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夫人笑道:“你倒是比我体贴。”顺势对俞星臣道:“你才回来,倒也罢了,先回去歇息,稍后再说。”
俞星臣点头退出。往自己的房中而去。
门外,灵枢带了那只黄狗等着,进进出出的丫鬟们自然认得灵枢,可没见过这种狗子,一时都惊讶地抿嘴而笑,只是不敢多嘴。
灵枢先前虽并未入内,但也听说了徐夫人的安排……默默地打量俞星臣的脸色,知道他心里不痛快,却也不敢做声。
两人一狗地正走着,迎面却见两个衣着打扮跟府里不同的丫头从廊下拐了过来,聊的投入。
一个说道:“听说那位三爷今儿回来了,可不知是什么模样?”
另一个道:“谁知道,都把他说的三头六臂,哪吒一样……我倒也想见识见识。”
“如果真的是比二爷还要出色的,那小姐……”
俞星臣皱眉,见那两人面目陌生,口音也异样,便知道是跟着那叶家的人上京来的,只是没想到,竟如此的没有规矩。
这会儿,小黄狗汪汪地叫了两声。
而那两人总算也看见了俞星臣,走在前面的那个子稍微矮些的丫头瞪圆了眼睛,直直地望着,毫不避讳。
后面那个也满脸惊疑,然后轻轻地拉了拉前面的,目光在俞星臣跟黄狗之间逡巡。
灵枢因为也听见她们两人嚼舌,心里不快,便上前呵斥:“谁叫你们在这里胡言乱语的?”
前面那丫头刚要搭腔,被后面那个狠狠拉了把。
后面那个道:“我们也没说什么,爷不要见怪。”
前面的却哼说:“就是,我们不过随口闲聊,你们怎么就偷听呢……”
灵枢喝道:“谁偷听了,你们的声音那么大,那叫偷听?隔着墙都能听见!真真的没有规矩!”
黄狗见他高声,就也随着大叫了两声,似乎在助威。
前面那丫头低头望着那狗子,惊奇:“哪弄来的这土狗?”
小黄狗歪头。
灵枢怒视。
丫头却不在意,又抬头看向俞星臣,竟问道:“你真的就是俞三爷?”
灵枢道:“你还敢多嘴?”
丫头道:“我就问一问,以后好认人。怎么又算多嘴了?”
灵枢很不快,回头看向俞星臣,想看他示下。
俞星臣淡淡道:“算了,远来是客,不必理会。”淡淡地说了这句,拂袖向前走去。
前头那丫头竟然不知道闪避,反而越发猛盯着他看。
灵枢忍无可忍,揪住她的肩头把她拨拉到一边儿。
俞星臣这会儿已经走了过去,他虽然没有怎样,灵枢却忍不了这口气,回头盯着两个人道:“你们给我留神,这次大人宽饶,就算了,若还有下回,我便告诉太太,这府里可是有家法的!”
后面那高个的丫头面上露出畏惧之色,前面那个却扬了扬眉:“什么家法?你这个人怎么一上来就恐吓人?”
灵枢道:“这不是恐吓。我是告诉一声。你若不信,下次再犯就是!”
小黄狗也跟着狐假虎威地叫了声。
灵枢跟狗子赶紧跟了俞星臣去了。
那矮个的丫鬟吐吐舌:“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灵枢脚步一顿,恨不得回头痛打她的嘴。
等灵枢跟俞星臣都离开,两个丫鬟面面相觑,高个的说道:“何必呢,才见面就得罪了。”
矮个的道:“怕他不成?不过……这俞三爷生得还真不错,就像是画上的人物,果真比二爷还好看几分。”
“是啊,是啊,怪不得那二爷提起来,也赞赏有加呢……要是这门亲事成了,小姐可有福气了!”她说了这句,又忙捂住嘴,左右张望:“还是小点声,那个侍卫看着很不好惹。”
矮个子思忖:“不过这俞三爷是不是有点怪,高门公子,为何养一只丑丑的小土狗?”
“这……大概是个人癖好吧。”
两个人显然没有把灵枢的话放在心里,议论着去了。
俞星臣回到卧房,一边抬手解开衣领扣子。
先前喝了四花解郁汤,本来已经好些了,可是回府这一闹腾,心里又有些郁燥。
靠坐在太师椅上,俞星臣闭上眼睛。
一下子想起了那漫天飞舞的纸钱,但纸钱飘落,却落在了宣王府接亲的队伍之中,落在了杨甯的轿子之上。
这场面十分惊悚。
俞星臣皱皱眉,忙让自己不去想这些。
想起冯雨岩的叮嘱,却不晓得派去追踪胥烈的人,到底能不能捉到那狡猾的沙狐……但他隐约有种预感,沙狐可不是那么容易被拿下的。
想到这里,思绪不由地又回到了南外城。
猛然间,是他站在门口,望着昏迷不醒的杨仪那情形。
俞星臣的心都给要喘不过气来,之前那雪白纸钱落在喜轿上的场景,跟这个相比都变得赏心悦目。
他抬手抓了抓胸口,想要把衣襟再撕开些,但偏偏那纽子很紧,他心头气生,脱口而出:“仪儿,你来帮我……”
戛然而止,他睁开眼睛。
灵枢带了小黄狗进门,恰好看见了这一幕。
忙上前,见他额头又有汗意,便找了块帕子轻轻地给他擦拭干净。
“大人别跟那些丫头们一般见识,我已经骂过她们了。”灵枢大概是会错了意,以为他是因为那两个毛丫头而不快。
俞星臣紧闭双唇,看那小黄狗在屋里转悠。
他望着灵枢去开抽屉找扇子,过了会儿,忽然问道:“灵枢……”
灵枢道:“大人有什么吩咐?”
