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总以为粱王妃诞下世子后,体弱多病始终未愈,不久后便撒手人寰,谁能想到竟是殁在戏秘盒里?
再看看梁王妃的绝美风姿,岁月几乎没在她身上留下痕迹,病殁的年纪恐怕不过三十岁……
承昀曾提及,厉煊是在母妃病逝前几年送去的西尧,如若仔细倒回去推算,再七除八扣她有孕的时间,不正好是裴绚建议厉跃进入戏秘盒休养的那些时日?
思及此,颜娧又是一颤,难道西尧与梁王勾结之人在裴绚身侧?
她不相信世上有如此巧合之事,梁王妃入盒调养无效,病殁才多久时间?为何会再推荐厉耀?
不通!怎么都想不通!梁王究竟多久以前开始策划戏秘盒之事?
难道他想的从来不是疗养?再抬眼看向虚无缥缈,脚不着地也仍痴心不悔的傻姊儿,该不该问她究竟何时入的戏秘盒来证实自个儿的推论?
一个从没有真心实意相待男人,如何哄得命都没了也要为他说话?
卓昭能不懂两人世界有多狭隘?秉持着真心实意的男人,又怎会不停歇地纳入如花美眷?
伤人的话语,她真不知该从何问起?听着就是说人坏话啊!
湖面之上自入盒以来,又是颇叫人腻味的情话绵绵,哪还有位居高位的傲气与格调?
两人在湖底的细微交谈,完全没有惊动湖面上的男人,似乎只有她能听到、看到面前女子。
听着自己的夫婿期盼与她长相厮守的几番深情絮语,惯是她自小受着帝后规训,也无法承受在眼前上演这残忍的现实。
“他待妳极好,是我未曾见过的...”卓苒哽咽地收了话尾。
她盼了半生也没盼到的温存啊!
带着孩儿病殁于此,她怎能没有半点恨意?
总以为养好身体,也顺利再孕一子,能盼回良人相伴,原来从头到尾都是她强求了,走不进良人的心,也得不到良人响应,终究到头来竟是一场空...
“他的好,我无福消受也承受不起。”颜娧心头没来由的阵阵心酸,不忍直视面前女子的心酸。
关于伊人她开蒙得晚,受了承昀多年熏陶,再难懂的男女之谊,也被教化得终于懂得何谓悉心相依,即便无法时刻相守,也能在远方克尽彼此该尽之责。
“妳可是他寻了一辈子的人,怎么会.....”卓苒猛地一愣,不停的频频摇头,不停的问着,“怎么会这样?”
他俩不是应该年龄相仿?
曾以为伊人已殁,梁王仍旧痴情至深,怎么会是这样的结果?
倍感无力地瘫坐湖底,抬手倾靠在闸门之上,眼见徐徐流水仿佛一点一点地带走心里最后的温暖,眼眸里尽是失落地回望面前英姿飒爽身影。
那一瞬似乎也能懂得,为何梁王会倾心于聪明睿智的她。
有着家族世代荣光又如何?东越历代帝后皆尽出于卓家又如何?终究斗不过存在他心上的那一人。
不是因她年老色衰而爱弛,原来以为梁王该是无心之人,然而颜丫这人、这名,在他心里就是一切。
此刻也极为不情愿地认清了,为何会病殁于此的原由⋯⋯
“入盒调养绝非小事,梁王何时劝的妳?”颜娧看懂了她的伤心,也明白她的无助,可惜始终无法改变她已殒命的事实。
卓苒笑了,悲凉地饮下泪珠,与她新婚第二日颓然落坐床沿的男人,眼底的那抹恨意,那从来不愿触及的记忆,为何会在此时苏醒?
他说,他是她的伯父,俩人不该有亲。
他说,卓家这么做是违背纲常,他俩怎能结为夫妻?
她问过贵为当朝皇后的姑母,姑母说了一切只是推诿亲事的借口,要她赶紧养好身子侍奉梁王,按着她的温婉娴雅,他日定能化了梁王这座冰山……
难道梁王知道了什么?
