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看来,丁香色鸢尾花被玉色花萼包裹,绽在她纤细优美的尾指上,这胎记高雅得令人折服,与生俱来的胎记,在她身上也能如此与众不同,不愧是她钦服的姑娘。
“嗯!”她回答得有气无力,“再找个一样的遮起来吧。”
“为何?挺美的,我都喜欢。”立秋不解。
“扒不下来,又挺美,是个麻烦事儿。”她不想成为关在府中的闺阁姑娘,在外与人相交被问起,不是个麻烦事儿?
加上,之前已请黎莹观察过,确认颜姒没有相同的戒痕,如若真有天被揭了身份,她究竟算不算是颜娧还得两说。
立秋瞬间懂得她怕麻烦的心思便没再提及,拿起花露胰子动作轻柔的,帮她洗去一身倦意,这还是她头一回甘愿从头到脚都给人伺候,可见得柳眉间的倦意非虚。
出了净房,早已更衣完毕的承昀,也没管她长发仍滴着水,便又将她拦抱上刚更换好的床铺,从立秋手中接过一块干净的布巾,让她枕在长腿上着手擦拭长发。
立秋见状也趁机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才出来。
颜娧尽了最大的能耐侧了个身,左手伏在承昀长腿上明显感受到肌肉一阵紧绷,本想轻拍两下安慰他的紧绷,下一瞬便被他捉牢了。
低沉嗓音里带着鲜明愠火道:“先交代了。”
都几乎无法动弹的小女人,还有时间撩拨他?
颜娧怔了下,扬起了笑颜,她的安慰被当成调情了啊?
立秋看着病中不忘做死的颜娧也跟着摇头。
“我知道你们都想问怎么了,我也很想知道怎么了……”她轻轻叹息无奈道,“在大仙祠里每磕一下头,火焚般的剧痛就会再加重一次,我好像都闻到肉焦味了,磕到第九下之后没印象了,醒来便在君子笑里了。”
颜娧扯了扯他的手问道:“你可看到我的银戒了?”
“可能在路上掉了,我让楚风去寻?”承昀曾听她提起带尾戒,是为防范小人。
“罢了!丢了就丢了,再寻一个喜欢的戴上。”颜娧也察觉了他端详了手上的戒痕好一会,想抽手却被握得更紧。
以往她都戴上宽版如意银戒遮掩尾指,现下还是头一回让他看到尾指花纹。
“妳还真是个不怕疼的,纹了鸢尾花还要再上银线,妳可难死那老师父了吧?”
两主仆对视了眼,又看看戒痕,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片刻后,戒痕的形状短时间内又发生了变化,原本只是加深了花朵的颜色,现在却被银线勾勒得栩栩如生。
“哪儿的师傅这么厉害,带上我也去纹一样的可好?”抚着尾指上花纹,他说不出的喜欢。
“大仙祠!你带我去的。”颜娧扶额苦笑,应该不需要再找银戒了,再带一个再染一色?。
若有所思的眼眸回望着他,期盼他能联想起什么,有些话毕竟说多了不好。
“什么?”她的眼神瞧得他心惊,换承昀愣了下。
立秋也拧起眉宇说道:“更衣时花纹不是这样。”
忽地,颜娧精神奕奕坐起,花纹出现银线,消失的气力也回来了,好似适才的虚弱全是假象。
“怎么办?我昏过时,同我讲话的,好像是狐狸大仙……”颜娧想起了迷蒙中那低沉冷情的声音。
“大仙说了什么?”虽觉得不可思议,承昀仍是抱持宁可信其有的态度,否则怎么解释连太医都诊脉异常?
