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极则伤,慧极则伤!
很多时候,程阳不愿意深思,不愿意了解接近肖洱,不过是因为——
他怕近一步,再近一步,自己会沉进她淡静无波的眼里,然后被她心里那一把疯狂的火烧成灰烬。
“我告诉你了,你也要答应我。”
肖洱半晌没听见程阳的回应,便说道。
“我要是不答应呢。”
半晌,程阳说道,声音有些倔强。
为什么这么宠着聂铠,为什么什么也不让他知道!
为什么所有的一切都要你一个人来扛?
这个孩子会存在,他难道没有责任吗?
“程阳,你不能不讲道理!”
肖洱难以置信地看着程阳,她很激动,声音嘶哑,眼眶微微发红。
看吧,只要是涉及到聂铠的事,她总能被轻易撩动。
程阳没注意到肖洱情绪的反常,他抑制住心头的躁动,冷声说:“我不讲道理,你又能如何。聂铠是我兄弟,他有权知道真相。”
“啊!”
意外的,程阳听见肖洱哀哀地低鸣。
陡然一声,像是哀嚎,像是悲怆,像是崩溃。
程阳吓了一跳。
他看过去,竟然看见肖洱张着口,大口大口地呼吸。她目光笔直而荒凉,直望着天花板,还挂着点滴的手攥起拳头一下一下砸着床板。
“肖洱?”
程阳急了,连忙去按住她的手。
她像是突然受了刺激而发疯,扭动着身子,不安而烦躁。
他没有想到肖洱方才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被他几句话一逼迫,就猝然失去了理智。
到头了,这个姑娘能承受的,已经到了极限了。
程阳自责而心疼,手脚并用,牢牢环抱住她的身子。
又伸出一只手,在她背后一下一下顺着气。
他温声安抚道:“我不告诉他,我不会告诉他,刚刚都是我不好,我骗你呢。”
肖洱听不见似的,在他怀里挣扎,可是他抱得紧,她完全挣不动。
“肖洱,肖洱,肖洱!”
程阳喊她的名字,可是肖洱失了心智,听不进去。
连护士都冲了进来,看见两人在床上纠缠,惊得半天没反应。
“叫医生来!”
“啊,好好,我马上去!”
林医生先赶了过来。
一见此情景,她立刻过来帮忙压住肖洱。
“拿镇静剂过来!”
“哎,好。”护士答应着转身就要走。
“等会!”
林医生不知想起什么,一手抄过床头柜上放凉的水,朝肖洱泼了过去。
……
肖洱被冷水一激,竟然慢慢停下了挣扎。
反抗的力量减小了,程阳喘着气,惊疑不定地看看林医生,又看看怀里的肖洱。
“这是怎么回事?”
“创伤后应激。”林医生狠狠瞪了程阳一眼:“你说了些什么刺激了她?”
程阳哑口。
林医生从床上下去,拿干净毛巾来给肖洱擦脸,又把被她挣掉的点滴处理掉,重新给她打点滴。
肖洱睁着眼,目光少了焦距,安静得像个洋娃娃,乖乖被程阳抱着。
针头戳进手背的时候,她觉得不舒服,皱皱眉头,低声在程阳耳边说了一句。
“聂铠,我好疼啊。”
不知道说得是打点滴很疼,还是其他。
这不像是正常时候的肖洱会说出来的话。
程阳的心狠狠一揪。
果然,不再闹腾以后,肖洱也并没有恢复正常。
自那句话以后,她窝在他怀里,哭了起来。
只是掉眼泪,不说话,好像是很委屈,又好像是为了验证,自己真的很疼很疼。
“这么哭可不行。”林医生自言自语道,“小童,还是拿一针镇定过来。”
小童闻言,拿了镇定剂过来。
林医生让程阳卷起她的衣袖露出胳膊。
肖洱怯生生的,躲着藏着,不肯就范。
程阳嘴里哄劝着,瞅准时机,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肖洱慌了,哭着喊:“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啊?”
