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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鸾牌气越来越大,笑容越来越少。这天晨起呕吐,吐得着天暗地。突然往地上一坐,崩溃大哭。
班哥整个人好似被油锅煎,听见她哭声,心都要揉碎,跪下去扶她,反被她推倒。
“你走开!我不要看到你!”
“小善……”
“不准你叫我!”她哭得喘不上气,边哭边干呕,恨恨瞪他。“讨厌你,我讨厌你!”
班哥被她的目光剜去心肉,束手无策深深自厌,想靠近她不被允许,想安慰她适得其反。
从未这般茫然慌张,仿佛废物,一无是处。
奏疏批复频频出措,议事之时总是出神,为这个孩子,心神交悴。
问过一万遍,有孕便会如此?御医信誓旦旦,连宰相们都来安慰,妇人怀孕,多是如此。
还是质疑,惴惴不安。
宝鸾不肯见他。前几天还缠着要搂要哄才肯闭眼睡的娇人儿。如今翻脸不认人,看一眼都不行,更别提共枕。
只能夜里悄悄去探。
白日里过问数遍,皇后在做什么,皇后吃了什么,皇后睡了多久。隔半个时辰一问,仍不放心,安胎药也亲自煎熬。
长驱直入寝宫,轻手轻脚,堂堂天子,做贼一般。休室内寻到她人影,万幸不是泪美人。
满地狼藉,易碎风物早已收起,唯有锦幔帷帘供她折腾。一地轻纱,地赤脚搭在厚厚地衣上,倚在窗边看月亮。
没有眼泪。却比有泪更令人心疼。
蓦地她神情更为哀伤,不知想到什么,指尖抚上细白脖颈,眼睛呆呆望着一个方向,轻轻摩挲。。
班哥顺着看过去,那里什么都没有,只除了一束随风轻晃的长长珠帘。
他心头大骇,身体寒得颤起来,大气不敢出,悄悄离开。立马吩咐人拆掉所有珠帘帷幔,凡是脖子能套进去的,全都拿走。
手抖得停不下,神情恍惚,好几次快要发作,紧咬牙关死忍着,用刀刺自己,提醒要清醒。
“我不能疯……不能疯……得照顾小善……我得照顾孩子……”
宝鸾今晚好多了。看看月亮赏赏夜色,月色宜人,人也神清气爽。
心情一好,看人就顺眼多了。
余光瞧见班哥,也不想着赶人了,任他看吧。
从来没吃过这种苦,比西伐随军还要苦,身心从里到外的折磨。怀了孩子才发现,原来做人还能这么受苦。
吃苦了自然高兴不起来,揣上孩子的惊奇和喜悦马上烟消云散,每天吃了吐,吐了吃,整宿睡不好,人不人鬼不鬼,任谁都痛苦。
光顾着痛苦了,哪里有心思想别的。每天就想舒坦些,能好吃一顿,好睡一晚。烧香拜佛求神告爷爷。
不敢怨孩子,怕孩子知道不高兴。第一次做人母素,不求样样周全,但求无功无过。
心里憋着怕憋病,只好拿孩子爹撒气。
都怪他。
具体怪什么,她也说不上来。反正怪他就是了。
今夜见他来,静悄悄地,傻站着不靠过来,也不知道开口喊一声,真是个呆子。
脖子痒,很幽怨,小性子上来,嫌他不够体贴,怎地还不过来给她挠弃痒?
玉器漆瓷全挪走,想摔摔东西都不行,小气得要死,哼。
其实小气的是她自己。明明有数不尽的金器在库里任由摔砸。但舍不得,因为窂记他说的国库尚未充盈。
等了一会,她自己上手挠痒痒。哀怨他这只应声虫不再灵验,察言观色的本领大不如前。
心里想,要是他开口喊她,她就勉强应一声。
等了又等,没等到他殷勤柔情。回头一看,他竟走了。
气啊!捧肚子告状,凄决切切:“看到了吧,他欺负我,等你出来,要替为娘报仇。”
第二日周围多出许多人,伺候她的人本就多,这再多出一倍,黑压压全是人头。
走到哪都有人跟,偶尔叹口气。人人草木皆兵,紧张兮兮。
“都退下。”今天还没发脾气,这就开始运气准备了。
众人为难,葡匐在地。没一个走开的。
宝鸾冷笑:“看来我的话不管用了。”懒得废话,直接让人去叫班哥来。
班哥正上朝呢,得知宝鸾亲自点名,毫不犹豫提前退朝,火速赶过去。
宝鸾歪在矮几上,像座神佛养尊处优,听见脚步声,也不睁眼瞧,手搭膝盖,指尖勾了勾。
班哥低下去,伏在她膝边,柔声问:“用过朝食了吗?药喝了吗?早起吐了几回?”
