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重新自阴影里走出,手里提一美人灯,塞到她掌心:“我何时丢下过你?”
宝鸾装听不懂,背过身欣赏美人灯,看了好一会,问:“这是你画的?”
他轻嗯一声:“喜欢吗?”
宝鸾不说话了,
画技太差,练了这么久,竟然退步了,把她画成这个丑样子。
要是他第一次送她美人灯,敢送这种丑东西,哼呼哼。当初重金请人代笔。如今就自己上阵了。
啧,往日之事不可追,不可追啊。
班哥立马夺对灯:“不喜欢就扔了。”
宝鸾不给他:“喜欢,好喜欢的。”画丑就丑吧,反正她人美就行。
班哥目光怀疑:“那你刚才怎么不说话?”
宝鸾不慌不忙:“谁让你画我睡觉时的样子?”指着一点可疑的画渍,质问:“这是什么?口涎?我什么时候睡觉流口水了?”
班哥揩揩她嘴角,眼露笑意:“你睡着了当然不知道,每次都是我辛辛苦苦舔掉的呢。”
宝鸾涨红脸:“好了我知道了,别说了。”
见她根本没发现画中另有玄机,班哥忍不住点破:“你再看看。”
宝鸾重新细春一番:“咦,这根木头好奇怪。”
班哥嘴角抽了抽:“是夫君,不是木头。”
宝鸾憋笑,哦一声,指若另一处:“画个荫芦作甚?”
班哥面沉如水:“是胖娃娃,不是葫芦。”加重语调,一字一字:“是你我的孩儿。”
宝鸾笑了好一会,见他被气得不行,这才止住笑声。班哥负气道:“再也不画了。”
从此封笔,那可不行。宝鸾笑着揉他心口,柔声柔气:“恩,全让别人画,多召几个年轻画师,没有画师,翰林里寻几个也能充数。”
班哥闷声,继而道:“不劳烦别人了,还是我勉为其难替你画吧。”
宝鸾装出苦恼的样子:“那多不好,万一我只能看出木头药芦什么的,岂不白费你一番心意。”
班哥咬牙:“无碍,下次我一定事先告诉你,绝不让你错认木头葫芦。”
见好要收,半夜被闹醒的气也该随风逝了。宝鸾亲亲他面颊,靠回他怀中。
几年前登楼观雪景,历历在目,仿他只是昨日之事。
“六兄。”她忽然唤以前的称谓,“你可知我心魔何解?”
班哥埋地脖颈间:“知道。
那个雪夜,少男少女,解开心结,她接受他为六兄,从此不再避着他。
他将那时说过的话重新说于她,竟一字不差。
宝鸾听着听着湿了眼,握他手:“六兄,那你的心魔何解呢?”
班哥身形一顿,沉默不语。
隔着衣袍,她轻轻抚上那三十道划疯,叹息:“缘何你就是离不得我?”
身后怀抱立时箍紧,喘息声加重,他箐非所间:“小善,这次我没有阻你探亲,不是吗?”
得之不易的珍主。捧着怕摔了,含着怕化了。
再多的不高兴,也可以因她一句话而化解。
“所以见面第一句,才说你竞忍住了。”宝鸾指尖拨他睫毛,他痒得很,抿据嘴忍住了。
“虽延了一月,但我没有食言,你说回山就回山,我没有让人去追,也没有催促。”
“我知道。”宝鸾不打算点破他身上新添划痕。说来无用,何必再说。她回来了,他自得珍重身体。
她转身捧住他脑袭,“你又试新药?”
班哥没有否认。
宝鸾短叹一声:“怎么说你都不信,我真不急着要孩子。”又说,“便是没有孩子,只有你我,亦是佳事。”
班哥眼睛一亮,很快想到什么,又沉寂下去。
宝鸾蹙眉:“难道你念着要孩子?”不等他回答,声调高扬:“是啊,你是帝王,没有孩子可不行。”
班哥气红眼:“李宝鸾!”
宝鸾不甘示弱:“暖!本人在此!”
班哥手指颤抖,恨恨戳她脑门:“迟早有一天我会被你气死。”
宝鸾笑咧咧揽住他手指,晃了晃,道:“好啦,我知道。”
“你知道,你又知道什么?”班哥闷声闷气。
宝鸾在他耳边说:“我在你心,胜过世间所有,是不是?”
