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渡如此, 那他们呢?
白婉不敢继续往下想。
她只能徒劳辩解:“我和小钰从未亲口承认过所谓的‘栽赃陷害’,你们设下这一出骗局, 将小钰从头到尾蒙在鼓里,能当作哪门子证――”
“闭嘴!”
话未说完, 便被另一道浑厚男音轰然打断。
听见这声音,白婉心口重重一抖。
“无需解释,只要回答我。”
裴风南定是气极,强压怒火开口:“你们究竟有没有做出那等龌龊之事?”
属于强者的威压浩浩荡荡,几乎碾压在她的每一寸皮肤。在极致的恐惧与心慌之下,白婉竟说不出一句谎话,盯着那双眼睛动也不动。
她只知道,自己完了。
“我倒是有个算不得证据的证据。”
海风回荡间,自人群中走出一个笑眯眯的青年。蔺缺微微颔首:“在下彻查过裴渡体内的魔气,发现在他识海最深处,藏有一团浓郁得过了头的邪息。那股气息

太浓,绝非日复一日的积攒所能形成,更像是被人一瞬间注入他体内――倘若把它从识海里引出来,说不定能找到那人残留的灵力。”
白婉将魔气藏在自己身上许久,后来又催动灵力,将其生生灌进裴渡体内,理所当然会留下些许痕迹。
他说罢略微转了视线,轻飘飘瞥一眼面色煞白的白婉,仍是笑道:“白夫人,是真是假一看便知,对吧?”
蔺缺身为药王谷里名震天下的医圣,此番话自是威慑不小,引得不少人连连点头。
如今已是一边倒的局势,人心所向再明显不过。白婉尚能咬牙不语,另一边的裴钰却是再也沉不住气,眼泪淌了满脸,噗通跪在地上。
“爹,您饶了我……救救我吧爹!”
他不仅浑身颤,连声音也在不停发抖:“我、我那是年少无知,年纪那么小,哪能明白是非曲折……而且您看,我从头到尾其实没干什么事儿啊!”
“你没干什么事儿?”
他那段话刚一出声,白婉就变了脸色:“这什么意思?莫非要全赖上我?可别忘记当初是谁厚着脸皮来找我,要我帮他解决裴渡的!”
母慈子孝,和谐一家亲,刺激啊。
谢镜辞听见身边的孟小汀发出了一声“哇哦”。
直到话音落地,白婉才明白自己情急之下说了什么,一时怔在原地。
“这算是亲口承认罪行了吧?”
谢疏看得起劲,转眼望一望身侧的发小:“蔺缺,既然你能探查她残留的灵力,为何今日才说出来?”
要是能早点想到这个法子,裴渡就不必背负骂名生活这样久。
“哪能啊。过去这么多年,就算当初她的的确确留下过灵力,如今也早就浑然消散,不见踪影。”
蔺缺笑得温和又无辜:“我诈一诈他们而已,没想到白夫人和裴二少爷还真信了。”
谢疏啧啧称奇:“了不得了不得,还是你这糟老头子坏心思多!”
他们的对话毫无掩饰,白婉险些听得七窍生烟。
事已至此,无需多言。
裴风南闭眼深吸一口气,握紧右拳:“抱歉。此事……是裴家错了。”
修真界炸成了一锅粥。
这几年的大事件可谓层出不穷,一遭接着另一遭。先是裴家天赋异禀的小公子堕身入魔,以一己之力重创四大家族的青年才俊,好不容易等他陨落,没成想又来

了一出惊天大逆转。
原来当初裴渡入魔是假,真正存了嫁祸之心的,是几年来一直鼓动围剿的白婉。修士们视邪魔为污秽,本想除魔问道、造福苍生,结果成了被白婉任意玩弄的工

具。
“这谁能忍啊。”
从琅琊秘境回到云京,已过了一日。这会儿正值傍晚,谢家设了场小宴,坐在主人席的谢疏美滋滋品一口小酒,自喉间发出一声哼笑:“裴家的门槛都快被踏坏

了,上门讨说法的人络绎不绝,裴风南估计头疼得很。”
谢镜辞好奇道:“那白婉和裴钰呢?”
“交给仙盟处置了。”
云朝颜吃了口点心,应得慢慢悠悠:“他们两人犯下的不是小罪,那么多门派世家在鬼冢里的损失,如今全都落在那两人身上。至于具体如何惩罚,仙盟里意见

