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阳,你喜欢她吧。”聂铠背对着程阳,说,“最初你找到我,跟我说起肖洱的时候,你就喜欢她啊。一直到今天,你还是没有如你所言那般,觉得她心狠手辣、城府深沉。”
程阳微愣,出神半晌。
“啊。”良久,他才承认道,“我仍旧觉得她心狠手辣,不过不是对别人,是对自己。我也依然觉得她城府深沉,可是她对所有待她好的人,都心生温柔。”
肖洱对别人的狠,从来都留有余地,就是对白雅洁,也是一步步被逼到了绝境,才有那致命一击。
但她对自己,不论是对学习生活的规划安排,还是对是非对错的贯彻,都严苛得令人咂舌。
聂铠的身子微微一僵,心口密密匝匝地缠绕着纠结的痛意。
这个世界上,不只是他一个人懂她。
而且,那个人,还能毫无顾忌地陪在她身边。
程阳接着说:“聂铠,我当你是兄弟,所以这话我明着说了。无论从哪方面来看,我都比你更适合小洱。”
聂铠无法反驳。
一场感情,落得如此下场,他们都无法再经受得住一场磨皮削骨的重逢。
所以各自放下介怀,各自找寻真正的陪伴与安慰,才是最应该的不是么。
第19章 【道理谁都懂,爱透了还要嘴硬】
肖洱出院的那天,程阳来接她。
聂铠最终没有去医院找肖洱。
关于聂铠的事,程阳一个字也没有提。
至于是担心刺激肖洱还是出于私心,他也说不上来。
肖洱和他走在学校主干道上,路过的学生频频侧目。
连程阳都觉得不自在,肖洱也无动于衷。
她步子不大,速度也不快,但走得很稳当。
程阳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一路想着如何开口,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很快就到了宿舍门口。
程阳这才说:“过几天就期末考了,别熬夜复习……”
顿了顿,又说:“明天我给你买早餐吧,别去食堂吃了,没什么营养。”
肖洱站定,沉静的一双眸子看着他。
“程阳,我很感激你。”
她淡声开口,薄薄的面皮上因为气温过低而显出一些细小的红血丝来。
“这世界上有很多有营养的东西,或许现在的我很需要,但是——”
她微微垂眸:“但是我一直很清楚我想要的是什么。”
程阳一愣,立刻就明白过来肖洱的意思。
需要和想要,从来就不是同一个概念。
她又说:“住院费和其他费用,刚刚出院的时候我已经转账给你了。谢谢你遵守诺言,没有告诉聂铠;谢谢你不计前嫌,把我送去医院。”
“小洱……”程阳立刻说,“我承认之前我对你,是有一些成见。可是,可是我……”
他有一点急促,词不达意,显然是被肖洱这番明显要划清界限的话惊呆了。
“别来找我了。程阳,没有意义。”肖洱说。
她不笨,对于程阳态度的转变,她看得一清二楚。
可惜,她看得更清楚的,一直都是自己的心。
程阳身子僵硬,拳头搁在身侧,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他说:“不是聂铠,就不行么。你太固执,撞上南墙也不肯回头,只会害了自己。”
“我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她轻声重复。
程阳一怔,终于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
不是聂铠,也不会是你。
爱情的局,他还没踏足,就已经被宣判失格。
只因他碰上的,是肖洱。
他失笑,声音有一点不稳:“我明白了。”
肖洱牵牵唇角,说:“那么,再见。”
“再见。”
肖洱转身,进了宿舍楼。
宿舍门发出一声轻响,肖洱慢慢走进来。
几个舍友正在背书,这时候都抿着唇角,偏头打量肖洱的神色。
谁也没吭声。
最后还是聂西西先开了口。
“你回来啦。”
“嗯。”
“你这几天……”
“有点事。”
“小洱……我们都知道了。”
肖洱抬头,看着聂西西:“知道什么。”
聂西西小声说:“就是,你去打胎的事……”
肖洱的神色一僵,冷冷地望过去:“怎么知道的?”
聂西西被她的眼神看的发憷。
“在校园论坛上的……”
另一个舍友说道。
肖洱脑中微微一炸,似有什么抓不住。她立刻去拿手机。
“小洱……你别担心,现在已经没有了。”聂西西看着肖洱有些乱了方寸,立刻说。
那帖子她们全都看到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几天前,论坛上有关肖洱的八卦消息在一夜之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没有了?
