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宛若是说给她一次机会。
王慧心里巨大的喜悦升起,她整个人的阴郁一下消散,眼眶里都蓄满了泪水,喉头带着哽咽:“谢娘娘。”
贵妃又救了她一次。
钟萃没有开口,已经有宫人递上了帕子,王慧谢了声接了过来,轻轻擦拭过了泪,脸上还带着点不好意思,“让娘娘见笑了。”
若不是走投无路了,王慧又哪里会入宫求到她面前的,钟萃心知肚明。今日是王慧敬茶见钟家人的喜日,按理她应当在钟家陪着钟家人见亲客的,却偏偏递了信要入宫谢恩。
钟萃在她身上看过,王慧要入宫,身上已经换了一身衣裳了,但她腿有些不灵便,王慧在坐下后,偶尔会轻轻在膝上请揉两下。
钟萃移开目光,转了话,“说起来本宫也多年未曾踏进过侯府了,连侯府如今有哪些亲眷都快记不得了,入宫时倒是乌泱泱的一群人,还有许多只见过一两回的。”
王慧陪着回话:“民妇今早见过了亲眷们,姑奶奶,大姐二姐都带着姐夫们在府上,三姑娘也在姑爷的陪同下回了府,四姑娘、六姑娘也都在。”
钟萃入宫时,连在老家的族老们都赶了来,但钟王两家结亲时,族老们无人上京,今早还在的只有钟家的近亲。
姑奶奶钟明兰,大姐二姐都是钟家尽心养出来的,规矩端方,面对王慧时再不喜也没有为难,只有三姑娘钟蓉格外不服气,对王慧丁点好脸都没有。
“民妇做过错事,该骂,所以怨不得人。三姑娘的脾性有些大,民妇瞧着她与四姑娘像是不睦,还说四姑娘同姑爷相识多年,让四姑娘多盯着姑爷上进,被三婶和母亲给说了两句,便跑出去了。”
侯夫人穆氏对次女钟蓉十分疼爱,哪里会教训她的,王慧不傻,从钟蓉三言两语中就抓住了侯府的把柄,如今又借着闲谈透露给了钟萃。
这个把柄就是“相识多年”这几个字。
四姑娘钟琳当年可是报了上来参加选秀的,却突染恶疾,这才让钟萃代替钟琳入宫参加选秀,最后被留了下来。
钟琳要是与关姑爷相识多年,那他们二人早早就有了情分,那钟琳当年的“突染恶疾”便是钟琳故意为之了,为的就是推了选秀,同时大病一场,还能让人同情她几分。若是当真,那钟琳,甚至钟家都是在欺君。
钟萃两辈子都不明白,钟琳为何在选秀前一日突染恶疾,连大夫们都束手无策,甚至这一回她还叫芸香盯着钟琳的院子,但最后钟琳还是染上了恶疾。
钟琳甚至说过,怪钟萃抢了她入宫的机会…
在醉春楼,钟萃亲耳听到钟蓉以这话调侃钟琳时,心里便明清了。钟琳“突染恶疾”,的确是她已经心有所属,为此才出此下策,但钟萃这个代替她入宫走一趟的偏生被选中了,又叫钟琳不甘心,想要钟萃对她愧疚,上辈子,钟萃也的确对她是愧疚的。
以钟琳的手段,自然是不会让人知道的,但连钟蓉都这样断定,钟家上下的主子们哪有不知道的,便是当时不知道,但穆氏掌管内宅,统御下人,眼线众多,过后总是会查到的。只是事情已经成了定局,侯府只得把事情抹平。只钟萃,被瞒了一辈子。
“三姑娘跑出去后,老夫人发了好大一通火,说三姑娘如今越发不成体统,在长平侯府里也时常跟人闹一闹,让母亲好生管教一番。”
钟蓉夫妻不睦,心胸狭隘,少有能合得来的人,性子很是执拧,她过得不好,就见不得别人过得好。
六姑娘、七姑娘都定了亲,明年便要相继出嫁了。
王慧几乎把侯府所有人都说了一遍,好让钟萃对侯府众人有些了解。她显然是有备而来,连每个人的性子都摸得一清二楚,确实是一把合格的“刀”。
到出宫时辰了,钟萃命人给王慧赏了金银珠宝,让人带着她出了宫。
“这王氏还算有些良心,知道入宫来谢恩。”芸香给主子添了茶水,又撇了撇嘴:“不过主子何需什么刀不刀的,侯府若是做得不好,主子一句话就吩咐了下去的,哪用她盯着,王氏分明是想扯主子的大旗呢。”
“不是也挺好吗?”钟家瞒下来的事情太多了,钟萃不能动手,却能看着钟家闹得鸡飞狗跳的。王慧既然愿意站在前边,她为何不成全了她的。