俞星臣垂眸道:“你觉着,杨仪……我在她心中,该是如何?”
灵枢做梦都想不到他会问这句话:“大人……”
俞星臣却又闭上眼睛:“罢了你不必说。”
他明明早就知道答案,可仍是想求一点虚假的慰藉。
不过,一想起杨仪病在榻上,那样仿佛随时都会永远死去的样子,俞星臣的心中生出一丝异样的窜动。
不想、他不想这样……
就只眼睁睁地看着她的生,她的死,她的笑,她的哭,竟都跟他无关!
他越想越是窒息,胸口像是塞了一座火山,正自咕噜咕噜地沸腾。
作者有话说:
kikiathena、ajada 1个;


第389章 二更二更君
◎御前御笔题名,赐婚金枝玉叶◎
俞星臣在府里休息了两日,每日两副四花解郁汤,加上他自己有意调理,身体总算恢复了正常。
期间,他去大房给俞鼐请安,又跟俞太息碰了头。
之前国子监出了那件事后,皇帝震怒,下令整饬。
如今之前的司业已经被罢免,皇帝升了俞太息为新任司业。
俞太息大力整肃国子监内上下学风习气,但凡有作奸犯科欺凌同窗的,不管是哪家权贵公子,轻则记过,屡教不改的,便除去学籍,毫不留情。
加上之前乔小舍那几个人胡作非为,却遭受了“天谴”一般的恶惩,此事众监生口耳相传,添油加醋,说的可怖非常,足堪警醒世人。
就算是有些仗着家里势力想要为非作歹的,却也要好好地想一想个中“因果”,一旦发生,自己是不是能够承担。
俞太息照例问过俞星臣在外头的情形,又道:“元如璧……一直没有消息?”
虽然巡检司已经发了海捕文书,但确实无迹可寻,元白就仿佛飞天遁地了一般。
而对俞太息跟俞星臣来说,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了。
说了正事,俞太息的脸上露出犹豫的表情。
俞星臣问他如何,俞太息道:“我是不愿意说的,不过,之前二太太叮嘱过,说你最听我的话云云,所以让我劝劝你。”
俞星臣疑惑:“劝我什么?”
“还有什么?无非是赶紧地成家立业。”俞太息无奈地叹气。
俞星臣惊动:“什么?母亲竟然连大哥哥也找了?”
“你要再不从,只怕还要去找父亲……兴许已经找了呢。”俞太息道。
俞星臣拧眉。
“对了,那位什么……叶小姐,你见过了?”俞太息问,“觉着如何?”
俞星臣苦笑起来:“哥哥,休要问这话。我哪里有这种心思。”
“你没有这种心思?是对她没有呢,还是对所有人都没有?”
俞星臣听俞太息问的有点怪,不由抬头。
“之前你们去国子监的时候,”俞太息迟疑着:“我怎么觉着你跟那位杨侍医、杨仪……”
俞星臣隐约有点悚然,喉头竟然不自觉地一动。
俞太息盯着他,却看出了俞星臣流露的那点“不打自招”。
有点惊异地,俞太息说道:“她、她已经跟薛家定亲了吧?”
言外之意是,若没定亲或许还好说,但人家已经是名花有主了,为什么俞星臣竟然会生此意。
这不该是他能干的事儿。
俞星臣的唇动了动,垂眸:“是啊。已经定亲了。”
“那、”俞太息在学问上头头是道,可这种儿女之事,他实在知道的有限,只尽其所能道:“所谓‘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不芳草’。想开些吧。”
说了半晌,俞星臣起身回房。
正快到书房,就见灵枢气冲冲地从廊下奔来。怀中却抱着那只黄狗。
俞星臣一怔:“怎么了?”
灵枢的脸被气得发红,赶紧告状:“大人,快管管那个什么叶家的丫头吧,她们把小黄捉了去,若不是我及时救回来,不知怎样呢!”
小黄狗被灵枢抱着,微微发抖。像是受了惊吓。俞星臣皱眉:“她们想干什么?”
就在这时,叶家的那两个丫头跟着从角门跑出来,为首的正是那个矮些的,猛地见俞星臣在跟前,一下子站住了脚。
灵枢回头,匪夷所思:“你还敢追来?”
