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胥烈望着他:“小侯爷还有什么交代?”
薛放道:“你认不认识其他薛家的人?”
胥烈沉默片刻:“为何这么问?”
“俞星臣没说错,你确实恨我,你的一名同党曾跟我招认过……”
胥烈的瞳仁微微收缩:“是么?招认了什么?”
薛放盯着他深藏的双眸:“你认不认识我哥哥……”
就在此刻,城门内突然一队戏班急着出城,而城门外则是几队进京交易的客商,场面混乱。
胥烈犹豫着,终于一夹马肚子,犹如离弦之箭向前冲去。
薛放反应迅速,张手向他抓去!
一把过去,竟把胥烈的披风帽兜给扯了下来,而入眼所见,胥烈竟是一头奇异的灰白发色!
薛放惊愕,正欲看他生得什么模样,胥烈的两个手下及时闪过来,拼力将他挡住。
双方一动手,更引发了城门口的骚动。
人来人往,胥烈众人很快消失无踪,等灵枢带人冲出来,早不见了。
最后,薛放带了晓风、跟一具尸首回来。
付逍家里,杨佑维给屏娘把伤口缝合了,所幸并无大碍。
又给付逍看过,他的腿骨被踹裂了,要恢复一阵才能妥当,恐怕还受了些内伤,要仔细调养才行。
综看下来,简直比屏娘伤的还重。
原来屏娘之前自忖必死无疑,所以感觉刀子划过脖颈的时候,她立刻就昏死过去。
直到现在慢慢醒来,看着儿子在面前,简直如同隔世相见,喜极而泣。
杨佑维忙道:“不能哭,不能动。”
付逍在旁望着,禁不住老泪纵横。
当他拒绝了胥烈的提议之事,就知道自己对不住他们母子,本以为这辈子欠下的只有下辈子还,没想到到底……上天还存一丝怜悯。
不然的话,他当真无法活了,并非死于瘟疫,而是这种生死离别无妄之灾。
望着薛放,付逍知道薛放为了救回晓风,牺牲了什么。
他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握住薛放的手,含泪点头,无限感激,无以言表。
私下里,蔺汀兰问薛放为何会突然赶到付逍家里。
其实先前薛放本来都要睡了。
但他虽然守着杨仪,丝毫不关心别的,但也隐约听说了俞星臣蔺汀兰跟付逍,一整天在外头捉拿细作的事。
之前杨仪生死不明,薛放没心思管别的,如今杨仪总算脱离险境,薛放的脑袋也总算能够正常。
他忽然想到,自己来到南外城的初衷。
当时俞星臣以为他是“儿女情长”,薛放判断说胥烈那些人,恐怕会对杨仪下手。
虽然这推断非常之英明,但其实,也是出自于薛十七郎的私心。
他只是没想到自己的私心如此之准。那伙人果真在南外城。
可如今他们自然摸不到杨仪身旁了,那……又会藏在哪里呢?
南外城这里除了那个姓朱的细作,难道还有接应他们的人?又或者……他们会不会找自己别的亲朋好友的晦气去?