冰凉的针头扎进她细细白白的小胳膊里。
程阳心有不忍,别过头去。眼圈红了又红,终究忍了回去。
打了镇定,没有过多久,肖洱止住了哭泣。
慢慢变得很乖,神思恍惚,有些困顿的模样,像个搅瞌睡的小孩子。
程阳帮她整理好床铺,等着药效全起来,好让她安安稳稳睡一觉。
他看着她,眼皮一眼一点打架,最后快要合上。
又挣扎着睁开,看向自己。
不,程阳很清楚,她不是在看自己。
果然,肖洱轻轻抬手,似乎要摸他的脸,又不敢,慢慢放下了。
她声音轻得几乎能漂浮起来。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啊……我真的,罪无可恕了吗。”
这句话,不知是对着聂铠,还是对着谁说的。
她的眼角滚下泪水,终于闭上了,陷入沉睡。
结束三十强晋级比赛以后,距离下一场全国三十进十八的比赛还有一个月。
在这期间,有一家上海的经济公司“星探”与聂铠联系。
听那话头,似乎是打算跟他签约。
聂铠去跟人见了几面,最后却谈崩了。
没别的原因,聂铠一心想做歌手,可是对方却看中他的样貌气质,想要包装他往影视圈方向进军。
他的拒绝令一众好友颇感遗憾。
汪玉东扼腕叹息:“只差一点,小铠,你只差一点就能变成大明星了!”
聂铠笑笑,无所谓的样子。
只有陶婉松了口气。
假如聂铠真的进入了那个圈子,变成万众瞩目的艺人,那自己就真的和他不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从上海打道回府,得知期末考试只剩下半个月时间的众人在唉声叹气中互道珍重各回各家复习去了。
陶婉预约了图书馆的座位,开始给自己和聂铠制定复习计划。
这方面她很擅长,聂铠虽然配合度不高,但她把重点整理好送到他跟前,聂铠也难以推辞,就挂着耳机背起来。
事实上,陶婉跟聂铠接近以后才发现,他看上去放荡不羁,游走在规规矩矩的生活之外。
可每天,他的生活也不过围绕“写歌唱歌、吃饭睡觉、打球游泳”这几件事情展开。
说到游泳,陶婉有一点头疼。
如果说聂铠最喜欢什么运动,那么篮球当仁不让是排在第一位的。
第二就是游泳。
就连隆冬腊月天,聂铠每个礼拜也雷打不动地往学校游泳馆跑。
一游就是俩小时,期间几乎不休息。
可陶婉不会游泳。
她是个十足十的旱鸭子,不仅不会游泳,小时候意外落水的经历令她对水有一种天生的畏惧。
即便是聂铠提出要教她,陶婉也不敢。
所以每一次,只能坐在一边,和其它花痴迷妹们一起欣赏他美好的肉体。
陶婉不喜欢别人用那种语气讨论意淫自己的男朋友。
这令她越来越讨厌游泳馆那个地方。
于是,这一天,当聂铠提出要去游泳的时候,陶婉下意识拒绝了。
“我就在图书馆复习吧,毕竟快考试了。”
聂铠顿了顿,自己走了。
陶婉觉得自己又惹他不高兴了。
每次她不能满足聂铠提出的要求的时候,她都有这种恐慌。
恐慌之余却又觉得无力。
她已经在努力地改变自己去尽可能地配合聂铠。
为了他,她第一次翘课、去酒吧,做很多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可是,聂铠却好像总是不满意。
陶婉叹口气,伸手打开自己和肖洱的对话框。
可是——
要问什么呢。
她真的落到这个地步了吗,要事无巨细地向男朋友的前女友学着如何讨好他?
陶婉烦躁地退出微信,也无心继续复习了。
打开电脑,登上学校BBS,本是想看看聂铠有关的话题。
却意外地发现一条曾经的热帖被更新,顶上了头条。
“扒一扒抹茶味临床绿茶妹妹脚踩的几条船”下面的评论数比她上一次看的时候翻了两倍。
陶婉四下看了看,周围的人都埋头于自己的事情中。
她戳进去,点击只看楼主。
最新的那几条,令她瞠目结舌。
“石破天惊的消息!我一个在校医院实习的朋友说,绿茶妹妹做过人流!而且那天陪她去的还是天文系系草啊草草草!绿茶妹妹手段简直深不可测!!”
“我说谎就是畜生,现在她还在住院,好像是做了什么事没流干净。啧啧啧,估计是刚流完又忍不住做了。”
她怔怔地看着那几条爆料,脑中一片空白。
肖洱,怀了程阳的孩子?
