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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凤宫中,如嫔没料到这等陈年旧事还能追查到她身上,也没料到皇后真能这么拘着她。
她原本并不太怕,因为说到底都是定了音的案子,也没有旁的物证等牵到她头上。一个宫女出来咬她,没有多少分量。
可皇后颇有些法子,关她的这间屋子门窗都被石砖砌死了。只留了个小口,外面也有木板挡着,说不准什么时候会开启一次,递些吃食进来,旁的时候都封得严
严实实。
这弄得她全然不知现下是昼是夜,也不知时间到底过了几天。她心底便慢慢乱了,开始胡思乱想起来,怕自己被弃之不管,怕就这样被关到咽气。
而皇后,竟然并不急着问她话。
除却第一日时给她看了兰馨的供词以外,皇后就再没差人来过,好似并不在意她怎么说。
这让她心里更是没底。若皇后真不在乎她说什么,只想把她关死在这儿可怎么好?
又过不知多少时日,如嫔忽闻那方木格外有了些声响。这是近来都不曾听过的动静,除却有人送东西时,四周围都安安静静的。
但这回,她听到有宫人在问安:“淑容娘娘。”
一墙之隔的地方,顾清霜抬眸瞧了瞧那木格,慢条斯理地询问:“如嫔什么都没说?”
“没有。”外头的宦官躬身,“这么些日子了,一直安静得很。”
如嫔侧耳静听,闻得外面扬音轻笑:“那正合适。本宫给皇后娘娘出这主意的时候,也没料到事情会这么大。如今她上头的人什么都招了,闹得太后娘娘都没面
子,事情怕是不好收场。好在都是私下问的话,知道的人还不多,皇后娘娘的意思是……既然如嫔还没开过口,就都安到她头上吧,大家脸上都好过些。”
她边说边从袖中摸出两页纸来,递给那宦官:“这是供状,你们迟些时候就开了门让她画押吧,然后直接呈到紫宸殿去,事情便可了了。旁的事情,便看太后娘
娘与皇后娘娘想如何决断便是,你们不要多嘴。”“是。”外头的宦官拱手,“臣等都知道轻重,娘娘放心。”
如嫔倒吸冷气,连日来的强撑被击得尽碎――柔淑容这是什么意思?推她当替死鬼么?
荣妃……什么都招了?!
是了,只能是荣妃招了,不然如何会闹得太后也没面子。
她初时不敢信,觉得这是诓她的。转念看看这暗无天日的屋子,又觉得也说不准,谁知道她们对荣妃用了什么法子?
接着,她又听到外头说:“都记着,她是自己招的供,本宫今日没来过。”
这听着是要转身离开。
如嫔心底一颤,终是再顾不上别的,趔趄着冲到那木格前,用尽力气喊了起来:“你们要干什么!是荣妃……是荣妃支使我的!不能这样推到我头上!”
