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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自凤椅上立起身, 但没有走出屏风,一字一顿地对他说:“我的安危不再是你该记挂的事。忘了我,对咱们都好。”
她说完,齐青的身形半晌都没动。背影立在那儿, 即便隔着一方屏风, 于她而言都再熟悉不过。
她其实盼着他给她一个答案, 哪怕只是点一下头也让她心安。
有些事早该了却了, 她在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刻就该知道自己这样的家世意味着什么。爱情这两个字,哪怕是两厢情愿, 对她而言也只会是一场梦。
可齐青终是没有给她任何反应,那么定了会儿,便又继续提步离开。他走路总是这样的足下生风, 猩红的斗篷在背后不住扬起。走出殿门的瞬间, 阳光笼罩在那
猩红的都碰上, 落入刚怔怔步出屏风的皇后眼中,冷不防地在她心底激起一重又一重的难受。
她以为她能放下的, 她已经放下了许多东西。那些曾在另一个世界与她相伴二十余年的美好,她都已放下了。
可看着这个人走远,她却还是难过得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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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瑾宫中,顾清霜走进卫禀房中,在床边安坐下来。
四十板子到底不是好捱的。哪怕行刑的宫人掌握着分寸,未下死手,也足以让卫禀失了半条命。
是以顾清霜便看他从她进屋起就挣扎着想下床见礼,却直至她坐到床边都没能挪动两寸,只一只手撑到了地上,撑得指节泛白。
顾清霜看着他,声音倦怠:“好生歇着,倘若有心不让你好过,本宫着人押你过去便是了,何必自己走这一趟。”
卫禀身形僵硬,怔了怔,咬紧牙关挪回去,手也缩回床上:“臣没有那个意思。”
顾清霜不做理会,侧过脸,目光落在墙边的几只红漆木箱上。箱子里有金银钱两,还有些玉器金银器,另还有整齐叠好的一摞纸页。她起身走过去,信手将那摞
纸页拿起来翻开,便见地契房契皆有,有些是民居、粮田,有些事商号,大多都在京中。
宦官当到卫禀这个份儿上,手里是不会缺钱的。
她回过头看他,一沓纸页轻轻在手里拍着:“小禄子说你退了烧便让他收拾这些,你要干什么?”
“娘娘……”卫禀伏在床上,苦笑了声,“待臣收拾好,便请娘娘把这些添在阿诗嫁妆里吧。她……她嫁给沈大人,挺好的。”
这句话忽而在顾清霜心底掀起一股奇异的感觉。
情爱这个东西,她是懒得碰了,却也要承认它是有趣儿的。
它能让人奋不顾身、让人关心则乱,还能让人变傻。
她不禁笑了声:“阿诗与沈书的婚事,旁人信就罢了,你怎的也信?本宫一开始便与你说明白了。”
“臣不是信了。”卫禀摇着头,“臣是觉得……阿诗若嫁与沈大人为妻,日后或许……”
“或许能过得挺好?”顾清霜嗤笑,“可沈书做错了什么,为何要娶一个心里装着另一个男人的姑娘过门?”
她说完,就将那叠房契地契丢回了木箱里:“你的东西你好好留着。等事情了了,当聘礼给阿诗不是更好?”
“娘娘?”卫禀一怔,忽而惶恐,“娘娘,不行,阿诗好好的一个姑娘家,臣……臣却是……”
可顾清霜已提步向门外走去,他因伤无法去追,说不完的话只能咽回去。
顾清霜走出他的院门,深吸了一口气,情绪复杂难言。
她一时也辨不清自己究竟是怎样想的。
她会成全阿诗与卫禀,虽是因为阿诗愿意,她盼阿诗过得顺心。可私心里,他们都瞧不着的地方,她总归是存了几分自私的庆幸。
――她庆幸阿诗与卫禀的这份感情,庆幸阿诗愿意与卫禀结亲。
因为如此一来,她身边的掌事宫女与宦官便拴得死死的了。阿诗又是与她最亲近的那个人,日后为着阿诗,卫禀也断不能再惹出什么事来。
宫中嫔妃都盼着身边的宫人能可靠,现下看来,难有比她身边这两个更可靠的了。
可这于阿诗而言,当真好么?