还是说——
陶婉不敢继续脑中的另一个猜测,尽管在这个猜测有了苗头以后,她就更倾向于相信了。
她想起圣诞那天,肖洱捂着下腹,古怪的反应。
就是那一天,她就是在那一天流掉了孩子!
她对帖子楼主的这个爆料深信不疑,并且——被巨大的震惊淹没了。
那个孩子是什么时候的事?
该怎么办?
万一聂铠知道了,该怎么办?
陶婉心慌意乱地收拾东西,背上书包就往图书馆外跑。
她要去找聂铠。
不能让这件事传到他耳朵里。
聂铠在离开图书馆以后,直接就给程阳打了电话。
“喂?”
程阳那时正站在肖洱病房外。
他的语气疲倦,像是宿醉未醒,像是长久未眠。
这两天,他一直陪着肖洱。
她再次醒来后,到现在没说过话,也没有再出现过应激反应。
肖洱异常乖觉,会吃程阳送到床边的饭菜水果,会安静地听他给自己说一些天文方面的趣事。
他给她讲天上的星座,讲日月星辰的变迁。
她常常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她的精神头不好,程阳打死也不承认是自己讲解得无聊。
他们相处得还算和谐。
程阳不知道,肖洱的事情已经通过某个人的嘴巴传了出去。
而且一传十十传百,借由传播媒介,在这个学校成了一个人尽皆知的丑闻。
“哟?学霸熬夜复习了?”聂铠说,“去不去游泳。”
程阳喉头发紧,想骂他。
无知是幸福的,同样,也是可恶的。
可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肖洱现在这个状态,如果聂铠知道了来找她,恐怕会一举手毁了她。
程阳缓缓道:“你先去,我马上就到。”
******
陶婉匆匆回宿舍拿了泳衣,赶去游泳池边找聂铠的时候,程阳刚从男更衣室换了衣服出来。
她心急如焚,看了看游泳池另一头的聂铠,又看了一眼程阳。
脑子一热,竟然眼一闭跳进了泳池里。
陶婉没学过游泳,更别提跳水。
扑通一声,溅起巨大的水花。
姑娘脑子被拍蒙了,进到水里以后才觉出害怕来。
她拼命地挥动四肢,可是仍觉得身体发沉,池底有怪物似的,把她一个劲地往下拖拽。
她狠狠呛了三口水,才感到有人来救她。
聂铠,是他!
陶婉依靠本能,四肢并用,缠在他身上。
聂铠费了不少力,才终于把陶婉从水里捞出来。
陶婉隐约听见聂铠的声音,在耳边炸响。
“小耳朵,小耳朵?!”
他在这么喊的时候,陶婉确切地感受到了聂铠的紧张。
她被平放在泳池边的地砖上,一边咳嗽,一边睁开了眼。
聂铠清楚地看见陶婉的模样。
他的身子微不可闻的一僵。
面上露出一个难以自控的惊讶表情。
陶婉目睹着他神情的变化,心疼起来。
她所认识的聂铠,不是一个情绪外露的人。
可是在某些时候,他的狂喜、愤怒、暴躁、惊惧,却又是那么的一览无余。
她悲哀地发现,自己为了成为他的不可替代,所做出的种种努力,像是一个笑话。
或许,他的理智告诉自己应该忘记肖洱,也确实一直在这么做着。
可是她爱着的聂铠,是个性情中人呢。
他只会爱上、铭记住与自己一样疯狂执着的人啊。
程阳站在一边,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他亲眼看见陶婉慌张地往水里跳,看见陶婉的落水令聂铠方寸大乱。
他亲眼看见聂铠不顾一切地游过来,听见聂铠口里大声喊着小耳朵。
在水下待久了,人难免会与现实出现短暂的脱节。
聂铠的神情,像是沉浸在某一段刻骨铭心的回忆里。
程阳一动不动。
他一直以为,聂铠单纯直接,爱一个人、恨一个人,明明白白。
可是现在他却觉得,在那一段情到浓时便戛然而止的爱情里,苦苦挣扎的人,不止她一个。
她爱得像是信徒。
他却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纨绔。
他们看起来遥不可及,可程阳在这一瞬间,意识到两人之间,竟然多不出一个空间容纳第三个人。
程阳准备的一肚子话,没了半点诉说的欲望。
他转身走了。
陶婉的余光瞥见程阳离去,她微微松了口气。
“小铠……”
她小心翼翼地望着聂铠,鼓足勇气,说:“你教我游泳吧,我愿意学了。”
欲望是罪恶的,爱欲尤甚。
谁不是在这里头,苦苦地挣扎,却故作洒脱、故作无辜、故作冷漠、故作狠毒呢。
******
聂铠失神片刻,站起身来:“下次吧。”
他看起来很无助。
可是她呢?