班哥这才顺了气:“小没良心的。”
小没良心的继续戳他心肺:“找了这么久,和离书找到没有?我回山这个月,宫里都要被你翻过来了吧?”
班哥立刻捏住这张烦人叭叭的嘴,不让说话,俯身狠很亲。
亲得人手软脚软,好不容易才恢复神智,断断续续说:“……哼……本来还想……算了不告诉你了。”
班哥迅敏抓住重点:“告诉我什么?”
“告诉你和离书藏在哪。”她很委屈,指着自己不让说话才被亲肿的端巴,“它说,既不让说,那就闭口不言吧。”
哄了一夜,从鼓楼回到寝殿,第二天接着哄。好话说尽,她总算肯开口:“你先答应我,以后不再乱喝药,不再胡思乱想,不再……”
饱含深意看向他衣袍一角。
班哥下意识避开她视线,随即想列她大概是发现了。破罐子破摔,反正他身上伤疤那么多,她又不是没见过。
嫌丑也来不及了。
“在哪里?”最关心这个,只要想列那张和离书,寝食难安。
像刀剑悬在头上,不知何时就落下。
宝鸾本来还想多绕圈子逗弄他,一见他神情扭曲好似疯魔前兆,立即道:“在你腰间那只香囊里。”
班哥不敢置信,解下香囊,拆开一看,果然找到和离书。
找了这么久的东西,竟然一直就在他身上。
宝鸾笑着跑开:“就知道你想不到!让你翻翻翻,翻个底朝天也没用!咦,现在谁是大聪明,谁是小笨蛋?”


第147章
天子没有后宫,只有一个妻了。
说起来匪夷所思,连市井商贩有了余钱都想买美纳妾,天子富有天下怎能只有一个女人。
百姓热衷议论此事。朝臣也乐于此道,但只敢私下说悄悄话,没人就把话说到天子面的去。
众所周如,天子于政事上的强势以及说一不一的脾性,除非活得不耐烦。才去天子跟前说闲话。
但野心大过一切的人不是没有,赵阔就是其中一个。
几年前因偷龙转凤一事,赵家一蹶不振。班哥还是皇了时。与赵家就没有什么往事。等登基做了天子,更是半点多余情分都没有。
赵家官位未升,爵位未升,族中子第全无用武之处,天下人反倒赞天子,用人以贤,不唯亲。
刚开始赵阔还能沉得住气,想着或许是班哥登基之初,局势未稳,不方便重用赵家人。
一等两年,等来等去,天子皇权。固若金汤。朝臣尽在天子之意,天下尽在天子鼓掌之间。而赵家,赵家还是从前部个没落的赵家。
赵阔不得不面对事实,天子对赵家不喜,甚至连最基本的体面都不愿给。
若能回到当初,他发誓绝不会在认亲之初,妄图控制那个刚冒出来的新皇了。他会真心将他当做外孙爱护,而不是赤裸裸将他当做争权夺利的棋了对待——至少表而上不会表露出来。
一开始就没能控制住的人,现在谈利益,那是痴心妄想。赵阔虽然利欲熏心,但他不是个蠢人。大势早已去,又或者说这大势从未到过。如今赵家能倚仗的,只有天子对生母想家的一点顾念。
偏偏天子从小流落在外,别说和生母有情分。不恨就是好的了。讲情分悬了点。
赵阔不愿赵家败在他的手里思来想去,让老妻相看族中年轻一辈的女孩了。
不拘性格,活泼或羞怯,未婚也好守寡也罢,容色秀丽者即可。择出五六个女郎,由赵老夫人教导。
赵福黛也在其中。几年前赵家因皇了一事被问罪。她匆匆出嫁。婚后一年丈夫得病暴毙,留下一个遗腹了。
两年前赵福黛就带着儿了大归了。如今二十六,正是丰熟窈窕的年华。听说老夫人选族中女郎陪伴左右,毛遂自荐。
赵阔对这个孙女曾寄予对厚望,无奈时运不济想。当初只能将她草草嫁出去。听她自己找上老夫人。很是高兴,道:“难得她有这份心性,若能成全再好不过。她生育过一了,有别人没有的好处。”
老夫人进宫见才皇后,心知再多好处也比不过。云泥之别,他这是病急乱投医。
老夫老妻活到这把岁数也懒得劝了。反正劝了也不会听,何必多费口舌。撞到南墙自会喊疼。
只是回去叮嘱赵福黛,切莫将她祖父的活太过放在心上。无论如何。族中总有她母子俩容身之处。
赵福黛却道,一切听从祖父吩咐。
老夫人暗叹一声,不再劝了。
直接走天子的门路,肯定是走不通的,只能从别处着手。
大笔的钱财送出去,总算砸出一点缝来。圣人那边传话,愿意见赵家人。
赵阔喜滋滋带着人去见圣人,结果到了地方。不只圣人一个,废皇后和废公主也在。
赵阔面色大变,喜悦化作乌有。一刻也不愿意多待。生怕和这两人扯上关系,说不到两句,落荒而逃。
临走之际。听得废公主在身后喊:“赵公自己走便是。怎地这些娇滴滴的女郎也跟着走?难道不是送来服侍我阿耶的吗?”
