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的活计琐碎,时光被消磨的很快。
不知不觉,天已经暗下来了。
青灯在门外问她,要不要点灯,谁知道,话还没有说完,小园的门被人轻轻推开,院子里传来小侍的声音,“先生,您回来了。”
殷绣走到窗前,却见刘宪正将马往院中的乌桕木上栓。他今日传了一身月白色的燕居服,头上束着白玉冠,骨节分明的手腕露在袖口处,腕上的玛瑙串儿辉映着熹微的灯光。
他的动作十分认真,栓好后又去试了试绳结时候紧实。
松手转头,看见了窗边的殷绣。
他似乎有些疲倦,却还是柔和笑开,“你回来了?这么不早些安置啊。”
说完这话,却忍不住咳了好几声。
殷绣张了张口,却又忍住没有问他,转而道:“是啊,堆了很多活没有做完。”
刘宪将身上的一件披风递给青灯,打帘走进书房。
“用过晚膳了吗?”
殷绣摇了摇头,“忘了。”
刘宪笑了笑,“那我……咳咳……”
他用手捂住口鼻,低头勉强抑制住喉咙里头的嗽意,“那我去给你煮碗面吧。”
殷绣摇了摇头,“不用了。”

第90章 重相见
刘宪走到书案后面坐下来, 殷绣的目光却一直没有离开过他, 刘宪有些不自在, 伸手取了一本书,却又放下。
“你今日怎么了。”
殷绣沏了一杯茶放他手边,“先生,荼蘼花, 很好看。”
刘宪怔了怔。屈指摁了摁喉咙处,“后面的话就不要说了吧,绣儿。”
“我明白。但我还是想谢谢你。甘草虽然能止咳,但我们在这潮湿的地境上,全凭着这些, 对身子是无益的,去年我酿过一些咸橘, 用嗡藏着,埋在那棵乌桕树下的, 明日拿出来启封,与你泡水喝吧。”
刘宪的手指悄悄一握, “绣儿,我不是魏钊,你不用费这种心。”
殷绣走到他身后, “我原以为,我真的可以偿还所有的亏欠,如今看来,有些东西是还不完的。”
刘宪仰起头, 身旁的灯火映入他的眼中。“你回大陈去吧,我有的时候,恨害怕你说亏欠这两个字。因为,自从来到大理以后,我一直觉得,有所亏欠的那个人是我。”
说完,他侧头望着立在身边的殷绣。
“白庆年来了。”
“什么?”
“大陈的迎亲使。这几日,让我想一想,看看有没有机会,借着送月平公主入陈,送你回大陈。”
殷绣蹲下身子,抬头看他道:“什么意思,你送我走,那你自己怎么办?徐牧不会放过我的。”
刘宪抬起手,想要去帮她拂整耳边的碎发,可是手伸出去一半,又有些无奈地停住。
灯下殷绣面容被博古架上的陈设物切割的支离破碎。好像一触碰,就会化成烟灰飞散开一样。
“你放心,你若良心不安,而不得幸福,那我就算死了,也是个罪人。只要我真心替徐牧和洛辛谋划,他们,还不至于要我的性命。绣儿,我始终觉得,应该把你还给魏钊。哪怕我真的很贪恋,你在我身边的这一段时光。”
“你的意思是,你当真要反陈了吗?”