可自己在南外城这里没有什么亲戚,除非他们飞回内城。
但想着想着薛放觉着别扭。
直到他想起了付逍。
这可是个比亲戚还要更上一层的人!加上白天蔺汀兰又始终找不到那些人的藏身处,但付逍的家……却仿佛是个极不错的藏身之所。
薛放来不及告诉俞星臣等人,而自己极快地出了团练营,前来一查究竟。
他来的时候心里还存着一个念头——希望这不过是他多心了,只要他来探过一头,见无事,他自然悄悄地就回去了。也不用惊动任何人再虚惊一场。
没想到又给他捉了个正着。
因为薛放执意要放胥烈的事,俞星臣气的连团练营也没回,直接打道回巡检司。
不料就在往回的路上,俞星臣正遇到了一队接亲的队伍,簇拥着一顶花轿,徐徐而来。
俞星臣因心中有事,并未细看,只下意识疑惑,什么人家,竟然在这时侯嫁娶。
不过这婚嫁的日子都是早就定好了的,何况如今疫症有所减缓,原定的吉日倒是不好随意更改。
他不以为意,想等着轿子过去再走。
灵枢悄声提醒:“大人,那是……”
俞星臣听他语气古怪,便转头多看了一眼。
这一看,他总算瞧出了是宣王府的仪仗。虽然比正式的规制简略了好些。
第388章 一只加更君
◎三爷相亲事,四花解郁汤◎
南外城这里,一大早杨登就赶了来。
一并来的还有太医院的四位太医。
他们便是来接替林琅、杨佑维跟杨仪的。
杨佑维撑了这几日,也已经似强弩之末,如今见疫症缓和,到底能松口气了。
跟杨登略说几句后,被扶着进内,顿时跟被抽了筋儿似的,困倦的不想再说一个字。
杨仪却不愿在此刻离开。
她的病还没有好,这时侯回去,不管到哪里都怕传了人。不如还是在这里。
杨登先来看过了杨仪,望着她形销骨立,面上毫无血色之状,杨二爷一时满目酸涩。
本来还想亲自听听她的脉,望着那一束花枝般纤细的手腕,杨登还是没有伸手。
只是细细打听了林琅,林院首说是没什么妨碍,只要再喝两副升麻鳖甲汤,就可以换成药性温和些的连翘解毒活血汤,然后再服用些补中益气丸,生脉饮之类的,赶紧把之前损耗的元气补起来就是了。
林琅倒也体会杨登的心意,颇安慰了他一阵。
杨登也强打精神,请林院首只管先行回去主持大局,此处他在就行了。
之前,皇帝下诏,命京城之外的各州县都抄了连翘解毒活血汤跟升麻鳖甲汤的方子,叫他们各自留神辖下的疫症种种,便宜处置。
对于林琅杨登等人而言,在这么一场足可以毁灭全城的大疫之下,能够保得住大多数人安然无恙,这已经是极难做到的奇迹。
要知道鼠疫这种,历来是最难控制的,此症蔓延开来的话,十室九空,绝非妄言,不少医书之上便有详细的记载。
而似是冯雨岩亲历的蒙碑那样满城皆毁的,也自然有之。
林琅跟俞星臣离开南外城的时候,路上,其实就见过好几家举哀的。
纸钱在地上被风吹动,随风乱旋。
可此时,俞星臣站在路边,静静等候车驾经过。
人群中,杨佑持作为傧相陪同,一眼看见路边的俞星臣,忙要过来寒暄,俞星臣却轻轻抬手,示意杨二爷不必。
杨佑持只得勒马,向着俞星臣拱手示意。
俞星臣凝视着中间的那顶大轿,前尘往事,过眼烟云。
就如同先前他在路上遇到的那漫天飞扬的纸钱,飘飘扬扬,简直像是冬雪提前降临。
所有珍视的厌弃的,像是都已经死去了。
俞星臣先返回来了巡检司,向冯雨岩细说南外城的种种。
他并没有就说胥烈是奔着薛放来的。且在提到胥烈的时候,只说他最后挟持了了人质,又趁乱逃出了京城。
冯雨岩问道:“此人当真是来自北原?”
俞星臣道:“十有八/九。”
冯雨岩道:“那这番京内鼠疫,可跟他们有关?”
“这……应该是个巧合。”俞星臣谨慎地回答,“至少目前并无证据。”
冯雨岩皱眉:“如今鄂极国的使者在京内,而鄂极之所以要跟本朝交好,却是因为跟北原交恶,难保他们是为了破坏此事而来。”
俞星臣道:“倒也不排除这种可能。”
“虽说他们如今逃出城去,却也不能就此放过,狼子野心,必有后患,”冯雨岩冷哼了声,命葛静道:“立刻派人八百里加急,严命各地的巡检司衙门,留意形迹可疑之人,再请侦缉司出动,立刻去追踪他们的行迹!”
