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嫣点点头,手指轻动,一个个血色的符文从她指间飞出,各归其位,在黑暗中闪烁着红光,犹如一只只凶兽通红的眼瞳,阵眼中涌出一阵阵阴森气息,和着亡灵的哀嚎痛哭,叫人脊背发寒。
那种阴寒彻骨的气息,清微界的修士们并不陌生。
“阴煞雾!”有人惊恐地大喊,“那是阴煞雾!”
“快逃!”
冲天魔气和致命的魔影尚且应付不过来,又无端涌出这么多阴煞雾,修士们欲哭无泪,都觉死期将至。
就在这时,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将他们尽数拖入阵中,阵眼中涌出的阴煞雾瞬间将他们包围,正当他们以为自己性命不保的时候,却发现阴煞雾并未进入他们的身体和经脉,也未伤害他们分毫,却将他们团团护住,替他们抵挡住魔影一次次致命的攻击。
修士们向来视阴煞雾为洪水猛兽,避之唯恐不及,万万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竟会被阴煞雾所救,而一心要置他们于死地的却是许多人尊崇景仰的玄渊神君。
众人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茫然。
谢爻盯着阵中汹涌的阴煞雾看了一会儿,然后转向冷嫣。
她的发簪已在狂风中不知所踪,青丝与雪白的衣袍在风暴中飞扬,袍袖被风鼓起,犹如饱满的风帆。
“你能操纵阴煞雾。”他道。
冷嫣道:“是。”
谢爻目光微动:“原来如此。”
他终于明白了师父为何要将亲生女儿调换,为何他们屡次探查她的经脉都看不出神脉的痕迹,如果她与生俱来的是与冥妖同源的夕暝邪脉,那么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他又笼罩在巨大的荒谬感中,弥天盖地,天地成了一只大张着的笑口,无声地笑着。
就在这时,浓云深处传来断断续续的乐音,飘渺又空灵,似琴似萧,又似银铃,渐成曲调。
这是清微界每个孩子从襁褓中便已熟识的旋律,是他们的母亲在他们耳边哼唱的歌谣。
即便生死一线,他们仍从心底深处生出一股安心宁谧之感,许多人不由自主地湿了眼眶。
谢爻将目光投向琉璃小塔,四散的魔影突然同时飞回,凝聚成一条足有数十丈长的黑色蛇影,在他身后盘曲着,头颅高高昂起,仿佛随时要将天地吞噬。
他托起双臂,玄色衣袍融化在魔气中,苍白的脸像是一张浮在半空中的鬼面,妖异的金瞳里满是杀机。
“破!”他沉声道。
黑色巨蛇人立而起,蓄势片刻,闪电般蹿向那琉璃小塔,张开黑洞似的巨口,眼看着就要将琉璃塔一口吞噬。
千钧一发之刻,若木袖中飞出一物,却是片歪歪扭扭的金纸。
金纸见风就长,转眼长成一条巨大的应龙,与那魔蛇旗鼓相当,金色龙鳞闪烁着璀璨的光芒。
应龙长啸一声,迅疾地挡在琉璃塔前,与黑蛇缠斗撕咬在一处。
就在这时,昆仑谣的乐声戛然而止,一道霹雳从天空中直直落下,“轰隆”一声震雷,撼得山摇地动。
冷嫣瞳孔一缩:“是劫雷!”
可是这时候为什么会落下劫雷,难道是谁的飞升劫?
正思忖着,便听若木道:“这是天地劫。天魔出世、阴煞雾加上斩神剑成,几重叠加,令阴阳勃蚀,乾坤气反,致使两千多年后的天地小劫提前而至。”
话音未落,又一道霹雳落下,震耳欲聋的雷声响起,琉璃塔应声而碎。
清脆的碎裂声不绝于耳,晶莹剔透的宝塔自上而下层层碎裂,犹如千瓣莲花绽放,一柄寒光熠熠的宝剑出现在众人眼前。
又是一道天雷落下,直直地劈向刚铸成的神剑。
冷嫣神色一凛,斩神剑是不祥之兵,铸造此剑亦是逆天而为,为天道所不容。天降劫雷,首当其冲要毁去的便是这把剑。
没有兵刃可以承受天道的震怒,就在剑刃将要折断的刹那,一道银光闪电般飞入剑中,剑身上有如波光淌过,瞬间与剑光融为一体。
与此同时,一道微青的银光从剑尖喷薄而出,直冲霄汉,与劫雷相击,迸发出万钧之力,一条条青白电光龙蛇般游向四面八方。
电光消散,青锋完好无损。
若木剑径直飞到冷嫣身前,她握住剑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感觉,一股涓涓的暖意缓缓注入她的经脉,令她整个人仿佛沐浴在春光中。
这是她第一次触碰这把剑,却无端感到熟稔。
“你还好么?”
