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楚国君担心君臣异心在大宴上谋反,这果酒取了大仙祠的开花四季的银杏树果酿培,仅有历代皇后相传蛊室才能酿制。
一般只有在国家纷乱才会取出来请自家大臣,如今拿来单独伺候他们饮下,也是费了一番心思了。
“为何你没事?”只有她失去内息,过分了!
颜娧听到他胸臆里的轻笑声,直想把人摔下马。
“妳还没学会逆转内息,自然不容易逃脱这种低级伎俩。”承昀乘着徐行凉风酒意渐退了。
“这不公平!那为何不先教我?没事喂我那口酒做甚?”说到此事,又是心头火熄不了。
非得这样吓她?
勒停了陌上,望进她依然怒火炙燃的眼眸,凝重道:“让妳知道后宫阴险,江湖险恶。”承昀抚着她的额际,沉默了下才沉着道,“只是告诉妳提防,不会印象深刻,只有切身之痛,能铭记在心。”
颜娧:……
被教训得愣了愣,还说得头头是道,无法反驳呢!
明明她年纪比他大啊!怎么会是她被教训了?
他疼惜的在她额际落下轻吻道:“妳想走遍九州,我愿相陪,可四国世家各有其生存之法,北雍妳见过了削骨剑,南楚宫廷妳尝了白果酒,未来还有我的母国与东越,还会遇上什么,我也不清楚。”
世事难料,即使再不愿有那日到来,依然得防患未然教会她自保,他若有所思,低沉魅人嗓音饱含着犹豫道:
“若有日,真有我鞭长莫及之事发生,终得让妳牢记,不可以第一时间动武。”
气愤过了,再加上听完这席话,再张扬五爪的性子也都没了脾气。
他究竟怎么整?怎就摊上了这样的她?
今日唱了这么大一场戏,不光是为了要激怒恭顺帝,恢复安定公府名誉的决心,还顺道给她上一堂人生大道理。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错觉萦绕着她,迟迟一语不发。
带着些许不情愿氛围,倚回他胸膛那个熟悉位置,听着他细声叮咛。
“裴家功法极好,妳可以多扮演几年无害小羔羊,没必要太快暴露根底。”
怎么一阵纠结后,感觉居然是她需要道歉?
这是什么歪理来着?
虽不情愿,她仍是缓缓环上他的腰际表了认同,嘴上还是忍不住地怨了两句:“他阴你,你阴我,不舒服。”
承昀星灿般眼眸,忽地深邃得看不清,迟疑了好半响,再次停下陌上,紧捉她藕臂,再慎重不过说道:
“记住了,我宁可妳在我身上不舒服,也不要妳在恭顺帝身下舒服。”
颜娧如何不懂得他话里的暗喻?绯红云彩腾地炸遍无处可逃俏脸,也没忘再酸他一句:“贵人还真是用心良苦……”

第102章 長大
年后到南楚至今,颜娧第一次见识南乡多雨情怀。
于是一连七日都妥妥地安置在君子笑里,当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闺秀。
各处的君子笑都有安排一处独立的小院,供她任何时候来访都有得安顿。
然而此趟来南楚繁琐杂事众多,为减少出入城门引人疑窦,她选择住在城外漕运行里居多。
被承昀在行宫恶整一回后,她下令将他拒于门外,今日也恰好满七日,房里所有门窗全部上锁,一只蚂蚁也爬不进房里,膳食全摆在门外她自取。
他根本就没有爬窗的可能!
她身边的人因为裴家规训,全都因不能对承昀这救命恩人不敬而不敢驱离,那么她自个儿关上房门便不为难任何人了。
不得不承认,对于这异世了解得太少,有了裴家这么好的后盾,她还能遭了恭顺帝的算计,真真需要检讨!
这几年,她将心思都放在了拓展商业,对于宅府宫廷手段哪里懂得?