第84章 庶人冯氏
还真是啊。
墙外, 顾清霜听到房中的叫喊,轻吸了一口凉气。
皇后比她站得略远几步,听言秀眉也蹙起来, 低了低眼,吩咐左右:“一个字也不许说出去。”
言毕她便转身离开, 顾清霜跟着她同行。二人一起回到殿中, 各自落座,好半晌都没说话。
虽说她们原也猜到了荣妃头上,但现下听闻当真是荣妃,便又是另一回事。
这不是说扳倒就能扳倒的人。就算皇帝不在意,太后那关也过不去。
荣妃掌权多年, 一朝被废,丢的是太后的脸。
良久,顾清霜抿了口茶,探问皇后:“娘娘可要知会太后娘娘?”皇后长缓一息, 摇头:“不要惊动太后了。”
惊动了太后, 太后为着娘家颜面也必定要护。那她们不仅眼下做不得什么, 日后也再难出手。
顾清霜心下其实也是这个意思, 听皇后这般说不禁松了口气。皇后又定一定神,就着了信得过的嬷嬷过去向如嫔问话。那嬷嬷知晓皇后的意思, 约莫一个时辰后
呈了如嫔的供词回来,林林总总涉及数年来的不少事情,但落在纸上的所有事情都绕过了荣妃, 只说是如嫔所为。
纸页最后按下的指印, 如若细看能看出几分挣扎的痕迹。这是被人迫着按下的, 除却供词中的事情更真不算冤枉了她之外,和顾清霜先前备下的那份没什么分别
。
供状交到她们手里, 二人各自看了一遍,知晓了荣妃究竟都借如嫔的手做过什么,便着人送去了紫宸殿。
皇帝心里原就没有如嫔这号人,事情又涉及顾清霜,孰轻孰重一目了然。于是不足两刻,旨意就从紫宸殿传了下来,如嫔被褫夺封号,废了位份,打入冷宫。
接了旨意,皇后就安了心,着人押送如嫔过去。顾清霜倒很有闲心,悠哉哉地又过去瞧了如嫔一趟。
原本被石砖砌死门窗的屋子在嬷嬷方才来问话时就被开启了半扇门,但也只半扇门而已,其余的地方都还被砖石封着。
房中因而没有什么光线,显得很逼仄。皇后遣来的几个宫人进屋来押人,就更显得屋中拥挤。
如嫔显然不甘,拼力挣扎着,但来的几个宫人都是皇后的亲信,自不会容她乱说,便堵了她的嘴,又以麻绳五花大绑地缚住她。
顾清霜抬眸瞧瞧,在靠墙的椅子上落了座,安然欣赏如嫔的模样――其实现在已经不该叫如嫔了,庶人而已。只是宫里若言及被废嫔妃,多称“某庶人”,亦或
直接称“某氏”,前头都要冠以姓氏――顾清霜仔细回想了一番,竟想不起她姓甚名谁。
宫里的女人总是这样的。若不曾耀眼过,旁人便连她们的名字便也不知道。所以她们才都那么拼,拼着性命也要让自己耀眼一回,哪怕踩着旁人的骨血,甚至是
一把火连自己也烧进去都在所不惜。
如嫔挣扎着,一再摇着头,被塞住的嘴巴呜咽不止。她不想走,用手紧抠着墙壁,于是长甲一一折断,在白墙上蹭出斑斑血迹。
在她被押出门的时候,经过了顾清霜跟前。她仍在拼力往后躲,双眸望向顾清霜,口中显然是在说什么。只是因为被塞得够死,每一个字发出来的时候都成了混
沌的“呜”字,最多不过音调不同。
但很奇怪的,顾清霜从中辨出了那么一两句。
起码有那么一句是“淑容娘娘救救臣妾”。
顾清霜抬眸瞧了瞧她,终是启唇,道了声:“慢着。”
宫人们停住手脚,如嫔也一下冷静下来,喘着粗气,惊魂不定地望着顾清霜。
顾清霜挥手让宫人们退远,立起身,俯首凑到她耳边,语不传六耳地跟她说:“进了冷宫好好活着。若能熬过皇上,我便许你善终。”
语毕她凝视如嫔,如嫔也紧紧盯着她,一点声音也发不出了,只余满目的错愕。
顾清霜眼帘低垂,再度启唇:“带走。”
方才退远的宫人便又上前,继续押了如嫔离开。
如嫔一时回不过神,仍只怔怔地盯着顾清霜,没再发出一丁点声响。
如嫔就这样入了冷宫去,而她与如嫔耳语之事在她回到栖凤宫正殿前,就已被禀进了皇后耳中。
皇后近来对她很是多了几分信任,便直截了当地问她:“淑容与冯氏说什么了?”
