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此时意识清醒,一定明白这样的痛从何而来。
——她在魔魂血河中画下的棋盘之阵,本就是倾注了她周身所有道元所行,而那纵横十九条线,就如同她的道脉一般,维持整个阵的运行。
可她自己不管不顾,无畏一剑,劈开了血河,硬生生劈开了一条生路,却也等于……亲手劈断了自己的道脉。
她的道脉好似想要曲折成别的模样,却有某种力量坚定地笼罩在她的道脉之外,那道力量给她的感觉也很熟悉,就仿佛那道时不时出现在她耳边的声音。
“小师妹,醒来。”那道声音坚定地在她耳边响起,仿佛已经呼唤了她千万遍:“给我醒来。”
虞绒绒第一次有了有种奇特的念头。
她想试着回应一声这样的呼唤。
可她该怎样回应呢?
那人唤她师妹,她……或许该称其为,师兄?
所以她试着开口道:“师兄……”
傅时画的手指微顿,飞快地俯下身去,虽然已经慢了一步,但他依然清晰地听到了她的呢喃。
距离他们来到这里,已经足足过去了一个月。傅时画早就在这间房间周遭布下了剑阵与迷阵,杜绝了一切窥伺,店掌柜也会有意无意忽略这里还有一间房间,因而从未来打扰过。
“小师妹,你听到我的声音了吗?”傅时画再起剑阵,将阵再厚一层,只怕她是以入魔的不可控状态醒来,但他依然温柔地握着她的手,将道元不住地灌入她的体内,再与渊兮一并,滋养在她的道脉与紫府周遭:“小师妹?”
虞绒绒茫然地开口后,又下意识道:“大师兄……”
言罢,她自己也错愕了片刻。
为何是大师兄?
为何她一开口,下意识便是大师兄这三个字?
这是一直呼唤她的人吗?
是对她……很重要的人吗?
某种奇特的温度从她的道脉传出,她的周身缓慢地有了温度,这样的温度与悸动,仿佛唤醒了她的某种记忆。
是了,她每一次喊出这三个字的时候,都会觉得胸口温暖,仿佛人生这一遭,有了更多也更深的含义。
她恍惚中,似乎握住了什么。
是她的本命笔。
她很是用力地想了一会,然后想起了自己的本命笔的名字。
见画。
见……画啊。
见什么画?
虞绒绒茫然地想着奇怪的问题,然后脑子里近乎突兀地出现了一个名字。
“傅时画。”她轻声道。
随着这个名字,一张过分英俊的面容出现在了她的脑海中,青衣金线的少年在阳光下扬眉一笑,再俯身弹了一下她颊侧的宝石珠翠,激荡出一片环佩玎珰。
那样的声音仿佛能破开迷雾,更多的面容浮现了出来,她看到了虞父与虞母,看到了笑眯眯看着自己的紫衣小胖子,看到了皱着眉头负手看着自己的瘦小老头,看到了小破木楼下的黄衣青年,粉衣少女,突然换上了紫衣的少女,与红衣持鞭的飒爽女子,还有踩着奇特的滑板漫天乱飞的少年。
一张张熟悉的面容在她的脑海中掠过,填充了她原本一直悬浮在空中的虚无记忆。
记忆沉甸甸落地,再铺洒开来。
所有这些记忆,所有这些过去,所有认识的人,所有经历的事情,所有人与人之间的牵绊,所有这些呼唤,共同构成了一个人……之所以为人的,证明。
傅时画的手在虞绒绒喃喃出他的名字时,就已经轻颤了一下,他想过许多她醒来的方式与样子,却从未想过,她下意识般呼唤的,从头到尾,都只有一个他。
紧闭了这许多日的睫毛轻轻颤动。
虞绒绒终于真正醒了过来,再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眸子。
她眼周的碧色褪去,指甲也恢复了平日的肉粉色,她的眼中清明一片,黑色的瞳孔中清楚地倒映出了面前之人的容貌。
她仔细地看了他许久,仿佛沧海桑田后,久别重逢,又如同第一次认识他,又好似她的世界此时此刻,就只剩下了一个他。