冷嫣心念一动,剑立即有所感应,发出一声嗡鸣,就像在回答她一切安好。
又一道劫雷劈下,这次却是照着谢爻直劈下去。
劫雷本就有净化天地、清除邪魔之效,魔身未成的天魔正是最好的靶子。
谢爻双手擎天,澎湃的魔气在他双掌之间凝聚、旋转,犹如一场黑色的风暴。
天道似被这些不自量力的蝼蚁激怒,降下更多雷霆,雪亮的闪电从天空直贯大地,太极台訇然裂成两半倒塌下来,弟子们被抛到半空中,随即直直落下,冷嫣的护阵在几道劫雷的轰击下岌岌可危。
弟子们只能捏诀施法自救。
大地被劈开无数道口子,地脉破裂,阴煞雾从裂缝中喷涌而出,一团黑色的东西蠕动着从地底钻出来,伸展四肢,张开丑陋的大嘴。
“是冥妖!”有个弟子失声叫道。
话音甫落,又一只冥妖从地缝中钻出来,接着是第三只、第四只……越来越多,不计其数的冥妖从地缝中钻出来,密密麻麻地趴伏在地上,从半空中俯瞰就如无数虫蚁。
有的冥妖刚冒出头便被劫雷劈中,化作一股黑烟,但更多的冥妖躲过了天雷,向着生人扑去。
冷嫣瞥了眼谢爻,又看了一眼即将破裂的护阵,迟疑片刻,提剑飞身向那些修士们飞去。
她用剑尖在掌心归墟印之处割开一道伤口,就在护阵行将破裂的刹那,鲜血化作符文涌向阵中,护阵周围红光大盛,将扑上来的冥妖挡在外面。
冷嫣提剑回身,正要穿过密林般的电光向谢爻飞去,大地深处传来阵阵闷雷似的声响,
说时迟那时快,随着轰隆一声巨响,谢爻脚下的大地裂开一道巨大的口子,一道道刺目的金芒从地底升起,九个金色的符文将他整个人笼罩在其中。
金芒消失的时候,大地上的裂缝不见了,谢爻也不见了。
冷嫣对那些符文并不陌生,那些正是昆仑上古护宗大阵的符记。
护宗大阵救走了它的主人。


第123章
八十一道劫雷落下,天地的震怒似乎渐渐平息,然而冥妖仍旧不断从地缝中蜂拥而出,如黑色的潮水向四周扩散。
冷嫣没有犹豫,手中长剑划过一道新月般的弧度,银色剑芒如急雨洒落,所到之处,数十头冥妖顷刻化作阴煞雾四散。
她跃至半空,昆仑雪狼不等她召唤,便心有灵犀地踏虚奔来。
冷嫣跨上狼背,纵身冲入汹涌的妖潮中。
雪白的昆仑狼载着一身白袍的女子,犹如一支银白色的利箭,所到之处剑光飞舞,黑潮退却,化作滚滚浓雾。
随着谢爻的消失,黑色魔蛇从头部开始节节溃散,应龙发出一声长嘶,抖了抖身上被魔蛇啮咬出的血珠,便即俯身直冲而下,冲入冥妖潮中,大口一张将数只冥妖咬成两截,同时巨尾横扫,一大片冥妖随着乱石尘土抛到半空,被冷嫣一剑斩落。
随着冥妖一批批死去,阴煞雾也越来越浓,冷嫣一手挥剑,一手捏诀,她的掌心像是有个漩涡,四周的阴煞雾源源不断地涌入那漩涡中,夜空逐渐澄明。
就在这时,地底传来一阵如泣如诉的歌声,冥妖们若有所感,黑色潮水静止片刻,随即像来时一样迅速地退去,不过片刻,剩下的冥妖尽数钻回地缝中。
那歌声越来越轻,最后化作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大地震颤着,摇撼着,裂缝消失,皲裂般的大地重又弥合,只有裂缝处翻出新土,俯瞰犹如一道道尚未愈合的伤疤。
残余的阴煞雾被烛庸门的护山阵净化。不一会儿,天破云开,风清月明。
冷嫣将应龙收回袖中,抚了抚剑身,问若木道:“你没事吧?”