刘宪的手指,轻轻挽住她的碎发,避开肌肤的接触,细致地将碎发挽至她的耳后。
“你若这样想,那就算是吧。只要把你交给魏钊,只要你能平顺,我不在意反陈的后果和结局。”
殷绣从他的话中听出了一丝微妙又悲哀的意思。
“不对,你的话没有说清楚,究竟什么意思。什么后果,什么结局。”
刘宪低头,温柔地凝着她的眼睛。
“魏钊时常会讲天道,将顺应天理,这些道理,我认。徐牧使乱臣,我是贼子,作茧自缚,你说,会是什么结局。也许我们都是磨刀的石头,最后要造出来的,是魏钊的自己的心中的那把刀罢了。”
殷绣还想问什么,刘宪却闭上了眼睛,他似乎真的是疲惫至极,胸口缓慢的起伏着,喉咙里发出沙哑的气声。
“对了,绣儿,白庆年明日想见见你。你带着青灯过去吧。看今日的天,明日多半要下雨,去时携伞,别忘了。”
说完,他不愿意再开口,借着假眠,堵住了殷绣所有的话。
次日辰时,白庆年遣过来接殷绣的人果然来了。殷绣梳洗停当之后,刘宪已经出园了,青灯挑着竹竿子,与几个小侍在院中晾衣,见殷绣从房中走出来,便停下手中的活道,“先生留了伞在门角里,请姑娘记着呢。”
殷绣往门角看去,紫竹柄伞倚在爬满青苔的门角。门外停着一辆四角红尼的马车。
青灯等人又续上了手上的活儿,园子里稀稀疏疏的响着,衣衫飘荡,散出皂角的香气,十分平实安宁,殷绣抬头望出去,又见远处果然渐渐飘来一团青色的云。
他算准的事情,似乎从来都没有错过。
殷绣不再细问刘宪的去处,从门前行过时,弯腰拿起了那把伞。
白庆年在驿馆外的一处酒楼等她。
大理的都城叫着云和,比起汴京城来说,并算不上繁华,但是,由于这两年大陈与大理关系交好,加上马上又有有联姻之举,因此边境上往来密切,云和城中也又很多大陈过来的客商,在城中开店置摊的做生意。
白庆年所在的这座酒楼就是一个陈人所开。
殷绣走上二楼时,白庆年已经喝了一巡茶了,他穿着一身常服,手上握着牛股折扇。一看就是陈人的打扮。他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见殷绣过来,方招手对她笑道:“魏夫人可算来了。”
魏夫人这个称谓,她到是很久不曾听到过了。
“在这个地方,您还是叫我绣姑娘吧,白大人。”
说着,她弯腰行了一个大陈的宫廷之礼,仪态依旧滴水不漏。
白庆年忙站起身来。“哟哟……这可不敢当,您知道的,我是官家的臣子,把夫人您啊,都是当半个主子在待的,快坐。”
殷绣直起身,在他身边坐下来,白庆年这才跟着她一道坐下。
白庆年有一年多没有见到这个女人了,除了粉黛比从前施的单薄些,她到是一点都没有变,面庞白皙,眉清目秀。
一双纤细的手叩在茶案上,半截子露出的手腕上,仍然带着那只老玉镯子。
“夫……不,绣姑娘这一年过得可还好。官家……官家真的十分挂念您啊。”
殷绣点了点头,“劳您回禀官家,绣儿过得很好。官家呢……可大安。”
“安安……”
白庆年口中重复着这两个字,看起来却有些心虚。
“这一年啊,官家肃清了朝廷,上月,还做了一件大事。绣姑娘,你还记得当年殷相的谋逆案吧。”
殷绣一愣。
白庆年放低了声音,“官家下了旨意,命刑部和吏部重新彻查当年的谋逆案,已经查明真相,一切都是当年冯太尉和冯皇后这些的诬陷,官家已经拟旨,要为姑娘和殷家一族平反了。”
殷绣的手指微微有些发抖,已经太多年了,久到她几乎已经不敢再去想这件事情了。
“您的话,可是真的?”