“她说我胆子挺大,敢开她玩笑。”她尴尬地笑了。
“我也一直这样觉得。”立秋抢先了承昀一步说了出口,两人有默契地对视一眼。
在南楚的确没人敢假扮大仙,颜娧算第一人。
颜娧突然有种说不下去的感觉……
“然后?”承昀已发觉她的不悦,连忙清清嗓子转移焦点……
“她说我是怪苗子。”她能理解第二句话在说,她逆转了时空,改变了现状,也是不能全盘托出的部份,只能简略说明道,抬起尾指又瞄了眼挑了银线的鸢尾花纹,拧起柳眉说:“说这是福缘。”
“唔……”立秋也瞟了鸢尾花纹好几眼,除了漂亮,不觉着有什么特别而不与置评。
承昀冷不防揽紧了她,松了口气道:“不是发现其他事情都好。”
他可没忘记这副有故事的躯窍,如果大仙真出现,难道不是因为她根本不属于这副躯体?会不会将她带回去?
颜娧被他这么一提,反而种下了怀疑种子。
她们会出现在这个异世,会不会是狐狸大仙的作为?
否则怎会知道戒指之事?
她轻推承昀不确定问道:“或许我该再回去一趟大仙祠。”
颜娧如愿看到两人因为她语不惊人死不休而愤怒瞪视,外加同时大吼:“不许再去!”
哎呀!一回复马上没特权啦!
嘤嘤……
……
说不再去,便不再去?
一连五日,颜娧都来到城外漕运行,探视那几个被带来的小乞儿,几次码头忙乱之际,想偷溜上湄湖山,都才出了漕运行就被承昀或立秋拎回。
武力还是不够强大,为何一山永远还有一山高?
经历前几天火焚,她得到风破心法突破了七层的惊喜。
这是狐狸大仙给的礼物之一?
只比承昀稍逊一筹啦!
今日又来到漕运行码头,看着八个六七岁的小娃,两小队轮流搬运货物,那搬运速度可不比码头工人慢。
颜娧坐在漕运行二楼包间和合窗下,看着几个孩子边玩乐边工作,每天以劳力换上吃食与住宿,总比在城门口乞讨不到还得挨打好。
有什么比自食其力来的果实甜美?
周管事也是个知心人,几个孩子来到这里没几天,已经在漕运行后头起了个简单院子,八个孩子门面整齐,衣着不再褴褛!
承昀见她眉眼间的欢愉,来自楼下的一群嬉闹的孩子,不由得一问:“这么喜欢猴子?”
嗯!只要她愿意,摄政王府可以不再单传。
承昀暗自窃喜。
颜娧没好气白了眼道:“怎么喊孩子的!”
他哀怨得一脸无辜,长在军营的他,被称猴子无误啊!
承昀突然没了声音,她收回眸光便迎上戚戚然的神情,陡然笑了出来。
他从小就被喊猴子?
她实在压抑不了上扬的菱唇,只能摸摸他尔雅的束发,安慰道:“乖啊!小猴子长大了!”
真是叫人气不过!
于是,承昀窃走她菱唇上那抹笑靥作为安慰,撑在和合窗上俯视着她,得意回应:“这才叫安慰。”
这傲娇的小男人啊!
正想说说他,周管事便亲自端着茶水敲门进来,揖礼后先说了几个孩子适应状况后,脸上挂着为难之色。
“周管事不妨直说。”颜娧见惯了这些管事为难的神情,拉着承昀坐下表了内定身份,不给周管事压力。
“当真?”周管家虽然听说姑娘七岁就已经定亲了,但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这还是第一次汇报山门事务时有外人在场,这邸报上得好好写写啊!
“邸报不需要写太多!”颜娧似乎看穿了周管事的想法。
“嗯?”屋内两个男人,一个不解,一个费解。
“别吵!”颜娧纤手按去了承昀的提问,慎重等着周管事汇报。

第96章 哪去
承昀愣了愣,薄唇忍不住勾了勾,心里竟欢欣庆幸,还好不是那仨孩子领的闭嘴!
在她心里他和那群小猴子是有差异的!