不一,有的想要直接处死,有的觉得那样太过便宜,需得废除仙骨打入地牢,令其永世见不得天日。”
“不管哪一种,都挺惨的。”
孟小汀打了个哆嗦:“也算是恶有恶报。”
不止他们两人,今后的裴风南同样步履维艰。
这件事一出,裴家名声一落千丈,连带他也受了不小的波及。名誉受损是一回事,最令人头疼的,当属赔偿问题。
正因白婉裴钰整出的幺蛾子,不少修士在鬼冢里重伤遇难,如今一切秘辛水落石出,自然要去裴府兴师问罪,讨要赔偿。
裴风南的家底很难不被搬空。
“事情能这样顺利,也要多亏小汀的留影石。”
谢疏笑笑:“一出完完整整的影像,可要比口头相传更有说服力。”
孟小汀有随身携带留影石的习惯,从幻境开始到裴风南认罪结束,无一余漏,全被完完整整记录下来。
留影石中的影像一传十十传百,已然成了修士们的下饭开胃菜,促使风评一夜之间迅速扭转,裴家一败涂地。
“小渡小渡,这酒实在不错,你要不要――”
谢疏还没说完,便被云朝颜一把揪住耳朵:“酒酒酒,什么酒?以他现在的身体能喝酒吗?小渡你别听他乱讲话,老不正经。”
一直安安静静的少年长睫一动,淡笑着应了声“好”。
谢镜辞听见他的声音,心口莫名发痒。
她在琅琊秘境里,曾经毫无征兆地吻过裴渡。
这种事情不能怪她,任谁发现喜欢多年的人也在默默关注自己,还是用那样小心翼翼的方式,都会情不自禁疯狂心动,想要尽快让他知道自己的心意,不愿再等


可惜接下来,他们一直没有单独说话的时候。
当唇与唇错开,紧随其后的,是一段短暂且寂静的惊愕。正当裴渡打算开口,孙珞已经带着其他人匆匆赶到。
有人凭借湛渊剑猜出裴渡身份,她竭力争来机会,说服众人看完由裴钰主演的一出好戏;随即便是归家疗伤、宴席庆祝,毫无相处的机会。
所以直到现在,她和裴渡仍是像隔着一层薄薄的纸,将破未破,最是折磨人。
啊啊啊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说清楚啊。
谢镜辞把杯中酒酿一饮而尽,不经意间抬头望去,恰好对上裴渡漆黑的眼睛。
在她迅速低头的同时,瞥见他也仓促垂了眼睫。
然后碗里被夹了块圆圆小小的甜糕。
裴渡声音很低,有些笨拙:“这个……很好吃。”
谢镜辞心里的小人一蹦一跳,快要笑得嘴裂,偏生明面上不能展露分毫,只能故作镇定夹起甜糕,将它一口吞下。
一旁的云朝颜啧啧:“辞辞啊,甜糕甜不甜?”
见她忙不迭点头,女修又是一笑:“难怪你一边吃,一边笑得这样欢――吃到点心很高兴啊?”
谢镜辞一口甜糕险些全噎在喉咙,匆匆瞪一眼她娘,又用余光晃了晃裴渡。
他耳朵是红的,唇角却是在往上扬,露出圆润酒窝。
……这人居然在笑她!
谢镜辞往他脚上轻轻一踢。
今夜同样被邀来做客的,还有孙家一行人。
孙珞及时叫来救援,并为裴钰编织了幻境;孙天青在幻境里兢兢业业演戏,顺利把裴钰蒙在鼓里。多亏他们兄妹二人,真相才能水落石出。
除此之外,还有一道熟悉的面孔。
孙珏小朋友得以见到心中崇敬之人,整个晚上都喜不自胜,一改最初见面时的小少爷脾气,居然显出几分羞赧和不好意思,扭扭捏捏半晌,才敢和裴渡说上第一