“他说,卓家要他的血脉?他给!”想起这些事儿,卓苒不禁泪眼婆娑,生前从未有过的锥心刺骨之痛,扼着喉际叫她完全无法呼吸,唇瓣频频颤抖地说道:“他还说,希望我有那本事生下梁王的继承人.....”
如今再回想这句话有多可怕?
梁王若真是她的伯父,那么她的儿子呢?
“什么?”颜娧直觉脑瓜子轰地一声炸开了锅,这些话讯息量有点大啊!难道梁王早就断定她生不下这个孩子?
卓苒挥开泪珠,扬着无奈苦笑,久久未有言语,她已不敢再想,如若他们真为近亲交合,产下的孩子会如何?
广纳妃妾本就不像梁王作为,她诞下厉煊当日,另外两个有孕的侍妾也同时生产,其中一位因为产下畸胎而被他下令当场杖毙,连同畸胎一把火给烧没了。
恍惚间,她只记得孩子膝窝有着火红的蛛网胎记,再后来孩子全由乳母教养,病弱如她鲜少能有离开床榻之时,更何况与孩子有什么互动?
“他日,如若妳能见着我的儿子,厉煊,能否帮我看看,他的左膝窝是否有片红色蛛网胎记。”卓苒已不在意魂魄是否能魂归寂灭了,只担心孩子不是她的孩子……
秀雅黛眉微扬,颜娧摇头苦笑道:“妳怀疑的事儿,我要真去查了,可是会掉脑袋的。”
卓苒也算看清了她那不怕事儿的性子,忍俊不禁地调侃道:“妳怕过么?”
“那倒没有。”颜娧想也没想的答道。
看来卓家为了能掌控后宫权势,连族中女子也算计在内啊!
这么看来,梁王得知自身并非皇族血脉的时间,比喻想得早了许多,否则也不会一直拒亲到而立之年。
若非厉耀强硬赐婚,恐怕深知近亲通婚会有何问题的卓昭,怎么也不可能将计就计的把子嗣的事情给解决了。
听着卓苒的请求,厉煊生母身份虽有待确认,所幸不至于连生父都存疑啊!
连入盒都能有一番奇遇的她,不由得深深叹息。

第638章 互通
听着卓苒诉说着诞下厉煊时王府内发生之事,颜娧已基本断定,厉煊绝不会是卓苒之子,梁王存着什么样的心思,竟准备了这么一场大戏?
真为了成全卓家急欲控制东越前朝后宫的念想?
梁王府里的众多妃妾,竟只是为了能与卓苒同时产下孩儿?
本以为四国一切的乱源来自奕王的权谋,如今看来说是梁王在其背后一步步推动也不为过。
唯一不受控制,亟欲揭开此事的靖王蒙了难,也未曾妨碍梁王半分,究竟又是为了什么?什么样深仇大恨非得把四国搅和得乌烟瘴气?
远在临辉城的奕王是否知晓,布局多年终究一场空?
颜娧一声叹息道尽心中无奈,再怎么不乐意面见梁王,答案依旧非得从他身上获取不可……
看着面前的卓苒,心里也是万般哀怜,力不从心地垂眸,轻撮手上的银戒惋惜着,再次惋惜没能将那只假仙给带来,指不定能有离开戏秘盒的方式啊!
虽不清楚异世的一缕芳魂的最后依归会在何方,也总比被困在此处不见天日得好啊!
忽地,葇荑轻撮到一丝陌生触感,叫她诧异地翻过掌心定睛观看,待看清何物后,不禁松了口气地扬起欣慰浅笑。
竟是牵丝引!
本以为什么傍身之物都无法带入盒内,居然夹带了当初厉耀绑在她戒指的牵丝引,如若牵丝引可以牵系她与厉耀,那么可否将它系在梁王身上?
梁王离开戏秘盒时,便可将她们一同带离啊!
“妳可曾想着离开此处?”颜娧紧握一线希望暗自窃喜着。
真是得来不易的“一线”啊!
