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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不用提那些冗长拗口的经文,在魔域变成了什么缺胳膊少腿的味道。
但佛经究竟是佛经,有向佛之心,便是与佛祖拉家常,也不是什么大不敬的事情。
但若是少了畏惧之心,镇压凶性的效果……自然便会差许多。
佛祖没有在这片洒满了血的土地显灵,或许也并不知道自己竟然在这样的地方,也曾短暂地拥有过信徒。
——或许并不会多少佛理,只会双手合十,认真地说出一句荒唐的“咪咪陀佛”的,信徒。
镇压的效果日渐褪去,那些曾经触底的凶性终于重见天日,再以比从前还要更凶狠数倍的方式展露出来!
那段时光的魔域,血流成河,那些以魔族的想象建造的佛像被推倒在地,过分粗壮的胳膊碎裂开来,僧袍盖不住的尾巴滑稽地插在废墟上,那张毛茸茸的脸上,一双没有感情的眸子静静注视着这个世间。
也许这个时候,菩提宗的那口钟曾经午夜悲鸣,也许山上供奉的香火也曾流下过血泪,但魔域的这一场悲剧,却早已注定,且无法扭转。
但也并非全然一场闹剧。
所以此后,菩提宗得道高僧的菩提珠可以渡化被困的魔族冤魂,所以……净幽前辈才会在那一场不归之前,先来见她,再赠与她一场杀阵。
以净幽的境界,想必早已修成了通透眼,虽不能窥得未来,却也总有些预感。
虞绒绒的意识依然暗沉,她的手却已经无意识般动了起来,再触碰到了被她放置在盒子中的那一朵永不凋零的荷花。
“……小师妹。”嘈杂与声音一并传入她的脑海之中,傅时画的声音与平时大不相同,仿佛强忍着某种痛楚,声音沙哑,也不知已经呼唤了她多少声。
虞绒绒的手倏而从那朵荷花上移开,转而握住了胸口的那枚四师姐云璃赠与她的鲛人鳞片。
鲛人擅歌,擅幻术,自然也擅长破除幻术。
虞绒绒不知道将自己的意识拉入这样画面中的究竟是什么,但就算不是普通的幻术,她握住的这片鳞,也不是什么普通的鲛人鳞。
要说,那可是谢琉带出来的唯一的徒弟身上的宝贵鳞片!
果然,随着她的手指触碰到鳞片,她的意识终于从仿若泥沼的深渊中慢慢苏醒,她的六感也随之复苏。
可这样的复苏,却与她所想的,并不相同。
她分明意识还在,然而她的意识中,却充斥了太多的情绪。
仿佛她之前所见的那些画面中,所有在血泊中倒下的魔族都齐齐转头向她看来,而他们身上所有的那些浓厚的情绪,也几乎在视线触碰的同一刹那,浮现在了她的心里。
那些浓郁的恨,憎恶,怨怼,绝望,崩溃,麻木,那些哀苦,痛楚与苦难,以及那些几若疯癫的凶残与失去神智的杀戮之心……所有这些沉淀的情绪,仿佛像是扑面而来的血河一般,将她的神智彻底淹没!
傅时画半跪在舟侧,一只手将虞绒绒揽在怀中,剑光如梭,交织出一片几乎密不透风的剑风,将虞绒绒牢牢地护在了剑影之中。
但他的身上却已经见血,原本清爽的青衣金线也已经被血污沾染,他的脸上也多了几道血口,血从他的颊侧和额头渗出来,分明他若是持双手剑,就可以让自己不收任何伤,但他还是近乎固执地揽着怀中的少女。
明明他周身的道元也已经变得稀薄,然而他还在向她体内倾注道元。受伤的明明是他,然而疗伤符却贴了她满身,他的眼中有了某种孤注一掷的色彩,显然已经打算以自己一道生魂,来换她一条命。
小舟已经被进一步啃咬,火色与游魂比之前更密,河道狭隘,若非傅时画的剑风扫荡,恐怕抬手就可以触碰到两边的喷火花。
他怀中的少女终于睁开了眼。
傅时画似有所觉,有些惊喜地低头:“小师妹!”
