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娧察觉他说这话那一瞬肌理紧绷,摸不着头绪的问道,“谁动了什么念了?”
承昀倚着罗汉床沿,曲肘以手撑着额际,揪起一绺发丝把玩着,毫不遮掩地勾起愉悦浅笑,半点不意外她入宫那日,全然没察觉恭顺帝除了伯夷以外的念想,和缓说道:“没事!夫君支持妳所有念想。”
颜娧一听,挑了柳眉,马上离题问:“包含再去大仙祠?”
他不客气地戳了她额际,微愠道:“两说!”
难道她不清楚他与立秋两人轮替看着,就是不让她偷溜去大仙祠?
立秋连她的男装都全给收拾了,如今漕运行里只有女装,看她怎么跑!
颜娧吃痛蹙眉,摀着头喃喃道:“至于嘛?”
“至于!非常至于!出了名伤疤没好就忘了疼的人,能不至于?”承昀鲜少对她说重话,这一剎非说不可!
“你还没说是谁呢!”颜娧没好气问道。
“安定公夫人。”
颜娧:……
承昀满意地收下她的错愕,本想再窃一道香吻,被她小手推开了脸。
“我那么厉害?这么能捡?”迟疑了一瞬,深吸了口气,惊愕问道,“那岂不是黎颖母亲?这么可能?不是抄家?”
“这样看来,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替死的传言不假,这么多年来都没人见过安定公夫人也就不了了之了。”
安定公府在没有战乱的前提下,被以通敌抄家,各国探子都出动了,不少人为了一辈子尽忠护国的安定公府唏嘘,也没办法有实际帮助。
“怎么可能替死之事会无人知晓?”她不信!
“安定公被捉时正与夫人敦伦。”
颜娧闻言摀脸,多文雅的说法,而她正好听得懂……
“当时两人都坚持身份正确,也就没人再多做笔墨,或许连前去抄家的人,都不舍得安定公府门前冷落,那日夫妻被辱杀时,都是衣不蔽体。”
各国世家收到探报,也曾为此不平。
“不是择日处斩?”她听着听着也心疼了。
“罪证确凿当场诛杀。”
“我怎么觉着是故意这么粗糙的?”这么做通常都是为了掩盖什么啊!
“如今妳看到为什么了。”承昀又亮了亮书笺。
这样看来,当时安定公夫人根本不在府里,而且没人愿意说出来。
颜娧抬眼看了他,这男人知道她查着缘生,顺道把安定公府的事情帮她润了一遍?
说起来头头是道,一清二楚呢!
“你上哪找到的?”
“楚风回来的路上,半道发现老婆婆往河里丢了东西,不过他身上实在太臭了,只能记下位置,把人送回来了才下水去捞出来的。”
颜娧:……
嘴角又没忍住地抽了抽,直想给两人主仆拍手叫好啊!
这两个主仆.....也是醉了!一个能看,一个能找!
码头边上虽然没有暗潮汹涌,也是日落昏暗啊!
今天一件件事下来,承昀的初衷是什么?
颜娧睨了第一次赞同搞么蛾子的男人,凝起柳眉不确定地问道:“你希望安定公府恢复荣光?”
“夫人果然聪慧。”承昀揽起她颊上就是一阵猛亲。
“不像你。”他不是热衷闲事的性子啊!用丝毯盖住他,挡住第二个吻。
他下颔挟着丝被探出头,轩朗的眼角眉梢里都是恶趣味,不怀好意笑道:“他不高兴,我舒心。”
颜娧捧起他的脸,慎重问道:“谁?”
“恭顺帝。”他直截了当。
“为何?”她更不解了。
承昀隔着丝被揽着她,一脸严肃道:“妳以为许后让妳莫停留什么意思?”
她迟疑了下道:“送夷哥哥离开不是?”
“我家夫人良善可欺。”他叹了口气,不意外。
她闻言愣道:“你认错人了吧!谁良善可欺?认真点!”
被猛推了把的承昀认真道:“丹汝泽平,听着这两个娃的名字,妳没感觉?”