“活着都离开不了,何况死了?”卓苒也算看淡了,以前日日在盒里期盼良人到来,至死都没能再见上一面,殒命后倒是因她短暂人生里的魔怔,抬头仰望天际般地见上了梁王一面。
纵使心结无法完全解开,一缕轻魂如她能求什么?
原先期盼能再见儿子一面,说开了郁结在心的疑问后,孩子居然不是她的,她的孩儿早在诞生那时,随着替罪的小妾葬身火海。
她连花自飘零水自流的权利也没有,还能有什么可求?
“至少不会像现在这般,抬手不见日月不见天。”颜娧一时间还真不知该如何劝,以往劝人好死不如赖活,现在已经死了怎么劝?
“我应该恨颜丫的。”卓苒娴静淡雅的笑容里,有着说不出的酸楚,偏偏看着小了自个儿不知多少岁数的小姑娘,被同一男人囚在此处,竟直觉衍生了怜惜之意,该有的恨意也消失在那可人的浅笑里。
她是怎么了?明明带着极大的恨意死去,再见天日反倒释怀了?
明明一针见血地戳破她心中执念,她竟也激不起该有的恨意?
“恨,妳该恨的,但是,恨完了仍得出去见见眷恋的人。”颜娧意有所指的提醒,两人相视而笑,已被久远时光揭过去了恨意,也不再牵强附会。
卓苒抬眼望着湖面上的男人,眷恋?人都不在了,心在吗?
如若梁王都已是两鬓斑白,那么明知侄亲关系,仍将她嫁与他的爹娘尚在人世与否?
她从未有一刻忘却卓家女该有的尊荣气量,到头来竟是连基本的人伦也无法恪守地违逆了,这样的她有什么资格眷恋世间温暖?
垂眸抚着早已不存在的腹中胎儿,卓苒难忍心中酸涩,淡淡说道:“若真有下辈子,卓苒宁愿贫贱夫妻百世哀,也不愿再求富贵荣华。”
身为士族女子多数不过成为各家联姻弈棋的一子,求得心仪之人也落得此等下场,她还求什么呢?
颜娧又是听得一噎,安慰亡魂真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围,自个儿都受狐狸大仙掌控,连她也没机会知晓死后真正的世界是什么,怎么安慰?
虽说回春不只一次告知,这世道如同三千大千世界,有着相同的轮回因果,确切如何?
貌似被两只假仙不知不觉吃掉的比较多吧?
“妳不愿见他?”颜娧看懂了她眼底的悲凉。
“足矣。”卓苒既有不愿再回首的心思,悬念也不在了,“当初王爷告诉我,入盒能满足我无法达成的遐想,因此毅然决然地进入戏秘盒,然而我的执念始终是他?这里终究成了困住我的牢笼,这样的湖光山色,是我此生从未涉足过的秀丽山河,定是心胸宽广之人才能有此念想。”
虽然仍想不透,为何让王爷心心念念到老的女子会是二八佳人,她也的确在心念上输得彻底啊!柔美缱绻的眸光不再贪恋地绽着清明之色,凝望着颜娧说道:“希望妳能够顺利离开此地。”
“会的,妳也会的。”颜娧绽着恣意地浅笑,轻扯着有如蚕丝般地牵丝引系上轻魂纤瘦皓腕,果真如她所想,顺利地系上了她的心念。
“这是?”卓苒碰触不到手上丝线,丝线却能紧紧捆绑她,又是怎么回事?
“我的良人告诉我,路不会走绝了,只有心想绝了。”颜娧别有深意地一笑,“既然人死魂未归,就代表仍有牵系着妳的人,去看看吧!”
听着梁王不停絮叨,颜娧运息浮出水面,踩着湖面粉荷跃上男人所在闸门,趁其不备地将牵丝引系在梁王黄缎皂靴之上,在梁王来不及露出喜出望外的神情前,又旋即落回湖面。
“卓昭,你知道的,我向来讨厌絮叨之人。”颜娧忧心被瞧出端倪,故意做出实时收手的模样,俏脸上丝毫不遮掩于他的厌恶。
“颜丫,妳以前不是这样的。”梁王着急想辩解,好容易她终于愿意一见,怎么能再让她轻易躲回湖底,方才不就差点成功碰触到她了?