然而他对上的,是一双碧色的双眼。
一双让人遍体生寒的,碧色的双眼。
顶着这样一双眼,虞绒绒的脸上自然也没有什么表情,她很慢地环顾了一圈四周,她的目光所至,周遭的一切仿佛都变得极其安静。
风穿过血河,虞绒绒慢慢抬起手,在半空做了一个抓的动作,好似是将那一缕风抓住,再放在鼻子旁边闻了闻。
她边闻,边要向前一步。
“……小师妹?”然而她却被傅时画扣住了肩膀,后者分明已经有伤,却依然死死地抓着她:“你怎么了?”
虞绒绒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她的目光划过他脸上、手臂与周身的伤与血,再面无表情地将贴在自己身上的疗伤符揭下来,贴在了傅时画身上。
然后,她的目光倏而顿住。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她能敏锐地感知到,自己的情绪处于某个十分微妙的边缘,仿佛只要一个不慎,便要坠落入无边深渊。
又或者说,若非睁开眼的第一瞬,她感受到的是傅时画怀抱的温暖,对上的是他的眼眸的话,恐怕她已经坠落下去了。
可她的视线里,为什么傅时画的身上,会出现一根实在过分不同的骨头呢?
甚至她清楚地知道,那是一根魔骨。
她好似在一夕之间,拥有了可以看透世间所有魔的能力,却甚至没有力气去想,为何傅时画身上会有这样的东西。
所以她也能看清,要如何离开这片魔魂血河与岸边的喷火花。
原来她早就知晓方法。
她慢慢抬起手,食指与中指之间浮现了一枚白色的棋子。
然后,她那枚棋子死死地按在了小舟一侧的河面之上!
随着她的动作,整条血河都仿佛被唤醒般,轰然震动了起来!
傅时画眼神幽深,他没有松开她,握着渊兮的手指却悄然变紧,显然在思忖面前的少女身上此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如果是被魔以某种歪门邪道附身……
“别怕。”好似知道他在想什么,碧眼少女倏而开口,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声线却没有变:“我带你出去。”
见画重现浮现在她指间,却见她一手持笔,一手抓子,虽然只是在面前咫尺写写画画,然而那一寸咫尺,仿佛已经囊括了整片天地!
纵横十九条交叉线被挥就。
仿佛遭到什么反噬,虞绒绒猛地吐出了一口血。
然而她的动作却没有停,落子的速度更是越来越快,几乎要化作一片残影。
这是臭棋篓子在教给了她自己的一身修为后,她第一次真正手绘棋局,再将这一身棋盘大阵绘制而出!
“天作棋盘星作子。”她一字一顿,笔落成符,嘴角不住地有鲜血渗出:“河为画布魂为墨。”
她徒手在半空一抓,风声随着她的这一动,变得更加呼啸,仿佛有肉眼可见的无数魔魂被她自血河之底提出,再硬生生封入了那些棋子之中!
更多的怨毒绝望情绪涌入虞绒绒心中,那些穿过她手指的冤魂带着无数厚重的记忆扑入她的棋局之中,她眼中的碧色更盛,而她清明的意识也终于濒临崩溃的边缘!
“大师兄。”她头疼欲裂,意识摇摇欲坠,视线都快要变得不甚清晰,但她却还记得他,再向他伸出一只手。
从前,都是他向她伸手,她再握住他的手,递一柄剑给他。
这一次,一切仿佛倒了过来。
傅时画不知她要做什么,却已经倒转渊兮的剑柄,放在了她的掌心。
握住渊兮的刹那,虞绒绒挽起的长发飞扬开来,头上的发饰碰撞出一片清脆的叮铃声,再被风吹落,坠入血河的深渊之中。
圆脸少女衣袂飞扬,双手持剑,眼中碧色更盛,再自上而下倏而劈开了自己面前的棋局!
“给我开!”