然后,她抬起手,勾住了他的脖颈,拉向自己,在他唇上按下了一个吻。
“傅时画。”


第169章
她的唇因为傅时画日日数次以水润泽而依旧饱满柔软,修仙之人在入门之时就已经去了浑身污垢杂质,加之傅时画每天都会捏除尘诀给她,所以自然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奇异味道。
双唇触碰,要说的话,熟悉的气息包裹了彼此,于是这个吻便自然而然更加深入,更加辗转反侧,仿佛要将在魔魂血河中的惊险万分,将这一个多月却仿佛绵延了数个春秋的昏迷一并补偿回来。
这一次的吻,比以往的所有次都更要汹涌。
在虞绒绒主动拉下傅时画,将唇贴在他的唇边时,傅时画就仿佛受到了某种邀请。
一开始还是温柔甚至轻柔的对唇线的描绘,但很快,傅时画就扫过了她的齿间,再撬开了她的牙关,触碰到了她的舌头。
虞绒绒整个人都颤了颤,仿佛她才从混沌中苏醒,就又要沉湎于另一片迷梦。
……倒也并不完全是错觉。
傅时画一手撑在一侧,另一只手随着他越来越投入的吻,轻轻捏了捏她的后颈,再没入了她的长发之中,仿佛是与唇齿并不完全相同,却又无比相仿的另一片悱恻。
虞绒绒被吻得双颊醉红,双手却情不自禁地抱紧了傅时画,仿佛嫌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还不够,再无意识地如同他对自己那般,将手指没入了他的束发之中,又不知哪个动作,竟是将他的青色发带彻底解了开来。
对方没有以发环束发,本就只是以发带固定的墨色长发于是披散下来,再与她的发纠缠在一起,就仿佛此刻唇齿交错的两人。
虞绒绒情不自禁地发出了小声的轻哼,对方不知何时离开了她的唇齿,在她下巴上轻轻咬了一下,再向下一点,却倏而在触碰到她的衣襟之时停顿。
他显然忍得很是辛苦,却到底不再继续,而是重新吻了吻她的额头,再垂眸看了看她被自己吻得红润无比的唇,到底还是俯身,又吻了吻。
等到唇齿终于分开的时候,虞绒绒不知道自己的模样,但至少面前之人的衣襟已经被她扯得有些散乱,长发披散时,那张本就英俊逼人的脸,因为沾染了欲色而多了几分平时极难见到的秾丽,就连眼尾好似都压了几抹绯红。
他的胸膛有些剧烈地起伏,旋即竟是倏而起身,到桌边灌了半壶凉茶,这才想起来了什么,喑哑着嗓子道:“要喝水吗?”
虞绒绒也是头一次见到他这般模样,声音里于是忍不住带了几分笑意,稍微撑起身子:“喝呀,只是不知大师兄是否还有留给我一些。”
才开口,虞绒绒自己也有些惊讶。
因为她的嗓音里竟然也带了自己从未有过的倦懒与微哑。
傅时画背对着她,重新倒了一杯茶,很是深呼吸了一番,再在心底嘲笑了一番自己的定力。
小师妹才堪堪醒来,情况不明,他怎么就……
如此片刻,他的眼底重新恢复了真正的清明,他才转回身去,温声道:“小师……”
最后一个字硬是没说出口。
斜倚在床上的少女黑发披散,一边的外衫随着她这样的动作滑落下来,露出了小半个莹白的肩头和锁骨,她本就肤白,被他方才那般吻过以后,此刻乌发红唇,眼中还带着些微润的潋滟,就这样看向他。
傅时画:“……”
他仿佛能听见刚才所有的心理建设在一瞬间全然崩塌的声音。
下一刻,青衣散发的大师兄快步上前,将茶杯塞到虞绒绒手里,再有些僵硬地转身,就要向门外去。
再顿了顿,他在虞绒绒困惑的眼神里,又从门口大步走了回来,避开她的目光,动作幅度很大地将她散乱的衣服整理得密不透风,仿佛觉得这还不够,还将薄被裹在了她身上,这才转身而出。
虞绒绒:“……?”