哪壶不提哪壶开,她最讨厌的事。他一个不落全问了!
立时鼓起腮帮子:“走开走开。”
平时再不济也要纠缠两句多看两眼才离开,今日却一言不发让他走就走!
“回来。”宝鸾更气。他是不是嫌她烦了,动作如此麻利。
“谁准你说走就走?”哭腔带上了。
已经看开,不挣扎了,放弃抵抗,坚决不跟着自己对着干,御医说了,这都是正常反应,
想笑就笑,想哭就哭。发脾气有什么好丢人的?等孩子生出来。她就好了。
挤挤眼睛,泪水多得是,随取随用:“傻愣着作甚,你给我过来。”
班哥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翼翼小心望她一眼,确认她不是说反话,这才靠过去。
宝鸾见他靠过来了也不知道替她擦泪,一双手巴巴贴着腿,只会张着那双黑亮的眼看她,什么都不做。
脑袋顶过去,顶一下他动一下,顶了好几下,总算反应过来,开始摸她脑袋擦她眼泪。
动作要多小心有多小心。目光注视,宫里最会来事的内侍都比不过他会看眼色。
眉头一皱,立马捏肩;小嘴一撅,立马端茶;耳朵一竖,犹豫半瞬……试探轻唤:“小善?”
她斜一眼,并不满意。
怀揣小心:“好小善,乖小善。今日辛苦了。”
这才点头,指着外面成群的宫仆,道:“作甚调这么多人来?我不喜欢,让地们都走。”
班哥耐心十足:“你是皇后,本就应该有这么多人伺候,人多才好。显出你尊贵。”
宝鸾才不吃这套:“人一多,气便浊了,你让我终日吸浊气?”摸肚子,打算他不应就城肚子疼。
好在他及时认输,免去她肚里孩子出马之劳:“好,听你的便是。”
但是有条件:“不让她们跟,让我时时跟着,可好?”语气轻柔得不像话,当稚童一般哄。 宝鸾刚想挑刺他把自己当稚童,转念想到她此时心境,自己都捉摸不透,和稚童有何差别。 还是老老实实返老还童罢,闹牌气:“才不让你跟。看见你就来气。”
班哥心里着急,面上却不显出来:“那要如何?”
皮球踢回来,狮子大开口:“我要出宫避寒。”
避寒。
自古只有出宫避暑,从未听过出富避寒的。
她振振有词:“要回山上去,要见哥哥们。”
班哥沉默半晌,:“非出宫不可?”
当然不是。这不闹脾气吗,自然得怎么任性怎么来了。扬起小脸,重重嗯一声。
许久,他无可奈何的声音缓缓落下:“好,都依你。”
宝鸾讶然,太阳打西边出!
他吃错药了?
内心惊奇,面上云淡风轻,不当回事的样子:“好了告诉我一声,别让我久等。”
这次他竟是认真的。
从说是出宫到真正出宫,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帝王与百官出行,浩洁荡荡大队伍,准备起来只用了两天时间!
哇。堪称神奇!
上一次这么大的阵仗,还是七八年前,圣人携百官出行,足足准备了一个月。
对比起来,光出行这一件事,圣人就望尘莫及,其他就更不用提了。班哥当政,方方面面碾压圣人。
宝鸾再一次感叹她那阿耶不是做皇帝的料,目光掠过身旁人,天生的帝王骨,他不当皇帝谁当?
想到他做这么多事,只是为了她一句话,不由自主往他身上贴:“你出京不要紧吗?其实我自己去就行……”
他看书看了许久,书才翻过一页,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竟然没有马上回应她。
耐着性子问了两遍,还是没反应。不高兴了,原形毕露,立马竞身火药筒,呼哧哧火星撩电:“我走,不叨扰您了。”
班哥这才回过神:“什么?”
她大声:“我碍您眼了。这就下车。”
这还了得,赶紧拽回来抱住,没有章法地乱亲地头发,好言好语地哄着。
“你不嫌我碍眼就是万幸,我哪敢嫌你?”