剑里传来瓮声瓮气的声音:“能有什么事?”
冷嫣松了一口气:“出来么?”
若木道:“好不容易有个像样的住处,出来做什么?你现下如何打算?”
冷嫣想了想道:“谢爻被上古大阵带走,我们先回偃师城。”
她方才布阵和斩杀冥妖消耗了大量灵力,吸入的阴煞雾也需要运功来克化,为今之计只有先回去休整再作计较。
若木道“嗯”了一声:“等到了你叫我。”
冷嫣道好,从乾坤袋中抽出条绢帕,细细地擦起剑来。
剑中神宫漂浮于云雾之上,当真是琼楼玉宇天上宫阙,可若木此时却无心享受,硬扛下劫雷对现在的祂来说十分勉强,祂浑身的灵力几乎在一瞬间抽干,五脏六腑仿佛被雷霆震碎,此时回答她两句问话便已耗尽了祂的力气。
若米从祂袖管中钻出来,忧心忡忡地看着神尊,不在冷嫣面前没必要用法力维持假象,祂的眼瞳已经褪成了枯叶凝霜似的浅灰色,这意味着祂的灵力已经所剩无几。
看见小银人一脸欲言又止,若木屈指在他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做什么哭丧着脸。”
若米捂着额头,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神尊弹他额头都不如平时有力了。
若木阖上眼帘:“我打会儿坐,你替我守着,若是她唤我就推醒我。”
若米心中酸楚,还是道了声“遵命”。
冷嫣收回护阵,亡魂涌入阵眼,猩红的符文黯淡下来,渐至完全消失。
阵中修士们此时方才如梦初醒,方才的遭遇就像一场光怪陆离的噩梦,只有断成两半的太极台告诉他们这不是梦。
他们惴惴不安地望着在危急时刻庇护他们的偃师宗“妖人”,不知该如何是好。
冷嫣扫了眼一片狼藉的太极台,冷家老夫妻和冷耀祖的尸骸上已被落石和尘土掩埋大半,郗子兰的半条神魂也不知所踪,多半是被天雷劈得魂飞魄散了。
那对养育她一场又抛弃她的夫妻死了,冷嫣说不上来心里的是什么滋味,既没有悲伤,也不觉快意,只有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平静和空茫。
她收回目光,转过身跨上狼背,向着夜空飞去。
刚飞出不远,有几个修士乘云追上来:“宗主请留步。”
冷嫣让雪狼停下脚步,转过身:“何事?”
其中一人长揖道:“多谢宗主救命之恩。”
冷嫣认出他正是她最先出手救下的那个年轻人,微微点了点头:“举手之劳。”
那修士脸上闪过一丝迟疑,鼓起勇气道:“在下等有个不情之请。”
他顿了顿道:“请宗主允准在下等追随宗主。”
正说着话,又有一群人追上来,总有四五十人,纷纷跟着下拜。
冷嫣看了看这些形容狼狈的年轻人,淡淡道:“敝宗的旧怨与诸位无涉,我也不需要你们报恩,此事已了,你们可以回各自宗门去。”
为首的修士道:“在下等心意已诀,不会再回宗门。”
众人纷纷附和,经此一事,他们或是看清了师长的虚伪和冷酷,或是对所谓正道产生了怀疑,亲眼看着羲和传人被揭开真面目,玄渊神君堕入魔道,足以摧毁其中许多人的信念。
冷嫣道:“若我不应允呢?”