肖洱脸色发白,开门出宿舍,手指在手机上轻点。
拨打电话。
对方接通了。
“程阳,他知道了?”
肖洱开门见山,凝声问。
一阵沉默,对方稍显急促的呼吸声传来。
他真的知道了。肖洱确定了。
“小洱……你听我说,聂铠他……”
肖洱挂上电话,无力地靠在窗台边。
他知道了,可是没有来找自己。
是觉得这个孩子不重要,是觉得他们之间无话可说。
还是觉得愤怒?气她原打算留下孩子?气这件事可能会被陶婉看见
所以找人把那些帖子全都抹了个干净。
这样的事情,他从前也没少干过。
肖洱想了很多,想得脑子都疼起来。才慢慢走回了宿舍。
聂西西的眨眨眼,似乎还想问肖洱什么。
但话在嘴里一转,最终什么也没有说,抱着课本,继续背书去了。
对于肖洱腹中孩子归属问题尚待斟酌,聂西西不相信她像帖子说的,会和程阳男神也有一腿。
但肖洱作风不正已成事实。
规规矩矩人家的小女孩,怎么会惹出这种事。
聂西西深觉,自己幸好没有跟肖洱成为朋友。
否则一不留神被牵扯进这些糟乱事里,那真是活见鬼了。
******
傍晚,沈珺如打了电话来。
肖洱去走廊接电话。
沈珺如最近忙着毕业班的琐事,许久没联系肖洱。
可因着肖洱这边临近期末了,所以再忙也抽时间打电话过来问问情况。
肖洱轻言简语地回答着。
最后说:“妈,放寒假以后我直接去北京一趟。”
女儿上大学了,趁寒暑假出门旅游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沈珺如说:“去找阮唐玩吗?去多久?”
“嗯。十天左右。”
“也去你姑妈那问声好吧。”
“好。”
“别跟王雨寒那孩子走得太近,他不学好的。”
又叮嘱了几句日常生活方面的事宜,沈珺如刚要挂上电话,却听肖洱叫她:“妈。”
“嗯。”
“你以前……是因为什么爱上我爸的?”
沈珺如一愣,肖洱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她心里犯了嘀咕。
尽管如此,还是给了她回答。
“那个年代,有什么爱不爱的,觉得大家比较合得来就这么在一起了呗。”
“你真的爱过他吗。”肖洱换了问题。
“……”
沈珺如狐疑道:“小洱啊,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又说:“谈恋爱妈妈不是反对,只是你才上大学,一切都要以学业为主。不能因为感情,耽误了你的未来,知道吗。”
“妈,您是教语文的。请正视我的问题。”
“你这孩子……”沈珺如轻叹,说,“你还太小了,不知道爱情最终都会变成亲情。我和你爸啊,奔着结婚去的,过日子啊,爱不爱的,没那么重要。”
肖洱没再问什么。
彤云蔽日,枝稀叶消。
天气预报说今晚有雨。
肖洱收拾了一些书本,离开宿舍去三零一。
在小区车棚锁自行车的时候,大风刮过,细小的雨丝打在她脸上。
天色难看得像明天就是世界末日。
肖洱紧了紧衣领,快步走进楼洞里。
还没踏上台阶,亮光一闪,接着,一声骇人的惊雷在外头炸响。
肖洱身子一震。
与雷电相呼应,很快密密匝匝的雨珠自天际狠狠砸向人间。
肖洱回头望着身后的雨帘,整个世界的面目模糊不清。
她记得聂铠讨厌雷雨天。
不是害怕,只是讨厌。
他喜欢艳阳天,天朗气清、晴空万里,阳光再灼热也会兴高采烈地抱着篮球或者吉他出门跑疯。
摊牌前那极为短暂的相处日子里,肖洱陪他在大太阳下打球,差点没中暑。
他只好带她去旁边小卖部买冰镇绿豆汤解暑。
两个人一高一矮,站在大树树荫下,抱着一大一小两杯绿豆汤。
蝉鸣和风声都在枝头。
可他喝得还是比她快,如牛饮水,咕嘟几口就见了底。
然后来抢她的。
她嫌弃地推开他冒着汗的大脑袋:“想喝自己再去买。”
“买的哪有抢的好喝?”