白庆年道:“我怎么敢骗姑娘,您父亲葬骨之处,官家已经命人去拾骨了。你们殷家从前被查封的祖陵,以及位于城南边上的宅子,也将还给你们殷家。绣姑娘,官家说,你是殷家唯一的活着的人,这一切,他都替您留在汴京,等您日后回去,一并奉上。”
殷绣喉咙有些哽塞,她闭上眼睛,缓和了一下内心的情绪,慢慢地吐出一口气:“大人一定替我谢官家的大恩,只是,殷绣已然不知,此生是否还可相见。”
白庆年忙道:“绣姑娘大可不必如此,您与官家,情深义重,必有再见之时。”
殷绣展颜笑了笑,“望如您吉言。”
说完,她顿了顿,又道:“对了,这次您入大理替官家迎娶月平公主,大概会在大理停留多久。”
白庆年道:“下个月初,就要起行。大陈宫已经打点好了一切,只等迎公主入宫了。”
殷绣道:“如今,徐牧与大理的关联,朝廷可知道。”
白庆年点头道:“自然不可能完全闭塞,朝廷上多多少少是听到了一些声音的。这几年,因为绣姑娘您身在这边,官家始终忌惮徐牧会对您不利,一直不敢在明面儿上治他的罪,不过朝廷的钱粮,已经几乎不会放到徐牧手中了。他要与大理联合图谋不轨,也是山穷水尽被逼无奈吧。”
“朝廷既然有这样的想法,为什么还要让官家迎娶月平公主呢。”
白庆年只当她这句话中有醋意,忙道:“朝廷有朝廷的考量,若真能借联姻分化徐牧与大理,对于官家来讲也是兵不血刃的好事。再有,大陈立国百年,一直放大理在一旁,而不用兵,原因是在于,这一不是能够供给大陈的地方,反而是要张口要吃的无底洞,夷人又是外族,拿到手上,就要用中原的钱粮来喂,所以,官家其实并不想在这个地方用兵,只要他们能自给自足,不骚扰边境,相安无事,也就罢了。您啊,可别多想。”
他一口气说了一大串,甚至有很多东西是不必要在殷绣一个女人面前说的。
殷绣有些好笑,不再多问,点头算是回应了他。
“对了,绣姑娘,官家还有些东西让我带来了,就放在驿馆的后院子里,东西有些沉,姑娘去看看,是我遣人替姑娘送去,还是让刘知都遣人来取。”
“是什么东西?”
“姑娘去看看就知道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有些微妙。见殷绣一直盯着他看,忙把脸别了过去。
“走吧,我引姑娘过去。”
二人一道下了楼,驿馆就在酒楼的后面。
两人穿过大门,又绕过一处不长的回廊,眼前豁然开阔。
园中种这一株矮种的云松,四周是竹子编成的围篱,树后面背身立着一个人,身着玄色的衣衣衫,手背在身后,正仰头望着树间缝隙。
光斑落了他一身。
“魏……”
殷绣张了张口,心口涌起一阵酸涩。眼泪抑制不住地夺眶而出。
“魏钊。”
那人回过身来,“绣儿。过来。”

第91章 阴阳艳
她却挪不动步子。
一年多了, 哪怕觉得是奢望, 殷绣也想象过无双个相见的场景, 但她从没有想过,会是在大理的都城。
然而,魏钊就那样堂而皇之地站在那里,那张脸和过去一样, 毫无改变。
但眉目间的神情却柔和了很多,少年气息褪去,时间和权力一个包裹着他,一个修饰着他,至于如今, 他也是张弛有度,本心坚定。
“过来。”
他又说了一次, 玄色衣衫在树下轻轻浮动,云南的暮春时节, 花香不隐,绿叶灵动。他周身的气息也随之潜隐, 如同一个出于世外的人,半伸出手来,要去挽他心上的姑娘。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你不怕……”
魏钊偏头笑了笑, “来看看你。绣儿。”
白庆年侧身轻声对殷徐道:“夫人过去吧,我去外面候着。”
殷绣的手指微微颤抖,始终没有迈出步子。
这种虚无的不安感,以及触之即逝, 相见后未必相守的失落感,让她踟蹰不已。
魏钊似乎看出了她的心事。
他笑了笑,向她走过去,顺势牵住她的衣袖,继而握住了她的手,久违的肌肤触碰令两个人几乎同时肩头一颤,魏钊低头看着她手腕上的那只玉镯子,“我走了千里的路,你连连这几步路都不肯走吗?”