芸香想了想,觉得也有理:“那主子,明日做糕点,可还要亲自送到前殿去,杨公公都悄悄派人来问了。”
钟萃顿时把王慧的事抛到脑后,下意识就要推脱:“本宫这些日子…”
钟萃该找的借口都用了。
钟萃不是没有感觉,天子面对她时的欲言又止,那些全然按照她的喜好来装点布置,天子堂堂帝王,只需吩咐一声,自然有无数人前仆后继的上赶着为他解忧,但要按她的喜好,就需要对她极为了解熟络才行,天子跟前的宫人都是为天子费心,能按她的心意,只有当主子的上了心才能布置得出来。
就因为察觉到了这份心意之下的暗涌,钟萃才不敢面对,只能先躲避着。
她是不敢接受的。
陛下人好,但钟萃却不知道陛下的身体状况到底如何?若是陛下又同上辈子一般早早驾崩,她要是接下了这份心意。
她就成小寡妇了。


第187章
未时末,宫学下学。
宗室子弟们都朝宫外走,闻歌几个伴读陪着皇长子往相反的后宫走。
宫学里一旬休一日假,明日宫学休假,一出门,少年们脸上都高高兴兴的。顾元舜此前单独找过闻歌几人,问他们是要留下听课还是去其他宫室里听学,明日正要休假,他们可以回去同家中商量后再答复。
他们正走到承明殿前的路上,杨喜早先已经等候好一会了,他弓了弓身子,脸上带着笑,没有因为他们人小就敷衍,“殿下,几位公子,奴才奉陛下的命过来,请殿下去殿中一趟。”
明霭在宫学读书已过了半年了,现在说话已经很有条理了,他吸了吸自己圆滚滚的小肚子,小脸上很是为难:“父皇是想殿下了吗?”
“殿下已经一日没见到母妃了。”
他也想母妃了的。
杨喜有些好笑,声音更柔了些,“是呢,陛下已经好几日没见过殿下了。”
明霭不由得挺了挺自己的肚子。
殿下就是很得人喜欢的。
母妃想他,祖母想他,连父皇也想他。想着确实有好几日没有见到过父皇了,明霭其实也有一些想念父皇,还故作为难的勉强答应下来:“好吧,那殿下就去看看父皇吧。”
伴读们没有进宫前,皇长子在宫中没有同龄的玩伴,身边陪伴的长辈和伺候的宫人们都极为骄纵他,唯一带着阳刚之气的就是天子,皇长子小小年纪对父皇就很喜欢,时常会待在承明殿里伴驾。
等他进学以后,伴读们进了宫陪着作伴,他身边多了好几个同龄的玩伴,闻歌比他们年纪大,还懂许多的东西的,给他们讲许多没有听过的,让他们格外新鲜。他每日有先生讲学,有几位伴读陪着,只有早晚会回钟粹宫,明霭从出生就跟在母妃钟萃身边,他对母妃依赖,这不多的时间自然要留给母妃了。
他答应了下来,又生怕会被留下,嘟着小嘴:“殿下等会要回宫的,殿下要陪母妃,殿下不能多陪父皇的。”
杨喜哪里知道天子的意思,只能旁敲侧击的说道:“陛下案上还有好几个折子呢。”
父皇每一次都在案上批折子,这个时候向来是不理人的,有也只招那几个有胡子的老爷爷进殿里说话,他们说的话明霭都听不懂,这种时候父皇向来都是让宫人陪他玩的,明霭胡乱的点头,像是听懂了一般,“那好吧。”
他回头跟自己的几位伴读告别,很是依依不舍的:“殿下要去找父皇了。”
皇长子初次有了同龄的伴读陪着,对他们很是不舍,之前他还特意找过母妃,想要他们留在宫中陪他,被钟萃给回绝了。
闻意只比他高半个头,上前牵了牵皇长子的小胖手:“明日就见不到了,你在宫中要想我,我们可是好友的。”
“嗯。”明霭重重点头,“殿下会想你的。”
他们年纪相仿,经常凑在一起说一些旁人听不懂的话,闻歌几个年长几岁,许多时候说不到一处,没有闻意这样的不舍,只朝他福了礼,便往宫外走。
等伴读们都走了,明霭小脸上长长的叹了口气,“唉。”
杨喜忍住笑,朝他伸伸手:“殿下,咱们也走吧,这袋子不如让奴才替殿下拿吧。”他指了指明霭身上挂着的布袋。
他双手护住自己的袋子,圆润的身子十分灵便:“不要,殿下的。”
他们本就走在前殿外的路上,离前殿很近,这里又是他十分熟悉的地方,皇长子兴冲冲的就冲进了殿中,扬着声音高喊:“父皇!”