她确实有些口渴了,先是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再抬手将被子拉了下来,有些好奇地垂头看向自己,回顾了一遍傅时画方才的动作,很是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什么。
再忍不住低低笑出了声。
虽说天天都有用除尘诀,但从入了魔域到现在都一直是一套衣服,还是突破了虞绒绒的心理底线。
恰好傅时画不在,她飞快地起身,活动了一下四肢,再躲去屏风后面,从里到外换了个遍。
又因为恰是酷暑时节,就算房间里在傅时画的剑意下带着一片清凉,却到底还是有夏意从空气中渗透了出来,所以虞绒绒换了一身轻薄的鹅黄夏裙。
左右暂时还不出门,她也没急着挽发,而是先内观了一番。
她的道脉依然平整,渊兮守护在道脉之外,而渊兮之上,更是一层厚重的熟悉道元,很显然,在她彼时屡次险些改道脉入魔之时,正是渊兮与傅时画的道元将她禁锢在了原地,再温柔地唤醒了她。
而她的紫府之中,不知何时,金丹已经悄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团可爱小萝卜头样子的光雾。
或许是她在魔魂血河中破自己道元而后立,也或许是这一场入魔与否的厮杀中,终究还是她占据了上风,她竟是从金丹前期直入了元婴!
虽然……她的这个元婴看起来还并不算完全有了实体,却也已经是实打实的元婴。
除却这些之外,最重要的是,她还是人族。
她没有入魔。
稍微松了一口气后,虞绒绒的思绪再次一沉。
为什么她会险些入魔?
真的只是因为在魔魂血河中,她被河中魔魂啃咬的那一下吗?
她脱掉鞋袜,仔细看了一下自己的脚心,却见肌肤平整,仿佛从来都没有过任何伤痕的存在。
她想到了臭棋篓子给她的传承,那些一枚枚打入她体内的棋子,又想到了臭棋篓子与自己好似已经听到了很多次,却不知为何,从来都没有在意过的一句话。
“你体内有些东西,我替你遮一遮。”
臭棋篓子说的时候,她正在剧痛之中,且不愿意去回顾这样的痛,自然也不会想起来他曾经说过什么。
可同样的话,彼时在梅梢雪岭时,梅道君也曾说过,好似……三师伯也提及过。
但为什么,她竟然从头到尾都在忽略这件事?
不,不是忽略。
之后的每一次听到,她都下意识以为,他们所说,是指臭棋篓子给予她的传承。
她忽略的,从头到尾,都只有臭棋篓子的话语。
——出于某种微妙的,对魔族的不信任。又以及,对自己重生一场的奇特经历的心绪不宁。
虞绒绒的手指轻轻扣紧。
即便险象环生,又知晓了太多修真域与魔域的秘密,让她难以从一场责任与天下的漩涡中再脱身,但这一次,却无论如何都比她重生前的那一切要美好太多。
时至今日,她依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重生。
可或许……有没有可能……她此番险些入魔,便是与此有关?
虞绒绒不敢深思,只是念及至此,便已经要惊出一身冷汗。
她甚至不敢向任何人提及此事,只怕自己不过只字片语,却会南柯梦碎。
如此游移不定中,房门却被扣响。
“谁?”虞绒绒稳住思绪,问道。
“是我。”傅时画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声线:“方便进来吗?”
虞绒绒打开门,却见傅时画竟然也已经换了一身衣服,而他的身后则跟着一位端着吃食的小厮,向着虞绒绒一礼后,便绕过两人,将食盘中的十几样菜色摆了满满一桌,又打了新的茶水来,这才退了下去。
虞绒绒的目光却一直停在傅时画身上。
她极少见到他穿其他颜色的衣服。
此处距离皇城不远,推窗可见的山峦便是琼竹派,往来的修士如云,他外出之时为了隐藏身份,以免惹出不必要的麻烦,便捏了一张脸,却没有大改,只是让自己姿容暗淡了些许,却在看向虞绒绒的时候,眉眼轻挑,便仿佛什么都没有变。
他换了一身白衣,束腰的宽腰带却是灿烂的金色,白衣也有繁复漂亮的金边刺绣勾勒,连着他的发带都换成了漂亮的金色。
这样有些浮夸的璀璨在他身上却并不显得突兀,只觉得他倜傥更盛以往,昔日打马招摇过宫城的小少年,如今身量已成,眉眼已开,端得是洒然飞扬的青年模样。
小厮关了房门,脚步远去。虞绒绒这才慢慢道:“大师兄果然穿什么都很好看,只是……”
她顿了顿,才继续道:“我却不知,原来你也喜欢金色?”