“你是说这两个娃儿有戏?”不是吧?她当真能招黑到这种神级程度?
还真是个捡宝人啊!
“我猜这就是夫人当时不在府上的原因。”承昀一脸诚不欺汝。
“遗腹子?看着两个孩子年岁不像啊!”颜娧蹙眉凝思,两个孩子看起来也不过八九岁啊!
“长年餐风露宿,能活到现在已是祖坟冒青烟了。”承昀又一个引导。
颜娧思忖了会,吸了口气掩口问道:“两个孩子的名字,在问皇家?”
汝当泽平?
白话一点,是在责问皇家,安定公府的恩泽还完了?
臣子如此询问虽大不敬,一代忠臣落得衣不蔽体的死法,也是让人惋惜啊!
承昀讥笑问道:“多疑如恭顺帝听到这两个孩子的名字,能不能猜出来安定公夫人的意思?”
也是因为中午颜娧提醒了这两个名字不简单,他才往下细想。
这位安定公夫人也是个烈性人,难怪被楚风无预警带走瞬间会选择抛下书笺。
她心里还是以两个孩子为重。
颜娧从一旁绣袋中取出了钟兰芯的书笺,瞬时也明白为何临行前,特意请黎承将书笺交给她了。
南境未了之事,的确是她心头罣碍。
“黎颖这么相信我能捡到她的母亲?”这需要多大念力?
承昀以丝被遮掩忍俊不住的笑容:“苍蓝江百艘画舫,妳能捡到她也是机运,是我也会再赌一把!”
“我怎觉得你也在说我招黑?”

第99章 静养
谷雨之日萍始生
破瓦院被接回来至今过了六日,姜谖在有人照料,身体逐渐有了起色,今日终于可以到小院外,看着孩子们与丫环如何在码头工作。
应当四十多岁的年纪,被岁月风霜淹没了乌黑鬓发,有了气力的她梳上了倭堕髻,即便仅穿着麻布袄裙搭配褶裙,也难掩生养在骨子里的世家贵气。
颜娧从漕运行二楼和合窗看下来,那是一个看上去就不像表面上那么普通的女人。
能生下黎颖的女人,怎么可能是普通人?
“姑娘还真有耐性。”立秋也是服了,郎中交代要让姜谖静养,情绪不可大起大落,还真整整六日没打扰。
“也不是有耐性,就怕一个刺激,要是怎么了,下一步就全断了!”颜娧松了口气关上和合窗,宽慰道,“能出来外面透透气,应该是好多了。”
要是太受刺激不小心怎么了,她上哪儿再去找个母亲给黎颖?
立秋唇线勾了勾,难得姑娘也会害怕啊!
颜娧纤手在太师椅扶手上敲了敲,心里有了定案。
“走吧!也不能再耽搁在京城太久了,总得有个答案再做打算。”
下了楼往小院去,两人出现在姜谖面前时,姜谖正把玩着火红的朱缨花,见到她们完全没讶异的颔首道:“终于来啦!”
“夫人知道我是谁?”颜娧纨扇轻摇,对她的淡然十分钦服。
姜谖和缓笑道:“姑娘刚到南楚那时,奴家尚未病入沉痾,有一面之缘。”
这刚到南楚的一面之缘,听起来可瘆得慌,甭说都知道她看到了什么。
“夫人也是个透彻的。”颜娧喜欢与聪明人说话啊!
“姑娘所求何事,奴家不会多问,也不会多说,奴家只求几个孩子能平安成长。”姜谖平静语调下有着不容拒绝的决绝。
颜娧看她护犊子的决断,轻浅的勾起唇线,不知为何竟有种莫名的期待。
原来她也有这种恶趣味啊!