殷绣眼眶一热,背脊绷得与湿了的木头一样。
“我……”
她捏住他的手指,十分用力。
“我已经准备好,此生不相见,遥祝你安好无虞了。”
魏钊搂住她单薄的身子,将她的头放在肩上。“你没有听我的话,朕说了,朕会来接你。”
殷绣喉咙中发干。
她是那么矜持,优雅的女子,很多沉溺在内心的情绪,都隐忍不得发。而魏钊又何尝不是如此,不在兵荒马乱的时代,也不在隆冬暑的,在温热湿润的大理暮春,百花漂落,幽香盈袖,一切风轻云淡。
时代和时节都不能理解魏钊冒死前来的真情,也无法给这次相见宏大沉重的注脚。
而殷绣与魏钊也欣然接受。
慎重真诚地拥抱,彼此感受鼻息与心跳。
“听说……你有一年没有进后宫。”
“嗯。”
他的手在她的秀发间摩挲。轻薄的衣料先人一步,于清风之中搅缠在一起。
“问这个做什么。”
“没有,就是想听你‘嗯’这么一声。但是,又觉得你这个年岁,应该有一个孩子。”
魏钊的脸颊贴着殷绣的耳朵,冰凉的耳和热烫的脸撩起了神经里敏感而快乐的东西,殷背脊一颤软,又被魏钊撑扶住。
“你想那么远做什么。”
说完,他一把将殷绣打横抱起。
殷绣不禁轻叫出声,魏钊低头看向她潮红的面颊。“朕大概误会你的意思了,但朕也不想听你解释。”
“我……”
“别说话,绣儿,朕真的很想你。”
***
那是在边地清静的一隅发生的温热之事。
他像在怀中护着一株寒蕊一般,竭尽温柔与疼惜。她牵长脖颈,压抑着喉咙里的声音,却又在久违的滚烫之下酣畅淋漓。这世上的情爱,虽然未必与阴阳欲望有关,但神佛之外,谁能轻易把这些滚烫的浇冷嗯。
雨也不能。
尽管午时过后,大雨倾盆。
青色的屋檐下雨水珠帘。魏钊靠着床榻坐着,中衣半系,一手为枕,枕与头下,另舍臂与殷绣。
殷绣是被雷声惊醒的,她做了一个混沌又颠沛流离的梦,其中甚至有潮湿香艳的场景,梦中鼻息浓厚,醒时也浑身颤了颤。
魏钊低头看着她,“再睡会儿。”
殷绣睁开眼睛,摇了摇头,“什么时辰了。”
“午时过了吧。”
殷绣凝着他,“你什么时候离开这里。”
魏钊侧面,“就这几日,朕要去铜陵关。”
殷绣撑起身子,追着问:“去铜陵关做什么?”
魏钊笑了笑,伸手撑着她的背,“绣儿,朕这一回可能不会再赦刘宪了,你是怎么想的。”
殷绣怔了怔,“你知道吗……”
说着,她抿了抿唇,“这一年,我都有一种感觉,汴京西城门前,他就已经不想再活了。在大理和我生活在一起的刘宪,像一个影子一样。”
魏钊吐出一口气。影子吗?
他觉得这个比喻形象极了。
“绣儿,朕记得朕的小时候,在长春宫告过诉你,以后,朕要带你辨忠奸,杀罪人。现在回头来想,到有些可笑。走到这一步,其实朕是分不清,谁忠,谁奸,谁有罪,谁无过。尤其是面对朕的兄长。西城门外,如果不是你在那里,给了朕一个心安理得放过他的理由,可能朕已经杀了自己的兄弟了。”
说着,他目光一柔。
“绣儿啊,在你眼中,朕算得上贤明的君主吗?”
殷绣伸手抚上他的脸颊,“你一直是长春宫的那个魏钊,一直没有变过。你是我沉闷生活里最纯粹的一道光。我这个人,一直喜欢光亮无暇的东西,却又软弱无能。刘宪在人间活到那份上,把半生积累,半生权势名誉全部葬送给了我。我心里都明白,我爱不上他,但殷绣,应该是这个世上,最了解他的人。”
她目光中有一丝令魏钊心痛的晶莹。
“但是,我也不能辨他的忠奸。我看着他在大陈宫中一路沉浮,看着他被自己的亲生父亲侮辱,也看着他如何践踏别人,如何残害忠良,如何稳固自己的地位,如何撑着荒唐的先帝,撑住千疮百孔的大陈皇朝。他从一开始,就站在阴阳界上。但也像月下光滑流转的浮锦,终究是要沉沦的。魏钊,他开始让明白,他的胸口插上你的刀后,一切才会有个完整,是非分明的了断。”
魏钊沉默了良久。
“所以,你觉得这把刀该插吗?你还想救他吗?”