她不知道。
这份复杂的心思纠缠了顾清霜好几日。诚然,她早已自认为扔下一颗良心不要了,可阿诗不一样,她总觉得自己还是想为阿诗全心全意打算的。
目下的这番安排便令她愧疚自责,好在阿诗闻讯后实实在在地开心起来,得了空就要去探望卫禀,一针一线地为自己绣起了婚服,沉浸幸福的样子让顾清霜心中
略感安慰。
过了约莫月余,在卫禀勉强能由人掺着下床了的时候,托柳家办的事有了回音。
一是给阿诗和卫禀在京中挑的宅子置办好了,虽然二人都在宫中,一年到头都回去不了几日,柳夫人依旧亲自操办着,挑了处风水极佳的宅院来。一应下人也都
直接备齐,都是身家性命全拿捏在柳家手中的人――他们去卫禀和阿诗府中当差,父母或是兄弟姐妹却在柳府里头。
二是平康坊那边,柳家也多多少少摸到了些线索。
事情初发之时她不敢托柳家去查平康坊是因怕打草惊蛇害了阿诗,但眼下禁军已轰轰烈烈查了起来,她又已有解那丹红散之瘾的药方在手,托柳家趁乱摸上一二
,便也不必有什么担心了。
于是柳家便告诉她,将兰馨迈进福瑞园的人牙子坊间称一声连婆。他们又抓了连婆逼问,那连婆虽至死都没敢供出是谁把兰馨交到了她手中,却供出了一个接到
兰馨的日子。
――那日子,和顾清霜有孕之时宁贵人害她嫁祸晴贵人的事只差不到半个月。
打听到这些,顾清霜心中就明朗了几分。眼下的事虽出得突然,但终究不是毫无道理了。
宫中诸事,总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她便又去见了皇后,神情恭顺地将这些一一说与皇后听。皇后听罢思量了片刻,露出赞许之情:“去查那人牙子,本宫倒没想到。淑容说的这些,本宫记下了,
待得兰馨的情形再好一些,本宫便会细查下去。”
“有劳娘娘了。”顾清霜躬身,皇后打量着她,含着笑意:“淑容果然聪慧,无怪皇上格外喜欢三皇子。”
这话说得顾清霜心弦一紧。
放在从前,这话无关紧要。但现下有了嫡子,便是另外一回事了。
嫡子行四,上头有三个年长于他的哥哥,谁都要觉得将来会有一场腥风血雨。那暗潮汹涌的气息,她在皇后诞育四皇子当日就嗅见了――那时采双试探着问她高
不高兴,她敷衍了过去。
以采双的身份学识都会多留几分意的事情,贵为皇后如何能无知无觉?
而这事,无论她心里根本的打算究竟是什么,眼下总要不让皇后忌惮才好。
她便颔首,仿佛随意地笑着:“予显有些小聪明罢了,又淘气,就显得机灵些。论好学上进比不过他的两个哥哥。臣妾听闻皇次子日日都扎在书房里学到深夜,
这才是能成大器的孩子。”
皇后笑意更浓,睇着她说:“淑容这话说的,予显还没开始识字呢。等来年请了先生,焉知不比他大哥二哥强?”