“哦,原来只是不敢,看来是想过。”
“便是想,也只会想——有美同车,颜如舜华,蓬荜生辉,三生有幸。”
宝鸾动容,脸埋他衣间,声音渐柔:“这么多人,百里家可住不下。”
便是住得下。也不会让住。
他不以为然:“人是跟着我出来的,我总不会让自己的臣子日日露宿荒野。”
宝鸾疑惑。百里本家势力那片全是山啊,不露宿荒野,往哪里住?
数日后队伍抵达,停在离百里家一日马程之远的岱山。
一座背山面水。富丽辉煌的行宫赫然入目,自峰峦半腰处拔地而起,好似青山绿野间横出几道大金盘,层层重叠,吞云吐雾。
殿台楼谢,庭阙高阁,细着好似仙鹤展翅。重重密合的红砖青瓦,内含千门万户,足以容纳数万人。
见者无不惊叹,鬼斧神工,壮丽宏伟。这样一座精妙绝伦的宫台,便是天上飞仙也住得!
班哥对若他的飞仙说:“仙子,请——”
把宝鸾高兴得。香吻一波波送上去,喜欢得不得了:“专门为我建的吗?”
“你总喊着回山上,只好就近建行宫。以后要自觉,不能老住别人家。”
“喂——那亦是我家!”
“你家只一个。”他腾空抱起地。语气霸道:“我在的地方才是家。”
看在这座行宫的份上,不和他争论,揽紧他脖,指明方向:“去那边看看。”
到处都看遍,崭新的宫殿,处处藏巧思。仔细算下来,建成至少需两年,大婚不久就动工才有可能赶在今时今日,送上这份巨大惊喜。
感动得眼泪华啦啦。就算不喜她回山,亦能为她就近建行言。这份心思。何其珍贵。
夜里还在想:年年回山,从不知这山里藏了行宫,可见他耗了许多心思才能不让她发现。
百里家那边不可能不知情,他定事先知会过,才能让哥哥们瞒住她。
这么多日日夜夜,他竟一句不露,要是她,早就迫不及待嚷给他。
宝鸾躺在奢丽的主殿休室里,火墙驱散赛意,室内温暖如春。
今夜还是一个人睡。
夜里起夜频繁,怕耽误他政事。且感动哭一场。当他面无法尽情泄泪。所以最好还是一个人睡。
感动的泪水哗哗倾泻,哭完一场,心情畅爽。寂静的夜,很是想他,随手翻出他一件衣抱当枕头,整个人沉浸幸福之中。
得意,臭美,喜悦,满足……快乐似小鸟。
啊,生活真美好。
同一片夜空下,百里家的大室内,百里暄正襟危坐,对面坐着他今晚的客人。
这位客人本该明天和他的小妹一起出现,此刻单独出现在此,不知有何目的。
对于小妹自己选的这个丈夫,百里暄谈不上喜欢。尤其在知道他千方百计将小妹那份和离书骗到手销毁之后,对这个人更是没有好感。
虽然他这几年表现得可圈可点,但做哥哥的,怎么也不可能就此放心散手不管。
做得再好,凭他姓李,光这一点,就足以让百里家严守死防,随时做好接回妹妹的准备。
百里暄主持百里族事多年,早已习惯喜怒不外露。面对不讨人喜欢的心机妹婿,自当藏住心思:“深夜拜访,有何要事?”
不等他答,终究挂念小妹,忍不住多问一句:“万一小妹醒来找你,如何是好?”
班哥声音沙哑:“……我们已分室而居。”
百里暄蹙眉,旋即想到小妹如今有孕,分室而居才是正理。
长眉舒展,总算觉得对面人顺眼点了,刚要再问几句,忽然听见妹婿问:
——“大哥,百里家可有不伤身的堕胎法子?”
百里家来人时,宝鸾还没睡醒,困意惺忪,被人从床上催起来。
穿衣梳洗,已经够快,半个时辰做完一个时展的事,殿外人声声催:“小妹,快点!”
下山接人的是百里昭,
宝鸾哈欠连连,本来好高兴的,被这么三催四请,孕妇的脾气上来,甩手不干了。
“还要怎么快,总不能蓬头垢面就出门。”
百里昭声音立时变小,虽然还能听到模糊的催促声,但不至于惹人心烦了。
全部打理好。临走之际,命人去请班哥。
夫妇俩同归娘家,这还是第一次呢。
百里昭打断她:“不必,他已在山上。”
宝鸾诧异,早就在山上!