原来如嫔姓冯。
顾清霜懒懒地吁了口气:“臣妾看她不甘心,吵吵嚷嚷地不肯被押走,怕这样一路过去要惹出许多非议来,便告诉她会照顾她的起居,不让她在冷宫过得太苦。
”
皇后闻言却沉默下来,良久,才又启唇:“这事不劳淑容费心了,本宫会安排妥当。”
顾清霜听得一怔。
她所言的照料自是违心的。或许因为今日开了口,日后为了遮皇后的眼也不得不做,心里却并不十分情愿。
皇后所言,却情真意切。
她是真的想照拂冯氏。
顾清霜不论赞同与否都得承认,皇后是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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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牵涉甚广的案子至此就了了。案子的收梢是皇后安置了兰馨,在宫外给她置了个宅子,每个月从栖凤宫拨些银钱供她衣食所需。
冯氏被废没有引起后宫太多议论。倒是紫宸殿里,在冯氏被废两日后又下了旨,命人掌了宁嫔的嘴。
“旨意里头说是因为欺君。”阿诗言及旨意,是这样与顾清霜回的话。
顾清霜淡笑一声:“早先三番五次问她的话,她都说不知情,最后却被兰馨咬出一个冯氏来,说欺君倒也不假,这罚她挨得不算冤。”
但细想她便知道,这不过是个说辞而已。探究下去,该是为着皇次子的事。
他厌恶宁嫔隐瞒,但更恨她不仅这样与冯氏勾结,还让冯氏将手伸到了宁寿宫里头去。
天气在一重新的平和中转了凉。予显过了生辰,也要开始读书识字了。顾清霜赶在中秋之前为阿诗和卫禀办妥了婚事,卫禀直至成婚当日都有几分不乐,只觉委
屈了阿诗,但翌日再一并到顾清霜跟前的时候,两人脸上就都挂着笑了。
顾清霜跟卫禀说“日子好好过”。再私下与阿诗提起这话的时候,后头便又添了句“若有朝一日后悔了,也告诉我,我会尽力为你周全”。
阿诗听言只笑,眼帘垂下去,眉目间含着新婚时特有的喜气:“不会的……姐姐放心,卫禀除了不能有孩子,什么都好,我盼着与他白头到老呢。”
这话顾清霜听过便罢,却是过了两日才意外得知阿诗那句“除了不能有孩子,什么都好”意味着什么――小禄子说卫禀为着阿诗,私下里很是看书学了一学。虽
是自己不行,但借着旁的东西,男女之事上不会委屈了她。
顾清霜直听得面红耳赤,便屏退了旁人,将卫禀叫到跟前耳提面命:“你们是夫妻,那些事原也该有,本宫也不在这里充什么清高。只一条,那种书在外头看看
便得了,不许拿到宫里来。”
卫禀臊得跪地不起,后来不知从何处听说是小禄子说起来的,追着小禄子打了足有一刻。阿诗瞧见了却不明究竟,还跑来探问顾清霜他们怎么了,顾清霜只得回
她两个字:“别问。”
是夜,舒德宫中灯火通明。荣妃立在廊下,望着秋夜里的薄雾,良久不言一字。
“娘娘……”身边的大宫女上前为她披了件斗篷,温声劝她,“秋夜寒凉,娘娘别在外头多待了。”
“不妨事。”荣妃笑笑,“容本宫静一静。”
她已心神不宁好些日子了。因为宫中前些日子的震荡自平康坊而起,能铺开这样大局的人不多,她自怕自己被摸到。
但现下看来,皇帝还是老样子,对后宫的事惯不上心。兰馨咬出一个如嫔,他便顺水推舟地当是如嫔,深一分都懒得想。
不过皇后,十之八九是心中有数了。
荣妃这般细想着,想透了也不畏惧。她已孤零零地在宫中待了这么多年,傲骨、良善皆被消磨得一点渣子都不剩,她还有什么可怕的?