“臣妾只想他健健康康、高高兴兴的。”顾清霜语重心长,端是一脸纯善,“说出来不怕皇后娘娘笑话,臣妾想着他上头有两个年长的哥哥,底下又有个嫡出的
弟弟,最适合躲懒不过。便觉那些圣贤书读来也乏味,略通一二便可,别当个浑人给他的兄弟们添乱就是了。”
“都还小呢,走一步瞧一步吧。”皇后噙着笑,心不在焉地敷衍了一句。
再半个月余过去,皇后在一日晨省时,直接唤宁贵人到近前问了话。
宁贵人在宫里默默无闻得久了,活得愈发不像个诞育过皇子的嫔妃,不少人都已将她遗忘。她自己对这些心里也有数,忽被皇后问话便很没底气,拜下去就不敢
抬头,口中轻道:“臣妾知无不言。”
皇后坐在凤椅上淡看着她,毫不委婉,开门见山:“那日在紫宸殿中,你说宫女兰馨走失之事你不知情,这本宫信。但在那之前你见过什么人、牵扯了什么事,
该好好告诉本宫才是。”
宁贵人猛地一栗:“臣妾不知道!”她的呼吸瞬间乱了,“臣妾……臣妾不知娘娘何以有此一问……娘家带进来的人丢了,臣妾也是无辜受害……”“本宫是看
在皇次子的份上才这样问你。”皇后的口吻肃穆起来,听得宁贵人一怔。
抬起头,她便迎上了皇后的淡漠疏冷:“本宫告诉你,兰馨已清醒了。看在皇次子的份上,本宫才先来问你,没去问她。可你若还想隐瞒,想来问她也是能问出
不少事的。毕竟――”
皇后一双丹凤眼缓缓在殿中扫过,扫过每一个嫔妃的脸:“若她一无所知,也不会被害到这个份儿上。”
“皇后娘娘……”宁贵人的声音发了哑,怔怔垂下眼眸。
荣妃看得皱眉,下颌微抬,出言催促:“知道什么就快说,你便是不顾自己的命了,也该想一想皇次子的前程!”
第82章 盘根错节
作者有话要说:
前几章修了下小bug,宁贵人大封六宫的时候晋宁嫔来着,我给忘了
所以本章看到突然变宁嫔不用奇怪hhhh
宁嫔被喝得神情一滞, 朱唇轻轻颤栗着。顾清霜淡看着她,目光划过她的每一分踌躇与惊疑不定。末了,宁嫔紧咬住嘴唇, 叩首下去,又抬头道:“臣妾……臣
妾当真不知。那阵子……晴贵人一心想算计臣妾的皇次子, 臣妾犯了糊涂, 只想除她。后来事发引得皇上不快,臣妾与晴贵人俱被降了位份,臣妾哪里还敢再做
荒唐事。后来兰馨她……她出宫一趟就再没回来,臣妾一直也觉奇怪,却不知缘故。如今娘娘若非要臣妾说出个所以然来, 臣妾便也只能……”
她目光向侧旁一扫又缩回来:“只能疑是晴贵人报复臣妾。旁的事,臣妾皆不知了!”
这话说得晴贵人一慌,匆忙离席,也拜下去:“娘娘明鉴, 臣妾岂有那样的本事?若有, 臣妾昔日也不会被南宫氏欺到那个地步!”
顾清霜睇了她一眼。
到底是失宠得久了, 她的棱角尽被磨平, 精致的眉眼也再不显明媚。整个人黯淡无光,失了这般姿色原该有的卓绝气质。
但棱角没了, 这话说得却也在理。顾清霜下意识地一望皇后,皇后倒也正看向她,二人目光一触又都转开, 各自思量了会儿, 顾清霜先开了口:“臣妾与晴贵人
有旧怨。但这回的事, 臣妾也觉得不是晴贵人。”
南宫敏一心扑在皇帝身上,猪油蒙了心似的。若晴贵人那时有这样的人脉与秘药攥在手里, 怕是十个南宫敏都收拾得了。
这份嘲弄在顾清霜心底一转,忽有一瞬,她怔住。
屏息又想了想,心中骤然多了几分清明,但她暂且没急着开口,只等皇后先与宁嫔周旋。
一试再试,皇后终是没问出什么来。只得想让众人告了退,也由着宁嫔回去了。
顾清霜施礼后便立在那里没动,皇后自明其意,等旁人都走了,抬眸问她:“淑容瞧出什么了?”