以往站在第三者角度来看待黎莹一家三代之事,仗着施家两姊妹的记忆,顶多出个主意,事情大多能平安度过。
如大仙祠的狐狸大仙所言,她不认命倒转轨迹而有了前半段的顺遂,如今她前来南楚干预其他事,也莫怪大仙有所不满再焚她一回。
而她沉溺在顺遂里自以为是的拉着承昀四处闯祸,谁能料想勤练得再久都没用处,一杯酒便能摆平了!
这叫她如何甘心?不甘心又如何?
终究是自个儿落下邸报。
待在房中,越看邸报,越觉得对不起寄乐山上的便宜爹娘。
原来,在她往南楚出发时,进入南楚该注意些什么,远在山门的门主爹早动用了门内资源收集了各方讯息,三日一封邸报送达南楚等着她翻阅。
是她日子过得太过舒心,如同承昀所言,太过天真,不知后宫阴险,江湖险恶,赤条条地坦身子,没有任何防备的入宫。
倘若没有承昀,或许那日还真逃不掉了。
思及此,又是阵恶心的寒颤,恭顺帝眼眸里阴郁,非她所喜。
她花了整整七个日夜,翻阅二月至今晨的所有邸报。
南楚境内各州县风物,世家关系,门主爹爹全都大约帮她简略梳理了一遍,包含这次喝到的白果酒,都有详细写到如何解套。
都怪她没看邸报!
抱看着一桌的邸报,颜娧对怀着满满的歉意。
有对疼女儿的爹娘真是好!
“姑娘!许太医来访。”立秋在外头禀告着。
她枕着一大堆邸报,听着立秋小心翼翼的声音,心里明白她拒绝了所有人,着实伤了立秋的心。
看完这些邸报,气得还是自个儿啊!
她坐起身子,甩甩头,拍拍脸颊,呼出郁结好几天的闷气。
世上没有早知道!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正面迎接所有的考验。
看着手上加了银漆描边而显得绚烂的鸢尾花戒痕,她知道定得找机会,再去一趟大仙祠!是以她开了房门,主动挽起立秋藕臂,枕在骨感的纤细肩际,堆着笑颜问道:“姑姑帮不帮忙梳头?”
原本还不敢抬眼的立秋怔愣地回望,内疚眼眸里瞬时全是自责泪水,哽咽道:“好。”
还以为姑娘不要她了!
连日来,她也担心,山门随时会安排其他人来接替她的工作。
这次陪她出来,又是在漕运行里,哪有时间回君子笑看邸报?
当方掌柜说明了门主夫妻所作的付出,连她都自觉错了。
以往姑娘不看,她都还记得看,怎么这次忘得一干二净?
那日回来,颜娧没有多说什么,连承昀都觉着已经安抚妥当,也没想到连她都接连七日被关在门外。
看着坐在铜镜前的姑娘,似乎如常的眸光里仍飘着颓丧。
她能理解那种一招被打回原形的挫折。
忽地,颜娧还抱着立秋的腰际,怯生生地道:“姑姑,对不住了。”
听到道歉,立秋反落下眼泪,他们与主子再好也是下人,何德何能能得到主子一声道歉?
“这次是立秋疏忽了!邸报有没有来,我也没留个心眼,请姑娘原谅。”立秋歉声。
“是我的错,我早答应姑姑会看邸报了。”她无奈地抬眼,抿了抿唇瓣,叹息道,“我怎就长到会让男人惦记的岁数了?”
这一问反让立秋破涕为笑,是呢!姑娘长大了!
脂粉不施也如同凝脂的姣好面容,那双眼角微扬的澄澈眼眸,更别说随时勾着怡人浅笑的粉嫩唇瓣。
她日日看着习惯了,也忘记了!
看着镜中人流云髻渐成,她打趣问道:“我这算不算出师未捷身先死?”
立秋梳理如缎丝滑细致的长发,如实说道:“不算!谁让承贵人不给妳男装,男装省事多了,他不来,按照我们的章程,不会这么多事儿。”
听着立秋安慰她的酸话,心里虽然添了几分欢喜,也仍悬念着那个为她在南楚皇城里力战不殆的男人。
那样英姿飒爽,能不惦记?
