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驾…”
沮授的嘴唇有点哆嗦,他憋了半天也没胆子说出那个词。
说来也是好笑,他们这些以袁绍为明公的谋臣武将们,当长安和皇帝都还在袁绍的掌控之下时,平日里有事没事、或直白或暗示地损当今皇帝一句,谁也没觉得有什么心理负担。可是在沈娴设计抢了长安城、大逆不道地将皇帝和满朝文武统统“保护”起来之后,大家反倒是不敢说皇帝的坏话了。
荀谌的脸色变得十分严肃,他深吸一口气,按住了沮授放在桌子上攥成了拳头的手:“公与慎言。”
情况未名,现在最好什么言论都不要发表,避免日后给人留下把柄,造成麻烦,毕竟谁也不知道陛下是如何在沈娴的重重保护中“遇刺”的,如果是沈娴派人所为…
荀谌想起了之前在杨府中见到的挺着肚子目光淡然坐在那里的沈娴,心中觉得这个可能性并不太高。虽然只是匆匆一面,难以真正了解当事人的秉性,但考虑到荀家除了他之外,荀攸和荀彧都在沈娴手下任职,彼此间书信往来,有时会抱怨沈娴不太靠谱,总爱四处乱跑,常常不带人就出门,还专往敌人家里钻,喜欢亲自卷袖子上阵搞内部瓦解,反间计和挖墙脚的水平深得贾文和真传,而且她那副兴致勃勃的样子仿佛根本不懂得什么叫做“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把荀攸和荀彧搞得身心疲惫,精神衰弱。
但也仅止于此了,荀谌从来没听二人说过沈娴在性格上有什么较大的缺陷,她并不是能做出弑君举动的人。
退一步讲,就算沈娴想要干掉皇帝自己登基,也不会挑在这种敏感的时候。皇帝可在她手心里攥着呢,一旦有点什么问题,别管谁做的,黑锅统统都是她去背。在这件事情上,哪怕沈娴拎不清,她身边的其他谋士们也不会让她这么做的。
就算沈娴再不喜欢,为了自己的“名声”,她也得拼了命护住刘协的安危,于是最大的可能就是沈娴被人栽赃暗算了。
荀谌思考了一下,发现如果沈娴这个弑君的黑锅要是背结实了,最后获益的人就是袁绍。
难道这是袁绍策划的?
沮授和荀谌一个想法,但仔细回想一下,自从沈娴占了长安之后,忠于袁绍的大臣们都被她控制起来了,长安八门有孙策和王越把守,消息根本送不出去,袁绍手下还有谁有这么大的能耐,能在沈娴的眼皮子底下直接翻了天?
“难道是陈仓关那边?”沮授微微蹙眉,想到了被袁绍亲自指派去守陈仓关的张郃:“这么长时间,长安出事的消息肯定早就传了过去,只是儁义…”
沮授和张郃同为冀州派,自然会为张郃多考虑一番,当时沈娴忽然出手夺城,形势反转,沮授最初的想法肯定是希望张郃在得到了消息后立即驰援长安城。但静下心来再仔细想想,沮授却改变了主意,他发现张郃坚守陈仓关不出是最好的选择。
首先沈娴手头兵力不够,她能守住长安就不错了,根本无暇派人出去找陈仓关的麻烦。只要张郃坚持将荀攸和马腾的大军堵在陈仓关外,沈娴得不到支援,最后结果就全看兖州的战局如何,袁绍还有一搏之力;假如张郃率军回援,陈仓关无主将镇场,必定形势危急,荀攸得知变故后就算拼死也会打入关内,到时候失去了陈仓关这个屏障,长安彻底落入沈娴之手,远在兖州的袁绍就危险了。
这当中的弯弯绕绕如何决断,全在张郃一念之间。
沮授开始有些后悔当初派人去陈仓关报信了。
“儁义会有自己的判断的。”烛光下荀谌的脸有一半被遮挡在阴影之中,沮授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沉静的声音:“我们现在人在宫里,消息不灵通,只能等了。”
沮授长叹一声:“谁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不甘心啊。
两人沉默着相对而坐,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了不疾不徐的三声敲门声。
沮授这才发现,原本乱糟糟的院子不知何时早已安静下来,不远处长秋宫的哭声也停息了,空气中静的可怕。
沮授用目光询问的看向荀谌,荀谌摇摇头,沉声道:“请进。”
吱呀一声响,门被缓缓推开了,沈娴踏着满院火把的光辉,独自一人缓步走进了这座不大的偏殿里。
沮授心中一跳,一时间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都涌上了心间,他控制不住地想起了自己败得最惨的那晚,沈娴鬼魅般从树上一跃而下,弦指拂过琴弦,声音震慑人心。
“刘太尉,”沮授单手按着桌角缓缓站起来,他的脸色阴晴不定:“稀客。”
沈娴将视线从荀谌的身上挪开,饶有兴致地看向了沮授。
沮授忽然发现沈娴的眼角有些发红,好像刚刚哭过的样子。有个念头从他心底一闪而快,速度快得沮授连尾巴尖都没抓住,只得暂时放下了那丝异样,迎着沈娴的目光,镇定地问:“不知刘太尉来此所为何事?”