他不依不饶,把嘴巴凑过来亲她,舌尖一拨就把管子从她嘴里夺了过去。
……
他得意洋洋,一口喝了半杯才还给她。
“就你这小肚子,喝半杯就够了。”他说,“一整杯冰的下去,又该肚子疼。”
结果那晚,他拉肚子拉到半夜。
三零一弥漫在某种微妙的气味中。
肖洱想笑,几次被聂铠凌厉的目光堵了回去。
他窝在肖洱怀里振振有词:“我拉肚子才不是因为抢了你的绿豆汤,是因为晚上那碗小馄饨太特么辣了!”
肖洱:“嗯,太辣了,明天我们去找小馄饨老板理赔。”
聂铠:“理赔什么?医药费吗?”
肖洱:“精神损失费。”
聂铠:“哦?我这样也赔裴精神损失费?”
肖洱忍着笑:“是赔给我,不得不忍受一晚上这难得清新的空气。”
……
聂铠炸毛,一扑腾就把她撂倒:“肖洱!”
“嗯?”
他眼里有懊恼,立刻就变成坏笑,整个身子都凑过来蹭她:“听说过一句话吗,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即与之化矣。”
芝兰之室?闻其香?
流氓有文化了,就这么不要脸啊。
又一声惊雷划过耳际。
肖洱从回忆里惊醒。
她很少回忆那段时光,因为每次一想起来,就觉得软弱。
软弱,是她的死敌。
肖洱背过身,心绪不稳,她慢吞吞地往楼上走。
走到二楼,她就闻到一股浓烈气味。
夹杂在潮湿空气里的,烟味、酒味。
她的心漏跳了几拍,手搭在楼梯扶手上,很久都没有动作。
等到肖洱终于鼓足勇气,走上三楼,看见坐在三零一门口,背靠着大门睡熟的少年时。
湿气还是氤氲进眼里。
他手边伴着几个歪歪扭扭的酒瓶和数不清的烟蒂。
下巴上有浅青色的胡茬,眼下有深深的眼圈。
他在这里呆了不止一夜。
外头是磅礴大雨,里头是一方悲喜天地。
肖洱立在原地,一直看着聂铠的脸,直到声控灯悄然黯淡。
“聂铠。”
她唤他的名字。
灯光悠然亮起,他没有醒来。
如此重复,光影明灭。
肖洱就站在那里,手里捏着钥匙,目色温柔宁静。不敢上前,不舍离去。
肖洱有时候会觉得恍惚,不知道两个人怎么就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这样的境地里。
他炽热滚烫,温暖她也灼伤她;她冷静清醒,成就他也颠覆他。
最后他们都伤痕累累,走得上气不接下气,却仍然念着对方的名字舍不得扬长而去。
肖洱想起他们的初遇。
“你叫什么名字?”
“聂铠。”
“凯旋的凯?”
“铠甲的铠。”
……
从你叫什么名字开始,后来,有了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
灯光再一次湮灭。
肖洱慢慢朝聂铠走过去,蹲下身子。
她的步伐极轻,靠着聂铠,他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她伸手去拉他的手,头一点一点靠近,然后——
倚在了他的胸口。
黑暗令人的感官敏锐,肖洱听见他安稳的心跳,闻到他身上复杂的气味,感知到他手心的温热。
雨一直下,肖洱闭上眼睛。
那就——一直下吧。
老旧的筒子楼,处处都有渗水的可能。冰冷的水滴自天花板上落下,滴落在聂铠的脸颊上。
他轻轻皱眉,想要抬手在脸上蹭蹭。
意外的,手没抬起来,似乎被什么挡住了。
他不舒服地抖了抖肩膀,慢慢张开眼睛。
一片黢黑。
有什么东西依偎在自己身边,小只的、带有毛发的……某种生物。
聂铠思绪迟钝,反应了片刻,想起来自己在三零一外面。
他抬起另一只手,在门上敲了敲。
灯亮了。
聂铠朝怀里看去。
肖洱睡得很香,恬然安静。
她很少能睡得这么沉,连聂铠的动静都没有将她弄醒。
聂铠神色难辨,垂目看了她许久。
才缓缓支起上半身,从她手里挖出三零一的钥匙。
然后,抱起肖洱,开门,进屋。
他摸到顶灯拉绳,打开灯了,一室暖黄柔柔晕开。
聂铠一怔,抱着肖洱的手不自觉微微收紧。
******
聂铠揉着太阳穴,在厨房烧热水的时候,肖洱自卧室清醒过来。
愣了愣神,她走出去。
走到餐桌边,看见聂铠的背影,肖洱就走不动了。
她说:“聂铠。”
那道背影一顿。
“你知道了?”肖洱说,“到这里来,是有什么想问我的么。”
聂铠说:“我跟陶婉分手了。”
肖洱心下一震:“为什么?”