“倒也没有。”顾清霜说着,明眸一扫两旁。皇后就挥退了宫人们,朝她颔首:“坐下说。”
顾清霜落座回去,忖度着道:“只是晴贵人方才所言提醒了臣妾。昔日南宫氏在宫中人家人恨,不论这人是谁,当时都该能算计她才是,可南宫氏却让众人无计
可施了这么多年。”
皇后微微凝神,没想明白:“淑容什么意思?”
“臣妾觉得,要么是此人当时尚不在宫里――但不太可能,新进宫的太少了,也没有那样的本事。”说着语中一顿,“要么就是……南宫敏当时虽春风得意,却
与此人没有利害纠葛,便也不值得人家费心――若依这条,咱们该是能琢磨出个大概的。”
皇后听罢沉思半晌,按着太阳穴思量起来:“也是个法子,可先想想看。”
顾清霜缓缓道:“首先不可能是岚妃,臣妾听闻她诞育大公主时被南宫氏算计,险些把命都丢了;往后是和昭仪,臣妾与她还算相熟,不过她也是有皇子的人,
放在这些事上,臣妾也说不好;和昭仪往下便是臣妾,再往后……”
“荣妃呢?”皇后冷不丁地开口问她。
顾清霜实是碍于荣妃与皇后的亲眷关系有意绕过了荣妃没提的,听言便偏了偏头,看向皇后:“臣妾不敢随意议论荣妃娘娘。荣妃娘娘与皇后娘娘乃是本家,想
来皇后娘娘对她更为了解。”
却见皇后眉头浅蹙,沉吟了一会儿,平心静气地吐出一个字来:“本宫对她,也不算了解。”
她是自记事起就听说过这个人,那时她四五岁,荣妃已十一二,家中长辈时时称赞这位表姐多么优秀,同辈的一众堂姐妹大概人人都记得。
等她再大几岁,荣妃就进宫了,传回府里的也几乎都是赞誉。那时候荣妃执掌宫权,数年来不曾有过疏漏,太后与皇帝都大为赞赏,逢年过节时常有封赏颁到府
里,看的便是荣妃的面子。
再往后,就是她突然当了皇后,进宫与荣妃相见了。
是以若说了解,皇后对荣妃的了解当真不多。忖度半晌,还是问了顾清霜:“她与南宫氏的事大约是什么情形,淑容怎么说?”
顾清霜想了想:“说不好。若说吃没吃过亏,大抵是吃过的――那时候南宫氏占着皇上的心,六宫难有人能半分亏都不吃。但若说像岚妃、亦或婉修仪那样的大
亏,荣妃娘娘大抵是没吃过。”
皇后:“怎么讲?”
“那时臣妾还在尚仪局中,与后宫交集甚少,细说究竟也说不清楚。”顾清霜回思着,顿了顿,续言,“只知即便南宫氏势大,荣妃娘娘的权势也并未动摇过半
分,皇上对她也仍旧以礼相待。”
皇后久久沉默,缓出一喟:“现下细想,那也是极大的本事了。”
“是。”顾清霜颔首。
这些事,她们从前都没细想过,概因荣妃从不争宠,好像与南宫敏对不上也属实正常。但现下一细想,她们便忽而意识到――荣妃不在意恩宠,南宫敏却想要权
。
如此,在南宫敏鼎盛之时,宫中大权仍紧紧握在荣妃手里,便可见荣妃的本事。
再深想一步,当时荣妃与南宫敏之间发生过什么,宫中竟无人知晓,六宫嫔妃都只一味地觉得荣妃贤惠大度,这亦是一份本事。
皇后心底盘算着这些,又斟酌了半晌,告诉她:“本宫会对荣妃与和昭仪多加留意。”
顾清霜面显惊奇:“娘娘当真么?还得顾念太后娘娘呢。”