后位必须是她的。挡她的人都得死,哪怕是她本家的堂妹。
她依稀还记得,当年太后是如何中意她当儿媳的。
那天太后拉着她的手说了许久的话,一遍又一遍地说她与皇帝般配。她当后位已是她囊中之物,后来旨意下来,却莫名其妙只封了个妃。
过了好一阵子,她才知道皇帝心中另有旁人。那时她安慰自己说,这不打紧,立谁为后自是要看皇帝的心意,若皇帝不愿立她,太后的一厢情愿不提也罢。
后来,太后拼力阻挡南宫敏登上后位,她也感怀于心,她想太后到底还是疼她的。而皇帝未一意孤行,多少也顾及了她的面子。
可再后来,南宫敏被废,她怎么就还没能封后呢?
更往后,为接南宫敏回宫,皇帝在立后之事上松了口,后位却还不是她的。
那时她听说是朝臣们不允,说什么元后不能自妃妾立。
这多可笑?她直觉得连自己从前那些自说自话的安慰都变得荒唐。
她的心思大约也是那时候彻底的变了。
在那之前,她只想给自己谋一个皇子,给自己日后添个倚靠。
但在那之后,她要定了这后位。
只可惜,她没能拿捏住卫禀。
否则若能逼得宠妃与嫡后反目成仇便是最好的,顾氏是个有本事的人,哪怕皇后有太后撑腰也未必会输,她便可坐享渔利。
现下这样……
荣妃长声缓息。
多了些麻烦罢了。
第85章 位晋柔妃
再入冬时, 皇帝突然下旨,将皇长子与皇次子接出了宁寿宫。
皇长子回了生母和昭仪那里,和昭仪因此得封和妃。皇次子则被交给了荣妃, 这有些出乎众人意料,转念想想, 倒也在情理之中。
他的生母宁嫔到底是犯过罪的, 前些日子还又受过罚,自是失了抚育皇子的资格。而若不给生母,将六宫嫔妃排下来,头一位自就是荣妃了。
是以这样的安排便也没能说不对,只是私下里, 皇后与顾清霜说起此事便是长叹:“放在从前便也罢了,如今咱刚知道她不是个善人,偏就让她得了个皇子……
”
皇后觉得自己倒霉。
顾清霜却说:“也未必是坏事。”
皇后锁眉,她道:“荣妃位高权重, 只消有皇子不跟着生母, 由她抚育一个便是早晚的事。那至少现下看来, 给她皇次子比别的皇子强。”
她这般一说, 皇后便也明了。目下的几个皇子,唯有皇次子前些日子触怒过圣颜, 也唯有他的生母最令皇帝不快。
换言之,皇次子的前程是最难料的。
若荣妃手里迟早要有一个皇子,自然是给她皇次子最好。
于是皇后便也姑且宽了心, 顾清霜亦不多为此事忧虑。有些始料未及的却是在两位皇子都离了宁寿宫后, 一日她去紫宸殿伴驾, 正碰上予显也在。他原本正坐在
皇帝膝头念着近来刚认的几个字,见顾清霜到来, 乖巧地唤了声“母妃”,便又低下头接着读。
又读了几个字,声音却变得哽咽。再忍一忍,就忍不住“哇”地哭了。
莫说顾清霜,连皇帝都吓了一跳,将他一抱,转过身面朝着自己问:“予显,怎么了?”
予显哭得撕心裂肺,小脸上全是泪,指着顾清霜喊:“我也要母妃!”
两个哥哥都走了,他不懂为何自己还要留在宁寿宫。虽然懿太妃待他也好,但他还是想要母妃的。
顾清霜听得心疼,看一看皇帝沉下去的神色,却不得不安慰他:“予显听话,你看你两个哥哥,都比你大好几岁是不是?等你再长大一些,你父皇就会……”
“四弟小!”予显哭得更大声了,一声声地声讨她,“母妃骗我!母妃骗我!”