“你难道不清楚么?”
“……”
“演唱会门票,是你卖给陶婉的。你还给她出主意,把我的喜好告诉她。”聂铠声音嘶哑,低声说,“你这么乐见我们在一起,怎么还偷摸着把孩子留下?你不知道有这个孩子的存在,我身边留不住任何人么。”
肖洱语气艰涩:“对不起。”
世事多变,她本打算瞒着所有人生下孩子。可谁知道现在所有人几乎都知道了这个孩子的存在,她还害的聂铠与陶婉分手。
她又一次,因为自己的自作聪明办了一件极其荒唐的事情。
她又一次,因为自己的擅作主张,伤害了聂铠和他身边的人。
他的语气不似从前般暴虐,可是肖洱却没有一次如现在这般觉得聂铠的话锥心刺骨。
只要她还在他身边一日,就不可能真正令他快乐幸福。
这个道理,她终于了悟。
聂铠又问:“这一次,你又是怎么想的?留住这孩子,为了报复,为了赎罪,还是为了补偿?”
肖洱咬着唇,说:“孩子已经没了,说这些还有意义吗。”
聂铠的拳头按在流理台上,手背上隐约有暴起的青筋。
“有没有意义,你说了不算。”
“我没打算留下孩子。”
良久,肖洱轻声说。
“你胡说!”聂铠猛地转身,眼圈微红,盯住她说,“九月二十号我们做了,你不可能到十月份还发现不了。可你到十二月份还没有……”
“最佳人流时间是受孕后的52天左右,也就是到十一月下旬。可是,那个时候即将到来的活动月各种事宜堆积在一起,我根本走不开。何况我那时候身子不显,也不会被发现……”肖洱思路清晰,说道,“所以我就打算在十二月底去把孩子打掉,这样元旦小长假还能休息。可谁知道会在联谊晚会后出了那场意外。”
说这些的时候,她的目光落在别处,脸色青白。
她总结道:“没有那场意外,我也不会留下他。”
肖洱曾是校园最佳辩手,不是因为气势多么咄咄逼人。而是在辩论场上,不论面对什么样的突发状况,她都能迅速冷静下来,并且立刻逻辑清晰、滴水不漏地进行反击。
就好像,她早有此准备。
就好像,她真的早做了万全的打算,根本不打算留下孩子。
聂铠张了张口,发现自己完全没有理由去反驳。
他反倒冷静下来。
“也对。”他自言自语,语气落寞凉薄,“你没有留下那孩子的理由。”
最后一点点希望被她亲手掐灭,聂铠心灰意冷。
他颓然靠在流理台边,目光钝刀子一样割过来。
“既然这样,肖洱,我们两清。”
肖洱身子一僵。
“程阳说的对,你现在已经身败名裂。一命抵一命,你还清了。”他说,“往后,你不需要再打着赎罪的名义,在我身边出现。”
肖洱口干舌燥,说不出话了。
她浑身升腾起一股无力感。
“我妈的事,我不再恨你。也不会去找你父亲。”
一直期望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可是肖洱并没有感觉到轻松。
“往后,你是自由的。”他轻声说,“你选程阳也好,杨成恭也罢,我不会再插手。”
肖洱心下一疼,脱口说:“那,我们呢。”
“我们?”