赵阔直骂䀲气,送出去的钱财也不敢计较了。赶紧带人溜之大吉。
赵阔前脚离开,后脚就有人把话传到宫里。
彼时班哥正在紫宸殿批阅奏疏,宝贝也在。
她这两年关注西疆的民生民计较多,西疆地处偏僻,各方势力纠葛较少,乃是推行新政策的最佳之选。休养生息之际。不宜大刀阔斧的改革。先从小处着手。润物细无声。
宝贝已经看完西疆各地关于新健育幼堂和安养所的奏疏,既做了皇后,自然不能白做。去年她提出恢复西汉初期的二年律今,家中无儿有女,女亦可继承家产。
此条律令并未通发全国,只是在西疆各地宣律。欲速则不达,徐徐图之方能长久。
天子可以掌天下人性命,但不能和天下人做对。皇后身为小君,亦是如此。
暗卫来报之对,班哥正拉着宝鸾不让她走:“再坐坐。小善,我眼晴累,手也酸。看了一天奏疏,真是好辛苦,你多陪陪我。”
宝鸾拿他没办法,只好坐回去:“可是我手也酸,眼也累。”
吹吹眼睛,抱着她手,班哥道:“那我先替你揉揉,你松快了,再替我揉揉。”
召了暗卫上前,和她一起听事。
听着听着,脸色不太好,暗卫一出去。立马对宝鸾说:“赵家人若来求见你。你不要见。”
宝鸾好奇:“怎知他们一定求见我?说不定走别人的路了呢?”
“别人没有这个胆了也没有门路,不是都瞧见了吗,连我那阿耶都只管收礼不管办事呢。”
宝鸾见他又开始嘲讽人,不正经地赖在她肩头蹭蹭,眼睛露出冷漠笑意,一看就知道动了杀意。
圣人是不会杀的。那就是赵家人了。
可毕竟是他外祖家,除非谋逆,否则不宜伤性命。
多一事不怕少一事,劝他:不要大动干戈,实在生气。也不要割人脖子。
她知道,他这个人,是不把其他人当人看的。换句话说就是,没什么人性。
没人性的班哥象大狼狗一样緾住爱妻。推着她自我感动:“为了我,你受委屈了。我的好小善,天底下再没有比你更最善解人意的。”
声音渐渐迷离:“你放心。我绝不让你受人气……要气也只能被我气……”
宝鸾随便嗯嗯几声,已经习惯他时不时就自我臆想的毛病,不管他说什么,应着便是。瞄了瞄桌上的金沙漏。这毛病一犯至少一刻钟,两只胳膊从他腋下伸出去,翻开书看。
没几日,赵家人果然想要进宫求见皇后。
班哥本来要去延英殿见宰相们,这下也不去了,吩咐人先给宰相们布膳,午后再议事。,
赵老夫人照赵阔的吩时,将赵福黛一起带进宫。
皇后一向尊老,做公主时出入赵府,从不摆架子。即便不高兴也不会怕人脸色看。
大婚之后成了皇后,偶尔接见内命妇。听说也很随和。待人宽柔,长安的贵妇人们私下议论,说陛下是有福之人,可见皇后风评有多好。
为着天子独爱皇后,长安狎妓纳美之风逐渐消歇。但做臣子的,但凡上进些,就会想着往帝心靠拢。
纵观天子近臣,无一不是后院只有正妻之人,原先有一二姬妾的,也全都打发了。
所以长安的贵妇人对皇后很是喜欢。皇后在西疆推行育幼堂和安养所,贵妇人们多有捐银献布。二年律今初宣时,亦有人助力,家有女郎者。更是积极参与。
赵老夫人敢带赵福黛进宫,也是想着纵然皇后不悦,也不会大发牌气让人没脸。
结果一进殿,不仅皇后在,天子也在。赵老夫人顿生退意。
和赵阔不同,赵老夫人从不认为皇位上坐着的那个人是自己外孙。天子乃天家之人,与别家有何干系?且当今行事作风,连天家都不被性放在眼里,区区赵家,何德何能?