“陛下遇刺,有人栽赃陷害我,”沈娴一掀衣摆,在沮授和荀谌的对面跪坐而下,她微微一笑,道:“那人我暂时不动能,但是为了名声着想,我决定找个替罪羊先糊弄一下。”
沮授:…
荀谌:…
太尉阁下您这么耿直真的好吗?
这年头的文人说话都讲究语言的艺术,特别喜欢打机锋,谁话中的弯道道多,就显得谁有内涵,聪明。于是大家绕来绕去,能转出个山路十八弯来。沮授也不例外,但今晚的事情有点严重,他没那个心情绕太远,能开口就问沈娴目的,已经是很直白的话了。
按照沮授的设想,就算他不绕,沈娴怎么也得客气一番,扯扯别的,做个铺垫再顺利成章地进入话题。然而没想到的是,沈娴根本懒得跟他废话,开门见山就倒豆子似的交代了一切,话里分明透露着“不跟你玩阴谋快来刚正面”的不要脸气息和浓浓的威胁。
纵横官场十几年的沮授从来没见过沈娴这种套路的人,一时之间被震在原地,根本反应不过来。
有了荀攸没事的抱怨,荀谌对沈娴的脾性算是有个预期,他到底没有沮授那么目瞪口呆,但也是微微愣了一下才说道:“不知阁下的意思是?”
荀谌知道跟沈娴兜圈子完全没用,就得直来直去地说。
“我的意思不重要,”沈娴托着下巴笑意盈盈地说:“重要的是你们二人的意思。”
荀谌微微一晒:“阁下直言便是。”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能反抗吗?
“好。”沈娴拍了拍手:“烦请两位大人帮忙给张儁义写一封信,催他赶紧来长安,再在半路上拖拖拉拉的,我就让荀公达出兵,大军轰隆隆踩过去,直接把他绑进城。”
“不过要真是那样,待遇可就完全不同了。”
张郃在城外憋了这么多天没动静,说明他心中依然没有下定决心,否则也不会同意司马懿带着人来“诈降”了。
司马懿以为自己出了个好主意,但张郃也不是傻子,他比司马懿多吃几年饭,自然能看出来这个手下的野心勃勃,所以借司马懿之手试探一番,未尝不可。
如果刘协老老实实地当他的吉祥物皇帝,沈娴还是有心情跟张郃斗一把的,全当调剂无聊的生活了。但刘协现在死了,形势一变,有些事情就必须在事态发酵之前速战速决。
至于如此直白地交代了目的,会不会被荀谌和沮授利用…大家各凭本事呗。
沈娴也不多待,说完就走了,留下无语的荀谌和风中凌乱的沮授面面相觑。
“友若,”看着尚在晃悠的木门,沮授倒抽一口冷气:“你、你刚刚!”
荀谌不动声色地摇摇头:“公与,你是否听到了刘太尉的话?”
