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任征兴奋不已地来到木板前,轻推了几下都没能成功,使出浑身气力再做一次推搡时,相汯故意放松了力道使他推了个空,下一瞬假任征已经悬在木板之上,随时有掉下鲛鲨嘴里的可能。
不顾棹郎们加诸在身上的攻击,相汯狠狠的踩在方才摸了他的脏手,快意地说道:“不错,临了还能再带走一个姑母在意之人,侄儿赚了。”
倏地,在相若来不及为假任征讨饶前,相汯便一脚将悬在半空男人给踹落满是鲛鲨的海里,自个儿也跟着倒入重重危机里。
“阿征——”相若探手想打捞早不见人影的假任征,却只见海面四处不停窜动的鲛鲨,还险险被腾身跃上海面的鲛鲨给咬去藕臂。
无法接受地看着不见人影的海面,相若嘶声裂肺地不停呼喊着……
那是她一生向往的男人啊!怎么可以将他丢在此处?
此生从未真正受过他的温柔,还以为终于有机会亲近任家人,竟在此时落了个满盘皆输?
她根本不稀罕什么忠勇侯夫人,如若当初她忍下了满腔的执拗,不因为一点龃龉就与他老死不相往来,她又怎会嫁给忠勇侯!
两人揣着各自的小心思成婚,开始便是貌合神离的相敬如冰,哪有什么幸福可言?好容易找着一个与他身形神态都那么相似的男子,买下时也将名字取得一个模样,她怎会这么不小心害他丢了性命?
相若不停地捶打着船板,然而除了满满的鲛鲨之外什么也没看见,她慌忙地割开了绑住母羊的绳索,噪动的鲛鲨旋即将母羊肢解入腹。
等了许久,相若着急地不停抹着眼泪,不光没等到假任征浮出水面,连被捆住手脚的相汯也没见到人……
然而,眼前的失去并没有让相若停下原有的打算,在确信等不到人浮出水面时,她迅速地下令修整船只的船帆与旗帜。

第889章 回避
她是相若!相家大姑娘!
父亲曾经夸誉能一肩扛起相家未来的翘楚,怎么可能被眼前的困顿击倒?
就在棹郎们换好船帆与旗帜准备出发时,船旁就传来了一阵骚动,她以为一切有转机的急忙靠近查探,海面上除了胡乱嘶咬的鲛鲨什么都没有,除了晕染血色的海水缓缓上浮,其余什么都没有……
满怀期望又落了空,相若望眼欲穿的注视着海面,几乎要捏碎船身般的紧握着船沿,最后只得揣着无处发泄的伤心下令返航。
………
肆意绽放春晖的光灿逐渐化为天际晕紫霞光前,那艘换了船帆与旗帜的船只果然又回到了烟城江岸,此次船只并没有靠岸的打算,遣小船来到市舶司通报,上缴了通行费用便驶入了苍蓝江。
颜娧所在船只行驶在苍蓝江中,以极缓的速度等着他们的到来,船舱里盘点历年帐册到一半,任家的棹郎便前来通知随时准备出发。
待侯夫人的船只经过他们船旁,两个湿漉的身影不着痕迹地穿过任家的船底打开了船身的暗门上船,相汯气愤地将半昏迷的男子踹到一边去,那人闷哼一声完全陷入昏迷。
不顾身上还不停滴着水珠,相汯骂骂咧咧地快步走在船舱甬道里,来到颜娧所在的舱室门前急切敲门。
笃笃笃——
守在门旁的春分轻巧的开启门扉,娇俏的小脸上尽是吃惊,船上的事儿稍早已有眼线回报,不过没料想到人会真的落海,呐呐问道:“公子真的喂鱼了?”
“看起来只像喂了鱼?”相汯气得不行,“我分明是宰了好几条鲛鲨。”
闻言,春分眼里涌上了钦服,“当真?”