譬如青衣之外的金线罩衫,又譬如此刻白衣的金边刺绣与飞扬发带。
傅时画含笑落座,再递了筷子给虞绒绒:“本来是没有什么十分喜欢的颜色的。可我小师妹说,金色招财,那便多为她招一招也无妨。”
他眉眼一抬,正看向虞绒绒:“你说呢?”
虞绒绒接过筷子,一本正经地认真点头道:“你小师妹说得对。”
两人对视片刻,又不约而同地笑出声来。
“对了,我也元婴了。”虞绒绒眨了眨眼:“大师兄若再不破境,恐怕就要被我追上了。”
傅时画愕然片刻,再给她的碗里放了最漂亮的一只红烧狮子头:“你这金丹还没捂热就没了,吃个狮子头补补吧。”
虞绒绒:“……”
狮子头和金丹除了都是圆的之外,还有半点相似之处吗!
哪有吃狮子头补金丹的!
而且,她明明是破境了,怎么反而还要补补呢!
过了片刻,虞绒绒吃完了整个狮子头,再舔了舔嘴角,小声道:“……好吃。”


第170章
到了他们的境界,其实吃什么,吃多少,早就不重要了。
但用不用吃,和嘴馋,到底是两码事。
最重要的是,这样的烟火吃食,在很多时候,就是所谓人间最重要的一部分。
也不知是这家的菜色意外地可口,还是这一遭归来,心情实在大好,虞绒绒难得将每一种菜都吃了两筷子,感觉胃里满满当当,才确实真的更有了回到人间的感觉。
就算是修真之人,吃多了,也还是想要出门散步一圈,消消食的。
尤其是在魔魂血河里那么长时间,虞绒绒迫切地想多见见摩肩擦踵的人群,最好是能去集市这样的地方转转,人越多越好。
既然要出门,自然还是要先梳妆一番的。
她才抬起梳子,傅时画已经抬手接了过来,站在她身后,微微俯身,替她通发。
虞绒绒对着镜子里对方投来的视线笑了笑,也不阻止,只是散开了自己的乾坤袋,开始从里面往外掏发簪发饰。
此前她满头的珠翠都已经跌落入了魔魂血河,还好虞家大小姐的乾坤袋里从来都不会缺宝石珠串,不消片刻,不太大的梳妆台就已经被她堆了个遍。
然后,她轻轻“咦”了一声。
她的头发本就垂顺柔亮,傅时画没废什么力气,就已经将她的头发梳好,再闻言向前了一点,从她的肩侧探过来,看向她从乾坤袋里拿出来的东西。
在这样东西面前,珠翠也显得不那么重要,虞绒绒很是随意地将珠翠扒去两侧,腾开了一隅空缺,再将自己从乾坤袋里拿出来的那些东西摆在了上面。
——正是彼时她顺手从飘荡于魔魂血河的小舟的那面桌子上,直接扫进了乾坤袋的东西。
其中包括了一沓还留有字迹内容的传讯符,一些字迹凌乱,隐约还有些奇特符号线条的纸张,还有一颗留影珠。
虞绒绒与傅时画对视一眼。
傅时画抬手,给房间再多步了一层结界,这才拿起了其中一张传讯符,低声念出了上面的字。
“今日吾……”
才说了三个字,他却倏而住口,然而却已经晚了!
那张传讯符竟然好似有灵般,就这样自己在他的指间燃烧了以来,只是片刻,就已经化作了灰烬!