那修士一愣,随即道:“宗主仗义相救已是天大的恩德。若宗主不愿收留,在下等自不敢强求,但原先的宗门在下等是不会回去的,只能另寻山头散修。”
这些年轻人见事还是天真,到了这个地步仍然不会将人想得太坏,殊不知那些名门大宗为了颜面也会将这些“叛逆”一一捉回,严加惩处。
冷嫣淡淡道:“敝宗不收弟子。”
众人脸上都露出失望之色。
冷嫣话锋一转:“不过有个人说不定愿意收徒,你们可以随我回去,自去问他。”
李老道时常念叨着要将肇山派发扬光大,想来不会拒绝这群百里挑一、资质上乘的现成弟子。
众人已经不抱希望,没想到竟然峰回路转,当即喜出望外,纷纷下拜道谢。
见他们成事,剩下那几十个弟子中又有一部分鼓起勇气跟了上来,其中竟还有几个重玄弟子。
冷嫣不以为怪,带着他们回了偃师城。
……
郗子兰万万没想到自己这片残魂再一次死里逃生。
劫雷落下时,她找了一条岩缝钻了进去,虽说躲开了天雷的直接袭击,但还是被霹雳震得失去了意识。
她醒来时,发现周遭漆黑一片,耳边传来“嘀嗒嘀嗒”水滴打在岩石上的响声,带着些空洞的回声,像是在空旷的岩洞里。
想起谢爻将她神魂零刀碎剐时的剧痛,郗子兰不由打了个寒颤,她的神魂残破不堪,比五百多年前比雌冥妖吞噬那次更虚弱,而且灵脉被拔除后,痛楚也格外难以忍受。
她忍不住哭起来,眼泪刚滚出眼眶便化作雾气散开。
“谁来救救我……”她在心里祈求着,就像当年被雌冥妖吞噬的瞬间。
但是那时候她是高贵的羲和传人,是重玄众星捧月的掌门千金,是谢爻青梅竹马的小师妹,是长老们最疼爱的掌珠,有无数人愿意奋不顾身地来救她。
可是现在什么都没了,她成了所有人唾弃的赝品,没有人会来救她。
绝望像黑暗一样蚕食着她,就在这时,黑暗中忽有两点荧绿的光芒亮起。
郗子兰觉得那光芒有些似曾相识,不等她细想,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唤道:“师尊。”
郗子兰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阿玉?是阿玉么?”
“是弟子。”话音未落,周遭渐渐亮了起来,一只皮毛干枯、骨瘦如柴,浑身上下到处瘢痕和脓疮的秃尾狐狸出现在她面前。
郗子兰将玉面天狐发配到西华苑之后就没去看过他,自然也没见过他如此狼狈落魄的样子,她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
玉面天狐露出黯然之色:“弟子的模样吓到师尊了吧?”
郗子兰忙道:“怎么会,为师只是吃惊,当初是为师对不住你……你一定怨为师狠心吧?为师后来想将你召回玄委宫,可派人前去西华苑一问,你已经不在了,为师若早知道……”
狐狸道:“师尊不必自责,是弟子当初一时鬼迷心窍,口不择言,冲撞了师尊,也不怪师尊责罚,要怪就怪那些下人公报私仇。”
郗子兰听他丝毫没有怨怼之意,暗暗松了一口气,又问道:“这是哪里?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狐狸道:“这是弟子容身的地窟,弟子逃出西华苑后放心不下师尊,一直留意着宗门中的消息,前日听闻偃师宗妖人在烛庸门设什么赏剑会,还将师尊也请了去,弟子担心他们对师尊不利,便伺机混了进去,趁乱将师尊救了出来。”
郗子兰不禁热泪盈眶:“没想到我这样对你,到头来还是只有你对我好……”
狐狸微微眯了眯眼睛:“师尊的恩情弟子没齿难忘,这点小事算什么。”
郗子兰蹙了蹙眉,叹息道:“可惜我如今自身难保,你舍身救我,我也没什么可以报答你。”
狐狸荧绿的双眼闪着光:“弟子岂是为了挟恩图报?能回到师尊身边,像以前一样侍奉师尊,弟子便心满意足了。”
他顿了顿又道:“师尊暂且忍耐一段时日,弟子一定替你寻一具合适的躯壳。”
郗子兰又一次找到可以依靠之人,顿时安心不少,尽管这天狐看起来自己也过得很是凄惨,但这种时候已轮不到她挑剔了,只要有一线生机,她便还有希望。
玉面天狐又道:“此处离地面不远,天明后恐怕阳火太重,损伤师尊神魂,弟子带师尊去一个安全的藏身处。”
郗子兰不疑有他:“你看着办便是。”
狐狸道:“师尊请随弟子来。”
说罢便引着郗子兰穿过蜿蜒曲折的地道,往洞窟深处行去。
郗子兰如今只是一缕魂魄,飘飘荡荡的倒也不费什么力气。
不知过了多久,郗子兰感到他们一直在往下走,似乎离地面已有几里远,她不禁有些疑惑起来:“已经离地面很远了,还要往哪里去?”