“假的。”颜娧放下手里的账本,看了相汯劲装上几处加强的护套全都破损的狼狈模样,也忍不住笑了出声。
“我说小妹儿啊,妳就不能有点良心吗?”相汯被那笑容堵得慌啊!
“这不是平安回来了?”颜娧以账本遮掩笑颜,也不晓得该不该问事发经过,问了又怕人家伤心,不问又怕被说不关心。
“说好的安全呢?”不悦地转了湿漉漉的身躯,相汯忍不下心中委屈,气急败坏地问道:“你们两个有没有良心啊?我姑母身旁那个小倌是怎么回事?妳…妳给我说个清楚!”
“就你看到的那回事。”
颜娧没有任何回避,直截了当地回答,反而令他怔愣了许久,难道姑母寻赵太后合谋也在意料之中?
他错过了什么消息?话到了嘴边又不知道该不该问出口,相汯这次真的犹豫了,那可是相家的脸面啊!
春分眨了眨懵懂无辜的大眼尴尬苦笑,“真想听吗?”
相汯:……怔怔地看着春分,不能承受地捂着心坎,暗忖:真有内情?
他很难相信,在他心目中高高在上的姑妈,竟然也有如此一面,小时候从父皇那里听说过的事迹是多么清高风光?
芙儿满腔心思钻研铁艺冶炼又是为何?
正是有一个行事风格恣意飒爽,处事果断决绝的姑母作为榜样,连他也是自小立定志向,将来定要向姑母看齐。
如果忠勇侯大去也罢,偏偏姑父尚在于世……他不知所措地抹了把脸,艰涩的咽了一口唾沫,狐疑问道:“妳们又是怎么知道的?”
“那有什么?整个西尧的南风馆都知道啊。”看着面有难色的男人半天不发话,春分不解地偏头,先是怀疑地凝起黛眉,看着那难看的神色,不由得捂住了菱唇,小心翼翼地问道,“相家主…不知道?”
这种事丢脸的事儿,远在南方的织云岛怎会有消息?况且姑母还把控着不少眼线,姑母怎么可能让这种消息入岛?
思及此,相汯心里堵得难受,虽然西尧民风开放,那也仅止于西尧,更何况姑母贵为伯府主母,怎可如此不顾及两家颜面?
相汯如同泄了气的皮球,抬眼问道:“此事…还有谁知道?”
“你想灭口?”春分被那沮丧的神色吓着,捂着粉嫩颈项惊恐道,“你杀不光人的,杀了一个我,还有千千万万个西尧百姓知道。”
“行了。”深怕神色越来越难看的男人真要了春分的命,颜娧不得不出声制止,“是归武山的杜夫子透露的消息。”
也只能说杜琅此生真的坎坷到令人同情,家徒四壁也就甭提了,居然还差点被卖入南风馆,若不是恰巧遇上单珩寻衅赎身,只怕真被沦落风尘啊!
这种不光彩的事儿,原本杜琅一个字儿也不想提的,也想着能将那不堪的经历带入棺材,谁曾想一月前在他正准备入协阳城之时,恰巧碰上正要赶往烟城的相若,一向贪看文墨少年的相若,怎可能放过当初在南风馆错过鲜色?
他还没来得闪躲,便被相若一把搂上了快马,若不是随行的几个学子呼救,只怕真被相若给带走了……
本来也没人认出马上戴着面遮的美妇许人也,然而被相若强硬地搂上马背一事怎可能瞒得过裴家人?
没有他出面解释,自然被绘声绘影传得天花乱坠,逼得他硬着头皮找上承郡王吐实了一切,也透露了相若曾在西尧为南风馆里的一名小倌赎身……
此时任征已经应邀随船来到协阳城的漕运行,随时准备东行前往烟城,在黎承追查到那名小倌的藏身之处时,竟发现小倌与梅珍堡的家主的皮相一般无二!