扒拉了一下混乱的大脑,沮授把沈娴刚才说的几句话翻来覆去地念叨一遍,脸色渐渐地变了:“儁义他竟然…”
沮授闭上了眼睛。他也是聪明人,自然能想明白当中的关窍,定然是张郃听到了长安沦陷的消息,着急忙慌带兵回援,跑了一半,冷风一吹,大脑忽然清醒了,发现自己此行简直错的离谱,把荀攸放入了关中,结果打下长安也是错,打不下长安也是错,横竖在袁绍那里都不讨好,最后干脆一咬牙,决定带着手下人直接投奔沈娴算了。
但直接投降似乎对名声又不太好,张郃心中尚在犹豫,便要先拖个几天,最好能与沈娴交交手,找个适合的机会再说。沈娴估计也明白张郃的想法,所以她开始并不急,然而后来刘协遇刺,长安变天,沈娴便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
刘协一死,悬在张郃头顶威胁他生命的剑顿时消失了,这时候张郃要是出兵长安全力一搏,未尝不能帮袁绍扳回一局。所以沈娴得在张郃得知刘协驾崩的消息之前把他忽悠进城,到时候一切尘埃落定,张郃已经是自己人了,他再心有不甘也没办法。
想通这一切后,沮授有些激动,这就是所谓的刚瞌睡就有人递枕头。他深吸一口气,走到门边透过门缝向外观察了一会儿,确认沈娴确实带着人走了,这才将门关进,对荀谌低声道:“友若,这是个机会。”
如果能想办法告诉张郃实情,他们就有机会翻盘。
荀谌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他:“问题是,要怎么将消息传递给儁义。”
他们只负责写信,送信等事情根本没法控制。就算可以将消息隐藏入信中,沈娴在将信送出去之前也会检查一遍内容是否有不妥的地方,想要不动声色地暗示张郃,很难。
“总要试试,”沮授一拍手掌:“不能坐以待毙。”
偏殿之外,沈娴遇上了等在外面的郭嘉等人。
孙策也跟来了,他问沈娴:“三妹,你干嘛去了?”
“劝降。”沈娴懒洋洋地说:“让他们给张郃写信,赶紧把人给我骗进城来。”
张郃至今犹豫着没下定决心,未尝没有荀谌和沮授的因素在,如果这俩人都被沈娴收入麾下,张郃估计也就没什么反抗的心思了。
“什么?”孙策一惊:“你成功了吗?”
这些天孙策兼职守着满朝文武,想起周瑜曾经说过要礼贤下士帮沈娴网罗人才的话,便没事就跑去找沮授和荀谌聊聊天,想凭借一己之力把人策反到己方阵营,到时候又是大功一件,还能跟周瑜炫耀一番。
然而理想和现实的差距太大了,荀谌还好,最起码孙策说什么他都听着,除了不给准确答复这点有些烦人,总体来说还是不错的,至少能正常交流;但沮授这个讨厌鬼一看见孙策就开骂,骂了这么多天都不重样,每次都气得孙策卷袖子想冲上去教他做人,要不是手下人拦着,拼命在孙策耳边叨叨:“太尉大人说了不能打!孙将军您控制一下!”沮授早就被孙策打扁了。
“成功了啊。”沈娴看向孙策:“我倒是挺奇怪的,听司礼卫说你没事儿就跑去劝降,劝了这么多天怎么一点效果都没有呢?”
“我怎么知道!”提起这个孙策就来气:“我完全按照公瑾所说的礼贤下士——”
“呵,你还想来个三顾茅庐啊?”沈娴一摆手,打断了孙策的话:“满大街的人才多了去了,咱们家这么多能人,又不缺人手,有他们锦上添花,没他们照样生活,你那么客气干嘛?破脾气都是惯出来的。”
贾诩:…难以评价。
司马懿:妈呀好险躲过一劫!
孙策:…早知道还不如打一顿呢,白忍这么多天!
至于郭嘉,他的关注点和别人不太一样:“主公,何为三顾茅庐?”
沈娴:“…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快去看着荀友若和沮公与写信,他俩绝对会在心里藏一堆幺蛾子!”
“主公放心,”郭嘉微微一笑:“虽然公达不太靠谱,但在这种大事上他还是不会含糊的。”
荀攸不在,人人都能黑他一把。
沈娴无奈地摇摇头,将目光转向了神情颇为失落的孙策:“大哥,你就是太耿直了啊!”