她的无助谁来体会?
“聂铠!”
陶婉坐在地上,仰头哀声唤他,眼圈发红。
“你还想让我怎么样呢?”
池水顺着她的脸颊流下,像是眼泪。
她说:“我要做到什么地步,你才能让我彻底取代她。”
聂铠的身子微震,他停下,低头看陶婉:“你说谁?”
陶婉被他的目光骇住,身子发冷,轻轻颤抖着说:“你心里很清楚。”
他蹲下来,平视着她,说:“我不清楚,你说。”
陶婉受够了他这个装傻的样子。
她大声说:“就是那个肖洱啊!聂铠,你真当我是傻子吗!我这么容忍你,还是不是因为我爱你!”
聂铠的眼神渐渐变得危险,他看向陶婉,短暂的几瞥。
随后淡声说:“你忍不了,就滚啊。”
陶婉被他这傲慢的口气气得浑身发凉:“聂铠!你再说一遍,你再说一遍!”
她是为了谁才急急忙忙赶过来,是为了谁,才一头往水里跳,是为了谁,才鼓起勇气要学游泳?
可这个人,居然用这么漫不经心的口气说,让她忍不了就滚?
聂铠不耐烦地挥挥手:“我不喜欢一句话反复说。”
旁边三三两两有了看热闹的人,陶婉脸颊涨得通红。
她从小到大,何曾遭人这么羞辱过?!
陶婉眼看着聂铠就要转身离开,已经顾不上其它了。
她凄声道:“聂铠,你知不知道,最初我能走到你身边,还要拜她所赐啊……”
聂铠的脚步微顿。
陶婉泪流满面:“演唱会的门票是她卖给我的,她告诉我,在你身边不能软弱,要努力变成你的不可取代。”
她的声音极低。
“可是聂铠,她明明已经是你的不可取代了。”
“她不是。”聂铠捏着拳头,否定道。
“她是!”
“她不是!”
“就是!”
两个人像小孩子吵架一样,红着眼你一言我一语,争论着。
陶婉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幼稚行径,只是在这争吵中,慢慢丧失了理智。
她堵住耳朵,大声回击道:“我不听!聂铠,小耳朵是她吧,你总……”
聂铠暴跳如雷:“闭嘴!”
“你心虚了。”
陶婉面红耳赤,什么也顾不得了,她语速加快,噼里啪啦地说:“你根本就没有忘了她,你们甚至还上了床!”
聂铠大步走回来,一弯腰揪起她的胳膊来:“你说什么?谁告诉你的?!”
他不相信肖洱会把这种事告诉别人。
“真是你的孩子……”
陶婉感到绝望,胳膊被他捏得生疼,心里更痛,她脱口而出:“她连孩子都打了,学校论坛上都传遍了!”
这话一出,陶婉自己也怔住了。
她咬着唇,眼泪不受控地汹涌而出。
她也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
在她出门前,还想着千万不能让聂铠知道这件事。
在她看见程阳时,还想着千万不能让程阳告诉聂铠。
可最后,居然是她说出了这一切。
她无限悲凄地闭上眼。
自己和聂铠,怕是走到尽头了吧。
冬日午后,阳光轻软。
肖洱安静地坐在病床上看书。
是程阳给她找的书,图多字少,像给小孩看的画本子。
是怕她费脑子么。
程阳刚刚说他出去一趟,问她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他给她带。
他只是例行问话,似乎没指望她回答。
可是肖洱却贡献了这几天以来的第一个回答。
她说奶茶。
她很久很久没有喝过奶茶。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很想念。
“那个不健康的,等你养好了身子以后再喝吧。要不我去给你买杯现榨果汁?”
被拒绝了,肖洱平静地接受程阳的好意。
手机在床边轻响。
阮唐来电。
肖洱看着那个名字,有一瞬间的恍惚。
好像那已经是前尘往事里的人。
她接起电话。
“唐唐。”
“小洱!你查收账户哦!我今天把钱都给你打去啦哈哈哈!”