从京城到北原,就算是一直不下马的狂奔,也要半个月时间,何况他们根本不可能不换马,不歇脚。
冯雨岩吩咐过后,对俞星臣道:“你也劳乏了,看着脸色不佳,且下去歇息。另外,府里也派人来问了几次,稍后你便先回去吧。”
俞星臣领命。
还没有到自己的公事房,俞星臣便被屠竹跟廖小猷等围住了,忙着询问他南外城的情形。
屠竹之前跟小甘在南大街婚房,等得知外头出事的时候已经晚了,两人便分头行事,屠竹来巡检司,小甘跟小连便去找杨仪。
不料巡检司这里,有两个囚徒染病,一个狱卒也中了招。
一时人人自危,屠竹只得留下来照看廖小猷等人,幸亏小猷小梅等暂且无碍,而葛静又叫人去领了药回来,大家有事没事的各自都喝了,这才稳住局面。
俞星臣告知他们无恙,廖小猷急不可待:“俺要看看小太医!这两天可急坏了……偏说没有金牌银牌的就不许出去!”
“你不用去,”俞星臣忙拦住他:“此刻南外城还没完全稳住,你去了只是添乱,岂不让杨仪操心?乖乖在这里等着就是了。”
屠竹的心思其实跟廖小猷一样,都恨不得前往,可理智告诉他得留下,此刻说道:“我也是这么跟他说的。”
正说话间,就听到几声狗叫,原来是斧头领着豆子跟那只黄狗出来了。
豆子大概是嗅到了他身上有主人的气味,便过来围着不住地闻。
俞星臣摸了摸豆子的头,又看向那小黄狗。
屠竹道:“它果真皮实,现在已经好多了。能跑能跳,也挺能吃。”
此时小黄狗直立起来,两只前爪搭在俞星臣的腿上,伸出舌头去舔他。
灵枢见它这样,忙要将它弄下来,俞星臣望着小狗乌润的眼睛,却也还是摸了摸它的脑袋。
狗不会说话,但俞星臣瞧出它是在关心自己。
突然间,就有一种奇异的感动。
这只狗子对他的关心……应该是最最纯粹的吧。
灵枢叫人去烧了水,俞星臣沐浴了一番,换了衣裳。
更衣的时候,稍稍觉着头疼,灵枢忙问他觉着如何,又给他揉太阳穴,顷刻,似乎有所缓解。
出来的时候,却见黄狗趴在门口处,仿佛已经等了他很久。
门外却是豆子,跟它面对面地趴着。
这一刹那,俞星臣竟从两只狗子的身上看出了几分岁月静好的意思。
正打量中,灵枢从外领了蔡太医前来,道:“先前大人头疼,我总不放心,还是让太医给看看。”
俞星臣见已经带来了,便寒暄落座。
蔡太医给他号脉,听了会儿,说道:“放心,俞大人这并不是疫症,倒像是……有点七情郁结,又或者是操劳所致,我如今给大人开一副‘四花解郁汤’,可以降逆化痰,调气散郁。”
俞星臣颔首。
蔡太医又道:“此病说大不大,但也不能掉以轻心,俞大人可要放开胸怀,也不要过于操劳……免得酿成大症候。”
俞星臣道:“是,多谢提醒。”
灵枢陪蔡太医离开,不多时提着两包药回来,熬了一副先给俞星臣喝了。
这四花解郁汤顾名思义,有四种花,分别是玫瑰,绿萼梅,并佛手花、厚朴花四种。
配合姜半夏白茯苓等,且有甘草在内,并不似其他药一样厚苦,反而有些些许回甘的香气。
俞星臣喝了一碗,这才出了巡检司回府。
只是才出门口,小黄狗便立刻站起来,竟是要跟着他。
俞星臣意外,往外走,见那狗子亦步亦趋,引得豆子也尾随而至,幸亏斧头及时赶来,道:“豆子,你这反叛,难道改姓俞了?”