闻衍不由得放下了手中的折子,侧头看着冲进殿里的皇长子,对他张牙舞爪,半点没有规矩礼仪的样子下意识开口要训:“慢一些,你看看你,父皇不是跟你说过么,你是皇子,要行走有度,岂有这样大呼小叫的时候。”
明霭对他的训斥充耳不闻,撅着屁股爬到案上,扯着天子的衣袖,仰着小脸:“父皇,你是不是想殿下了。”
每次他都问,“祖母你是不是想殿下了。”
高太后就十分欢喜的把他搂进怀里,满脸的笑,把自己宫中最好的都捧到他面前来让他挑,说想他。
天子不让高太后过于频繁的接触到孙子,怕她太过纵容和溺爱,皇长子如今年岁尚小,还需跟着母妃一同居住,在天子看来,贵妃对孩子已是格外放纵的了,若是再加上太后在一旁宠着,迟早会把人宠出一身的坏毛病来的。
高太后不能日日见到孙子的面,难得见到一回,自然更疼他了,恨不得把所有珍贵的都摆在他面前来的。
天子冷冷的说了声:“不想。”
明霭睁着大眼,仿佛在问他为何不想的,但殿下很有脾气,一听父皇说不想,他跟着哼了声,“殿下也不想。”
“殿下只想母妃。”
末了,她又添了个,“祖母。”
父子二人模样神似,连脾气都相当,闻衍眼眸微眯,无论他如何的语重心长,冷着脸训斥,便是后宫的嫔妃们看了都害怕,但皇长子这么丁点,却丝毫不怕天子冷脸的,对他这样大胆,闻衍心里有些高兴,又对他没有半点规矩莫可奈何。
但想着要交代的事,闻衍到底硬不起来,他把皇长子抱起来,先问过了他在宫学的情况:“喜欢听小顾先生教你学问吗?”
明霭很快就忘了不高兴,坐在父皇腿上晃着腿儿,“殿下喜欢。”
顾元舜学识丰富,天南海北,懂的知识格外的多,又不是对着书籍照本宣科,经过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就是极小的一句话也会延伸出许多不同的理念,用他的亲身经历来讲述,宛若是在讲故事一般,除了皇长子,闻歌等几位伴读也格外喜欢听。
杜君学识也同样丰富,他与顾元舜的出身不同,顾元舜有世家底子,有底蕴,在用词上会更优美华丽一些,杜君不同,他的学问更务实,讲的也更体贴普通老百姓的日常,对皇长子等天潢贵胄来说,他们出身尊贵,不知民间疾苦,却也因此对民间的事情格外关注。
天子给皇长子选的这两位先生,一个出身世家,饱读诗书;一个出身普通,对民间了解深厚,既能让皇长子融入世家,也能让皇长子早早就知百姓不易,就如同文武大臣,缺一不可。
他格外豪气的挥了挥小手:“赏!”
闻衍轻笑一声:“殿下准备赏什么?”