天光大盛,血河骤顿,天地之间终于出现了出了黑与红之外的另一种色彩。
……
南海无涯门后,火山之下,有一片漆黑隔绝了所有的视线,将喷涌困扰了南海无涯门数千年的山火牢牢地堵在了地底。
无人知道,那仿佛倒扣的圆滑锅盖一般微微隆起的漆黑,其实是一枚黑子。
一枚虞绒绒在破开南海弃世域中残留的棋局时,最后落下的那枚破局的棋子。
有雨落下。
南海植被茂盛,暴雨本就是此处的常态,有南海无涯门的弟子大喊着“收衣服啦——”,再给自己头顶以道元撑开一柄伞,却到底支撑不了多久,急忙忙向着屋檐之下冲去。
大雨冲刷,仿佛要洗涤天地。
却见火山之下,那枚漆黑棋子的色泽,竟然仿佛污秽被洗去一般,露出了内里几乎有些刺眼的洁。
仿佛魔宫那座白塔一般,洁白无瑕的白。
——第五卷 ·拔剑起舞翻绒袍·终——
第167章
符意碎裂,剑光劈开棋盘,劈开血河,再与爆裂开来的符意混杂在一起,终于将这片空间斩出了一个出口。
劈出这一剑后,虞绒绒已经力竭,棋盘倾注了她的几乎所有道元,而这样斩碎棋盘,无异于像是将她的道元道脉拦腰斩断。
她疼得脸色发白,摇摇欲坠,直到傅时画将她拦腰抱起,再一步自小舟上踏出了这片红与黑交织的血河世界。
一片荷花的花瓣从她垂落的袖口飘落,初时不过掌心大小,却很快在两人身后旋转变大,最后变成了好似铺天盖地的一张粉色的网。
网上的每一道纵横都是佛偈,将那些第一次见到天日的魂灵温柔地盖住,以防它们逃逸出此处。
直到那处须臾合闭,再也没有任何一丝光透入这里,那片粉色的花瓣才慢慢融化在了血河之中。
或许有些魂灵被它净化,或许有的魂魄听到了那些自己生前都未曾听过的真正完整而正确的佛偈,再露出了恍惚的一瞬,但魔魂血河浩荡滚滚,深不知几许,又岂是区区一片荷花花瓣所能渡化的。
逼仄的河道重新变宽,此前的一切都好似从未发生过,血河还是静静流淌的绯红河流,无数张嘴徒劳却努力地浮在河面上,只为接住一朵岸边而来的花火。
小舟渐渐真正沉没,彻底被吞噬殆尽,被抹去了所有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魔窟深处的墓地上,魔君的手指轻轻点在自己碎裂的棺木上,脸色却越来越差,然后喃喃了一声:“不可能——!她怎么可能会——”
一旁有下属听到了只字片语,倾身向前,以为魔君在下达什么命令。
然而等待他的却是魔君的一只手倏而按在了他的头上,下一瞬,他的全身就已经化作了尸水,从碎开的棺椁碎片上流淌下去。
魔君面无表情地盯着面前棺椁的底部。
他失去了那片碎片。
魔魂血河甚至没有困住那两只老鼠。
最关键的是……
她为什么会那个棋阵?!
修真域中,四大弃世域里被遗弃的魔族们,难道竟然已经走出来,与修士们互通有无了?