句话。
“我我我叫孙珏,在鬼冢承蒙相救……裴渡哥哥是个大英雄!我今后、今后一定能变得同你一样厉害,救下更多的人!”
孙天青很久没见混世小魔王露出这般模样,见状哈哈大笑:“别结巴,咱们慢慢说。”
小朋友紧张得不知所措,突然被裴渡温温柔柔摸了摸脑袋,当即小脸通红,快要变成一只煮熟的大虾。
一场宴席结束,夜色已深。
孙天青等人有礼告辞,孟小汀也在龙逍陪同下回了家,谢镜辞稍有微醺,动作难免发飘,起身离桌之际,被人小心翼翼扶住了胳膊。
她爹她娘不知什么时候没了踪影,身边只留下一个裴渡。
对了……裴渡。
裴渡从十多年前起,就在默默喜欢她了。
谢镜辞心里莫名一涩,迫切想对他做出回应,脑子里没想太多,顺势往少年身侧一靠,随他步步向前。
他的气息明显滞住。
“秘境里……”
“秘境里……”
两道嗓音同时响起,又在同一时刻停下。裴渡薄唇微抿,似是笑了笑:“你先说。”
“就是――”
她当时一股脑想要说出来,此时此刻临近开口,却又不知应当怎样说起,只觉得脸上腾腾发热,脑海亦是滚烫。
“谢小姐在秘境所见之景,皆是事实。”
谢镜辞说不出话,耳边响起少年人清澈干净的嗓音。裴渡没喝酒,因而更加清醒,也更为笃定:“我……一直默默倾慕谢小姐,从当初在浮蒙山的时候起。”
说起这番话时,两人正途经一条灯火通明的长廊,所有隐秘的心思全都一并铺开,没地方躲藏。
他虽说得开门见山,其实心中更多的,还是紧张与忐忑不安。
谢小姐在秘境中亲吻过他,裴渡却没有十足自信,将它当作一份心悦和喜欢。
――或许她是一时冲动,又或许,不过觉得他太过可怜,心生怜悯之意,试图通过这种方式给予补偿。
他宁愿谢小姐对自己置之不理,也不希望被她怜悯,让这份感情沦为束缚她的枷锁。
不喜欢,那便是不喜欢了,由不得勉强。
长袖里的指尖合拢又放下,明灯散发出点点流光,裴渡有些晃神,猝不及防地,被人拉了拉衣袖。
于是他顺势低头。
视线所及之处,是谢小姐飞快贴近的脸。一双柳叶眼十足漂亮,被灯火映得莹莹生辉,好像从天边坠落的星点,倏地落在他身上。
侧脸覆了层柔柔软软的触感,带着微微酒香,又在转瞬之间迅速挪开。
谢小姐亦随之站直。
她方才……亲了一下他的脸。
这是个无比直白的回应,如同从天而降的巨大蜜糖,砸得裴渡识海发懵。
心跳剧烈得前所未有,他忍不住想笑,却又羞于被对方察觉,只能红着脸低头,把脸别开到另一边。
“为庆祝沉冤昭雪,我给你准备了礼物。”
谢镜辞低低地笑,嗓音里裹挟了清浅醉意,像在讲悄悄话:“在我房间,随我来拿吧。”
她虽然有些意识不清,这么重要的事情当然不可能忘掉。
自从一切真相大白,不少修士心生歉疚,向谢府寄来信件。信件大多是为了致歉,也有零星几份怨毒之言,趁着裴渡在房间疗伤,谢镜辞将其一一筛选,打算在

今夜一并送给他。
他这几年在污蔑与谩骂声里一天天度过,倘若见到那些话,心里定能好受许多。
她的卧房并不算远,裴渡自幼循规蹈矩,自认不便进入女子房间,迟疑须臾,被谢镜辞一把拉了进屋。
她已经有些醉了,头脑晕晕乎乎昏昏沉沉,刚进屋就坐上木椅,手指循着记忆一指:“看见那边的书桌没?左,右……不对,左边的抽屉里,拿出来自己看便是