俞星臣有点动怒,他想到乔小舍等的所作所为,以为这两个丫头也心怀不轨。
“你们想干什么?”转身对着那两个丫头,他沉声问。
他是审案子的好手,最狡猾残忍的凶徒都禁不住他这沉声一问,一瞥。
两个丫头只觉着不寒而栗,那矮个子咽了口唾沫:“我、我想给你换个好的……”
“什么好的?”
“当然是好的、狗了……换个西施犬行不行?或者叭儿狗?总之比这只名贵多啦。”她似乎觉着这是个绝世的好主意。
俞星臣目光闪烁,忍住了几分怒气:“我不需要。我的事情也不许你们插手,以后谁要是敢动这只黄狗,就别怪我不讲情面。”
正在这时,叶蒨儿带了丫鬟,从院门外走出来,惊愕地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俞星臣并无好脸色,冷哼了声:“姑娘请管好自己的丫鬟,你若管不了,让我管的时候,就不好收拾了。”
他交代了这句,转身就走。
身后是叶蒨儿的声音,似问那丫鬟:“你又闯什么祸了?”
“我明明是好心嘛!”丫鬟委屈,好像不知自己错在哪里。
南外城。
杨仪换了解毒活血汤,逐渐感觉肺里已经没有那股阴寒之意,这种汤药再喝两三天应该就可以了。
此时团练营里先进来的那些人,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而他们原先意料之中的大规模的爆发并没有出现。
杨仪每天听小甘说外头的事,心里略略宽慰。
至少,不是前世那种几乎家家户户都挂白幡的情形,他们所做,到底并没有太迟。
她的病好的差不多后,便要回杨府。
不过在此之前,杨仪同杨登等几个太医商议过,此番疫症,显是从老鼠身上传来,究其原因,是九城并不干净,甚至污物过多,导致鼠患猖獗。
从今往后,倒要格外留意,紧着清理打扫,免得给疫症死灰复燃的机会。
孙保长跟里长等人听了吩咐,连连答应。
启程这日,南外城的百姓们,来了足有上百,出门的一刹那,杨仪都惊呆了,不能相信眼前所见。
这些人里,有她所认得的,更多的是她没见过的,但却不约而同,怀着感激之心,前来相别。
屏娘跟晓风也在其中,屏娘也已经好了,只是脸上唇角,那惊魂一夜所留的伤还未曾痊愈。
杨仪心潮涌动,同岳屏娘石婆子等略说了几句话,向着在场众人深深躬身行礼,才上了车。
薛放陪着她,一路送到杨府。
“我稍晚再来看你。”他依依不舍地叮嘱了一句。
又过了数日,杨仪的病虽已经完全好了,就是身体仍是虚弱。
幸亏杨登杨佑维两个,时时刻刻地给她调养料理,小甘小连又从旁督促着,不住地各种补品、汤药,且不叫她劳神。
而这期间,京城内逐渐又恢复了往日的繁华。
杨仪跟杨登众人在南外城提过的要注意城中清理等建议,皇帝也知道了,命顺天府,街道司跟户部配合,严禁城中百姓随意丢弃污秽之物,违令者重罚,且命把目下一应堆积的污物,尽数移除,否则将按照甲户分派,从里长往下,甲首,乃至追究到个人。
一时之间,京城之内铿铿锵锵,清理修葺打扫,忙的不亦乐呼,犹如春节将到。
这些,不过是在鼠疫之下衍生而出的举措,不消说,也是大利之举,毕竟瘟疫的滋生,杨仪在羁縻州罗刹鬼一事的时候早就分析原因,倘或京城内污物堆积,邪风经过,就算不是老鼠,难道就没有别的疫症?防患于未然才是真。
这之外,皇帝还将此番疫症之中的功劳卓著之人,论功行赏。
太医院从林琅为首向下,或多或少,都有赏赐,而其中又有两位太医,一个是过于疲乏突然厥了过去,不救,一个却是染了疫症,发作的太快,都是因公殉职,其家人自然一应厚赏。故而对于太医院来说,皇帝的赏赐,喜忧参半。
而因为杨登在陈府的所为,及时地阻住了疫症蔓延,皇帝赏赐了些金银锦缎,擢升为太医院院监,但生药库仍是让他掌握。
皇帝询问杨登:“据林院首所说,生药库之中,所囤的黄芩,黄连,柴胡,连翘,艾蒿等物,都比往年要多,还是你主张置买,此番竟派上大用,可不知何故?”
杨登便把杨仪当时说起看到南外城污水遍地,又有鼠患等等告知,他道:“臣听后,觉着前些日子雨水颇多,天又反常的热,恐怕会有瘟症,所以便多存了些解毒去火的药。”
皇帝笑:“原来如此。”
又问杨佑持:“那日,你为何会舍药于民?”
杨佑持做梦都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会有面圣的机会,跪在地上,几乎发抖,闻言忙道:“回、回皇上,小民……是因为那日去南外城看望哥哥跟妹妹,看到他们、那样奋不顾身,草民……心中有愧,偏我不会医术,回到家里思来想去,才做了那个决定,好歹是、也尽一分力。”
皇帝道:“你那的药铺,可有名字了?”
“皇、皇上,药铺其实算是妹妹跟我两个人的,我、我负责打理张罗,名字……还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