魔君眼底的神色阴晴不定,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身向着魔宫白塔的方向而去。
他有太多问题想要去问一问……白塔上的那位存在。
……
虞绒绒的浑身都如同撕裂般的痛,她体内的金丹甚至发出了护主的金光,将她的周身笼罩住,再反哺般滋润着她的道脉。
渊兮化作一道虚影,也钻入了虞绒绒的体内,牢牢地附在了她的道脉之外,一如她此前道脉不通再登云梯、道脉被击碎再重铸之时。
这样剧烈的痛苦中,虞绒绒的意识依然被浸泡在一片混沌之中,碧色从她的眼瞳中悄然泄露出来了些许,蔓延到了她的眼周,甚至连她的指甲都变成了浅碧之色,仿佛淬了什么剧毒。
傅时画也伤得很重,虞绒绒贴在他身上的那些疗伤符将他周身表面的那些伤口都已经治好,然而不断催动道元,他也早就透支的厉害。
可怀中的少女分明还在极端的痛苦之中。
他倏而想到了什么,飞快地解下了一枚乾坤袋,倒转袋口,便见灵石如不要钱般倾泻出来,顷刻间便堆满了二人满身满地,有的骨碌碌滚了很远,他甚至都没有去看一眼。
有细碎的动静从周遭传来,傅时画感受到了有人接近,目光这才从怀中的少女身上移开,掀起眼皮看了过去。
疗伤符治好了外伤,但血迹还在,他浑身血未干,这样抬眼之时,又哪里还像是御素阁那位名满天下光风霁月风流倜傥的大师兄,反而像是带着满身戾气,英俊却让人望而生畏,不敢再向前半步的恶煞。
想要偷偷去捡滚落开来的灵石的,是一名散修。
他平生没有见过这样让人炫目的成色的灵石,他几乎可以想象,自己在拥有了那枚灵石后,能卖出多少钱,而这些钱,足够支撑他再破一境,或许、或许能筑基也说不定。
然而下一刻,他就被傅时画的眼神盯在了原地。
散修一生搏杀,见惯生死,却依然是第一次见到如此阴沉的目光。
下一瞬,抱着少女的那人分明一动未动,他却已经感觉到了有剑气睥睨而来,擦着他的头皮而过,在他的面前划出了一道长长的白痕!
剑不出鞘而出剑气……散修已经不敢去想,对方究竟已经到了什么境界。
那人一言不发,他却已经懂了对方的意思,哪里还敢再去够近在咫尺,却在白痕之后的灵石,连连跪地磕头,感恩对方放了自己一马。
傅时画神色阴沉地看着那人,他不欲取无辜且无关之人的性命,可对方却到底看到了虞绒绒此时的异样。
所以他到底还是轻轻抬起了一根手指。
一道道元轻轻落在了散修身上。
再倏而沉入。
散修的灵台一沉,下一刻,他的眼神变得呆滞起来,仿佛被操控般站起了身,再向后走去,在彻底离开了这里的时候,他只觉得脑中剧痛,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如果有任何一名长老级别的人站在这里,恐怕都会惊愕无比地看向傅时画。
因为他刚才所用的,是修真界早已禁止的搜魂改识之术。
此术凶险无比,本就是为了审判门内弟子时所用,然而稍有不慎,便会造成弟子彻底痴呆抑或死亡,加之施术所需的境界并不高,一时之间,大小门派上下竟然私刑不断,造成了很坏的影响。
而距离此术被禁,已经过去了足足两百多年,新一代的弟子甚至几乎不知道这一禁术的存在。
可傅时画知法犯法,竟然就这样用了出来。
他面无表情地收回手指,重新看向了怀里的少女。
方才那一扫,他才发现,他们原来是在一座城镇周围的田野边,农田之中,已经有稻米青翠,可以想象,到了秋日,必定又将是一个丰收年。
光照耀在两人身上,距离暮落还有一段时间,这分明是他们被困在血河中时最期盼看到的色彩,但在真正被这样的暖色笼罩时,傅时画却只觉得浑身比之前更加冰冷。
她还是没有醒来。
方才洒落出来的灵石在他的一错神之间,竟然都已经逐渐暗淡,失去了光泽,显然已经全都被虞绒绒吸收了去。
虞绒绒周身的碧色不再蔓延,却依然存在,她眉头仍旧紧皱,显然还沉湎于痛楚之中。
傅时画沉默片刻,低头在虞绒绒紧皱的眉头亲了亲,给两个人各自用了一个除尘决,洗去周身血渍,再从乾坤袋里取出了一张大氅,将她几乎整个都包裹在了里面。
然后,他伸手向自己的脸,捏出了另外一张再普通不过的面容,这才站了起来,将虞绒绒横抱在怀里,将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再向着城池的方向而去。