“发现了,”孙策沉声道:“剩下的人交给我就行了,一天之内,保管让他们全部改口。”
孙策说完,没等沈娴阻拦,便握着剑气势汹汹地离开了。
贾诩:“…我总感觉要闹出人命。”
作者有话要说: 每逢结局瘦三斤…_(:зゝ∠)_
第178章
荀谌和沮授的书信写好后,沈娴过了一眼觉得没什么大问题,就派人给郭嘉和贾诩他们送去玩挑错。收到信后,贾诩兴趣缺缺,郭嘉懒得动弹,司马懿左看右看心中犹豫,实在是搞不准这两位大佬的心思,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越众而出揽下这活。他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决定还是老老实实待着比较好,现在这时候,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啊。
沈娴完全不知道三位谋士不约而同地集体消极怠工,她抱着貂蝉送来的刘曦,一边哄小祖宗乖乖地自己玩,一边凝神看地图,研究长安城外的局势。
若是万一,万一荀谌和沮授真的在信里夹带私货了,郭嘉他们也没检查出来,沈娴就得做好长期抗战的准备了。
沈娴毫不怀疑张郃是否会被说服,有荀谌出马,这位可是空口套白狼,给袁绍说回来一个州的人,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沈娴研究了一会儿,忽然听到门外有守城的士兵来报,说是斥候在城外发现了大军集结的痕迹,到底是荀攸的人还是张郃的人目前还不清楚,至于是来投诚的还是来打仗的也不清楚,已经派人继续深入探查了。
来传递消息的小哥看起来很窘迫,沈娴想了想,觉得可能是这消息实在是太模糊了的缘故,她倒是不着急,一边下令再探,一边让守城的士兵们准备好,如果真是来打仗的,至少别让人突然袭击得手忙脚乱。
不过…信使的速度也太快了吧?这才多长时间就送到张郃手里啦?想起郭嘉的工作效率,沈娴心中直犯嘀咕。
没事,郭嘉不靠谱,还有贾诩呢,文和特靠谱。
沈娴安慰自己。
沈娴正准备起身去看看谋士们在干吗,她怀里的刘曦忽然咿咿呀呀地伸出手使劲儿地往地图上指。
“干吗?”沈娴抱着刘曦走到了地图前,她戳戳刘曦的小嫩脸:“你要指点江山吗?”
刘曦一言不发,她颤巍巍地指着地图,举起胳膊抡圆画了一圈,把地图整个圈进去了。
抡完之后,刘曦开心了,她咯咯笑着拍手,张嘴去咬沈娴的衣领。
“这个不能吃啊。”沈娴无奈地把刘曦的小脸蛋推开了:“你才多大?牙都没有的小东西什么都想啃一啃,走走走,带你去找你爹玩。”
走到半路,正遇上往这边来的郭嘉等人,大家一交谈,发现都是听到了斥候传来的消息,不放心想去城楼上看看情况的。于是几人一合计,干脆一同前往城门口。
“你带着她没事吗?”郭嘉身上沾了寒气,不敢随便抱刘曦,只解下了沈娴的凤凰佩,用一根手指吊在刘曦眼前一上一下地抻动,引得刘曦的大眼睛滴溜溜直转悠。
“没事。”沈娴给刘曦的襁褓外面裹了一件厚厚的披风,刘曦只露出了半张小脸,好奇地张望着这个世界:“我身边是最安全的。”
真要出点什么事,沈娴也有把握带着刘曦安全离开。但要是把刘曦寄托别人那里,她就总会担心。
沈娴和郭嘉说话的时候,刘曦积蓄了半天的力量,忽然抬手对着玉佩狠狠一抓。
小宝宝看着张牙舞爪颇有气势,其实就是纸老虎一张,手劲儿软绵绵的,准头也不够,一下子打在她爹的下巴上了。
“这个不能给你,”郭嘉平白无故挨了闺女一巴掌,倒也没生气,他晃了晃玉佩,一本正经地说:“这是你娘给我的。”
司马懿:…我什么都没听到没听到。
贾诩鄙视地瞥了郭嘉一眼,跟个小孩子抢东西,郭奉孝你多大啦?
还未走到城门下,孙策先骑马过来了,他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喜色,隔着老远就扯开嗓子喊:“来的是公达!”