他很少这样胡闹。难得有这样一次,却偏在皇帝面前。
顾清霜觉得头疼,更为他担忧,刚要再开口,却听皇帝说:“让予显回你身边吧。”
予显的哭声一滞,顾清霜也一怔,望着他犹豫不决:“不好为予显坏了规矩……”
萧致略作沉吟,伸手从宫人手里接过块帕子,给予显擦眼泪:“他过了年关也四岁了,已不似婴孩那样易出不妥。况且……”他轻拍着予显的背,安抚他的抽噎
,“比他大的各有去处,比他小的也在生母那里,他自是不会高兴的。”
说完,他便笑问予显:“明日就让宫人送你去你母妃那里,好不好?”
予显破泣为笑,好笑怕他后悔,立刻点头:“好!”
他又说:“但你也要常去看望懿太妃,知道吗?”
“我知道!”予显的头又重重点了一下,“我会常去找太妃玩!”
顾清霜察言观色,听他轻松地说起这些才安下心来。
这样的要求他说答应就答应,她只怕他怀疑她私下与予显说过什么在出言试探,现下看来倒不像是。
接着却又听他语重心长地与予显说:“这些事都是父皇安排的,你以后不许再怪你母妃,不许再与你母妃说那样的话,懂么?”
“好……”这回予显的声音弱了一些,心虚地瞧一眼顾清霜,自己抹了抹眼泪,“母妃别生气。”
顾清霜一时却没反应过来,看着皇帝,思绪恍惚。
即便知道他一直“自诩深情”,她也没想过他能在这种事上为她添一句解释。
她忽而觉得多年的情分似乎还是有些用的,或者说,也不全是假的。他在不由自主地为她上心,多多少少地真把她装进了心里一点儿。
可她对他呢?
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她只知道,相较于看他继续做皇帝、自己做他的宠妃,她更希望见到面前这个还在抽泣的孩子早日登上皇位,自己住进颐宁宫里去。
约莫两刻之后,母子两个一同告了退,顾清霜亲自往宁寿宫走了一趟,一来是送予显回去,顺带着交待宫人明日的迁宫事宜;二来她也该亲自像懿太妃道个谢,
谢她四年多来的悉心照料。
懿太妃听闻旨意,鲜见地扫尽了面上的严肃,将予显揽到身前,满目慈爱地叮嘱:“日后馋宁寿宫的点心了,或者有什么事,予显要来告诉我啊,可别出了宁寿
宫的宫门就把我给忘了。”
“不会的!”予显扬起笑脸,抱住她的胳膊问,“可我真的不能叫您祖母吗?”
他知道,大哥二哥一直都叫抚育他们的太妃做祖母,唯有懿太妃不许他这样叫。
她说太后才是他的祖母。
但今日,许是因为分别让人伤感,懿太妃松了口,凝神想了一会儿,温声说:“私下叫一叫,便由你了。”
顾清霜坐在旁边,听言劝道:“太后娘娘从来不计较这些,皇长子与皇次子便是当着她的面,也称两位太妃为祖母的。”
“我不管太后娘娘计不计较。”懿太妃摇一摇头,“我只看如何对咱们予显最好。”
依懿太妃的意思,人对人的感情总是潜移默化的。小孩子心里有了另一个祖母,太后便待他们不免疏远一些。而若只有太后一个,太后大概更愿与他们亲近。顾
清霜想想,倒也不无道理。人的心就那么大一点,能装得下的人不多。
于是怀瑾宫中便头一次有了小孩子一起过年,上上下下都更加热闹了一些。
趁着过年不用读书,素来与予显亲近的皇长子、大公主、二公主都常来找他玩,就连回家过年的沈h都早了两日进宫,一群哥哥姐姐围着他转。
年初五的时候,皇帝下旨封顾清霜为妃。再算上前阵子刚晋位的和妃,妃位再度四角齐全。
他原是将差事交给袁江办的,袁江先请礼部拟定了旨意,再去怀瑾宫宣旨。宣旨时却正好赶上他料理完正事也到了怀瑾宫。顾清霜跪在殿中听旨听到一半,扫见
袁江身后的殿门边多了个人。待得旨意宣完,她想了想,便朝他那边偏了偏身,俯身下拜:“谢皇上。”
萧致低笑一声,上前扶起她来:“早知如此不如晚些过来,倒不必受你这么大的礼。”
顾清霜抿唇衔笑:“都说‘礼多人不怪’,皇上反倒嫌弃‘礼多’。”
“平白显得生分。”他摇摇头,揽着到茶榻上落座,俯首在她额上吻了一吻,又问她,“封了妃了,可有什么想要的?算朕贺你。”“哪有这样贺的?”顾清霜
好笑,“晋封的旨是皇上下的,还要皇上来贺臣妾。”
“寻个由头让你高兴,这还不好?”他含着笑,她低下头,好似认真地想了想,最后还是说:“什么都不缺。今晚咱们让小厨房多添几个菜,设个小宴,就当贺
过了可好?”