这思维让他又忍不住地漾着浅笑,样子有点傻,与邸报上说明的那个人全然不同,一下子看愣了周管事。
“周管事?”颜娧嘴角抽了抽,她是唯一保持清醒的?
“是!”周管事拉回神魂,清了清嗓子道,“姑娘想收留那群孩子的思维,在下能懂,但是码头上还是有不少碎语。”
颜娧不置可否的笑道:“只要不是传言成我在外头生的,都不是大事。”
周管事嘴角抖个不停,为着这份洒脱,想笑不能笑。
他们姑娘才十四岁啊!一胎八个娃,都成了什么了?
“碎语是说孩子影响了大伙工作。”
“周管事怎么看?”颜娧也不含糊。
“人是多了点没错。”周管事明言。
颜娧沈吟思忖了下问道:“目前还是每天张贴招募五十位日工?”
周管事颔首称是。
颜娧挑了柳眉道:“明天开始,招募改成三十个日工,明天让孩子们别玩了,东越来的那几艘船茶叶不重全给孩子们搬。”
周管事愣了下。
“人少满足大人们工作空间需求,也让孩子们看到减工危机。”
颜娧手里纨扇轻摇感叹道:“我预计不出三天,这些话便都没了,届时告示再改回五十人,这事儿也就揭过了。”
颜娧透过和合窗,看了几个仍在努力的孩子,唇线勾勒着美好道:“码头活这种粗活,来的不都是为了一口饭吃?为何同样需要那口饭的人,还要相互为难?如果孩子们真搬不完,入了夜,周管事身边几个人手,辛苦辛苦。”
不就几箱货物?
归武山搬山卸岭时,莫绍身边的工队可曾喳呼?
如果,为她工作的人,少了归武山那困苦庄子里的契合,那还不如重找。
“领命!”周管事看向主子的眼神已经完全变了。
改了招募人数,明天便有二十人少了工资。
正如主子所说,他们之所以开放五十人,就是因为附近的居民环境恶劣,这份工作能够帮到附近的贫困人家,否则,入了夜,船直接拉进船仓,几个人便能了事,何须那五十个人头?
“叶叔的人,我信任。”颜娧怎会不知道其他漕运行怎么办事?
以地域差异为前提,他们不介意为任何需要帮助的人更加忙碌。
从不认为叶修会安排一些令她头疼的人物,那日送行,她可看得一清二楚,几个船夫只是轻拍了船身,船身便能轻易滑行出去?
她又不傻!
“那些孩子有适合的,周管事看着办吧!”颜娧清简交代。
“在下清楚。”话毕,周管事便退出了包间。
承昀第一次亲眼见她处理琐事,简单清晰的思路,不拖泥带水,决定下得果断干脆。
这只披着羊皮的小狼崽子,终于在他面前现了踪迹!
即便他早就清楚,那副躯体里的不是小女娃,在他面前可没少用奶娃攻势。
思及此,承昀移到她面前,直勾勾看着她,颜娧也不闪躲,任他想看多久。
大抵也是为了处事,不残忍也没狠戾,能怎么看?
许久,承昀才提问道:“谁教妳的这些?”
这会换了颜娧站起身往他欺近,大老爷居然顺势迈开腿迎她,她勾起唇线,将他压在和合窗框上,软糯嗓音挑衅口吻道:“我说贵人,这时后来问谁教的这些,会不会晚了些?”
他陶陶然的也扬起薄唇,这是在提醒他明知故问啊?
不过这种提醒方式,他挺喜欢!
双手不客气地揽上她的纤腰,虽然仅能摸到冷硬的护甲,也是乐意啊!