赵福黛扶住赵老夫人:“祖母,可是身子不舒坦?”
赵老夫人叹气:“无碍。”
随宫人上前面圣,天子的声音落下来,清朗疏阔,却无情无绪,分外威严:“老夫人,近事身体可好?”
寻常寒暄而已,却叫人身体紧绷,赵福黛听得祖母恭敬答话:“托陛下鸿福,老妪事事万顺,每日吃睡皆安。”
赵福黛不由皱眉,这口吻,半点亲戚血缘都不敢攀。仿佛只是低微官吏家眷有幸面圣。
明明是皇后召见内命妇的场合,天子却识迟不离去。同皇后并肩同坐,姿态高贵而随意。
除了开头那两句寒暄,之后天子没再开口。坐在皇后身则。年经俊美的脸。淡淡含笑。目光始终聚在皇后身上。
皇后说话。天子便点头附和。说的是家里家常。天子却听将津津有味。仿佛皇后无论说什么。都有趣的很。
赵福黛时常听人提及,天子如何如何爱重皇后,凡是皇后在。刀剑风霜都能化作。细雨春风。以前只当是阿谀奉承之语,寻常夫妇多做戏扮恩爱,何况是天家。
至于宫里至今没有妃妾内宠。大概也是因为皇后身后有百里。如祖父所言。天下男人都是一个样。没有不偷腥的,她嫁过人,深知此话是真理。
可是如今亲眼瞧见天子甘做陪客之姿,那般直白爱慕的限神,是骗不了人的。
帝后缱绻,一眼即见。
赵福黛目光晦暗,心知此次进宫。大概是无法得偿所愿了。
短短一刻钟的功夫,如坐针毡。赵老夫人本就无意倚老卖老,天子偶尔飞对来的一眼饱含深意,令人心惊肉跳。
她忽然想到,天子大量至今没有子嗣,朝中上下劫无人敢进言,赵家若做出头鸟。只怕天子乐见其成。
忐忑之余,被皇后相问:“观老天人面色,似手身有不适,可要召御医探诊?”
这便是体面人了。明知来意。仍周全相待。换做别人。早张牙舞爪。
但或许也是因为没什么好在意的。夫妻一心,才能不动如山。
老夫人起身谢恩:“劳娘娘体恤。老妪并无不适,得见帝后天颜,一时心情激昂喜不自胜,失礼至此。望娘娘陛下海涵。”
原本要说的话自然说不出口,速速离去方是上策,正要告退,一直沉默的孙女忽然跪地:“妾有一事相求,望娘娘成全。”
老夫人想阻。已经来不及了。
“何事?”
“妾……妾想入宫做女官。”
皇后一笑,转头对天子道:“今夏炎热。近来总是没有食欲。”
天子起身:“早上新摘的荔枝,我这就用冰湃了来,赏脸吃两口可好?”