黎承也不是没点警醒的三脚猫,再傻也能明白此事透露着不单纯,这不查不惊人,一查吓死人,原来相若与任征的父亲竟是旧相(情)识(人),只是当初任家主母不乐意娶一个海上媳妇儿,两人只能就此错过……
不甘受辱的相若,设计了任征的父亲,婢女在主子成亲的前一夜爬了床,此事怎可能轻易了结?小婢女被赶出家门个把月才知道有了身孕,然而既出了任家门孩子怎可能轻易被承认?
月份大了,孩子也动不了,小婢女硬气得狠,凭借一己之力生下孩子,早等着孩子出生的相若得之后,便偷偷将孩子抱走并卖入了南风馆。
任家主母嫌弃她,不愿她嫁入任家,她就养一个任家的孩子来狎玩!

第890章 没命
相若把挟(狎)怨(愿)报复给玩明白了啊!
有什么报复能比这个解气?
不过这也太那啥了,那小倌都能当得了的儿子了,相若也下得了手?
事实证明,她不只下得了手,甚至将那孩子卖入南风馆,打小开始学习如何取悦他人,再大些还将他分享给其他人下手。
原本相若想带着孩子刺激任家的老夫人,谁曾想两母子竟在一次出游时,马车坠落山谷双双没了命,即便如此她也没放弃
直到她发现那孩子长得和现任的梅珍堡的主子几乎如出一辙,她的心里才又萌生了一点快意。
她花了重金将人给带出南风馆,又找了许多熟悉商贾之道的夫子与商贩,授予商场经验之道与人文风俗的知识,企图将那孩子打造成第二个任征。
然而,画皮画骨难画魂,经商之道岂是短短数年内能够培养得出来的?更别说那孩子落入风尘已有十数年,怎可能在一朝一夕退去那满身烟花之气?
在得知任征有意掺和相家之事,相若才又想起了那孩子,连忙将已被抛在庄子里自生自灭的孩子再找回来以利诱之。
事关伯侯夫人的隐晦之事,按理来说除了庄上的仆从应该无人敢议,谁曾想相若竟动手捞了杜琅那一下,不曝光都不行……
杜琅当初被穿上女装秘密送到归武山,知道的人少也是少之又少,更何况一来就跟着黎太傅打下手,谁敢怀疑当初被债主卖去南风馆之人是不是他?
色字头上这把刀,相若当真没挨住!
被她这么一捞,不光他的老底被揭,相若曾在西尧流连南风馆之事也瞒不住,连与任家的旧事都被刨出来了。
难道杜琅的男色能比她筹谋多年之事来得重要?
或者相若有自信此事不会被知晓?
这点连接获此事的黎承都没想通,特地派遣春分来向颜娧回报此事,遂后任征与颜娧几番商讨后,决定将计就计遂了相若的心思,也想试试能不能将那个无缘回归任家的兄长给救出火坑。
相汯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地听完春分的汇报,无法想象姑母会因为一个色字败了谋划,无奈地看着颜娧张了张嘴又闭上,心里也涌上一抹不确定的迟疑,面有难色地问道:“任征与那个弃儿当真极其相似?”
“真的!”春分再肯定不过的颔首,唇际勾起意味深远的弧度,“连任家主都惊为天人。”
“等等…”相汯怔怔地看着春分,又愣愣地看着颜娧,如果这一切任征是知情的,那么在海船上与姑母暧昧的人是谁?
没等男人问出疑问,因迟迟没见着任征现身,颜娧也不解问道:“任家主怎么这么久还没来?”
闻言,相汯又是一惊,颤颤问道:“那家伙不是要跟船?”
“跟船?”颜娧努了努唇瓣,偏头问道,“任家主又不像相家主有绝好的武艺傍身,已经知道你姑母打什么主意,这么危险的事儿怎么可能让他亲自去?”
“什么?那他人呢?”相汯心里窜起了一阵冷意,不禁想起那个在船上对姑母动手动脚的男子,不是吧……
“相家主不是带回来了?”颜娧眼底尽是纳闷,不然带谁回来了?