狐狸道:“那是弟子准备的另一个藏身处,就在前头了,请师尊再忍耐片刻。”
郗子兰只得继续跟着他往前飘。
忽然之间眼前豁然一亮,像是有千万支灯烛同时亮起。
郗子兰不自觉地觑了觑眼,定睛一看,方才发现那既不是灯火,也不是日光,一种似曾相识的恐惧攫住了她。
光芒的中间是一只美丽的怪物。
她有女子的上半身和怪物的身躯,浑身散发着纯洁又耀眼的光芒,她还生着张与她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脸。
那是五百多年前吞噬过她一次的怪物。
雌冥妖笑盈盈地端详着她:“别来无恙。”
郗子兰尖叫了一声,颤声道:“阿玉救我!”
她一边说一边向后退,却冷不丁被一只尖利的兽爪捏住。
玉面天狐舔了舔嘴唇,向雌冥妖道:“小人已将尊驾要的东西带来了,尊驾别忘了答应小人的事。”
雌冥妖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放心,本尊做买卖一向童叟无欺,等本尊将她的羲和神脉抽出来,便恢复你的修为。”
狐狸道:“她余下的残魂……”
雌冥妖道:“那东西于本尊毫无用处,当然也归你。”
郗子兰难以置信地看着玉面天狐:“你……你竟然骗我,出卖我……”
狐狸嗤笑道:“你以为你还是高高在上的羲和传人,琼华元君?”
他冷酷地勾起嘴角:“你只不过是个卑微下贱的赝品罢了,一想到侍奉过你这种贱人我就犯恶心。也就是那点稀薄的羲和神脉对神尊有点用处,才值得我费尽心机把你弄来。”


第124章
郗子兰泪眼婆娑地看着玉面天狐:“原来你们都是一样的,你们对我好,只是因为我的身份……”
玉面天狐冷笑:“没错,你除了身份还有什么?便是一条狗养了三百年也有点情分,你呢?把我扔进西华苑和那些畜牲为伍的时候,你可曾想到会有今日?”
郗子兰道:“我怎么说都养了你三百年,你恩将仇报,好狠的心……”
狐狸津津有味地欣赏着郗子兰的绝望:“这不全靠师尊言传身教么,你连养大你的许青文都下得了手,弟子可不敢同师尊比。”
郗子兰哑口无言。
玉面天狐将她的魂魄恭恭敬敬地送到雌冥妖面前。
雌冥妖饶有兴味地打量了郗子兰一会儿,抬起手,伸出细长如蛛腿的手指,在郗子兰的残魂上轻轻一划。
郗子兰只觉一阵剧痛,像是被扒皮抽筋一般,忍不住惨叫出声,凄厉的叫声回荡在地窟中,叫人毛骨悚然。
玉面天狐微微眯起眼,一脸陶醉,像是在细细品尝她的痛苦和绝望,他等这一天已经等得太久。
雌冥妖小心翼翼地汲取着郗子兰的羲和神脉,整个过程足足用了小半个时辰,到后来郗子兰疼得连哭喊的力气都没有,只是奄奄一息地抽着冷气。
孱弱的羲和神脉终于完全从郗子兰的魂魄中分离了出来,雌冥妖如获至宝地端详着那细如发丝又流光溢彩的神脉,眼中闪动着惑人的光彩。
接着,她将那来之不易的羲和神脉小心放入灵府中,神脉渐渐融入她的神魂,涤荡着她体内的阴煞之气,犹如洗筋伐髓一般。
她周身光芒更盛,五色流光从丹田扩散至全身,脊椎上冰凌似的棘刺接二连三地脱落,双腿上覆盖的鳞片也剥落下来,露出如玉肌肤,尖利如钩的指爪变成圆润光莹如同粉色贝母般的指甲,蛛腿似的长指变作少女的纤纤玉指。
她已脱胎换骨,像个初生的婴儿一般焕然一新。
雌冥妖微微阖上眼,感受着自己神魂和躯壳的变化,从今往后,她再也不必躲藏在阴暗潮湿的地脉中苟且偷生,再也不必与那些肮脏卑贱愚昧的雄妖为伍,她已经变成了截然不同的东西,只差一步,只差最后一步,她就是这世界上新的神祗。
玉面狐狸虔敬地躬身下拜:“恭贺神尊得偿所愿。”
雌冥妖居高临下地睨了他一眼:“放心,答应你的报酬,本尊自会给你。”