“先取了来我尝一口再说。”
赵福黛羞得两颊发烫,脑袋越伏越低,直至出宫,仍面红耳赤抬不起头。
皇后没有理会她的请求,老夫人却感叹皇后宅心仁厚。坦荡宽容。
“没有应你,才是你的福气。”老夫人叮嘱,“以后安生过日子。”
老夫人道:“什么是真鸳鸯,今儿个你见过,以后就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第二日赵阔被传召,随即传出赵阔被贬岭南的消息。
旁人打探方知,原是为了赵家进言子嗣一事。
天子怒斥赵阔居心叵测图谋不轨。妄议皇家之事,其心可诛。
众人一看,天子连沾亲的外祖都能贬,换做其他人,岂不连命都无。
原有些刺头蠢蠢欲动,自此偃旗息鼓。
天子家事,他人莫言。


第148章
是初秋的一天,宝鸾早上起来,心跳莫名快。
秋老虎余威未消,这样半热不热的天气最适合晒书。宫中晒籍,皇后主持,浩浩荡荡三天。今日是最后一天。
宝鸾照常穿戴梳洗,朝食用了两口,忽然嫌腻,撂下筷子不再吃。
女官左劝右劝,口舌费尽,好不容易才劝得她勉强用一碗莲粥。
结果这位吃完粥很不高兴,一气之下就说中午不吃了。
皇后少有使小性的时候,便早为胆气也只对着天子。
早上来这么一出,像小孩子吃饭闹腾,当值女官恰是从前的傅姆,不嫌折腾,反而更加耐心温柔。
她仍将皇后当公主。别人都唤“娘娘”,只她唤“殿下”。殿下长殿下短地唤,鞍前马后。仿佛有用不完的耐心。
宝鸾说:“告诉陛下,今日我忙得很,不想和他一起用膳。”语气闷闷的,听得人心头一颤。
别人哪敢应这话,不要命了才去陛下面前传这话。但女官敢。
在女官看来公主千好万好,公主既然不想,那就是不想。陛下怎么想?该他自己反省去。
班哥得了这话,莫名其妙。
哪里得罪她?又不待见他?
昨晚甜如密,吟了好几遍她喜欢。谁道今晨起床吵到她?
明明只亲了一口就作罢。
三心二意议政事,辛辛苦苦熬到中午。打发完宰相们,迅疾如雷回御院。
果然无人候他。
顶着大太阳,绕了大半个宫阁殿宇,总算在一处不起眼的花园大树下找到爱妻。
爱妻半倚玉几床,一边避暑消夏,一边看不远处宫人们摊开古籍晒书。
他悄悄走近,探出双手,一下子遮住她眼:“猜猜?”
她吓一跳,下口就咬,虎口处顿现两道深深牙印。班哥痛得嘶一声,掰开她牙齿:“吓一吓而已,发这么大牌气。”
她哼一声,咬人的反倒比被咬的更委屈:“谁叫你吓我,活该。”
话虽这么说,脑袋却凑过去,轻轻吹气,心疼地亲了亲。
但还是没问他痛不痛,只捂着胸口,说自己心都要被他吓出来,下次再这样,夜里赶下床。
班哥才不怕,赶下床又如何,重新爬回去便是。又不是没赶过,哪次不是他胜利。
“中午用膳了吗?”
“没有。”
“就知道等不来我,你就不吃饭,真是淘气。”
“谁等你?你来了,我也不吃。”
班哥低声:“嫌我昨夜太过了?分明你自己说要我才……”
宝鸾一巴掌呼他肩膀,险些扇到脸,还好他往后躲了躲,不然颜面无存。
抓她小手。语重心长:“在外面呢。”要打回屋打。
宝鸾怔怔看着他,忽然推开,扭头看别处:“宫里闷得慌,早上起来,看哪哪碍眼。”
班哥不接话这话:“你乖,外头晒,我们先回去,摆上一桌消暑饮子,一口口喂你吃,好不好?”
宝鸾摇头:“我什么都不想吃。”
班哥要抱她,她不肯,两个人推搡,忽她眼一闭,力气全无,直直倒下。
班哥身形一滞,心跳近乎停止,两眼发昏,差点也昏厥。心急如焚,抱着她一路狂奔,大喊:“御医。御医何在!”
片刻后,御医视死如归的脸上忽地笑容满面,对几乎疯魔的天子报喜:“恭喜陛下,恭喜娘娘——”
宝鸾从梦中转醒,依稀记得自己似乎应该在花园,怎么一眨眼就回了御院?