。”
裴渡应了声“嗯”。
这是他头一回进入谢小姐卧房,视线不知应该如何安放。属于女子的馨香层层包裹,伴随着漫无边际的夜色,莫名生出丝丝缕缕灼热的烫。
谢小姐已有醉意,他不便打搅,于是按着她的指引来到书桌前方,打开左侧抽屉。
柜子里空空荡荡,正中央躺着本貌不惊人的小册。裴渡猜不透这份“礼物”的内容,在静谧夜色里,听见自己砰砰的心跳。
指尖触碰到书页,一片冰凉。
裴渡打开第一页。
然后心跳声愈来愈重。
“怎么样,看完了吗?”
谢镜辞趴在桌前休息好一会儿,等意识好不容易回神,勉强抬头一瞧。
裴渡身形修长,被火光映下漆黑的影子,如同利剑出鞘,观赏性十足。
他没有回答,耳朵和脖子红得像要滴血。
那些信里的确有人说他“天才少年”、“万里挑一”,以裴渡那样内向的性子,不会是被夸得害羞了吧?
谢镜辞心里觉得好笑,带了点调笑的心思站起身来,步步朝他靠近:“怎么了?你――”
她的言语尽数僵在喉咙里头。
裴渡手里拿着的……并非是一封封的信纸。
酒意瞬间清醒,谢镜辞匆忙低头,见到被打开的左侧抽屉。
救救救命。
当初她的日记险些被裴渡发现,为确保万无一失,谢镜辞将本子拿回,暂时藏在自己房里。
她是放在了……左边还是右边来着。
喝酒害人。
谢镜辞总算明白,裴渡的脸为何会那样红。
……她如今的脸肯定比他更红啊救命!!!
“不不不不是,你你你看到哪儿了?”
谢镜辞顾不得想太多,一把将日记夺回手中,低头一看,不偏不倚见到几行大字。
[心想事成!梦想成真!未婚夫!激动!哦呼!]
[……他要是不答应怎么办?]
[管它呢!那我就再努把力!激动!哦呼!]
谢镜辞:……
永别,这个美丽的世界。
她可以立马死掉。
这是她当初订婚后写下的心情随笔,往下看去,还有极度N瑟的一句:[谢谢爹谢谢娘,爹娘真好!先婚后爱!强取豪夺!]
谢镜辞的心口在滴血。
这本日记实在羞耻,谢镜辞只敢悄悄将它藏好,连自己也忘了具体内容。
颤抖的心,颤抖的手,在浑身的颤抖里,她往前粗略翻动几页。
鬼哭保佑,她千万千万不要写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学宫大比战胜裴渡,夺得魁首。
他朝我笑了一下。]
谢镜辞悄悄松了口气,万幸这段话还算正常。
她好不容易放松一些,视线下移。
这一页被划满线条,看得不甚清晰,唯一能清清楚楚看见的,是最后一排小字:[有点可爱可爱可爱可爱。他还有酒窝!可爱可爱可爱。]
救。命。啊。
这是真实存在的语句吗?她当真能写出这样的话吗?虽然的确很可爱――
但是为什么会被裴渡本人亲眼看到啊!
他一定还傻乎乎地以为,这是由她送来的礼物。
谢镜辞整个人都快热得炸开,脑子里更晕更迷糊,破罐子破摔,又往前翻了几页。
[今天居然见到了曾有过一面之缘的人。
他看上去变了很多,差点没认出来。本来想打个招呼,但他一句话都没对我说……应该是不记得我了吧?毕竟只见过一次面。
原来他就是近日传得风风火火的裴家养子,能在短短几年间让修为精进至此,也不知道裴风南那个老古董用了什么法子。
有机会的话,说不定能和他比上一比。]
谢镜辞:……
谢镜辞低头摸摸耳朵:“就……”
她一定是疯了。
所以才会顶着天大的羞赧,当着裴渡的面亲口告诉他:“就是,就是你看到的这样。”
心里的小人呜哇一声惨叫,不怎么安详地倒地闭上眼睛。
流光明朗,更衬得她局促不安,脸上的绯红无处可藏。
裴渡也没说话,谢镜辞心中稀里糊涂赶忙打开另一个抽屉,从中拿出一沓信封,试图转移话题:“还有这个,这是各地修士写来的信,他们――”
她的话没来得及说完。
清冷的树木香气骤然贴近,带着不容抗拒的决绝。
少年人柔软的薄唇极烫,不由分说压在她唇上,谢镜辞兀地睁大眼睛。
她应当是羞怯的。
可心脏跳动的力度却大得不可思议,似是喜不自禁,一下又一下冲撞在胸口上。
裴渡的眼眶隐隐发红。
他不懂得亲吻的技巧,唇瓣无声贴合触碰,分开的刹那微微张开,嗓音格外哑,如有哭腔:“……谢小姐。”
谢镜辞整颗心都快化掉。
“所以说,从很久之前起,我们就在相互喜欢啦。相互喜欢的人,就应当要在一起嘛。”
她不擅长安慰人,笨拙抬起右手,摸一摸他棱角分明的侧脸:“还记得孙珏说的话吗?”
像在做梦。这样温柔的触碰、如此亲昵的言语,美好得宛如假象。
谢小姐……也在一直关注着他。
她说他很可爱,因为同他订了婚,高兴得字迹像是在飞。
裴渡静默无言,看她双眼发亮,微微勾起唇角。
“因为喜欢,无论你遭遇怎样的事,变成何等的模样,我都会在第一时间把你找到。”
例如他意气风发时,当初在学宫里的每一次秘境探险;又例如他坠入泥潭时,于鬼冢的那一次重逢。
一切的漫不经心,都是某个人千方百计制造的巧合。
“不止那孩子,在我心里,裴渡也是永远的英雄。”
谢镜辞说:“――很好很好的、被我默默喜欢了很久的英雄。”
一瞬的沉寂。
少年人眸色幽深,在此刻浮起淡淡的笑。
一只手自她头顶往下,很快来到脊骨,轻轻一按。
谢镜辞顺势向前,在炽热且幽谧的空气里,听见裴渡喑哑的喉音:“辞辞,过来。”
她感到火一样的热,恍惚抬头,见到眼前人红得快要滴血的耳朵。
他一定也在害羞。
可裴渡再度覆上她唇瓣,这一回,却用了比之前更大的力道。
[平行世界完]