殷绣张了张口,“很多时候,我做的决定,都是顺着良心。你与他之间,于我而言,当真无解。”
魏钊仰面,雨声和雷声混在一起,隆隆的碾过青瓦屋顶,雨的坠落在瓦上戛然而止,单薄的青墙瓦阻隔雨水的冰冷。
魏钊低头,轻轻的吻了吻她的额头。
“朕懂了。”
殷绣闭上眼睛,眼泪夺眶而出。
“我们为什么永远要伤人伤己……”
魏钊的指腹摩挲过她的脸颊,替她擦去眼泪。
“别怕。你承受你承受的,承受不住了,抛给朕,恨朕也无妨。无论你怎么样,朕待你的心不变。”
说完,他轻轻将她放下,直身轻道:“朕要走了。绣儿,朕会在铜陵关接你。到时候,无论局面如何,你做你的决断,只要你抬手,朕就放手。你放手,朕就做了断。徐牧必须除掉,但是刘宪……朕还有最后一个方法保他的命。”
“什么法子。”
魏钊没有回答她。
“朕走了,绣儿,好好保重。”“等等……”
“还要问朕什么吗?”
殷绣直起身,她有些犹豫,欲言又止。
“问吧,绣儿。”
“程灵……程灵还好吗?”
魏钊似乎已经猜到了她要问这个,随手将衣架上的袍子取下来,一面穿一面摇了摇头,“她在艮园,朕下过旨意,她可以归家,若她不愿意归家,艮园也不是囚禁之地。不过,程太师不准归家,她也不敢走出艮园。”
“听说她病了是吗?”
魏钊低头沉默了一时,“嗯。”
“魏钊,你能接她来云南吗?”
“绣儿,你知道的,这不可能。朕虽然已经废了她,朕也愿意把自由给她,但是,朝廷和市井,都不可能给她自由。她自己困住自己,是因为她无法凭着一己之力,去掉皇室妇的身份。”
殷绣一阵心疼。
白马寺落英道上,回头对她喊出“我不信!”三个字的那人的脸再一次出现在她的面前。那个时候她觉得她荒唐,疯狂,可如今,再她能够理解她的荒唐与疯狂之后,她却终究被世俗给吞噬掉了。
“魏钊,你走了以后,她活不久的。”
“什么?”
殷绣抿了抿唇,“郑后不会放过她的。”
魏钊回过身来,“我知道你与她之间有情义,你放心吧,朕临走前,已经把杨嗣宜遣到艮园了中照看她了。”
殷绣心中一动。
“我其实……想问你,关于程灵,官家你究竟是如何看她的。”
“朕没有想过,不过,现在要想的话,是朕害了她,但朕却救不了她了。”
雷声隆隆。
殷绣此时自身的处境似乎并没有立场去替别人的命运担心。但程灵留在她记忆中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了。
“魏钊,我这里遇到了一个和程灵很像的人。”
魏钊低头系腰间带。“谁”
“月平公主,洛玺。”
魏钊一怔,侧头看向她,“怎么说?”
殷绣摇了摇头,“不知道该怎么说,总觉得,她们身上有相似的地方,魏钊,你要小心这位公主,刘宪虽然不肯对我说大理的事情,但我隐约觉得,徐牧和大理之间,有关联,这一次联姻,恐怕是陷阱。”
魏钊抬手理整袖口的褶皱,极淡地笑笑“从来都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说着,他垂下手,负于背后。
“绣儿放心。”

第92章 月波平
魏钊走后, 殷绣方从榻上坐起, 一件一件地穿衣挽发, 细致地将面上的妆容匀好,这才出来。
外面雨越下越大,等她回到小园中的时候,园中养荷花的青盆中的水已经溢出来了, 青色的石头地上斑斓得流淌着雨流,青灯冒雨跑过来,接过她手上的伞替她撑住。
“绣姑娘,您可算是回来了。”
殷绣抖了抖绣口沾湿的雨水,一面道:“先生呢。”
青灯带着她走到廊下, “今日下午先生差人送信回来,说今日不回来了。”
殷绣怔了怔, “说了原因吗?”