再一看,百里昭眼神奇怪,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不露声色,路上套话:“哥,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天不亮就下山了吧。”
百里昭闷头赶路:“嗯嗯。”
宝鸾故意喊累要歇歇,磨着不肯走:“百里昭,你有事瞒我,我可是你的小妹,你怎能昧着良心欺瞒我?”
百里昭本就是个藏不住话的人,加上宝鸾而赖撒娇,一副他不说就不走的样子。捂嘴的手立时拿开。倒豆子一样——
“再不快些,你亲亲夫君就要被打死了!”
宝鸾大惊失色,这还了得!
及至入了娘家门,风风火火直扑长兄,急得粮泪直往下掉:“大哥,你……你为何打他?他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你告诉我一声,我替你说他,作甚要动手?”
嚎淘哭起来:“呜呜,看在妹妹面子上,你也不该打他,打坏了他,妹妹以后怎么办?肚子里的娃娃怎么办?”
百里暄耐着性子等她哭完,沉声开口:“他想堕了你肚里的孩子。”
未说完,宝鸾面色惊变,勃然大怒:“什么!这个畜生!竟然想害我的孩子!大哥,你打死他没有!没有接着打!”
不敢置信,怒不可遏:“他在哪?大哥,你快带我去,匕首给我,我活割了他。”
很痛苦,很难过,整个人气得要昏厥,理着早就抛到九霄云外。伤心泪珠落下来:“他怎么能这样……”
百里暄:“小妹,你听我把活说完。”
宝鸾哭噎:“……大哥。我心里痛,没力气听。”
百里暄只好上手扶正她肩膀,正色问:“他说,因见你怀这个孩子太受罪,甚至一度想要轻生。所以才痛下决心想要拿掉它,他还向我索取一颗绝子丸,发誓此生再也不要孩子。小妹。你告诉我,你曾想轻生,是真的吗?”
宝鸾啊一声,目瞪口呆:“这这……这都什么跟什么……”
突然想到什么,有些羞愧,小声:“我最近确实脾气不太好,总忍不住发火,哭起来……哭起来也挺吓人的,有时候抱怨得多了些,但绝对不至于轻生。”
百里暄一听,无需多言。此惑已解——
一个心思太多,想得太多,一个心思全无,没心没肺。
再观小妹,比去年白胖不少,精神烁烁,一看就知日子舒心,没有烦恼。
相比之下,他那妹婿形容消瘦。頹然无神,不知苦耗了多少个日夜才修炼成那副尊容。
若真阴差阳错堕了胎,不必费刺客,这位尊贵的妹婿自己就能逼死他自己。
“去看看吧,顺便替他上点药。他孤身一人上山,什么人都没带。”
宝鸾羞惭不已。
回想前些天做的事,甚是难为情。
不知怎地就那样了,自己也疑惑,怎会发作得那样厉害?
难道不能忍忍,非要拿他撒气?
四四方方黑不溜秋的暗室,烛光缓缓照亮小室。宝鸾看清简陋小室内的布置,哪里是给客人住的?分明是关犯人的地方。
更加无地目容,一颗心酸涩得四肢都轻颤。
他可是天子啊,是万人之上的天下之主啊,怎能受这种委屈……
墙角处找到人。他浑身滚烫,已经烧得神志不清。
脸上青一道紫一道,狼狈不堪,眼下湿润一片全是泪,哭着呢喃她名:“小善……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害了你……”
宝鸾鼻子一酸,抱住他大哭:“你没有不好,是我不好,我不该冲你发牌气,不该骂你打你!你这个傻子!我没有要轻生,我还要和你白头偕老,要生好多娃娃,呜呜,你醒醒,呜呜。你睁眼看看我。”
第149章 公主般般
孩了在肚了里不安分,惹得父亲险些被打死。更差点为自己带来无妄之灾。
许是被母亲的眼泪和父亲的疯状吓住,之后乖乖巧巧,再也不敢在母亲的肚了里拳打脚踢,假装做个乖孩子,直到出生面世。
立夏之日。大地拉开热火朝天的帷幕,晚风吹开乌金的第一波云雾,长安城的金殿中一声婴儿啼哭响彻云际。
帝国的公主诞生了。
天边没有金光异象更没有百花盛放,平平淡淡夏天的夜晚,公主般般开始了她人间传奇的第一天。
她自认世间第一好孩了。就连出生都比别人做得好百倍,只用不到一个时辰。免去母亲许多痛楚。
说来也是奇,生产之事无人告诉她,她自己却知道,张嘴流利说话时,便会邀功:“般般好,好般般,不让母亲痛痛。”
宝鸾爱得不行,亲亲抱抱。一刻不离手。
般般在母亲的怀抱里骄傲自满,掰着胖乎乎的小手指数亲亲下——一下……两下……三下……嘻嘻,比父亲早上得到的亲亲多一个。
顿时眉开眼笑,喜不自胜。
这只粉雕玉琢珠圆玉润的奶娃娃有着一颗火辣辣的好姓心。记事起就迫不及待做胜者。
不哭不闹,不声不响,暗悄悄地和父亲争,争谁是母亲心尖第一人。
睡觉要争,抱抱要争,亲亲要争,连吃饭也争——这不,刚吃完一碗肉粥,尾巴翘上天:“般股乖乖吃肉,般般乖。母亲夸,阿耶不乖不吃肉,母亲骂。”
宝鸾笑着抱女儿,语重心长:“般般乖,阿耶也乖。”
般般不报气。
母亲明明说了,乖孩子吃肉,阿耶从不吃肉,怎能算乖?