沈娴闻言,缓缓松了口气,心往下落了一半。虽说她不害怕张郃带人攻城,但麻烦还是越少越好。
孙策在沈娴身前停下,动作潇洒地翻身下马,一把抄走了她怀里的刘曦:“小曦想我了没?”
沈娴:…
郭嘉:…
刘曦的回答是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拍在了孙策的脸上。
眼看郭嘉又要卷起袖子,为了必避免军中传出郭嘉和孙策为了小主公当街打架的传闻,沈娴赶忙挑起话题:“公达是一个人来的?”
“不是,”孙策并不介意刘曦肉呼呼的粉拳头,他抱着刘曦颠来颠去,好不容易将她哄得笑了一声,这才回答:“张儁义跟他一起来的。”
沈娴听到这话才是彻底松了口气,吊着的心脏终于彻底落回了原处。
沈娴笑的挺开心的,她回头夸了夸自己的谋士团:“你们的动作也挺迅速的嘛。”
谋士团看天的看天,看地的看地,就是不看沈娴。
“嗯?”沈娴觉得不对劲儿,这和以往画风不同啊,就算贾诩和新来的司马懿谦虚,郭嘉这货才不会如此低调。
就在沈娴想问问这几人为啥不说话的时候,荀攸和张郃带着人走了过来。
“主公!”
再次看见完好无损的沈娴,荀攸表示自己终于放心了,这段时间他被挺着肚子的沈娴搞得精神衰弱,总担心她在长安城里被发现了抓起来,或者是不小心磕着碰着了,万一出点什么事——
荀攸的视线从沈娴平坦的小腹上掠过。
咦,孩子呢?!
“这不?”听见了荀攸脱口而出的疑问,孙策抱着刘曦转过身,他牵起刘曦的小爪子对着荀攸挥了挥:“跟你公达叔叔打招呼。”
荀攸:…已经生了吗?!
也对,算算时间确实差不多了,经历了心情的大起大落,荀攸的脑袋嗡嗡嗡响成一团,他费了好大劲儿才把其他乱七八糟的念头赶出去,深吸一口气对沈娴抱拳道:“恭喜主公!”
“同喜同喜,”沈娴笑成了一朵花,她挠挠刘曦的下巴:“等回益州,昭姬姐姐肯定也生了,别管是男是女,让他俩将来做个伴好啦。”
其他人没什么反应,但司马懿和张郃看荀攸的眼神瞬间不一样了。
荀攸点点头,四平八稳地说:“多谢主公。”
经过荀攸介绍,沈娴和张郃短暂地聊了两句,她敏锐地发现张郃似乎有些焦虑,好像很担心的样子。沈娴没有直接提问,而是不动声色地看了荀攸一眼,荀攸点点头,沈娴就拜托孙策陪着张郃下去安排了。
张郃手中有号称七万大军,实际上他守了陈仓关这么长时间,打完马腾打荀攸,来来回回总有消耗,现在只剩下五万左右了。但五万人数量也很多了,再加上荀攸手里还有三万人,合在一起八万人,根本挤不进长安城,于是在张郃走后,沈娴做主把人手分配了一下,让贾诩拿兵符去荀攸手下调一万精兵进城守着皇宫等要地,剩下的人直接在城外安营扎寨,至于张郃带来的降兵,则统统打散编入新的队伍之中,防止有人恶意煽动哗|变。
贾诩接了兵符后,荀攸对他暗中使了个眼色,贾诩便知道沈娴说得那些荀攸都已经安排好了,他去了之后直接调人就行。
这个人情看似卖的不轻不重,但荀攸一般不这么干。沈娴手下基本没有勾心斗角的糟心事,大家都挺和谐的,要是有什么忙,彼此之间能帮也就顺手帮一把,完全不需要在之前做出什么利益交换。荀攸会如此做,大概是因为这件事情有点麻烦,可能会在沈娴那儿落下什么不好的印象。所以荀攸提醒了贾诩一把,你们看着不出声就行了,千万别说话。
贾诩没有立即出城,他想了一下,大概明白了荀攸的意思,便站在沈娴身后耐心地等着。
荀攸跟沈娴东拉西扯了一会儿,连司马懿都看出来他似乎心不在焉,但鉴于贾诩和郭嘉都没说话,他也坚决贯彻前辈的教导,安静闭嘴。
“公达,你到底想说什么?”沈娴忽然问道:“磨叨半天了,有什么话直说。”
“是这样的,”荀攸深吸一口气:“主公,不知友若…”
等等!抱着刘曦的郭嘉忽然抬头,贾诩也正好看过来,两人的视线相撞,表达出了同一个意思:信没送啊!