虞绒绒一愣,再扫了一眼下一张传讯符上的内容,不敢再言半个字,目光却已经落在了窗外遥遥的山影之处。
因为傅时画与她所见的传讯符上的落款,赫然是一个“宁”字。
这天下的见长生本就这么多,各个都是有名有姓之辈,能够通两域,且单姓一个“宁”字的,有且只有一个。
——琼竹派掌门,宁旧宿。
抛去他的这个身份,对于傅时画和虞绒绒来说,更重要的是,他便是清弦道君的师弟,被困在悲渊海的三师伯、以身祭阵的四师伯与五师伯任半雨与任半烟、陨落于浮玉山小虎峰大阵的六师伯汲罗、七师伯耿惊花,以及她师父的……师兄。
小楼二师伯,宁旧宿。
山影便是琼竹派,肉眼望去只见山脉重重,影影绰绰,云雾缭绕,此去不知几千里才能到达。
可对于修真者来说,这个距离还是太近了。
太近了。
近到洞虚与灵寂期的道君都可以一步踏过这样的万重天,再直接出现在他们面前。
如果这个传讯符真的是宁旧宿亲笔,这么近距离的燃烧,定然已经被觉察到了!
虞绒绒与傅时画已经来不及再看剩下的内容,只飞快地将所有的东西重新扫入乾坤袋中,虞绒绒甚至没了任何梳妆的心思,只挽了一个随意的发髻,随手抓了一根发钗插在上面,又掏了一把碎银,隔空甩去了一楼掌柜的桌子上,便已经与傅时画一并从窗口跳了出去。
隐身符已经在同一时间生效,两个人都将自己的境界压到了最普通的筑基期,再没入了川流不息的人群之中。
不出须臾,他们方才所在的房间里,果然出现一声极其悍然的巨响!
已经毫不起眼地易容混入了人群中的傅时画与虞绒绒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少许放松。
——并非是本尊前来,看起来好似只是随手扔来了某样器具,想来或许对方的传讯符极多,并未准确意识到究竟是哪一张。
这是最好的结果了。
市集上的百姓吓了一跳,却竟然并没有立刻散开,反而有些好奇地聚集起来看热闹。
显然,这种事情在这样大宗门的门下,也不是第一次出现了。
人群开始议论纷纷。
“这次又是哪个弟子出来炼丹炸了房间吗?炼出什么玩意儿了没有啊?说来也不知这老板是倒霉还是有福,听说琼竹派每次的补偿都还挺不菲的?”
“肯定没吧,都没霞云出现,估计没什么名堂。一会儿琼竹派就会派人来收拾了,好奇这次宁小真人会来吗?我家那丫头可是喜欢他喜欢得紧。”
“可别小真人啦,早就是小真君了,前些日子我琼竹派的亲戚捎口信的时候提过一嘴,说是已经金丹啦。”
“哦哟,小小年纪,如此修为,真是不一般。劝你家小丫头还是早日打消念头吧,到头来,人家看起来还是十八九的少年郎,你家小丫头说不定已经白发苍苍啦。”
人群中有了些善意的哄笑,住在这样的名门大派山脚下,确实时常见到这些风姿卓越的修道之人,久而久之,审美自然就会变高。
别说人家小丫头了,谁不懂事的时候没见过一两位飘飘的仙子,再目眩神迷,悄然做一个不切实际的梦,醒来方觉空。
如此说笑间,却见远处果然隐约有人御器而来,显然是来收拾残局的。
大家却还在继续热烈讨论。
“说到不一般,我倒是听说了些不一般的事情。据说啊,只是据说,有人杀进了魔域,也不知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咱们周围的魔气弱了许多,游野上的魔兽数量都变少了。”
“你说的可是真的?魔域……多少年都无人进入过了吧?这可是大功勋啊!年年都能听说那魔兽从悲渊海而上,祸害得断山青宗都快满门忠烈了,他们也总算能喘口气,休息休息了。”
“是啊,真是大功德,值得菩提宗给敲几下钟的。”
最开始说话的那人应道:“欸我都说了是据说啊,不一定是真的。还是要等等看会不会有确切消息。我觉得,这等功绩,怎么也值得宣扬一二吧?”
周围一片附和之声,其中还夹杂着几声类似于“大英雄”的喝彩与感慨。
虞绒绒和傅时画对视一眼,眼中都有些古怪。
据他们所知,最近去了魔域的……就、就他们了吧?