小小的玲珑人儿,才三岁就学会君王处事,而上不露声色,私下问太傅:“如何让人露出真面目?”
露出谁的真面目?自然是父亲不乖的真面目。
太傅不知其因,惊喜公主的上进,一通之乎者也高深莫测,吩公生早早融会贯通帝王心术。
天子早有吩咐,此生唯此一女,望太傅悉心教导。
外人不如情,以为太子太傅等一干早早封册的东宫官员是为以后的小皇子准备,殊不知东宫之主早就降世。
太傅既得天子相托,自然呕心沥血,誓要教出一个女主贤君。
般般在太傅这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只得自己想法了。定要母亲看清父亲狐理尾巴,此后专心爱女。
童言童语,打听来打听去,没能探到父亲的狐狸尾巴,但也不算白费功夫,摸清了父亲不吃肉的真相——
天子不信神佛,却在神佛面前跪了无数个日夜,发下誓言,愿一生茹素,换母女平安。
原来父亲不是一直不吃肉,从她出生后才不吃了。
般股大大地感动一把,重新做回父亲的乖女儿,忍着心痛装大方。将母亲的怀抱和亲亲分父亲一半。
在股般心里,父亲是个好父亲。如果他再善解人意一些,不和她争抢母亲的注意力,那就更完美了。
般股爱母亲多过需父亲,可这并不意味她原意被人抢父亲。在股般那颗小小的脑袋里,没有分享二字,她生来就该拥有一切。
所以当人在她耳边风言风语,试图诱哄她劝母亲父亲再生一个皇子时,她笑嘻嘻取下金手钏拿到那个宫人怀中,稚声稚气发号施令:“她偷了我最喜欢的手钏,拖下去吧。”
她不需要兄弟姊妹,更不稀罕什么远亲堂兄们。父亲说了,母亲有他们父女两个就足够。他自己,更是有妻有女万事足。
所以母亲有般般一个孩了就够了。
父亲有般般一个女儿更是天大福气,睡着都该笑醒,知足常乐才对。
至于江山,江山更不需要第二个继承人。般般自会当好天下的主人。
随着般股年龄渐长,天子不再有了的传闻愈演愈烈,宗室们开始有过继嗣子的想法。
纵使般般五岁起便出入紫宸殿延英殿,八岁起独立处理奏疏政事。十岁已能巡江南盐铁,在某些固守成规的人眼中,她仍只是个公主。
请奏嗣子的奏疏叠成山,形势有多逼人,父亲从不遮掩。他平静似水,仿佛此事与他不相干:“该教的都教了,如何应对,是你自己的事。”
母亲就没那么冷静了,冰肌玉容,柳眉微蹙:“这群鼠辈,欺人太甚!”
拥她入怀,温柔似水。无一处不美丽,就连骂人都悦耳。
般股整个人都酥醉,无论几岁,只要躺进母亲柔软的怀抱里,仍然会头重脚轻晕乎乎做婴儿。
她满足地享受母亲的关怀,好一会才找回魂儿,眼神含笑,不慌不忙接下这次的考验:“阿耶下旨吧,凡五岁至二十五岁的李氏儿郎,即月赶赴长安,不得有误。”
父亲好整以暇问:“用什么名头呢?”