她总是这样善解人意又不贪婪的样子。
他偶尔想起,便总觉得对她有些亏欠。
于是他当然点了头,设宴的事交给了御膳房去办。御膳房揣摩圣意,除却佳肴还备了上等佳酿送来助兴。他亲手两盅斟了酒,兀自抿了一口,告诉她说:“并不
太烈,你可以饮些。”
顾清霜美眸一转,却说:“臣妾还是饮些果酒吧。”
他并不强劝,只笑道:“大好的日子,只饮果酒多没意思?”同时倒也挥手示意袁江寻酒去了。
顾清霜低下眼帘,声音轻轻:“臣妾上月底……月事没来,已经迟了七八天了。”
萧致一时没多想,问了句“可传太医来看过了?”,便仰首将盏中余酒一饮而尽。喝到一半蓦地回过神,酒在嗓中一卡,呛得猛咳出来:“咳咳……”
“皇上!”顾清霜赶忙摸出帕子为他擦嘴,手抚在他背后帮他缓气。但他顾不上,一把抓住她的手:“是有喜了?”
顾清霜的手滞了滞,低头不言。
“是不是?”他焦灼地催问,她轻一瞪他:“不知道呢。年关前后传太医不吉利,臣妾想着怎么也要过完上元再说。”
“这有什么不吉利?”他将她一揽,令她坐到膝头,“这事大喜事,没有比这更吉利的了。”
“那万一不是呢?”顾清霜偏着头问,“万一只是病了,可不就不吉利了。”
“万一是病了,也要快些医治才是。”他拿筷子敲她额头,“别为守那些规矩犯傻。阿诗去,传沈书来。”
阿诗满面喜色地一福,便疾步去了。顾清霜犹自坐在他膝头,玉臂勾着他的脖颈:“即便真是,皇上也得先帮臣妾瞒着,过些时日再说。”
“朕知道。”他噙着笑吻在她耳际,呼出的气息让她禁不住地缩脖子。
她听到他温声与她打商量:“才给你晋了位份,现下倒不好晋了。等这孩子生下来,朕封你当贵妃,好不好?”
“不好。”她口吻软软的拒绝了他,靠在他怀中,手指挑弄他的衣领,“臣妾心里敬重荣妃和岚妃两位姐姐,不敢压到她们头上。”
他想了想:“贵妃虽是通常只封一人,但也有过同时有两位贵妃的先例。你若心里过意不去,朕可连荣妃一并封了。”
这也不失为一个法子。
但凭什么让荣妃平白捞这么大一个好处?