阮唐的声音兴奋,她说:“本来要到下个月才能结清的,可是!我教的那个孩子他给我考了个九十分哎!他妈妈一高兴给我发了个大红包咩哈哈!”
肖洱轻牵笑意:“是吗,这么好。”
“对呀对呀,就是可好啦。”
阮唐似乎正坐在公交车上,肖洱听见报站名的声音。
肖洱说:“刚回学校吗?”
阮唐说:“不是啦,我妈来了,她说要安排我见个人。她恋爱了,要带我去见那个叔叔和那叔叔的孩子呢。哎,恋爱中的女人,就是这么没有智商。不过听说,那叔叔的孩子都是超级大学霸耶!而且还有一个是我们隔壁大学的直博生!我靠,这是什么概念呐!”
她一打开话匣子,就没完了。
可是肖洱愿意听。
阮唐过着生机勃勃的人生,令她心生温柔。
这个世界对单纯善良的姑娘,也会充满善意。
阮唐从母亲怎么认识那个叔叔开始说起,一直说到自己以后估计要和两个学霸哥哥同处一个屋檐下。
“哇哦,我想想就觉得很炫酷啊。到时候,我把你也介绍给他们,你们一定有很多话可以聊!”
阮唐最后这么说。
又意犹未尽道:“小洱,好久都没联系你啦,你呢,你过得怎么样?还跟聂铠在一起吗?”
你过得怎么样?
我过得不太好。
肖洱声音轻轻的,说:“我跟聂铠分开了。”
“怎么回事?又分开了?!”阮唐说,“跟杨成恭有关吗,我听说他去你们学校做交换生了。”
“跟他无关。唐唐,过阵子,我想去北京。”肖洱说,“期末考试结束以后,你急着回家吗。”
“你要过来!太棒了!!快来快来!我一时半会不会回去的!”阮唐激动起来,说,“我要带你去好多地方玩,你知道吗,我第一次去逛故宫,什么都不懂,看那些讲解都烦死了。我就想啊,要是你在我身边,肯定能把那些都介绍给我听……”
阮唐畅想着肖洱来以后她们要去哪些地方玩,结果华丽丽地坐过了站。
“啊啊啊啊啊小洱我坐过站了!”发现了以后,她忙不迭道,“先不说了,我晚点再从长计议!”
肖洱嗯了一声。
面上带着久违的笑容,慢慢挂了电话。
如果可以,真想一直跟她生活在一处。
那个活力四射的姑娘,让人看着就会觉得心生勇气啊。
肖洱与阮唐聊了整整四十分钟。
所以——聂铠的电话一通也没打进去。
他不知道通话为什么一直难以接通,焦急等待的过程中,他想起陶婉说的校园论坛。
他从前没登过,也不知道肖洱的“事迹”早就被人发在了上面。
如今一页页翻阅,看着陌生人的莫名指责与谩骂,心里蒸腾起一股难以言状的怒气。
直到最后那几条映入眼帘。
……
聂铠捏着手机的指节咯哒咯哒地响着,眼神暗了一度。
长腿几迈,他朝校医院的方向大步走去。
******
程阳去买了鲜榨的西瓜汁。
回医院的路上,远远看见一个疾行的身影。
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兄弟。
程阳心下一慌,也顾不得手里的东西了,骂了一句什么,飞快地冲了过去。
“聂铠!”
临到了他身后,程阳一声大喝,伸手去抓他的肩膀。
聂铠心里有气,听见身后传来程阳的声音,挥拳就向后方砸去。
程阳堪堪避开,不免一个踉跄。
他厉声道:“你发什么疯!”
“程阳!你他妈背着我都干了些什么?!”
程阳被吼得莫名,连日来积压的愤怒一起爆发。
他揉身扑上去,一拳击打在聂铠的下巴上,也大吼道:“聂铠!你还有脸问我,你他妈都对肖洱做了些什么!”
聂铠听见肖洱的名字,晃了晃神,被程阳一把揪过衣领来。
两人鼻尖对鼻尖,程阳压低了声音,说:“聂铠,你适可而止吧,放过肖洱!”
“你把话说清楚,那帖子是谁发的?她真的去堕了胎?你怎么会跟她在一起!”