他的身后,暗淡失去了光泽的灵石们倏而变成了灰烬,再散落在了农田之中,残留的须臾灵气钻入土地之中,稻叶微晃,似是比此前更加茁壮了几分。
远处有青山于雾霭之中,光线也照不透那样的遮盖,好似青山微羞,反而别有一番风味。
有老农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再四处张望时,青衣金线的青年已经消失在了视线中。
入城有例行盘查,但以傅时画的修为,除了几大道门之外,在寻常的小门派里,都可以做掌门了,隐匿身形自可直接进入,城中纵使有坐镇的修真之人觉察到了些许异常,也会在感知到他的修为后,抹去其他的心思。
——想来或许是哪一门派的长老出行,不欲被打扰,所以才特地如此。否则以元婴期真君的修为,便是想要移平一座城池,也不过抬手的事情,何必多此一举。
因为不是以常规手段回到修真域的,所以他们回归的位置也是未知的。
直到傅时画在入城门是抬头看了一眼,发现上书安泗二字,心中顿时有了几分了然。
安泗城位于重帘城与皇城的交接之处,而重帘城的东边则与御素阁所在的入仙域接壤,倘若御剑而去,恐怕并用不了太久时间,但以虞绒绒现在的状态,恐怕并不适合直接回去。
傅时画挑了安泗城最好的一间客栈,要了一间上房。
店掌柜显然对他怀里被大氅遮住面容的虞绒绒有些好奇,却被傅时画如冰霜般的目光震慑住,加之傅时画出手实在阔绰,因而再也不敢有什么探究的想法。
客栈的床很宽敞也很软,傅时画小心地将还未醒来的虞绒绒放在了上面,夏意炎炎,但有渊兮在虞绒绒体内,她自然不会感受到什么酷暑,所以傅时画还是为她盖了一层薄被,再坐在床边,重新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指甲依然是有些刺眼的碧色,与她眼周蔓延出的色彩如出一辙,记忆再稍微拨回,傅时画眼前又出现了虞绒绒双眼通碧,面无表情,手指微颤,却站在他面前,对他说“别怕”的样子。
他的神识探入她的体内,仔细游走了一圈,只觉得她的灵气乱涌,但有渊兮在,也出不了什么大岔子。
所谓以一生魂换一命,自然也不是虞绒绒持剑劈开血河的换法,傅时画确信她还活着,却不能完全确定她究竟怎么了。
直到他起身去桌边倒茶,想要为她润一润有些干涸的唇时,微青澄澈的茶水从壶嘴中流淌而出,他却突然想到了什么。
人人都道魔族的色彩是如血的殷红,便如他们魔化之时,眼中狰狞可怖的血色,又以及那些魔兽睁眼时,瞳孔之外的血红。
但……
在他的记忆里,彼时他被按在床上,那些白斗篷魔使们拿出那个装着魔骨的盒子,再打开的时候,盒子里发出的那抹光,不偏不倚,正是碧色!
第168章
虞绒绒的神识依然在无尽的虚空中起伏。
如果说,彼时在魔魂血河中时,她不过仿佛一个旁观者。
那么此时此刻,她便仿佛成了千万魔族中的一员,再无法旁观,而是被迫亲历了那些事情。
偶尔她的神识也有清明的时候,她会想起自己的名字,会记得自己好似是个人族,而非如此。
却又很快被更多的厚重的记忆和某种自血与骨中传来的躁动所淹没。
甚至连她曾经看过的宗狄的记忆都一并被那些记忆长河中的碎片冲刷开来,变成了她所见的一幕幕中的一隅。
但所有这些记忆之外,她总是能隐约听到一些其他的声音。
“小师妹。”
那是一道十分悦耳的男声,听起来很年轻,略带沙哑与疲惫,却带着十足的耐心与温柔。
可他不应该是疲惫的,他应该永远意气风发,眉目肆意。
……但她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他在叫谁?小师妹……是她吗?
虞绒绒迷茫了一瞬,又沉入了意识的深海中。
可她依然能听到那道声音。
“小师妹。”
“小师妹。”
“……小师妹。”
她在血海中走过时会倏而听到,她迷茫地站在魔族的荒原上,提着不知从何而来的木棍时,能听到这道声音,她坐在湖边却看不清湖面上自己的容貌时,还是能听见这道声音。
为什么会看不清自己的脸?
湖中有树影,有山色,有游鱼跃起投下影子,却唯独没有她。
虞绒绒有些恍惚地想着。
是她本就不应该属于这里吗?