相汯:……他刚刚,是不是踹了那男人一脚?
还没来得及回想,门外已经传来有一下没下似的敲门声。
“开门……”被棹郎搀扶的任征有气无力地喊叫着。
房内几人面面相觑:……
春分利索地开了门,被那张隽逸的脸庞吓得够呛,诧异地捂住唇瓣,瞪视几块触目惊心的青紫,急忙腾出坐椅。
看着棹郎将狼狈的男人安置妥当退出房间,紧张不安地问道:“任家主怎么被打成这样了?”
上船之前还是风雅少年,回来怎么这副德性了?
“除了这个没良心兔崽子还有谁?我牺牲色相想尽办法救他性命,他居然在海里对我又打又踹,要不是那几只鲛鲨对我没兴趣,只怕我真回不来了。”任征受尽委屈地抹着悬在眼角的泪水,抚着发疼的胸臆,骂骂咧咧也没能安慰受伤的心灵。
相汯:……
“船上那个要人命的小倌真的是你?”被这猝不及防的真情热泪告白,吓得差点吃手手,他嘴角不禁抽了抽,问话也跟着结结巴巴了,“你什么时候又换了一身衣服的?”
怎么会这样?那么陪着他抬货物上船的人又是谁?
看着他身上的那身衣服,再回头细想……
那个小倌身上怎么会穿着任征早上穿过的衣服?
“你…你…”相汯结巴得更严重了些,实在不敢想象刚刚如果心一狠没救他会如何?
他一直以为任征被带去舱底了,怎么被带去舱底的是小倌?如果被带走的男子是小倌,那他离去前那充满暗示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思及此,他不禁抖了抖,怒意也在此时腾地蹿升,忍不住咒骂道:“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姑母?”
“你说话能不能凭良心?我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实商人,能怎么着你姑母?”任征只差没有撕心裂肺地哭喊,说得那叫一个满心委屈啊!
颜娧听得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手无缚鸡之力她认,但是...老实好像差远了啊!
相汯也被堵得说不出话来,想在姑母手底下保命的确不容易……
“要解你家那个缠魂鱼线容易吗?我忍痛把金刚钻安进了指缝里,费尽心思救你的性命,你只关心你家姑母的清白?就没想过我有多委屈?”
任征抬起抹上朱红蔻丹尾指,上头的血肉还没有完全愈合,依靠那抹朱红遮掩钻子留在指缝里的伤痕。
为了能顺利救出他那个无缘的兄长,也只能如此了。
父亲已经逝去多年,他明白相若的执着与不甘,也知道如果不落水身亡,船舱里的假任征定会有生命危险,只有他的逝去才能让相若贪恋那张仅剩的面皮。
因此,他与颜娧都没有第一时间告诉相汯,只有相汯怒不可遏地将他推下海,才能让这一切顺理成章……
“知不知道你差点就没命了?”气急败坏地指着任征的鼻梁骂,也没能压下相汯的满腔怒火啊!

第891章 淌血
“我说你啊!在船上都不知道暗示几次了,你当真没认出我吗?”任征也没忍住心里的不乐意,天知道几次眼波流转的提示都没得到正面回应,他心里也是慌了一批啊!
他当然知道可能会没命,但是不这么做大伙儿都会陷入困境,要破除眼前的困境势必得有所牺牲,他都认命牺牲了还没得到一丝苟同?
金刚钻要安进指缝里,那得有多疼?
可是为了无缘的兄长与相汯,他还是忍了,不光忍疼还得与相若演戏,整个计划最牺牲的就是他,堂堂男子汉要靠在相若怀里撒娇,那得有多大的勇气?相汯不感激就算了,上来就问他要不要命?
“我当真感受到你有任何暗示……”相汯不由得抹了把脸,气笑问道,“你是要我相信任征会赖在我姑母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