聂铠凉凉地笑,指了指桌上肖洱的钥匙:“我连钥匙都没了。”
所以,也就回不来了。
肖洱一言不发,无措地站着。
不知为什么,聂铠也没走,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正在煮水的水壶上。
水很快开了,聂铠倒出一杯热水,剩下的装进暖水壶里。
他把水杯放在餐桌桌面上:“喝点热水吧。”
他语气稀松平常,带着些许倦意。
肖洱有点懵,伸出手就要去拿杯子。
却被聂铠啪一声拍开。
“开水。你想什么呢?”
她嗯了一声,默默收回手,没了动静。
肖洱这个低眉顺眼的样子,他看着是真的生气。
生气,却又心疼。
一想到她躺在医院里,受那些罪,自己不在身边,就觉得无端难受。
这难受跟他对她曾欺骗自己的而生出的恨意无关。
他低头看着她。
聂铠想起刚转学去天宁高中的那天,他从她身边走过,看见她头顶小小的发旋。
那个时候,谁能想得到此后纠缠。
他轻轻叹口气。
“肖洱,找个人照顾好你。”
肖洱说:“我能照顾好自己。”
聂铠说:“你只能照顾好别人。”
……
你总能把身边的人照顾得很好,却单单忽视了你自己。
他又说:“程阳很早以前就喜欢你。高中几次模考,他一直跟你较着劲,要不是……要不是我们的事,他早就会追你。”
“程阳在健康完整的家庭里长大,父亲是一名优秀的海军军官,我见过,他顾家且温厚。程阳也一直都很优秀,除了有点要强骄傲,没什么大的缺点。”聂铠说,“以前在班里,他可比我更受欢迎。”
“别说了,聂铠。”肖洱说,“我是什么样,我自己知道。何必去祸害他。”
“他不会……”
“聂铠!”肖洱急急打断他的话,声音微颤,“你走吧。”
她说着,从玄关的立柜里取出一把雨伞,塞到他手里:“你走吧聂铠。”
再留下去,肖洱不知道自己还会说出什么话来。
她竟然赶他走。
聂铠手里拿着伞,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唇边溢出淡淡苦笑。
最后说:“就算我们没有未来,我也从没有后悔过。”
肖洱心神一震。
即便后来我们都遍体鳞伤,可我也没有后悔遇见你,也没有后悔爱上你。
他说完这句话,拉开大门,大步走了出去。
肖洱看着他的背影,眼泪终于再也藏不住,顺着脸颊滚落。
她的肩头微耸,细白的手指扣在门框上,暴出细小的青筋。而后,细微的呜咽声自胸腔里传出。
倾盆雨下,聂铠离开了。
他现在每走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真的就会多一步。
肖洱想起什么,突然跳起来,箭步冲回卧室,拿起什么塞进怀里。
然后飞快地冲出房门。
家里只有一把伞,她没遮没挡地跑进雨幕之中,朝小区外跑去。
可是短短的间隔里,聂铠已经走得没有影踪。
肖洱失神落魄,发根尽湿,在小区门口的马路边四下张皇地望着。
“聂铠——”
她用力大喊道。
没有人给她回应,风雨声和路边店铺巨大音箱里的歌声将她的呐喊声掩去一大半。
老天常常这么作弄她。
不远处的馄饨店还没有打烊,老板在蒸腾的热气里朝她喊:“小丫头!快进来躲躲雨!”