他这一问倒是把殿下难住了,明霭蹙着小眉头,对赏赐什么懵懵懂懂的,但“赏”这个字他听得很多,下意识就学会跟着说了,他思考了好一会,理直气壮:“母妃赏。”
他是母妃最爱的小殿下,母妃会帮他赏的。
“你母妃对你是真好啊。”闻衍坏心的捏了捏他的小脸。
贵妃对皇长子如何,天子都是看在眼里的,说是时刻呵护着不为过,生怕他受了委屈,他说上一点都不高兴。
倒是对他不同了,贵妃虽对他恭恭敬敬的,跟后宫的嫔妃一般,但不过是因为他的身份,这才对他不同,跟对皇长子的亲近细腻相比,贵妃对他的关切就显得敷衍起来,到底有几分真心,闻衍下意识不敢去猜测。
明霭扬了扬小脸。
“殿下乖。”
闻衍很是敷衍:“是,你乖。”
他微微俯身,声音放柔了起来:“明霭,你帮父皇做一件事如何?”
明霭不解的看过去。
闻衍面上还有些迟疑,他先让殿中的人都退下去,连杨培都退了出去,等殿中没人了,他这才说道:“你母妃近日心情不佳,你去帮父皇看看好不好?”
“咦?”
“你悄悄的去观察,去看看为何你母妃不往前殿走动了,然后再悄悄告诉父皇好不好?”
闻衍很肯定,贵妃在躲着他,但他又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闻衍倒是让杨培去探查过,但钟粹宫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贵妃性子静,凡事喜欢藏在心里,甚少同身边人说,不若其他嫔妃一般,身边心腹对主子的大小事都了如指掌。
闻衍找不到原因,这才把主意打到了皇长子身上来。
贵妃对其他人设防,对明霭却不会。
明霭轻轻点头,还捂了捂自己的小嘴,小声重复着:“殿下悄悄告诉父皇。”
闻衍:“对,你悄悄来跟父皇说。”
这种事对皇长子来说,就犹如陪着他躲迷藏一般,殿下很是会躲迷藏的,他亮晶晶的抬着眼,超大声:“殿下厉害,殿下会。”
闻衍摸了摸他的头:“行,父皇相信你。”
皇长子比往常要晚上一些回去,前殿提前给钟粹宫通过信,等他从前殿回来,钟萃先是从他身上把布袋接过来,牵着他往里边走,等给他擦了小手小脸,见他小脸上很是高兴的模样,钟萃心中也不由得高兴起来,“我们殿下今日很开心。”
“对,殿下高兴。”他神神秘秘的,“父皇要跟明霭躲迷藏。”
钟萃诧异:“你父皇?”
她失笑的摇摇头,并没有信。陛下重规矩言行,见明霭整日顽劣都不止说过一回了,怎么会自己参与进来的。
“真的!”殿下扑进母妃怀里,一五一十的交代:“母妃,父皇说,说要悄悄告诉他的,说母妃不去前殿,要明霭悄悄告诉他。”
他说得颠三倒四,很多话还说不明白,表达不清楚,但小脸上满是关心:“母妃心情不好,殿下要哄母妃开心的。”
钟萃好一会才理清楚了,压着心里的跳动:“你父皇说的?”
他重重点头,“嗯!就是父皇!”


第188章
皇长子走后,宫人们重新回了殿中伺候。
闻衍问着身边人:“你说明霭能行吗?”