正等着会有下一步亲近,还以为能有一亲芳泽的机会,剪水般的眸光抛下满心期盼的他,不知被什么事引走了……
承昀心塞了。
“孩子们这是打算上哪去?”颜娧挑起柳眉,腰际攀在他肩上,半个人越过他探出了窗外。
结束了晌午搬运工作的孩子们,手里捧着刚发放的热食,往同一个方向雀跃离去。
刚才还蹭得挺高兴的盔甲,现在在他肩上蹭得发疼,疼得厉害。
真不该对她有多余的想法……
他深吸了口气,将肩上的人抓回怀中,强硬地揽着腰际坐在长腿上。
颜娧不着头绪的看着玉树般的面容,不知何故惹了愠火。
“我说夫人,是不是把夫君丢得太快了些?”承昀说得又酸又涩。
“嗯?有这回事?”她茫然问,这回何事捻酸?
他星眸里溢满了惆怅,看得她都心酸了,还不清楚所谓何事才惨淡啊!
“我上辈子学会的东西?”回答上一个问题的答案,应该不会有错!
没错,他们刚才讨论的就是这个!
承昀以极度委屈加上落寞语调,在她耳边细诉道:“有人像妳调戏一半?”
这是求调戏?
他那小眼神逗笑了她,实在忍俊不住地笑瘫在他怀里。
瞧他还想接着抗议,她连忙在他唇上啾了下敷衍,又接着探出半个头看孩子们的动向。
承昀哭笑不得,没想到他也有被敷衍的一天……
不情愿地将人又拉回怀里,恶狠狠吻上一口作为补偿,气得不行问道:“妳有我,还需要这样看?”
被拉扯得七荤八素的颜娧,眼神还没找到焦距便被恶狠狠咬一口,没咬疼她,妥妥的纯属警告。
还没来得及抗议,承昀一个提气迅捷的带着她轻点身下的罗汉床飞探出和合窗,追上那群带着吃食蹦蹦跳跳离去的孩子。
原本没了人影的孩子,在他异视追踪后又追上了,没再提气,缓缓放下了她,不急不徐跟着来到一间,看似久未有人居住的破瓦舍。
两人不动声色地攀上屋脊,看着几个孩子聚在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妇面前,人手一口轮流喂食喂水给似乎病着的老妇,孩子们乐呵地分享着在漕运工作的事物,为能够挣得食物而欢欣鼓舞。
“婆婆!要赶紧好起来啊!我们现在能挣吃的了,周管事都说了,只要愿意工作,他都能给活计。”小丫头软糯的嗓音,又给老妇人塞了口食物。
老妇人含着泪一口口咬着,见了小姑娘收拾得干净整洁,收起了摸她头发的冲动,沉沉说道:“婆婆老了,好不了了。”
原先还担心着,如若那日阖上了眼,这群没娘的弃儿,该如何是好?
现在反而是这群孩子,每日带了食物来喂食没了行动力的她,小丫头还隔三差五地帮她擦洗身子,以往带回来的都是残羹馊食,现下都是仍冒着热气的熟食,如今看来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小女孩听着这话,立即扑进了老妇人怀里,眼眶里豆大的泪水便扑簌簌直落,哭喊道:“婆婆不能死,你说过要陪着丹汝长大的。”
“婆婆不能死,泽平还等着妳好起来,再教泽平念书吶!”泽平也抛下食物频频抹泪。
“婆婆在死前看到你们不用挨饿,能安心去了。”老妇推开了两个孩子的手,涩声道,“别让婆婆弄脏了啊!”
这话一说完,八个孩子全往老妇身上塞,泽平开口道:“婆婆养大我们,不脏。”
到此,颜娧示意承昀离开,回漕运行路上,越想越不对劲,抬眼问道:“能不能再借楚风用用?”
“为何不借我?”他凝眉。
颜娧挥挥手笑道:“那活做你不来。”
“有我做不来的?”他不信。
颜娧停下脚步,扬起浅笑回身看他,试探道:“你现在喜欢其他人靠近你了?”
承昀凝眉,思忖了许久,没料想她有注意,他不喜欢与人太过接近,迟疑了半响才回应:“不太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