“淑容不必这样试探本宫的意思。”皇后斜斜地睨过来,顾清霜低了低头:“臣妾冒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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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内宫外的清查按部就班地继续着,又过几日,兰馨情形好了,皇后便传她到跟前问了话。
问她的话极为容易,她经历过这么多事,自知自己于旧主而言已是一枚棋子,而皇后是拉她出苦海的那个人。于是不必威逼利诱,也不必宫正司来动刑,皇后开
口一问,她就竹筒倒豆子般全说了。
供出的人,却不是皇后与顾清霜那日所猜的荣妃,而是如嫔。
“如嫔?”顾清霜好生想了想,才记起这个人来。这人说来在宫中的动静实在太少,与她却也不是全然没有渊源。
“就是从前的如贵人是不是?与晴贵人交好的一个。”她问阿诗。
阿诗点头,印证了她的想法。
她记得那会儿晴妃盛宠,身边交好的嫔妃也很有几位,只是因为明嫔与晴妃沾亲,最惹眼的便也只有一个明嫔,其他人都不太显得出来。
后来晴妃被降至贵人,身边的人作鸟兽散。如今常与她走动的,便也只剩一个明嫔了。
如嫔……
全身而退。
顾清霜摸索着其中的细枝末节,又问阿诗:“皇后娘娘传人去问话了?”
“是。”阿诗颔首,“没让宫正司办,直接押去凤栖宫了。”说罢便打量着她问,“姐姐可要做点什么?”
“不做。”顾清霜摇摇头,“咱们静等。”
供出来的是如嫔无妨,她们现下疑的还是荣妃。
可若真是荣妃,她可不想当开口宣战的那一个,还是让她们姐妹俩先较量吧。
宁寿宫里,后宫传言总能第一刻就飘进皇子们耳朵里。
三皇子年纪还小,正是傻开心的年纪,近来能偶尔想一想母妃过得是否还好已属不易。两个年长的皇子便不同了,八岁的皇长子听闻如嫔的事,就点了点头,和
身边的掌事宫女说话的口吻与年龄大不相符:“知道了,你们多打听着些进展。眼下先约束好底下的宫人,别胡乱议论。”
皇次子小他一岁,闻讯吩咐得也差不多。只是等宫人们退出书房,他心中便有些虚了。
如嫔也出事了?
这事上能关照他的人,又少了一个。
他常常他的几个兄弟。四弟是嫡出,由母后亲自抚养,自不必多提;三弟的生母是宠妃,时常会来看他,连带着父皇见三弟的时候也更多。
而大哥虽然既非嫡出,生母也不是宠妃,可和昭仪至少位份高,除却荣妃与岚妃便是她了。
唯有他,生母既不得宠,又被降过位份。后来赶上大封六宫才又晋至嫔位,比和昭仪与柔淑容差得远了。
他想母妃大概也是因知晓这些,所以行事愈发谨慎,来见他的时候越来越少。有时和昭仪与柔淑容结伴来看哥哥弟弟,他就成了孤零零的那一个。
好在,还有如嫔会来看他。
如嫔时时鼓励他要上进,说若他足够勤勉,课业比兄弟们都强些,日后总会有好出路的。
如嫔还跟他说,人在宫里,生母是谁并不要紧。他若日后能有个身份贵重的养母,便不比他的大哥三弟差,甚至也可与嫡出的四弟一较高下。
而若他能得到父皇的青眼,入主东宫,生母的日子总也会好起来的。
他因此才多了几分心气儿,为着来日奋进。
可现在,如嫔怎的也出事了呢?