杨培哪里敢评价皇子行不行的,他们这等伺候人的,头一条便是明哲保身,任何话都不会轻易挑破了,只怕不知何时就得罪了人的,只棱模两可的回道:“大皇子聪颖。”
闻衍堂堂天子,也同样是皇父,杨培的话一下就说到了他心上,这话顾元舜也说过。
顾元舜是他钦点的太子少师,学识过人,顾元舜刚给皇长子开蒙时,还是存着打量的心思,想看看这位皇长子能不能担当得起皇太子的重任。
顾元舜早前在承明殿里见过皇长子一回,但那一回,皇长子给他留下的印象只是顽劣,性情倒是开朗,但被娇惯得很是没有分寸,在承明殿这等重地也跑来跑去的。但那时的皇长子对顾元舜来说只是一位皇子,皇长子如今是宫中唯一的子嗣,被娇惯些他也能理解,左右往后也是亲王。
但皇子与皇太子可就不同了,顾元舜没有想到天子打的是这等主意,到宫学开学才彻底接受下来,天子与几位内阁重臣们既然心知肚明,此事便是再无更改余地。
顾元舜作为太子党,在开蒙后并没有因为皇长子以后的身份而另眼相看,相反,他在心中对天子这道命令还持有怀疑,臣下向来侍奉明君,若是皇长子没有明君根基,不说能不能得到大臣们的认同,进而辅佐,但对顾元舜来说,却是不愿辅佐这样的太子,把全副身家压上去。
好在,在开蒙的这段时间里,顾元舜发现皇长子聪明伶俐,能听得进学,对老百姓也很是怜悯,却是有几分仁君之兆,在天子照例问询时,顾元舜也如实说了。
天子对他添了几分信重:“既是连顾少师都夸赞,朕也相信他。”
他却不知道,被他“委以重任”的皇长子在回宫后第一时间就把他的话透露了出去,钟萃接了宫人递来的膏,轻轻沾了一些在手上,点在明霭小脸上给他擦开,心里很是羞恼。
明霭才多大,陛下怎的连这种事都对他说的。
“香香。”膏脂的香气很快引了皇长子注目,把父皇的事情给抛到一边,凑近了些小脸:“母妃,要,要香香。”
钟萃又给他擦了些,不肯再给他擦了。
“好了好了,我们殿下已经很香了,你闻闻,再擦就不香了。”
她让宫人捧了膏脂下去,这是太医院里专门给皇长子准备的,与宫妃平日里用的面脂不同,膏脂用料简单,擦在脸上润润嫩嫩的,还带着些香气,在冬日里使用是极好的,钟萃让太医院多备了些,平日也给他擦一擦。
皇长子年纪小,对花花绿绿的颜色都喜欢,他又长在母妃身边,常见钟萃描眉涂红的,不时还会拿了钟萃的胭脂水粉点眉心痣,还被天子撞见过两回,当即就变了脸色。
他年纪小时,因着喜欢颜色鲜艳的东西而玩一玩胭脂水粉,这在钟萃看来并无大碍,她并不如天子一般看得重,生怕他学了女气,不过如今他已经开蒙读书了,与伴读和宗室子弟们同在宫学,读圣贤书,做学问,要是再接触这些女子用的,难免会叫人觉得他不学无术,认为他纨绔,钟萃就叫宫人把胭脂水粉都收了收,只在用时拿出来。
明霭听话的嗅着鼻子到处闻,等闻到满是好闻的香气后,他这才满意了,扬着自己的小脸:“殿下香香的。”
“是啊,殿下饿不饿?”钟萃笑眯眯的问。
皇长子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每日下午钟萃都会命人送糕点到崇明宫去的,让他们先垫一垫肚子,平日这个时候宫人已经上食了,今日要晚上一些。
殿下拍了拍自己瘪下去的小肚肚,愁愁的皱起小脸:“殿下饿了。”
钟萃牵起他,朝宫人们点点头,示意他们上菜了。
皇长子这个年纪本就记不得事,到现在已经把天子交代的事给忘光了的,只知道香香,肚肚饿了,坐在椅上由宫人喂着饭食。
他用膳时虎头虎脑的,大口大口的“啊呜”吃着,比钟萃这个母妃用得快,等钟萃慢条斯理的用好,他已经晃着小腿等了许久了。
钟萃用完膳,刚擦了擦嘴,这时候,他突然想了起来,“母妃不高兴?”
钟萃一愣,朝他笑了笑:“没有,母妃没有不高兴。”
他眼里很是疑惑,父皇说母妃不高兴,母妃说母妃没有不高兴,对年纪尚幼的皇长子来说,他分不清母妃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了。
钟萃倾了倾身,同他说道:“要是你父皇问你,你就告诉他,母妃没有不高兴。”
相比起父皇来说,皇长子自然是更相信母妃,他重重点头,重复一次:“母妃没有不高兴。”他扭了扭身子,很是高兴,“殿下也没有不高兴。”
用过晚食后,钟萃牵着人在宫中走动消食,这宫中每一处皇长子都了如指掌,他还跟小大人一样提醒钟萃小心前边,“坡坡,要抬脚。”
钟萃顺从应着:“好。”
这辈子的他虽然有很多人宠着疼着,但他一点都没有被养出跋扈的性子来,无论是上辈子只有母子相依为命的小可怜,还是这辈子又很多人疼的皇长子,他都十分心疼呵护母妃。
小小年纪,却想要护着母妃了。
等说完,他挺了挺胸:“殿下男子汉呢。”
男子汉当然要保护母妃了。
钟粹宫里养了许多的花草,钟萃要忙于宫务,这些花草都是花匠打理,明霭到了花圃边,甩开了母妃的手,借着朦胧的月色,在花圃里挑选了一朵他认为最美丽的花朵摘了下来,高兴的递到钟萃面前,仰着小脸同她说道:“送母妃。”
钟萃蹲下身,从他手里接了花,“殿下为何送母妃花?”