顾清霜便含起满目良善,柔声与他说:“臣妾倒觉得,如臣妾这般已至高位的,晋不晋封都已无妨了,反是低位的小嫔妃们日子要难过一些。皇上若真想臣妾高
兴,不如赏她们――位份也好,银钱也罢,臣妾想着这一胎能六宫姐妹都过得好,便连安胎都能安得更顺心了。”
“又这么一门心思地只想别人。”他哭笑不得,信手捏一捏她的脸颊,“皇后都没你这样爱照应六宫。”
“家和万事兴嘛。”顾清霜说着坐直几分,笑容敛去,脸对脸地肃然望他,“皇上答不答应?若不答应便也罢了,臣妾知晓皇上自有皇上的道理,也不会怪皇上
。”
“真是好听的全让你说了。”他口吻无奈而宠溺,“应你了。”言罢便一唤,“袁江,帮朕记着,等柔妃孕事满三个月便传旨下去,婕妤以下的嫔妃各晋一例,
赏白银千两。婕妤以上赏黄金千两,就说全是柔妃磨朕花钱。”
“皇上这就叫得了便宜还卖乖!”顾清霜听罢最后一句,嗔怒地瞪他,“一场贵妃的册礼都不止要花这些,臣妾很是帮皇上省了一大半呢!”
第86章 风头无两
过年并不当值的沈书为着圣旨匆匆进了宫, 望闻问切之后口道恭喜,说顾清霜确是又有喜了。
她当然是有喜了。
这些日子沈书虽都在歇息,太医院留下来当值的两位太医她也未曾传召过, 但长年累月待在宫中的医女可有的是。
医女们总是低太医一头,哪怕医术不错也混不到什么高位, 多数时候不是在给太医们打下手就是在为宫人们看病, 手上也就宽裕不起来。
顾清霜在尚仪局时便知晓这一点,也认识几位医术可靠的医女。这回想着沈书不在,就先请她们来看过,得知的确有孕,又多添了赏钱, 请她们暂且保密。
于是接下来的月余,盈兰成了明面上最风光的那一个。皇帝若召幸宫嫔,十日里有七八日都会是她,到怀瑾宫则多是在白天, 与顾清霜用个膳便走了。
顾清霜就安然看着盈兰风头无两的模样。
这原也是个美人儿, 春风得意就更显得气色也好。晨省昏定之时, 低位的宫嫔们总爱围着她说话, 即便她的位份也算不得高,在其中却总有种鹤立鸡群的气质。
如此一直到了二月末, 顾清霜的身孕差不多满了三个月,紫宸殿里“如约”传下旨意,后宫婕妤以下各晋一例, 赏白银千两;婕妤以上位份不晋, 但赏黄金千两
。
旨意中明言, 是为贺柔妃有孕。
旨意一出,宫中自然一片欢喜。经年不得宠的小嫔妃们是难以晋位的, 哪怕大封六宫的时候,也总不免会有被遗忘的人。这样又一个算一个皆能晋封的机会鲜少
会有,一时之间,着宫人赶去千福寺求佛敬香的人都多了。
消息传进怀瑾宫,阿诗笑禀顾清霜说:“听闻都是去为娘娘祝祷的,盼着娘娘平安生下这一胎。”
顾清霜听言笑笑,垂眸慢悠悠地修剪着面前的桃花枝:“我与她们大多不算相熟,偏偏眼下的祝祷十之八九来得最是恳切。你瞧瞧人多有意思,有时复杂得叫人
瞧不透,有时又简单得不得了。”
阿诗颔首说:“总归是实打实的好处最叫人感动了。”
顾清霜一哂:“谁要去忙,就由着她们去,咱不必多做什么。但若有登门来道谢的,我懒得见,你盯着底下人好生款待,别怠慢了人家。另外再替我颁些赏,位
份高些的你看着办,贵人以下的直接给银两便可。”
虽则皇帝刚颇为阔气地一人赏了千两白银下去,她这里五十一百两的添上些许似乎并不起眼,但事实并非如此。
宫里要花钱的地方太多了。若得宠还好,若不得宠,日子想过得好些便要处处使钱。可偏偏不得宠的嫔妃手头最难宽裕,这般有人赏了钱下来就最实在,不会有
人嫌少。
她想好了,若来日与荣妃的一场较量难以避免,她就要趁着当下的风光把六宫都打点到,还要打点到实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