从绣袋里取出了属于钟兰芯的书笺递给姜谖。
似乎早有准备会收到书笺的姜谖,镇静的接过书笺,佯装不熟悉的夸奖道:“好特别的书笺,还是还给姑娘收好,省得被孩子们弄坏了。”
“要不,夫人再看一次?”颜娧又递了一次,便静静等着她的回应。
姜谖再次拿起书笺细瞧,眼眶逐渐泛红,眼神里平稳到数不尽的癫狂,心急火燎起身想伸手想抓颜娧,眼看就要抓到了,立秋连忙挡住去路。
“兰芯?妳是兰芯?”隔着立秋,姜谖努力地找回平静,含着泪光再看了颜娧一眼,频频摇头,柔美眼眸泪水直直落,哀伤道:
“不!妳不是芯儿,芯儿若没死,今年也该二十出头了,妳不是芯儿,我的芯儿死了⋯⋯”
“夫人请冷静,您可不止一个孩子。”立秋轻声在她耳畔提醒。
姜谖顿时心底有如凛冽寒风肆虐,挫败坐回小杌子,前尘往事忽地涌入。
爵位争夺下无完人,安定公府便是如此!
争夺到最后谁又获得爵位了?愚蠢至极的曹氏嫁入安定公府,有了不该图的念想,以为屠了大房满门,爵位便能落在二房,结果呢?
曹后保证了什么?唯一保住的,就是二房一家的性命!
爵位?不过如尘落于戮门血洗里。
自生完兰芯,她数年未再有孕,曹氏建议下去了大仙祠祈愿,她带着小丫环前去住几日,每日抄写佛经祈愿,期盼能再添麟儿。
而曹后屠戮安定公府后,当夜不动声色遣曹氏到大仙祠探访陪宿,确保没有逃脱之余,不知情的她闲话家常之余,吐实了辞官归隐不舍小女儿远嫁,而迁往边境大城的老淳平伯夫妇。
所幸夜半醒来净手时,听到了曹氏与嬷嬷的真话,她在丫鬟帮助下,套了马车便匆匆逃离大仙祠,往北走想带着父母与兰芯逃回雍朝。
她忘不了站在小院门外,看着一双老父母口吐鲜血,以眼神告诫不可相认的眸光,站在院外眼睁睁看着两老,被以包庇逃犯之罪戮死于南楚黑甲兵手下。
是她害了疼惜她的老父母死于非命,是她害得兰芯也遭受屠戮,若非心伤晕厥后,被送往医馆发现有孕,她应早随着老父母而去了。
这些年,她赁了小屋,收养孤儿,委以针黹养活几个孩子,直到前些日子病了,有限的收入撑不起病体。
她想着要死在葬了安定公全府上下的乱葬岗,也算成了与夫君同穴而眠,拖着病体千里奔袭回京,恰巧碰见颜娧乔装离开。
从丢了书笺开始,她已做好被揭露身份的心理准备,毕竟已经苟活了十余年,俩孩子不会因书笺被发现,她赴死又何妨?。
更何况,她从来不让两个孩子喊母亲,俩孩子根本不知道是何身份。
为此,她还多收养了乞儿窝里的弃儿,模糊了焦点。
望着面前非富即贵的豆蔻少女,她实在不清楚,孩子究竟哪里泄露了身份?
她的反应说明了承昀推测无误,那俩正是安国公的遗腹子。
北雍淳平伯府嫡女,为保下遗腹子,北雍也不没回,未免暴露身份,乞儿窝也愿躲……
颜娧再次觉着女人没点底气真不行,躲在乞儿窝过日子?
她不行!!
见她缓和下来,谨慎戒备盯着她不放,颜娧涌上了莫名的自责,她吓着人了?
她轻轻点头,立秋轻点石桌,飞到小院屋顶上,观察着四周的动静,确认了周围的安危后,这才轻轻颔首示意。
见姜谖也未对立秋施展拳脚有惊讶之色,也清楚她提及一面之缘并非玩笑。
再次相信,她真招黑!