立秋为她挑了碧蓝纱衣配月白齐腰襦裙,显得精神了许多。
“就是!就是!他不来,邸报我们都会看完。”颜娧说得那叫一个理直气壮,说完了,还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
主仆走在廊道下,漫天大雨洒落在庭院里,雨声唏哩落在小院里莲池,点点涟漪点点圆,落得池中荷花含水后频频点头,倾倒满载的雨露。
是了!点点涟漪都得迁就彼此的圆,方能扩得各自同圆,她又怎能成为完人?
一身傲骨的荷花,在雨水侵扰,没有荷叶遮掩也得频频点头,以免花芯浸烂在雨水,而她有人看顾着呢!
思及此,小院廊道下,颜娧给了立秋舒心的深深拥抱道:“等这些事儿完了,一定请寄乐山上的爹娘回归武山聚聚。”
山不转路转,山门回不去,请爹娘一聚总行的!
“门主与夫人会高兴的!”立秋勾起不咸不甜的浅笑。
好像一直没向姑娘提过门主与夫人知晓她身份后,两位高堂的反应。
母亲姊姊是他们的女儿,也没询问母亲就把鸾令给出去了,这事儿在寄乐山上闹了老长时间呢!
还好!承昀第一时间“处理”得当,得了老夫人青眼,山上那对得罪了母亲姊姊的夫妻,至今还不敢下山认女儿呢!
这不,女儿想去哪,该注意的全都写进邸报给当包袱了,两夫妻还没敢到女儿面前飘一飘。
“姑姑这笑有点意思。”颜娧察觉那笑里不对劲的味道。
“姑娘这是气消了?”立秋问得笼统。
“唔……”颜娧凝眉,思忖须臾会才问道:“我该生什么气?”
立秋不确定的问道:“鸾令的事儿,姑娘不生气了?”
颜娧蓦然地嘴角抽了抽……
这不会是长期以来,没见到便宜爹娘的原因吧?
“老夫人发了话,妳不生气,这事儿才算过了。”立秋可没忘记老夫人给门主挨了板子呢!
“没生气啊!”颜娧扶额发笑。
裴家给了她多少方便?她可不是不惜福之人,何况不就订个亲?
何时嫁,嫁与不嫁都还是两说呢!谁能逼着她嫁?
她相信,就算承昀有本事请摄政王爷去提亲,也得过黎莹颜笙那关啊!
这两个姊妹,会这么容易把她嫁了?
她几岁?总不会急着杀鸡取卵吧?
再来这都好些年的事儿了,她曾告诉自个儿,绝对不生隔夜气,怎么可能这么久还挂在心上?
不排除是颜笙生气!
“喔!不!姑姑不妨去信问问祖母还生气不。”
这闺蜜坏脾气没发在承昀身上,发在自家儿子身上?这么坑她便宜爹娘不好吧!
立秋倏地懂得姑娘意思,看来门主夫妻白白担心那么久了。
连她都想笑了。
……
一进花厅,许太医已等在那儿,看得出等得有几分捉急。
“姑娘!可是仍有不适?”许太医一见人进来,便赶忙准备好搭脉。
颜娧二话不说伸出手靠在脉枕上笑道:“许太医此番何事?”
“娘娘让我带些东西过来。”许太医取出玉瓶递给颜娧,谨慎道:“娘娘听闻行宫之事,特意命下官送来百烈蛊血。”
“七日了才听闻?”颜娧扯了扯嘴角。
如若真七日才知晓行宫之事,许后这后位坐得憋屈了。
颜娧接下玉瓶随手一放,观察着许太医神色,经内宫一事,也的确不该随意相信别人,即使与人有恩,谁也不知脸皮子底下的心思啊!
“娘娘在宫里为这事也闹了些日子。”许太医如实禀报。
恭顺帝承诺,世上只能有一个许倾霏,真能实现?
明眼人都能瞧出圣上动了心思,怎可能轻言放弃?