俞星臣哑然,灵枢道:“胡说什么?”
豆子忙笑道:“我一时口没遮拦,俞大人别怪我,只是看着这小黄跟大人颇为亲近……”
俞星臣垂眸看着黄狗,见它正向着自己摇尾巴。
他心中一动,便对灵枢跟斧头道:“不用拦着,若它要跟着,就带它回府吧。”
俞星臣本是想,这黄狗必定跟着自己走到门口就停了,谁知竟似知道人意,俞星臣出门,它也出门,俞星臣上马,它就在前头。
灵枢啧啧称奇,又想俞星臣的心情不佳,既然喜欢这狗儿,叫它跟着也是无妨,至少有解闷之效。
之前俞星臣以为,府里催问自己什么时候回去,只是因为担心自己的安危。
等回到府里才发现,竟然另有用意。
原来先前,在疫症之前,府里来了几位客人。
俞鼎的二子俞西骁,时任舜州通判,他的上司知府大人十分赏识,做主给他说了一门亲。
对方叶家,也算是舜州本地名门望族。
虽是上司的美意,只是俞西骁不敢自专,便请示府里。
毕竟俞家的门也不是那么好进的,要经过长辈的首肯才成。
俞鼎跟俞鼐商议,竟不知那女子是何等品貌,虽说是知府的美意,但这面子也不是不能拂逆。
不过看俞西骁的意思,他已经见过了那女子,言辞中有些内敛的中意。
俞鼐便跟俞鼎说:“西骁不是那种没见世面的毛头小子,他既然看着好,那必然不错。就叫他自己做主罢。”
俞鼎便写信,让俞西骁自己拿主意,便宜行事就是了。
于是,俞西骁便在舜州成了亲,妻子叶氏。
近日,这叶家里的有一位公子要上京谋差事,府里有一位小姐,也就是叶氏之妹,想一并随行来见见京城的繁华。
因为他们在京内并无落脚之处,俞西骁自然便让他们暂且到俞家借住一阵无妨。
杨登进陈府的那天,正好这一行人也到了。
也幸亏他们是进了俞家,毕竟这正是九门落锁,满城惶然的时候。
这数日,徐夫人也跟那叶小姐相处了一阵,见这小姐的品貌算是上上,言谈举止,倒也很可人意,虽不是京城内的名门淑媛,但也规矩谨慎,有点入眼。
如今疫症转好,徐夫人才忙催着问俞星臣如何,就是想让他回来,至少亲自看一眼。
俞星臣入内见徐夫人,意外地发现在徐夫人身边儿有一女子,鹅蛋脸,容貌出挑,垂着眼皮,气质看似娴静,有些羞怯似的低着头。
他立刻猜到了几分,便不动声色地行了礼。
徐夫人笑道:“你回来的正好,这位,是你二嫂子的妹妹,蒨儿。”
俞星臣微微垂首,并不多言。
那女子袅袅起身,向着他行礼,口中说道:“三哥哥。”声音也极动听。
俞星臣心中一阵烦乱,只是面上丝毫不露。
只听徐夫人道:“叶公子先前出去了,要到下午才能回来,他跟你二哥哥是极好的,想必跟你也会投契。等你闲了,也可以带他在京内走一走。毕竟都是亲戚,大家不必拘束。”
虽是让俞星臣跟叶公子不拘束,实则是暗示他跟这位叶蒨儿稍稍相处相处。
俞星臣只答应着。
徐夫人又关切道:“你的脸上有些疲惫之色,对了,我倒是忘了问你,这两日的情形如何?身上可好?”
“母亲不必担心,一切都妥当。”俞星臣回答。惜字如金。
徐夫人本来还想他多说几句,至少也跟蒨儿答答话,没想到反而比平时更加少言寡语。
她一时不知怎样,倒是叶蒨儿道:“听说疫症之外,还有细作作祟,三哥哥在巡检司自然忙的不可开交,只怕是操劳过甚了,太太不如且让三哥哥好好歇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