“人会变的。”颜娧拧着黛眉,百思不得其解地问责道,“你不也变成那个以往你最厌恶的模样?”
本以为他们来自相同的地方,对于人命都该有着相同的虔敬与尊重,结果在他身上看来似乎不过是一场笑话。
“裴家究竟何人与你互通有无?”颜娧严肃地质问着面前男人,有规训在前,谁敢违抗?
“颜丫,妳这是求我了?”梁王眼底透着令人费解的光芒,令颜娧不由得打从骨子里一阵寒颤。

第639章 上心
“王爷说笑了。”颜娧记得他提的醒,深怕着了地道拉开两人距离。
想必梁王定不会痛快解答,黎莹想要的答案都等了一辈子,她又何必急于知晓答案?试试能否藉牵丝引将她俩带离戏秘盒,反倒比较有趣些,答案之人都在跟前了急什么?
“妳想知道的,我一定直言不讳,只要...”
梁王话语未尽,见那道痴迷已久的俪影又沉入湖底,不由得凝起沾染了斑白的剑眉,打从心底燃起的挫败尚未令他失了理智。
心里清楚与颜娧错过了他人生最美的时刻,而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西尧那个混账东西虽然强势捷足先登又如何?
自从来到不惑之年,仍寻找不到颜娧踪迹,便不断想尽办法寻找,能延长两人聚首时间的法子。
尤其探得神国遗留下来的戏秘盒一直存在大内宝库之后,他想尽办法偷盗了其中之一。
他多次藉由神国遗留的术法,配合鲲池坛以虚影方式进入戏秘盒,皆是处于如今这般无法动弹的情况。
直至后来哄骗卓苒入盒休养的几年,在某次借酒浇愁后进入戏秘盒,在卓苒有意为之下再次有了肌肤之亲,终于勘破神国帝后留下鲲池坛的用意。
戏秘盒这等帝后秘术本就未曾对外传承,若非卓苒始终不相信两人实属侄亲关系,他也没机会知晓个中奥秘。
也因此开始更加积极上心的寻找颜娧,他深信有戏秘盒与鲲池坛相辅,两人定能在盒中,不畏时光荏苒地长相厮守。
他要的只有如此而已啊!为什么颜娧不愿给他机会?
看着退入湖中不再起身的女子,伫立许久,梁王眸色一深,终究拂袖离去。
湖底的俩人静静的看着彼此,颜娧眼底那难掩的企盼,叫卓苒不由得笑了出声,怎么也想不透为何有这么奇特的女子。
“按理来说我该是死了,身在何处有什么差别呢?”卓苒也发现了,似乎是不知不觉间,便被她那温柔淡雅的浅笑给安抚了原本满腔的怨怼。
即使面对令人害怕的梁王,她依然能不卑不亢地正面迎视,在她身上看到的光灿是自个儿不曾拥有的明媚,令人不自主地想汲取更多属于她的阳光。
完全看不出她有被关在密盒里的窘境!
“我说,我见过在外头逍遥的虚影,妳能信么?”这也是她笃定想要一试的原因,没理由厉耀可以,卓苒不行啊!
即便真看不出她的生机,也不该连试都不试,若东越地界有此等通天能耐,那么卓苒就不该魂归于此。
“我似乎是王爷测试戏秘盒的试验品。”卓苒无奈地苦笑,一直不愿承认这难堪事实,待说出口的那瞬间,心里竟有种解脱之感。
颜娧收敛了乖张,没有笑话卓苒的意思,毕竟难得的人间清醒,谁也不愿意再来个当头棒喝。
再抬眼,闸门上的男人已拂袖离去,颜娧原以为抱着会一同离开此处的希望,下一瞬竟眼睁睁看着卓苒消失在眼前。
颜娧:……
话说那牵丝引还是她冒着险系上去的,有必要这样整她么?坚决要将她留在此地?挫败地抹了把脸,她千算万算都没想到是这般结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