皇次子一连几日情绪低落,因与皇长子一同在尚书房读书,这份低落便落在了皇长子眼里。皇长子思虑再三,问了问他,他便说了个大概,皇长子就跟他说:“
你若难过,不如去求父皇。你是父皇的儿子,父皇总要为你想一想的。”
“能去吗?”皇次子紧拧着眉头,好似有些心动,又不免胆怯,“我不敢啊。”
皇长子轻扯了一下嘴角:“我就这么一说,去不去在你。但反正……你看从前的凌贵人、还有南宫氏,都是一眨眼工夫就进了冷宫的,这事往后怎么说,我看也
没准。”
这话说得皇次子一下更慌了,小脸犯了白,嘴唇紧紧抿住。皇长子淡看看他,不再多言什么。
他并不想劝太多,免得留下话柄。会说这样几句,是因为他记得母妃的话。
母妃跟他说,若来日相争,他和三弟才是一边的。
二弟不是。
四弟也不是。
第83章 如嫔溃败
如嫔进了栖凤宫就没再出来, 一时也没什么信儿。六宫妃嫔都不敢去问,顾清霜倒去过几回,却也不急着去见如嫔, 只与皇后小坐喝茶。
日子又翻过几天,就又热了起来。往年这个时候该去避暑, 但因着皇后有孕的事, 众人月余前才从行宫回来,再过去不免太折腾,今年的避暑事宜自救免了。
暑热令人烦闷,顾清霜发觉紫宸殿似比怀瑾宫凉爽一些,近来便很爱去紫宸殿猫着。皇帝自不会赶她走, 只是打趣她说:“嫌热了才知道过来,可见朕在你心里
还不如冰块重要。”
顾清霜听言便笑,坐在他膝头撒娇耍赖,心里却想他自然不如冰块重要――冰块放在那里, 那是必定能凉快些许的, 他这个皇帝放在此处, 对她而言却是把双刃
剑, 万般荣宠他都能给,要她的命却也是一句话的事。
这日下午, 她又是等最毒的日头过去就到了紫宸殿门口。原想进了殿就好生睡一会儿,起来再品碗冰镇梅子汤,却见袁江立在殿门外, 见了她就迎上来:“淑容
娘娘。”
袁江躬着身, 顾清霜睇了眼紧阖的殿门:“袁大伴, 怎么了?”
袁江引着她向旁边行了两步,避开旁的宫人, 压音禀话:“皇上正跟皇次子殿下发火,娘娘晚些再进去吧。”
顾清霜一怔:“怎么了?是功课不好?”
话没问完,她自己就否了这想法。皇次子的功课是最刻苦的,皇长子都要略逊一筹。
袁江摇头:“不是,殿下的功课是没的说的。臣也不知为何,殿下突然为如嫔说起了情……近来的事您也知道,皇上自然不痛快。”
为如嫔说情?
顾清霜心弦提起,脑中已百转千回地盘算起来,面上倒不显什么,只偏了偏头,扬音吩咐:“去宁寿宫,带予显过来。”
她盘算着,孩子多的人家,父母总归是难把一碗水端平的。在一个孩子犯了错的时候,另一个乖巧的孩子便更容易让父母欣慰。
那么,皇次子过得如何与她才不相干。
言毕她朝袁江颔了颔首,脱了腕上的玉镯,塞进他手里:“大伴没跟本宫提皇次子的事,本宫只知当下不便进去,旁的一概不知。”
“臣明白。”袁江心领神会,转手将镯子收进袖中,朝她一揖,就又折回了殿门口去。
顾清霜悠悠踱至檐下,安然等着。等了约莫一刻,宫人带着予显匆匆来了。予显看见她便扑过来,欢欢喜喜地唤她:“母妃!”
“予显。”顾清霜噙着笑将他揽住,摸出帕子蹲身为他擦了擦额上的汗,小声告诉他,“一会儿你父皇若问你为何今日过来,你便说你想他了,知道么?”
予显点点头:“好!”
顾清霜将声音压得更低了些:“莫说是母妃说的。”
“我没有那么傻!”予显挺起小胸脯,“我明白的!”