她再怎么不惹是生非,还是会有是非找上门……
早动了恻隐的她也不在意了,纨扇徐徐轻摇,平淡开口道:“黎承得知安定公府惨案,求了雍德帝秘密接走钟兰芯,行迹被泄露亲卫无一生还,仅带走钟兰芯卖入揽仙月,花名范雪兰,范雪兰喜爱我船上糕点,这书笺是她给的令牌。”
姜谖绞紧了双手瘀痕清晰可见,女儿嗜喜糕点无误啊!一时无法接受女儿被卖进风月之地,自恨无力保护女儿。
“那年中秋,她被投选了蓝江魁首,应是自知无法再维持清倌人,火烧了画舫含冤而去。”
颜娧忽地自觉有点坏啊!这样戏耍黎颖母亲,天可怜见她得从她的反应里辨别真伪啊!
“也好!我的兰芯…走得干干净净!公侯嫡女怎堪如此受辱?死得好!死得好!”姜谖涟涟泪珠缓缓滑落,庆幸女儿活得了一身风骨。
她带着两个孩子都活得不容易,何况流落在外的兰芯?
颜娧看着一身傲骨也止不住泪水的姜谖,还是信了不假,从绣袋里取出黎承书笺合并后,勾起明媚浅笑递给她,展颜笑道:
“承哥哥让我转告,愿承兰芯。”
这是要遭天谴的节奏吗?
听到黎承显然一愣的姜谖,泪水也忽地停了下来,匪夷所思的看着面前嫣然巧笑的少女。
握著书笺的指缘泛白,迎向她能安人心的温暖眼眸,她正勾起浅笑颔首,回应她眼里疑问。
颜娧轻轻握了握姜谖仍透着冰冷的手背,轻描淡写说道:“过些日子,带着这群娃上我归武山去玩玩啊!小姊姊前程往事不记得了,刚生了个可爱胖小子。”
姜谖死咬着唇瓣不再做声,越懂得颜娧表达之意,越发不敢再哭泣落泪。
颜娧切入正题问道:“回来是打算平反昭雪?”
姜谖哀戚苦笑道:“若未蒙搭救,打算让孩子们把我的尸骨扔上乱葬岗,遂了死同穴。”
“那就将夫人知道的,全说了吧!您们明日启程。”
……
看着江上船影远去,让承昀抱在马上的颜娧心情五味杂陈,两次要来接她离开的船只第二次带着人远去。
啧啧!这艘船跟她缘浅!
还没到上船离去的时候吶!
姜谖说了,不愿孩子背着安定公府桎梏,希望他们平安快乐成长,将来自行挣得一方天地。
恭顺帝仅是心里存着对钟兰芯的悬念而做这些事,兵权都夺了,还能还回去给安定公府?
让孩子继承空府门耀?
姜谖宁可带着孩子回到母国重新开始。
嗒嗒马蹄往京城东郊汐潮行宫前行,一路上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
今日是恭顺帝登基后的第一次行宫大宴,特邀各国使者前来与会,承昀也在应邀之列。
颜娧一身水红百花裙挽着他梳理的流云髻,衬得她红艳欲滴楚楚动人,符合她今天要扮演的无害又能勾引人的小羔羊。
承昀一袭湖绿湘绣酡颜君子兰直缀,玉冠清雅,卓尔出众,衬得怀中佳人更显风华。
一路骑行惹来数不尽的瞩目礼,看得出承昀故意展示她的存在,希望人们牢牢记住他俩身影,与一贯冷漠低调完全相反。
颜娧抬起秋水般眼眸望进他璀璨星眸里,外人看来温柔多情的小嘴里,细声细问着最无奈的问题道:“我说,你至于这么秀世子夫人?”
“众人印象深刻待会才好办事啊!”他冷毅唇线一勾,又是迷人风采。
颜娧:……
她睜著無辜眼神,不断以眼神提问,這是想辦啥好事啊?

第100章 骄傲
两人这般旖旎情缠可闪瞎了众人,也应证俊男美女在前,道德、礼仪、规范都会先被遗忘在一旁,谁记得去指责不知廉耻?
汐潮行宫一到,颜娧便被兴建在水榭楼台里的行宫吸引,与她归武山下的宅子,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花园楼台如大型曲水流觞,奇石造景,小桥流水,中殿高阁,君见臣,臣不见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