难道是断山青宗的弟子外出的时候,闲聊时说了出去?
否则总不能是……小楼漏出了点口风吧?毕竟这天下知道归藏湖的位置、且知道归藏湖有魔域入口的,恐怕不过寥寥几人而已,若是说出去了,岂不是暴露了什么?
“大英雄”二人组有些僵硬地移开目光,却也不急着离开,以防如此反而或许会引来其他关注,只是随着人群继续不远不近地围观,看了片刻后,再随着有些不甚感兴趣的人群转身而去。
几乎在她转身的同一时间。
自琼竹派呼啸而来的扫尾之人终于到了近前,再带起了一波小小的惊呼,因为来的几个人里,为首的那位,竟真的是他们口中的“宁小真君”。
宁无量。
已入金丹,再闭关了许久的宁无量周身比此前气势更盛了些许,他本就生得极好,如此面目冷峻之时,也自有一番风采,街边不少女子已经不自觉地看呆了。
宁无量却早已对这样的目光免疫,却莫名其妙地扫向了某个方向。
却见那处,有鹅黄衣衫的少女翩跹转身,恰没有被他看到正脸,只有雪肤一闪而过,如此背对着他的时候,一头青丝高高挽起,上面只随意妆点了一枚简单发钗,再落下几点珍珠流苏,再普通不过。
宁无量微微拧了拧眉,再收回目光。
如此素雅,他怎么会在刚才那一瞬间,竟然觉得那人有些像是虞绒绒?
但不知为何,那少女与旁边的白衣青年挽手而前的样子,却莫名有些刺痛他的眼。
却也只是一瞬间。
宁无量很快就收敛了思绪,再看向面前:“发现什么了吗?”
……
青山远黛,满目苍翠,竹林发出一片飒飒之声。
有竹叶在风声中悄然落下,与地面上已经铺了厚厚一层的青翠汇聚,再恰好被一双鞋踩在了脚下。
高冠束发的中年人负手而立,他一身华服,细细去数,绛紫的底色上,竟是以五色带金的丝线细密地绣了无数瑞祥花纹,而那些花纹连起来,隐约竟然好似要成一条飞龙之态。
风吹起竹声飒飒,他的衣袂却纹丝不动,分明他就在此景之中,却好似早已超脱尘世之外。
正是琼竹派的掌门,宁旧宿。
这位华服璀璨,一如琼竹派花里胡哨传讯符作态的宁掌门若是眉眼和缓,或许看起来会更像一位儒雅英俊的书生。但他久居高位,早已不怒自威,眉间也有了些浅浅的皱纹,更显得居高临下。
他轻轻松开手指,却见他的指间有了几枚竹叶散落下来,那几枚竹叶依然青翠,却在落地的瞬间,将周围的竹叶一并搅碎!
显然,方才他动了剑气。
而他从此处,遥遥向着某个方向掷出的,正是一枚轻飘飘的竹叶。
那片竹叶破空而出,瞬息而至,再将小城中的某一间客栈的房间彻底粉碎。
他摩挲着指间,显然在回思那片竹叶牵引中的些许痕迹。
许久,他的眉头越皱越深,再淡淡道:“……元婴?”


第171章
被一枚竹叶搅碎的客栈房间里自然并不是毫无痕迹。
但布下痕迹的手法本就已经超出了宁无量的境界,便是他带着特殊的法器,却也无论如何都无法回溯出房间里的任何景象。
甚至他最多也只推断出了此处至少有两人,并不能完全确定是否有第三个人的存在。
在盘问客栈掌柜时,客栈掌柜也是一头雾水,还茫然地盯着那间房子的方向看了许久,再拧眉道:“咦?是哦,我们还有这么一间上房,怎么我竟然好像忘了这件事……?”
话说到这个份上,宁无量自然也已经知晓,再多问也无益。
除非抓着这掌柜进行一番搜魂,否则也问不出更多了。
可搜魂之术,又哪里是凡人所能承受的。搜过之后,凡人会即刻痴傻,甚至化作枯骨。便是在修道之人中,搜魂与改识一样,都是禁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