聂铠不依不饶,反手揪住程阳的衣服,怒气冲冲道——
“你让我放过她,谁来放过我!”
程阳蹙眉,从他的话里捕捉到自己不知道的信息。
“什么帖子?”
程阳也是那帖子的“受害者”之一,聂铠姑且相信他毫不知情。
他伸手掏出手机,递了过去。
没好气道:“自己看。”
两人都放开对方,但谁也没理谁,各自坐在校医院门口的长廊上默不作声。
程阳快速地浏览着帖子,直到拉到最后,怒不可遏地骂了一句。
“操!这他妈谁发的?!”
聂铠在等待程阳看帖子的过程中已经慢慢冷静下来,他的手撑着头,低声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孩子……”
程阳把手机丢回给他:“肖洱不想让我告诉你。为了这事,她差点没疯了。”
聂铠微怔。
“你知不知道,这孩子不是她打掉的。”
程阳没料到自己在跟别人说起这件事的时候,竟然会替肖洱感到委屈。
他哑着嗓子,说:“圣诞节那天你还记得么。她也从楼梯上摔了下来,跟陶婉一起,后来……”
程阳没想刻意渲染情绪,是怕自己把控不住。
只好极简约的,将自己为什么会把肖洱带来校医院以及他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聂铠。
但平铺直叙,这事实也格外残忍。
聂铠脸上结了一层冰霜,没半点表情。
男人在心痛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往往就如此迟钝。
“我猜,她原本是想瞒着所有人偷偷把孩子留下来,可是没留住。”
程阳苦笑,说:“聂铠,她还清了吧。她现在身败、名裂,一命抵一命,该还清了吧。”
聂铠慢慢站起身,身形有一丝摇晃。
他往医院大门走去。
“站住。”程阳上前拦住他,“她现在情绪和身体状况都不稳定,你不能见她。”
“我想看看她。”
聂铠失神许久,突然嘀咕了一句。
“聂铠,你们还纠缠得不够吗?”程阳大声道,“还是说,你要逼死她,才甘心呢?”
“我没想纠缠。”聂铠说,“我从没想过要跟她纠缠!”
他的脸上显出痛苦的神情,恼怒地揪着自己的头发,说:“你不知道,我带陶婉打篮球,去图书馆、吃海底捞、坐大巴、去夫子庙……我就指望着,带她做所有我和肖洱一起做过的事。以后回想起来,这里才会没有那个女人的脸。”
“我就想把她从脑子里抠出去,憎恨、漠视,怎么都行,就是不要再跟她纠缠下去。”
“我忘记她,需要太久的时间。”他轻声说,“可记起来,一秒钟都嫌多。”
程阳没料到聂铠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他凝视着聂铠的脸,说:“我只看得到,你仗着肖洱对你低眉顺耳,几乎是赶尽杀绝。”
顿了顿,又说:“凭心而论,你真的觉得,你母亲去世,全部的罪过都要怪在肖洱、杨成恭身上吗。”
“你以为我没有想过吗!”
聂铠眼圈发红,突然攥着拳头大声道:“我告诉你,就在你跟我说出这一切的那天晚上,我还对自己说,肖洱她有苦衷,我妈也有错!这件事只要能有一点转圜的余地,我就不会离开她。”
“可是呢?程阳,你知道她是怎么说的?”
聂铠将拳头砸在自己的心口,一下一下。
“她接近我,第一次是为了报复,第二次他妈的是为了赎罪!”
他表情难辨喜悲,低声呢喃:“没有一次,没有一次是因为爱我。”
不,她很爱你。
可她的爱,太绝望,太沉重。
程阳的喉咙一哽,话到了嘴边却没有说出口。
事到如今,再将爱恨牵扯进来,恐怕徒增烦恼。
更何况……
程阳暗暗捏了捏拳头。
聂铠终究不会是肖洱的良人。
“可我不明白,她为什么想要留下这孩子。”聂铠苦笑道,“我想问问她,为什么想要留下我们的孩子。”
一个女人愿意殚精竭虑地谋划,为一个男人生孩子,还能有什么原因呢。
谁都知道。
可偏偏,他身在其中却不自知。
或者,压根不敢猜测那是因为爱。
聂铠这么一个骄傲自负的人,落到肖洱跟前,却什么都不能确定。
程阳冷眼看着聂铠,半晌,才说:“你起码要等她身体好转了,才能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