顾清霜垂眸,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滋味。
近来她常常觉得,予显总比她预想的要聪明些。人在宫中,她该为此高兴才是,可回想曾经,她原也发自肺腑地期待过,自己若来日嫁为人妇生儿育女,孩子有
没有出息都不打紧,开开心心便最好了。
她边想边站起身,看向袁江,客客气气地颔首:“大伴,本宫听着里头也没动静,皇上是不是已忙完了?大伴若方便,帮本宫进去问一问吧,若不然先带三皇子
去侧殿歇歇也好,外头太热了些。”
袁江自明其意,朝她一躬身:“娘娘稍候。”便推门入了殿。
劳心伤神了这么多时日,她已然不是寻常的“得宠”而已。皇帝真不让她进殿的时候屈指可数,有时即便是有朝臣在殿中商议要事,她都可先进侧殿去喝着茶。
于是袁江进去不过片刻就又折了出来,含着笑一引:“娘娘请。”
顾清霜就牵着予显的手进了殿,穿过外殿迈进内殿的门槛,予显就小跑起来,口中喊着:“父皇!”
跑到一半,他又注意到跪在殿里的皇次子,脚下便一顿,困惑地歪头看他:“咦,二哥哥?”
顾清霜心下慨叹,他果然是聪明的。以他现在的年纪,兴高采烈地直奔父亲而去,没注意到二哥,皇帝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但比起来,皇帝自是更愿看到他
们兄弟和睦。
皇次子予昔也侧首看看他,抹了把眼泪没做理会。予显便又朝他走了两步,拉他的胳膊:“二哥哥怎么了?”
“予显。”坐在御案前的皇帝眉头微挑,朝他招手,“过来。”
“哦!”予显鼓鼓嘴,乖巧地走过去。走到近前,脸上便扬起笑来,甜甜地仰起头,“父皇,我想你啦!”
“臭小子。”皇帝绷不住地笑了,伸手把他抱起来,问他,“热不热?”
予显咬咬嘴唇,明显在打小算盘:“热――能吃冰碗吗?”
“还是为着贪凉来的,跟你母妃一个样子!”萧致手中的奏章在他额头上轻轻一拍,正往前走的顾清霜脚下一定,语露不满,“皇上这是指桑骂槐呢。”
她边说边也走到他身边,屈膝福了福,睃了眼予昔:“这是怎么了?皇次子还小呢,皇上何必发这么大的火气。”
听她这般问,皇帝的面色便又沉下去:“这糊涂东西,跑来给如嫔说情,口口声声若如嫔待他好。”他摇摇头,“朕都不知该如何说他。”
顾清霜听出了他口吻中的无奈。
他总归还是为几个孩子着想的,不想他们小小年纪就被后宫算计。皇次子乍然说出这样的话,他自是一听就能知道不对,不论是如嫔平白待他好、还是他来说这
些,都是不该发生的。
只是他对孩子们的要求又着实高了些,皇次子才七岁,哪想得明白这些?
顾清霜便索性做得个体贴大方,叹着气说:“他小小年纪懂什么?万般不是也都是如嫔的不是。等他大一些,皇上再慢慢将道理说给他听就好了,大可不必现在
这样罚他。”
皇帝的脸色仍不好看,沉吟半晌,到底松了口:“带他回去。”他吩咐不远处噤若寒蝉的乳母,“告诉恪太妃,平日多留些意。朕不是不许六宫嫔妃过去走动,
但有了这般格外殷勤的,太妃总该心里有数。”
“诺,奴婢谨记!”那乳母瑟缩着一福,便赶忙上了前,将皇次子带走。皇次子还啜泣着,朝父亲一拜,默不作声地跟着乳母离开了。
予显在这时候安静得十分得当。他静听着父皇母妃说话、目送着二哥离开,待得二哥走远,又过了会儿,他才又拽了拽皇帝的衣领,满眼期待地问他:“可以吃
冰碗吗?”
“嗤。”皇帝又好气又好笑,扬音唤了宫人进来,开口吩咐,“去备几份冰碗来。”
说罢又垂眸看向予显,板起脸告诉他:“就这一次,许你在紫宸殿多吃一份。可不能日日这样,要吃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