颜娧看着许太医进门至今,尚未抬眼与她对视,也不愿责怪他,南楚她能拂袖离去,这昭国公府可是成串蚂蚱跑也跑不了。
“这蛊血究竟是许后所赠,抑是恭顺帝所赠?许太医需不需要捋一捋再回答?”
这话一问,许太医立即跪下了。
“许太医该清楚我留下原因,这蛊母真是安定公府二房所窃?也不妨告诉您,我碰上姜谖了。”
听闻姜谖的消息,许太医明显愣了愣,吶吶问道:“安定公夫人真还活着?”
“姜谖放下了,也已安全离开了。”颜娧直言。
恭顺帝总不会要不到钟兰芯,留不下她,连姜谖都好吧?
纵观历史也不乏这样的帝王,尤其姜谖那能遗传给黎颖的风韵,她还是多省些话来得好。

第103章 筹码
“按姜谖说法,缘生蛊母应是在曹太后手里丢失,而非昭贵妃,为何昭贵妃愿罚抄五年佛经?”颜娧喝了原本端给许太医的茶盏。
既然来人都不打算守上救命之恩了,又何必谨守待客之道?
许太医踌躇了许久,才缓缓道来:“贵妃娘娘求了百烈蛊血,希望伯朗伯逍亦能不为蛊毒所侵。”
可怜的伯夷,被独漏了啊!而他仍愿意第一时间回来以命换命。
昭贵妃真是做得了一手好买卖。
“所以武英殿一事,只为换得伯夷从此以往的鞠躬尽瘁而顺手一搭?”她摇摇头。
啧啧!皇家果真是最可怕的地方,身边点点枝叶末节都有意义。
她相信,伯夷到离开那刻,心里还挂记着许后舍血之恩。
“曹太后究竟将缘生蛊母交给谁?”颜娧锐利眸光扫过许太医。
许太医汗颜道:“圣上正为此事问责了不少人。”
君子笑里宁静平和,京城里已是风声鹤唳,所有世家紧闭门户,深怕被卷入有关安定公府是非里。
颜娧将花梨木圆桌上的玉瓶推回许太医跟前,玩味问道:“您呢?许太医又被问了什么?”
深宫大内他们兄妹都能演一出戏解了伯夷蛊毒,为了昭国公府再演一出骗骗她又如何?
不是她怕了草绳,而是这百烈蛊血来得太容易,许后整个人都是百烈蛊母的媒介,媒介受了多少伤蛊母都会反噬,日前为了伯夷能理解,许后愿意为她冒这险?
见许太医迟迟没有回应,颜娧心里也有底了,轻叹道:“缘生蛊母失窃,我们从北雍逆着回来的线索也有不少,既然都能部署这么多年,我再等个几年也无妨。
如今扯了安定公府,想必有不少人担心受怕被牵扯,可我并非让你们南楚臣子用来敬献新君新玩意儿,许太医可曾想过我是个人,还是个有夫之妇?”
立秋听这话不假,听着也为承昀勾起了安心的浅笑。
她家姑娘还认这门亲事呢!
“姑娘,娘娘不是有心的。”许太医面有难色。
“有心也好无心也罢,这东西终于送来我面前了!”颜娧凝重眸光扫过许太医,才慎重道,“我终究是寄乐山的大姑娘,请诸位贵人莫踰了规矩。”
许太医眼里有诸多不愿,拧着剑眉道:“那日娘娘取了蛊血便一连数日虚弱不堪,圣上早怀疑那是武英殿里几个人身份,因此要挟娘娘以姑娘来换几人性命。”
“这就是您们的取舍?”颜娧无奈苦笑道,“两位可曾想过,献上我才是害了三位皇子性命?如果恭顺帝以太子性命来要挟,你们做这考虑还能理解,三位皇子都在我手里,想把我献出去这是脑袋被城门夹了?”
见许太医怔愣了须臾,她缓缓笑道:“当局者迷,搞清楚筹码在何人手里,再来决定这东西要送给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