第100章 番外十四(他的耳朵和尾巴。...)
谢镜辞无比郁闷地抬头望天。
识海里响起她再熟悉不过的嗓音, 伴随几声哈哈干笑,语气里有些心虚:“就当是老朋友团聚嘛!你难道一点也不想我?”
谢镜辞义正辞严,不留情面:“可是你才刚刚走了两天!”
系统回以尴尬的哈哈。
事情是这样的。
距离她与系统告别说再见, 仅仅过去了短短两天时间。如今一切归于风平浪静,谢镜辞正与几名好友外出游玩, 没成想刚一抵达目的地, 就听见叮咚一响。
简直是来自地狱的足音。
随即响起的,是系统不好意思的尬笑:“哎呀!好巧!我们俩居然这么快就碰面了!”
谢镜辞:“说人话。”
“之前不是有过位面混乱吗?本来已经差不多消停, 没想到中途出了岔子。”
系统乖乖应答:“好几个位面趁着时空动荡,空间裂缝大开,里面的人像老鼠一样窜来窜去,因果律受损, 把事态搅和得更加严重了。”
它说起这段话时, 谢镜辞正与裴渡并肩行在河畔。
他们一行人外出游玩, 选取了南城水乡作为目的地。南城一年四季潮湿多雨, 河道四通八达, 她走在青石板路上,一边听脚步的踏踏轻响, 一边听系统的小嘴叭

叭:“你也知道我的功能不太稳定,这位面一乱――”
它说到这里便停了嘴,谢镜辞心知肚明, 随口接话:“位面一乱,人设也得接着乱, 对不对?”
系统不知为何有些迟疑,低低应了声“嗯”。
“不过吧, ”它说着一顿,似是在斟酌用词, “这次的位面动乱更凶,受到的波及也就更大,所以在某些方面……会和之前不太一样。”
系统故障,说白了就是一个接一个的人设变化,能有什么“不大一样”。
如今她与裴渡渐渐熟络,就算出现某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应该也能脸不红心不跳地完成……吧?
谢镜辞还在心里暗暗打着小算盘,冷不防又听它道:“在这个世界里,你与裴渡都沾染有与我相关的因果,所以他也会受到影响。而且――”
系统一向直来直往,少有这般吞吞吐吐的时候。直到它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噗嗤”,谢镜辞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这混蛋是在憋笑:“而且,因为时空错位太过

严重,不仅是你们的行为举止,就连体征,同样也将随之改变。”
……体征?
谢镜辞一个头两个大,心口突突一跳:“也就是说,假如我的人设是猫妖,身体就当真会变成妖族的形态?”
系统:“嘿嘿。”
它说罢低低一咳,语意含糊:“这会儿还没轮到你,多看看裴小少爷吧。”
她没想太多,匆匆扭头。
裴渡一直行在谢镜辞身侧,修长的身形投下薄薄一层影子,和他本人一样,都是安静又温和,带着剑修独有的凌厉锐气。
然而此时此刻,少年白玉般的侧脸却泛着醒目的红。
谢镜辞第一反应:大事不妙。
她察觉出不对劲,用了只有两人能听见的传音入密:“它又缠上你了?”
系统不乐意:“什么叫‘缠’?请注意你的用词――人设都是随机出现,他运气不好又遇上了兔子精,我也很没办法。”
这三个字在心头兀地一烫,几乎是下意识地,谢镜辞想起那座位于东海之畔的水风上仙神庙,以及裴渡急促的呼吸。
她耳朵有点热。
按照系统乱七八糟的那堆设定,兔子精十有八九是在动情期。
裴渡一定是注意到她神色不对劲,长睫倏然一颤,动了动喉结,微微低下脑袋。
哪怕是后来占有欲极强的大少爷,他也能勉强接受。唯独这个设定,无论何时回想起来,裴渡都会难以自制地面色发红。
让他恬不知耻祈求谢小姐的抚摸,那种事情……
之前在凌水村里,他便被动情之时的感受折磨得苦痛难言。如今行在河畔,这种感觉居然更为明显,除了浑身上下翻腾的热,头顶与脊椎下方的位置,似乎正有