她一边说一边抬起手向着狐狸一指,狐狸斑驳肮脏的皮毛一点点脱落,溃烂的肌肤迅速愈合,又生出新的白毛,断尾处又长出新的尾巴,不多时,他已变成了昔日那洁白漂亮的模样,只不过九条尾巴只长出三条,修为也只恢复三成。
这是他们一开始便谈好的条件,即便只恢复三成,狐狸也已心满意足,不敢再奢求更多。
他向雌冥妖拜了拜,叼起郗子兰的残魂退了出去。
郗子兰气若游丝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狐狸不答,沿着蜿蜒的地道不停地奔跑,直跑到他最初藏身的地窟,这才停下脚步,化作人形。
他将郗子兰的残魂捏在手中晃了晃,然后往地上一掷。
郗子兰疼得缩成一团,已经失去了求生的意志,她道:“你给我个……痛快吧……”
狐狸一哂:“那岂不是太便宜你了。”
他拿出一颗鲛珠,阴冷的光晕将周遭映亮了一小片,郗子兰听见身后传来“嘶嘶”的声响,她转过头一看,只见一条拇指长的黑色小蛇正朝她吐着信子。
狐狸轻轻捉住蛇,小黑蛇立即缠在他手腕上。
他笑着对郗子兰道:“弟子当了师尊这么多年小宠,受了师尊诸多恩惠。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这是弟子替师尊寻的新躯壳,这种蛇生在地底,从未见过光亮,连眼睛也没生,是最可怜最下贱的东西,师尊可喜欢?”
郗子兰平生最怕的便是长虫,惊恐地摇着头:“求求你杀了我吧……”
狐狸笑道:“师尊不必同弟子这般客套。”
一边说,一边捏住郗子兰的残魂,二话不说将她塞进蛇躯内。
郗子兰眼前顿时一片漆黑,只能感觉到阴冷潮湿的地窟和自己滑腻的身躯,只觉毛骨悚然,活着每一刻都是折磨。
狐狸掰开蛇嘴,从袖中取出颗赤红的丹药塞了进去,然后轻轻抚了抚蛇头:“弟子会好好照顾你,可不会让你轻易死了。从今往后,我们再也不会分离了。”
玉面天狐离开后,沉重的石门立即在他身后缓缓阖上。
雌冥妖走到一方水潭边,欣赏了一下倒影中焕然一新的身躯,手指微屈施了个小小的法术,身上便多了一件衣袍,轻得像云,洁白得像月光,与冷嫣昨夜穿的那件几乎一模一样。
她露出满意之色,转过身不慌不忙地向着洞窟深处走去。
洞窟仿佛长得没有尽头,她走了很久,面前出现一面石壁,耳边传来熟悉的哭泣声。
她将手掌按在石壁上,石壁渐渐融化成岩浆淌下,一道深不见底的石阶露了出来。
雌冥妖拾级而下,哭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凄凉,而她置若罔闻,气定神闲,步子越来越轻快,简直像要翩然起舞。
走到台阶尽头,打开又一道石门,巨大的圆形洞窟出现在她眼前,上古灵兽的魂火与阴煞雾交融混合,犹如末日黄昏,又像是世界的尽头。
雌冥妖没有理会哀嚎哭泣的乘黄兽,径直走到石柱中央的圆形祭坛前。
乘黄莹蓝色的血液沿着巨柱上的凹槽流向祭台,原本空空如也的祭台上,此时多了个人。
男人的模样很是狼狈,玄色衣袍褴褛不堪,浑身上下血肉模糊,许多地方已经露出了白骨,俊美的脸只剩下小半张还算完好,他的骨头几乎尽数断裂,折断的胸骨扎入心脏,每一次呼吸都疼得他抽搐。
没有人伤成这样还能活着,然而他是天魔。
他的身躯正在迅速地修复着自己,乘黄兽的血液化成的充沛灵气更加快了血肉新生的速度。
雌冥妖俯下身,抬手轻抚男人完好的半张脸,掌心传来滚烫而强大的力量,令她忍不住轻轻颤栗。
就在这时,男人睫毛颤动了一下,双眼缓缓睁开,冰冷的金瞳有些涣散,慢慢聚到雌妖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