肖洱感到绝望,她慢慢蹲下,掩面而泣。
“与其在你不要的世界里
不如痛快把你忘记。
这道理谁都懂说容易
爱透了还要嘴硬
我宁愿留在你方圆几里
我的心要不回就送你……”
附近店外音响里正放着歌,薛之谦的。
那是自多年前的《认真的雪》之后,再一次红起来的歌手。
前些日子,聂铠在晋级赛现场,就翻唱了他的歌。
声声入耳,声声入心。
再理智的人,总也有软肋。
何况是她,她从来就不够理智。
突然。
一股大力袭来。
肖洱的胳膊一疼,整个人被提溜起来。
头顶是一把巨大的黑伞。
聂铠怒气冲冲地看着她,棱角分明的脸颊绷的极紧。
“肖洱!我警告你,你他妈再作死别怪我……”
他突然刹住。
只因看见肖洱满面泪水。
或者是雨水,可聂铠看见肖洱满是水泽的双眼,心突然就疼起来。
本能一样,一点办法也没有。
肖洱的表情极其无助悲伤,猛地看见聂铠似乎还没有缓过神来。
可她的身体先于理智做出了最直接的反应——
她一下子扎进他怀里,手指攥着他的衣角,泣不成声。
聂铠身子一顿,展臂揽住她。
“肖洱,你这是……”
他也哽咽,话说不下去。
她呜咽道,像个认错的孩子:“聂铠,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想骗你,我一点也不想骗你。”
她说:“我说了谎……我不该说谎,说谎的代价我承受不起,对不起,聂铠,我不应该骗你。你不要走,我让你走,是不想听你把我推给别人,我不是真的想让你走……”
她的话失去逻辑,颠三倒四。
可是他听出极其强烈的痛苦,她在颤抖,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什么,她揪着他衣服的手指发出咯咯的响声。
“聂铠,你恨我吧,你还是恨我吧……你别让别人来照顾我,我能照顾好我自己。”
她语无伦次,手指发颤,伸进口袋里掏出什么,放进聂铠握着伞柄的手里。
“这个给你,聂铠,你别走了就不回来……”
聂铠感到掌心被塞进一块坚硬冰凉的东西。
一把钥匙。
三零一的钥匙。
聂铠眼圈狠狠一红。
他哑着嗓子问她。
“能有多难,肖洱,跟我承认一句你爱我,能有多难?”
能有多难。
你只要告诉我,你爱我,我们又何必跌跌撞撞,走到这一步。
尽管心里隐有猜测,可离开三零一的时候,他真的以为自己应该死心了。
要不是她把钥匙放进他手里,他真的会以为,她如她口中说的那样,冰冷漠然。
“你以为我从前是傻子,现在也是吗?”他低头问她。
“我问过王雨寒了。”聂铠轻声说,“肖洱,我本以为你会很委屈,我本以为你会怨怪我。可是你宁愿骗我,也不肯让我有一点点负疚感。”
“到底是,你真的不爱我,还是你已经爱得连自己都能随便出卖了呢。”
肖洱心里一磕,没料到聂铠来三零一问她的话,只是一个试探。
他识破了她的谎言,也难过于她的谎言。
她目光颤抖,抬头看他的眼睛,少年澄澈的眸子微垂。
他的头低下,在她的脸颊边轻吻,尝到了她的泪水。
“告诉我,肖洱,告诉我,你做那些事,是因为你也在挣扎。告诉我,你对我说那些话的时候,你心里也很难过。告诉我,你爱我,像我爱你这样爱我。因为我是聂铠,因为你是肖洱。告诉我,你再也不可能爱上别人。”
“如果你认为自己是一个祸害,就只祸害我一个人吧。”
他的吻慢慢转移到她的耳垂边,他的声音温柔而痴妄。
她的手慢慢搂上他的脖子,她偏过头,主动去亲他。
她终于向他展示自己全部的软弱和顾虑。
她说:“聂铠,我爱你。”
她哭道:“可我敢告诉所有人,唯独不敢告诉你。”
她生性凉薄,独为爱偏执。
这世上真有这样的人,爱得像一场不留后路的祭奠。
爱情是她最后的底牌,如果连这都被否定,她就真的落到绝境中了。
他想起王雨寒在电话里跟他说的话。
“我表姐那个人,她能对你掏心掏肺的好,但你不把她逼到头了,她绝对不可能把心掏给你看。”
王雨寒说:“尤其是,她心里还有伤。”
聂铠喉头微动,还想说什么。
不远处馄饨摊老板吆喝起来:“小伙子,你馄饨好了!”
……
五分钟后,聂铠一手拎着馄饨,一手拎着肖洱回了三零一。
他把馄饨放在桌上。剥下她湿漉漉的外衣丢到一边,又往浴室提溜。
“我自己来。”
她眼睛肿得像胡桃,头发凌乱潮湿,狼狈极了,却仍旧小声嘀咕。
聂铠像没听见,调好水温以后,拿着花洒往她头上淋:“闭眼。”
肖洱不反抗了,她闭上眼睛,任他摆布。
他除去她全部衣物。
肖洱突然有一点瑟缩,忍不住伸手挡了挡下身。
顿了顿,才慢慢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