什么东西在悄然生出。
谢镜辞瞧见他喉结上下滚了滚。
“裴渡。”
她问得小心,随手一戳对方胳膊:“你还好吗?”
等这句话落下,她才意识到有些多余,毕竟看裴渡的模样,实在称不上多好。
但他还是习惯性点了头。
身为一名剑道修士,自尊心不允许他表现出丝毫软弱,更不可能放浪形骸、摇尾乞怜。
少年脊背挺拔,腰间佩剑,端的是霁月光风、凌然清冽,却也因此,衬得他侧脸上的一抹绯色愈发明显。
裴渡极力摒除杂念,抑住体内莫名的躁动,耳边传来谢小姐轻柔的嗓音:“如果难受的话,我可以帮你――就像在凌水村里那样。”
仅凭这一句话,便足以击溃全部的清心诀和护心咒。
他本应该拒绝的。
可谢小姐的动作极快也极轻,不留一丝一毫抵抗的机会,伸手握住他手心。
这种浅尝辄止的触碰并不能让人感到满足,反而惹出一层暧昧的热,身体其余地方空空如也,蠢蠢欲动。
裴渡没说话,呼吸乱了方寸。
“不愧是南城,久闻盛名。”
孟小汀走在一行人最前端,左顾右盼,仿佛永远都有用不完的活力:“快看,那是鸥鹭!”
“这地方的建筑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莫霄阳咧嘴笑笑:“适合安居养老。”
“南城是出了名的景色秀美,听说明晚日子特殊,有场一年一度的品酒盛会。”
龙逍道:“在场诸位应该都能喝酒吧?”
“我记得裴渡不太行。”
莫霄阳四下打量着风景,说到此处微微偏过脑袋,用了开玩笑的口吻:“到时候可别当街喝醉了。”
握在他手心的大拇指轻轻一揉,炸开团团簇簇的火。
裴渡竭力止住紊乱的呼吸:“不会。”
只有谢镜辞听出他尾音里的颤抖,扬了唇暗自发笑,识海中轻轻一动,传来裴渡无奈的低语:“别闹。”
无论是模样或嗓音,实在都过于可爱。
她饶有兴致地抬起脑袋,身旁少年的侧脸一览无遗。
这是种极为有趣的反差,剑修风骨天成,眉目间带着凌厉肃然的剑气,然而裴渡面色却是绯红,眼睫一颤又一颤,显然正在压抑某种难言的冲动。
他还让她别闹。殊不知这样的言语甫一出口,反而令人更想要逗弄。
谢镜辞佯装失落,嗓音却是掩不住的笑:“你不愿意让我碰呀?”
她一面说,一面往回抽出右手,还没缩回一半,手掌就被整个握住。
裴渡的手心热得发烫。
理智让他缄口不言,识海里漂浮的字句却逐渐清晰,在浑身难以忍受的躁动里,稀里糊涂来到舌尖:“……难受。”
堪堪两字出口,两人皆是一愣。
他的声线如同被火燎过,饶是谢镜辞,也在听见的瞬息红了耳根。
这应该是系统安排的台词。
她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本以为能够抵挡任何形式的攻势,可乍一听他说来,只觉喑哑低徊,竟隐约藏了几分撒娇的意味。偏偏裴渡仍在竭力维持清清泠泠的模样

,不让其他人察觉端倪,两相映衬,十足有趣。
谢镜辞的元婴小人悄悄打了个滚,只想立马抱着他来一段百米冲刺。
“难受的话,”她抿唇忍下笑,“我能帮你什么吗?”
她分明心知肚明,却非要他亲口说出来。
裴渡向来不善言辞,撒娇祈求更是少之又少,全部经验都搭在她身上,临近出声,喉头一动。
不知是出于紧张,还是被热气冲昏了头,这回他没用传音,而是微微张了口,嗓音极低:“想让谢小姐……碰。”
谢镜辞眉眼稍弯,拿指尖戳戳他手心:“像这样碰?”
这具身体本就格外敏锐,被她轻轻一触,泛起电流般的痒。
裴渡眸色渐暗,嗓音低不可闻,应得吃力:“……摸。”
对于从小到大循规蹈矩、温驯寡言的少年修士而言,这样已是极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