视线朦胧,像隔了水雾,一个轮廓模糊不清,有什么滴在自己脸上,冰冰凉凉,一颗接一颗。
好一会,总算睁开眼,最熟悉的那张脸映入眼帘。原来不是幻觉,真有东西落脸上,不是水滴,是泪滴。
他脸上全是泪,肩膀颤动。许久没见他这么哭过了。乍然一见,恍如隔世。
难道自己死了,不然他怎地这般哭法?
眼睛全睁开,刚要开口说话,看清信脸上神情,竟然在笑!
岂有此理!她都死了,他竟然笑得出!
又哭又笑。这是什么道理!
班哥情绪激动犯了癔症,未能及时察觉床上人的动静。宫人全都被赶走,因此无人提醒他,等他意识回笼,爱妻一双眼气鼓鼓瞪着,好似要喝他的血吃他的肉。
班哥惊喜,顾不得擦泪,牙齿笑得露出来。柔情款款道:“你醒了。”
宝鸾不看他,转过身自去伤心。
还没清醒,沉浸在自己出事后他一边哭一边笑的情境中,心里要多气有多气,
怎么能笑,只能痛哭。
突然耳边他呼热气,柔情似水:“小善,我们有孩子了。”
宝鸾一个激灵顿时清醒,杂念全抛,目瞪口呆:“孩子?”
班哥覆上她肚子:“在这里,你我的孩儿。”
宝鸾后如后觉,喜悦来得晚,神思游离整整三天,这天猛然回过神。
——大半夜的不睡觉,被窝里爬起来,晃醒熟睡的班哥,牵着他的手搭肚子上,亮晶晶的眼睛像吃了塘:“有娃娃了呢。”
班哥哭笑不得,他已经狂喜了三天,天下大赫喜宴都摆完,她这会儿子才刚进入状态,眼睛困得睁不开,强撑着与周公割席,把爱妻搂怀里,低声哄:“大宝贝揣着小宝贝,该睡觉啦。”
宝鸾一点都不想睡,精神勃发,只想拉着班哥说话。
让他将那日御医诊脉时说的话,一字不漏的复述,听了还要听,听够几1遍,双手支下巴,开始猜想肚中娃娃的可爱模样。
眼睛是大是小?眉毛像谁好的?头发细不细软?诸如此类,絮絮叨叨地说着,眼含笑意,整个人仿佛沐浴一层柔软光泽。
班哥彻底没了困意,索性正经坐起来和她聊话。两人面对面,起先是她说的来劲,后来他更兴奋,手舞足蹈,兴致来时。想一出是一出。奔下床做画。
依着他和她的榜样,画上捏出一个粉雕玉琢的胖娃娃。
画了一张又一张,胖娃娃模样各异,大体差不了多少,怎么看怎么可爱,每一张都好看,一见就能让人心生欢喜。
拿给她看,让她挑。心想母亲和孩子同心,她挑中的就当是孩子挑中的,说不走生出来真长那模样。
说了许久的话,没有动静。探身一看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她已入梦,睡颜娇憨喜人。
他脸上是墨,手上也是墨,画散落一地,他神情呆滞一瞬,随即无声大笑起来。
亲吻她面颊,呢喃:“小善,你为人母我为人父,我们定能做对好父母。”
孩子三个月的时候胎已坐稳。
宝鸾变得格外爱吃嗜睡。有时候一睡便是一天,醒了能吃下半头羊。
夜晚睡觉,躺在床上总是不安分。动来动去,一双小手不自觉往班哥身上探。
要亲亲要抱抱,要做欢愉的事儿。
班哥痛苦并快乐着。快乐的是她热情主动。痛苦的是他能看不能吃。
心里煎熬,嘴上还得柔情密意地哄着,生怕她一撇嘴,又偷偷躲起来掉泪。
自从有孕后,她的眼泪说来就来。前一刻还欢快娇笑,下一刻便成汪洋大海。
情绪起伏,阴睛不定。时常让人措手不及。
班哥小心翼翼,真正将人当瓷娃娃一样。担心一不留神就磕着碰着,周全再周全,已做到极致。
即使如此,她依旧闷闷不乐。
孕期反应大,开始呕吐,吃什么吐什么,不吃又饿的难受,吐了更难受,不过三四天功夫,人就消瘦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