这个念头才起来,那种熊熊燃烧于她的血与骨之间的灼烧痛楚再次铺天盖地般席卷了她。
她好似快要坠入某些无尽深渊,却始终站在命悬一线的悬崖边,悬而未坠。
仿佛始终有什么拉住了她。
……
傅时画没有给任何人传讯,甚至没有想要告诉小楼中人,他们二人已经从魔域回来了的事情。
尤其在回忆起了碧色可能的来源后,他更是绝无可能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甚至很庆幸自己当时没有优柔寡断,而是直接让那个误闯的散修忘记了自己的这一段记忆。
他一边不断向虞绒绒体内温和地灌入道元,一边开始回忆自己认识她以来的所有事情。
他们与魔族的接触并不算少。
从最开始的弃世域中,谜一般出现的持棋老人。
而他劈开秘境再赶到之时,虞绒绒与持棋老人之间,明显已经发生过一些他未曾知道的事情。或许只是对弈,或许……还有其他更多。
他对虞绒绒做了什么?
傅时画想到了在魔魂血河中,虞绒绒最后画出的那一方棋盘,轻轻拧了拧眉。
再到浮玉山小虎峰下,山脉之中的那一片血池,与血池中的黑斗篷魔族。
他不是没有看到那方斗篷上的火焰与眼睛图样。
当然也看到了那只向虞绒绒轻轻一眨的眼睛。
渊兮镇魔。
可渊兮早在虞绒绒遇见持棋老人之前,就已经进入了虞绒绒体内,如果从那一次直到他可以自如唤回渊兮,虞绒绒的变化就只有一点。
从道脉不通,到将自己的道脉重铸打通,再修补完成。
换句话说,如果真的有什么,或许便是在虞绒绒的道脉之中。
是因为她家祖上那一点与魔族的关系,又或者……有其他原因?
傅时画动了动手指,他想要更认真地去探查一番虞绒绒的道脉,他的手抬了起来,却最终只是落在了她的颊侧,再屈指轻轻勾了一下她挺翘的鼻子。
他选择相信。
相信她就算此刻是真的入魔了,也总能醒来,找回原本的自己。
也相信她若是对他隐瞒,绝非有什么恶意,只是有一些自己的原因,又或者……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湛兮上的那枚头骨尤在,没有了魔窟中那些跳跃的火色,此刻的颅骨看起来不过是普普通通有些可怕的干瘪骷髅罢了。
傅时画沉沉扫去一眼。
他从来都不是什么真正高尚的人。
倘若他不是天生道脉,依然按照自己的人生轨迹走下去,再继承大统,坐在整个大崖王朝至高的位置上,享受人间烟火,或许他也将是一位爱民爱国的好君主。
就如同无论他是因为什么原因而进入御素阁与小楼,却最终都成为了所有弟子与师长口中最交口称赞的大师兄一般。
他永远会做好自己应做的职责,承担起自己应负的责任。
——也只是责任而已。
他与虞绒绒一般,见到了这么多牺牲的师叔,甚至比她还要更知晓许多有关小楼的历史,人非草木,他也并非无所触动,却依然将自己该做的事情,划定在了“责任”的范围里。
直到此刻。
他在注视那一具颅骨的时候,第一次有了冰冷而有如实质的杀意。
纵使以他现在的修为来说,面对魔神恐怕不过蜉蝣撼树,可他还是实实在在真真切切地……想要杀了他。
南海弃世域的秘境中时,诱他入魔时,他也尚且并未觉得如何,回忆起自己被截骨再安时,他也不过想要静观其变。
唯独这一次,他不能容忍。
“小师妹。”他有些叹息地唤道,再顿了顿,用更轻却也更颇为咬牙切齿的声音道:“虞绒绒。”
“我身有魔骨,都未入魔,你凭什么入魔?”
他俯身抵在她的额头上。
“给我醒来。”
……
“虞绒绒。”
有一道声音在呼唤她,是有些熟悉的声音,虞绒绒有些恍惚地想着,再很缓慢地意识到,自己听到的这三个字,可能是在喊自己。
痛席卷了她的全身,分明已经这么疼了,她居然还觉得这种疼有些熟悉,仿佛她周身的经脉也曾经如此刻这般碎裂过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