般般眉眼弯弯:“自然是择选嗣子。”
择选嗣子,令人心动,亦令人心惊。权力面前,无人能抵挡。明知这颗塘可能包裹着要命的剧毒,仍心甘情愿咽下。
就连天子的两位异母哥哥,没有亲生孩了,哪怕连夜过继远亲的幼重权作充数,都要争上一争。
十几个李氏儿郎,天南海北赶至长安,宗亲们各有心思,一些年轻的臣工崭露头角。
“要帮忙吗?”父亲假惺惺问。
般股皮笑肉不笑:“多谢父亲,儿尚有余力。”
毫无疑问,父亲是个成功的君王。
但他的成功不是她的,一朝天子一朝臣,只有自己亲手驯服的,才属于她李般般。
若连这种小小的难事都迈不过去,即便将来接任天下,也只有做傀儡的份。
选嗣子的事,一年后悄然无息。
原本十几个人选,现只剩下三个人,其他的要么病死要么避走,还有两个当街对殴而死,零零散散的。再难成气候。
唯三剩下的,成了第一批请奏立皇太女的人。有宗室带头,一切顺理成章。
民间女学盛兴,前朝亦有女官选拔,皇后十多年前埋下的幼芽已长成避风避雨的大树,虽不能一手遮天,但已有不可撼动的根基。
般般不愿让父亲帮忙,却乐意被母亲呵护。她收起自己沾血的利爪,狠戾收放自如,大发慈悲不再穷追猛打,乖巧投入母亲怀中。
皇太女的册立,水到渠成。
有皇太女,自然得有皇太夫。东宫地位稳固如山,既然女主天下势不可挡,那就另辟蹊径谋权势。
满朝文武的心眼子往事里使,般般一眼即明。她好像天生就是来做人君的,驭臣之道,炉火纯青。
般般对大傅说:“自古以来,储君从夫有夫,孤亦是如此,待孤成婚,自当依照旧例纳妃。”
有皇太夫,日后就有皇夫。此问仍是父权夫权大行其道,但凡给一个男人夫的名义,就是给自己脖了上套锁链,将来他若有异心争权夺位,一个夫字压下来,师出有名近水楼台。
所以。她此生绝不会有夫,只会有妃妾。
想做皇太女的男人,就只能为妃为妻。从前后宫内闱如何,现今就如何,那些规矩一个不落,全得遵守。
天子一听,甚有道理,立即下旨,宣告天下,家有好男儿者,早早准备起来,日后太女成人后选秀,以德才兼备容貌出色者为先。
世族们争皇太夫的位子争得头破血流,结果纳妃不尚夫的旨意一出,全都偃旗息鼓。
太子妃?太子良娣?
不值当!
数十年耗费心血培养出来的子弟,岂能沦为后院摆设!
从这之后,出宫一抬脚就能偶遇十几个美少年的事鲜少再发生。般般心满意足。
长至十二岁时,新增一堂课——品美。美色对于一个年少意气的掌权者而言,是锦上添花的玩意和无伤大雅的趣事。
般般得到四个随奴,是父亲送的。个个相貌俊美,惊为天人。和她新添的那四个伴读一样,他们的宿命是臣服于她,任她赏玩,开启她的见识,但永远不得触碰她。
好吧,也许不是永远,也许她会对其中一二产生兴趣更进一步,但在她长至十六岁前,他们是没有任何机会的。
男人争宠,比女人有过之而无不及。腥风血雨,诡谲心机,般般看得多了,渐渐厌烦。
“母亲,他们聒噪,吵得我耳朵疼。”她烦不胜烦。
“我的儿。你不中意。自然觉得话噪。”母亲柔声道,“不喜欢便打发了,母亲再为你选好的来。”
她心想,打发了这批还有下一批。反正得有人占若位了,不如就这几个漂亮蠢物吧。
慕少艾的年纪,一次微服,般般遇见母亲的旧友,没有姓,只有名,叫无错。
这位无错叔身边有一养子,少年朝气蓬勃,麦了金黄的肤色,明亮锐利的眼睛,好似飞鹰自沙丘破势腾空而起,一身桀骜不驯的羽毛沾满金光。
般股凝眸看了好几眼,命人前去相问名字,少年抿唇别开脸,远远瞧见他对无错叔摇头。
般般淡笑,摆手让人回来。不必再问,强扭的瓜没意思。
风吹起帷帘一角,马车与人擦肩而过的瞬间,少年别扭而渴望地仰望香车里高高在上的少女——她目不斜视,一张牡丹面容无情无绪,仿佛世间万物不入她眼。
柳絮飞扬,钟鼓声起,春风吹绿曲江蒹霞,长安城另一段故事悄然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