“嗯,”他沉吟了好一会,小脸皱巴巴的,努力的想着,目光落在母妃脸上,他一下高兴起来,“鲜花,美人。”
鲜花配美人,是话本子里最喜欢写的了。闻歌看过许多话本,下学休息时,他就给他们讲了许多的话本故事,皇长子几个从未见过话本,听闻歌讲起那些飞天遁地的故事时,每每听得发出惊叹,因为会讲话本,闻歌在他们几个的心里很是高大,获得了许多的崇敬的目光,让闻歌心里很是虚荣。
在皇长子的心里,闻歌讲的那些话本子里的美人都不是美人,只有他的母妃才是美人,才配得上鲜花。
钟萃抿着笑,“你呀,我们殿下嘴可真甜,母妃可不担心你往后会挑不到如意的王妃了。”
要是天子在此,恐怕又要说小小年纪就会哄人,会说甜言蜜语了,这是不学无术。
明霭点点头:“找王妃。”
他从没有跟姑娘接触过,并不知道王妃是什么。
沿着宫中走了好一会,宫中各处已经挂上了灯笼,母子两个刚进了殿,皇长子就开始揉眼睛了,他睡得早,已经到睡觉的时辰了,钟萃让人把备好的水提了来,等他们洗漱好,皇长子已经在嬷嬷怀里睡下了。
秋嬷嬷抱着人,同钟萃福了礼:“娘娘,老奴带殿下歇息去了。”
皇长子一开始是同钟萃住在一起的,在殿中特意安置了小床,也方便钟萃守着他,等他年岁稍长一些,钟萃命人把她隔壁的房间给收拾出来,把皇长子的东西都给搬了进去,他便住到隔壁去了。
夜里秋夏两位嬷嬷和几个常年随侍的婢子侍监们候着,他一开始还要母妃,但身边有这么多一直伺候的在,叫钟萃哄了几日便习惯了。
钟萃轻声说:“去吧,明日旬休,让他多睡一会。”
“欸。”秋嬷嬷应承一声,便带着伺候的人走了。
芸香铺好了床,钟萃靠在床头,看了会书也歇下了。皇长子旬休这日,钟萃向来是把宫务等一应放一旁的,若非急事,这日她都是陪在皇长子身边的。
翌日,母子两个都多睡了两刻,等他们洗漱好,膳房早就温着的膳食被送了过来,到他们用过了早食,已经半上午了。
皇长子一时没反应过来,忘了旬休的事,还问身边的嬷嬷们,“意意呢?他们呢?”他的伴读都不见了!
嬷嬷笑道:“殿下忘了,今日旬假不上课,几位公子都在家中呢。”
他“哦”了声,慢吞吞的:“不上课了。”
在崇明宫进学时,每个时辰都有规定的事情,现在骤然闲下来,他还有些不适应,好一会才高兴起来,在宫中到处跑来跑去的,伺候的宫人也跟着跑。
下午时候,钟萃带着他去了永寿宫给高太后请安,到夜里才回来。高太后对长孙很是纵容,让人把天子幼年的玩具全部找了出来,让他随意挑拣着玩。
永寿宫比钟粹宫还大上许多,里边还有养荷花鲤鱼的池子,皇长子回回来都喜欢让嬷嬷抱着他去看,还接了鱼食喂鱼呢。
他白日里玩得久,刚入夜就昏昏欲睡了,钟萃把人放在床上,亲自接了帕子给他擦了小脸小手。
这一日过去,便要继续读书了。
闻歌几个也早早进了宫,他们昨日特意同家中商议过了,闻意本就没进学,如今跟着皇长子一起学正好,贺丰两个也留下,只闻歌年纪实在大了些,再跟着他们一起学三字经这等启蒙书的内容,对他益处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