青灯收掉伞,“没有, 可是我们担心的不是这个。先生之前说过,如果有一天他无故不归, 要我们一定要带姑娘走。”
殷绣站住脚步,“为什么?”
青灯也是神色惶恐“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先生的话一定有先生的道理, 绣姑娘,跟我们走吧。再晚怕是会出事情的啊。”
说着,一旁的小侍也跟了过来,追着道:“是啊, 绣姑娘,快跟我们走吧,车马都备好了,在后园的门口呢。”
“好,可是去什么地方。”
青灯道:“先生说了,带您去铜陵关。”
“铜陵关?”殷绣心中发紧,刘宪……刘宪究竟知道些什么啊。
此时大理王庭中却是剑拔弩张的景象。
大理王洛辛手中的长剑正指着刘宪的咽喉。刘宪一步一步地退到了墙边,手碰到安放在墙角的一盆兰草,兰盆应声而碎,碎瓷在他的衣角划拉出一道口子。刘宪低头看了一眼。冷声笑动:“是王上要刘宪替您谋划的,这会儿为何又要降罪。”
洛辛的手往前顶,剑端已经戳到了刘宪的戳抵到了刘宪的咽部。
“你要本王逼死自己的亲妹妹,本王现在就杀了你。”
徐牧手上握着了一个青瓷盏,盏中的酒全然放冷,也没有喝一口。
此时他却抬起手来,眯着眼睛抿了一丝,在唇齿间迂回,慢慢的品着。站在他身旁的济坤正焦虑地看着他。
“大人,您说句话啊?”
“说什么。”
他放下酒盏,“王上要碾杀一只蝼蚁,本官说什么。”他淡然笑开,“杀吧。”
刘宪侧头,看向徐牧,“大人好透彻。”
徐牧点头,“对,这句话你是说对了,本官是透彻,不过你也输本官。济昆,放心,刘先生神机妙算,早算出来了,王上最后舍不得杀他。”
这话说出口,洛辛脸色却是一白,手上力抵不住松了一分,尖峰歪斜,在刘宪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他一惊,忙松开手上的剑。
当的一声,剑落的声响震荡宫室。刘宪弯下腰,捡起那本剑,低头双手呈回去。洛辛脸色尴尬,写满不甘,又说不出话来,两个人僵在哪里。王后看不过去,连忙上前来接下刘宪的剑,而后慢慢地退到后面去了。
洛辛这才擦了一把脸上的汗,回身走到王座上坐下。眼睛一直盯着地上的缝隙,肩膀起伏,轻轻的出喘息着。良久,方开口道:“除了这个法子,刘先生难道没有别的计谋了吗?”
刘宪看了一眼徐牧。
徐牧拍了拍袖口的灰尘,起身走到柴娑的面前,伸手取过那把剑,举到灯下打量。
“最后都是要见血的,王上,铜陵关不下,您拿什么剑,往大陈的腹腔里插。”
洛辛还没有开口,柴娑在一旁急道:“那也不能让月平妹妹去送死啊。”
洛辛扣握着王座的扶手,眉头深刻出“川”字,柴娑见他不言语,又拖长声音唤了他:“王上……”
洛辛摆了摆手,侧面让人去上茶。
徐牧道:“这就对了,王上是要行大事的人。刘宪,坐下来与王上细细地说完。哦,对了。”
他招手唤来一个小侍,“去小园把绣姑娘请来,一道听听。”
正说着,宫人呈上茶来,刘宪接过一盏。
“她今日去城中逛去了,恐怕大人的人会扑个空。”
徐牧摇头,“这话不对,怎么能扑空呢,绣姑娘身在大理,无处可去,无论去什么地方,终究是要回来寻你的。”
刘宪一笑,意思不明,见徐牧稍稍变了脸色,才补了一句,“好。”
洛辛此时并没有心思去想这些人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