“友若?”沈娴皱起眉头:“他怎么了?不是给你写信了吗?没收到?”
荀攸微微一愣,随即冷汗就下来了:“信?什么信?”
“让张儁义赶紧投降的信啊,”沈娴眯起眼睛:“陛下驾崩了,长安我要撑不住了,所以让你们赶紧把他给我忽悠进城,咱们收拾收拾去打袁本初了。”
荀攸:…
荀攸的声音有些颤抖:“陛下…何时驾崩的?可有遗诏?”
他原本还想问问刘协是怎么死的,但转念一想万一是沈娴恁死的呢?还是少问一句比较好。
沈娴没有回答荀攸的话,她慢腾腾地转过身,看着把自己装扮成背景板的谋士团。
沈娴轻声说道:“没送?”
“咳,”贾诩低声解释:“公达那边不会再等下去了,就算不用信,他也会把张儁义忽悠…请进城的。”
贾诩说完,郭嘉接话,当着荀攸的面,他很淡定地抹掉了荀谌的名字:“不过我们确实在信里发现了沮公与想要传递出去的消息,”
沈娴的注意力果然被从“你们特么竟然消极怠工胆子不小”转移到了“沮公与包藏祸心”上,她接过了郭嘉递来的信件,按照郭嘉的指点一处一处看。
沮授水平很高,能在短短一页纸里把皇帝已经驾崩的消息藏了进去,沈娴看了之后不得不感叹这真是个人才。然而再人才,不能为自己所用,就只会变成一个巨大的麻烦。
“算了,没收到就没收到吧,”看完信后,沈娴深吸一口气,把信拍进了荀攸的怀里:“正好,你去接友若的时候顺便教训沮公与一顿,告诉他张儁义的大军已经被我吞了,问他降不降,要是降,就老老实实地当个谋士出谋划策;要是不降,就回老家种地去吧。”
“我说的是,”沈娴阴森森地看着荀攸,一字一顿地补充道:“回、老、家。”
这次我绝对没理解错回老家的意思,司马懿默默地想。
荀攸抖了抖,抱着信风中凌乱地走了。
见荀攸无事,贾诩也离开去城外调兵了,沈娴身边只剩下了司马懿和郭嘉。
看郭嘉抱着刘曦往前走,而沈娴时不时抬手挠挠刘曦逗她玩,司马懿忽然觉得自己正闪亮亮地发光,他全身不自在,刚想找个借口也开溜,就听见沈娴幽幽地说:“为什么没送信。”
…您老怎么还记着呢?不是说好注意力被转移了吗!
“郭奉孝绝对是你,”沈娴看了眼瑟瑟发抖的司马懿,决定放过萌新,拿老油条开刀:“说吧,为什么不好好干活?”
郭嘉把刘曦抱在身前,他眨巴眨巴眼睛,忽然脸色微变:“主公,我不太舒服…”
沈娴:…
“之前你让我静养身体,但是一直没时间,现在恐怕是…”郭嘉按了按太阳穴,一副很虚弱的样子。
“病了?”沈娴眯起眼睛微微一笑:“行啊,养吧,我给你开药,记得每、天、吃。”
郭嘉僵住了。
哦,糟糕,忘记这茬了。
郭嘉自作自受,主动提了出来,让沈娴忽然想起她已经很久没有催过郭嘉吃药这回事了。
于是沈娴强行给郭嘉把了脉。在确定郭嘉现在身体还算不错,但相比于其他人依旧虚弱后,沈娴毫不客气地啪啪啪开了一堆药,吩咐太医令在煎药的时候记得加一味黄连。
趁着沈娴去帮贾诩和孙策重编军队的空档,郭嘉偷偷地潜行去找太医令,施展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威逼利诱,哄了半天终于把可恶的黄连偷偷扔掉了没加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