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魁闻言面上露出不安:“这,要姑娘出家么?这,这,这,那个!”
闾大叔瞧着郑魁言辞断续,似笑非笑道:“如今天下,除了那儿,还有安身之处么?”
郑魁不安的瞧着我,挠着后脑勺憋着脸就是说不出话来,急得脑门子直冒汗。
我一旁瞧着,终于开口:“郑大哥,你还好么?”
我这一问,郑魁一副松了一大口气的样子,忙不迭点头:“好好好,属下很好很好,那个姑娘好么?”
还不待我回答,冷不丁有人道:“矮油,急死人了,郑魁你个呆头鹅,要你传话估计黄花菜都凉了也成不了!”
白蝠边说边从一支树杈上哧溜窜了下来,一眨眼就站在了我面前,仰着硕大的头颅瞧着我朝我笑:“丫头,可还记得老夫?”
我朝他笑了下:“白爷爷好!”
白蝠皱起了菊花脸蛋嘿嘿一乐:“嗯,瞧着这娃儿心里头就舒坦,也难怪那么多人惦记。你说是吧,闾老?”
闾大叔漠然,也不搭理也不开口。
白蝠倒也无所谓,只管乐呵呵道:“好在没被乱七八糟的事给毁了,阿弥陀佛,老天保佑,也不枉我家公子这般苦心,得嘞,如今他也可以瞑目了,我这就去给他送这最后一句话去好叫他走好!”
说着,他拔脚就要走,我一把拉住他道:“白爷爷,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凤凰,凤凰他怎么了?”
白蝠眼珠子咕噜噜转,顾左右言他:“丫头,你好不容易脱身出来,就别问那么多了,闾老,如今公子吩咐咱们帮着您老,也办成了,就在这分手吧,我等还要去照顾公子呢!”
我大急:“白爷爷!”
白蝠瞧了我一眼,咧了下嘴:“丫头,你这心里头,难不成还肯惦记这我们公子么?”
“我!”我犹豫了下,看了看闾大叔,“他帮了我,我自然惦记他!”
“那便不用了,公子欠你甚多,如今也是该还你人情,你自过得好便是,不必挂念别的也就是公子的福分了,日后想起来逢年过节给他上一炷香,也就是肯原谅他吧!”白蝠面露悲戚,唉声叹气道。
我被白蝠这摸样弄得心中忐忑,也懒得再问他,看向一旁的郑魁:“郑大哥,你休要瞒我,公子,倾城他究竟怎么了?说呀!”
郑魁被我一催,口齿反而利落起来:“公子因为大罗因刹功力不足被毗翎刀霸气反噬,如今经脉真气不稳,邪火入脑,身子时好时坏,怕是,怕是难撑过今年开春了!”
作者有话要说:可怜的凤凰!
重逢
“丫头,你可想好了?”闾大叔在岔路口面对着我,问。
路口往左,去向锻青山,往右,却是去向未央城。
现如今,未央城不是个好去处,而锻青山,闾大叔说,朝露姐并没有死,她重伤被虚莲师太救回,如今就在锻青山养伤。
这个消息令我非常意外,也非常高兴,除了爹爹,这个世上最令我在意的亲人,就是朝露。
我想也正是因为这个,所以听到朝露姐得死讯时,我会有那么大的怒火和悲伤。
孔雀洞悉人心,他知道什么是我的死穴,什么能让我在意。
刀啊剑的对我来说,远不及身边的人来得重要。
正是因为这,我对凤凰产生了恨,而轻而易举的被孔雀欺骗。
如今,闾大叔带着我站在这个岔路口,我却犹豫了。
锻青山并不近,走路要赶两三个月,还要跋山涉水,锻青山青莲派久离尘世,入了山,一年半载才能找得到机会下山。
若是前些日子我心中无惦记,倒也无所谓,从此远离是非,倒也是件好事。
可是,我就是犹豫了。
听白蝠和郑魁说起卫倾城的事,我便久久不能释怀。
这真是一个复杂的令我头疼的情绪。
三个月之前,整整一季,我对这个人的感觉,从生生绝望到强迫自己忘记,我从来没有对一个人那么憎恨过。
可是这种强烈的感情令我迷惑,我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可以那么纠结,我告诉自己,忘记一切,可是每回午夜梦回,摸着面上冰凉,回味梦中所见,不过只是一个身影。
“心儿!”一声唤,声声裂人心肺。
直到在孔雀嘴里听到真相,心里头突然就像是突然被人揣了一脚,那里原本就有一个空洞,只是上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藓苔。
我突然觉得,对卫倾城,不,凤凰,多了许多复杂的感觉来。
想着,念着,依然有几分恨着,气着,比往日多了许多的感觉,一股脑儿涌了出来。
岔路口,我终究犹豫了。
去锻青山?去未央城?
“闾大叔,我…”我嗫喏着瞧着闾大叔,他不辞辛苦一路护着我,帮着我,虽说他是受爹爹当年恩情答应了爹爹要看护着我,可是我知道,他真心疼我。
月夕村里老老少少,男男女女,都是真正对我好的人。
如今他要带我远离纷争,这本是如今我最盼望着的,奈何心中惴惴不安,终是难以放心。
好吧,我承认,我记挂着凤凰,若不去看一眼,我怕我会遗憾终生。
闾大叔瞧了我一眼,那饱经风霜的眼睛里,有洞悉一切的睿智:“丫头,我看着你长大,你心里头想什么我能不知道?不过大叔可要提醒你想清楚,回头路不是那么好走,如今这机会,可没那么容易得着!”
我扭着手指头盘算半响,还是为难的看着他:“我,我想去瞧他,就看一眼,看他好不好,不瞧我心里头难受!”
闾大叔概叹一声,伸手戳我脑门:“出息,得亏是方正的闺女,若是儿子,唔,儿子也用不着老子那么操心了!”
他伸手拍了拍我的背,一脸无可奈何的痛惜:“到底是那小子聪明,肯下血本,一个俩个都是,哼!”
我略感莫名的瞧着他,闾大叔却又换了神情,露出几分畅想的表情来:“算了,走吧,他娘的哪个混账把村子里犄角旮旯都清理的干干净净,连个蛐蛐都不给留下,害的老夫手痒了许久,去看看那鸟儿也好,随便是折了翅膀断了牙口的,只要能让我看看解解闷都好!”
说着,正经八百的捏了捏指头,嘎嘣作响。
我那小心肝不由得替某人抽了抽,也不待我接话,不知哪藏着的白蝠嗖一声窜出来:“好好好,那咱们这就赶路去?郑大呆子,马车涅,还不快接上姑娘?”
我在离开未央城三个多月之后,重新踏上了这片巍峨的城邦。
与前一次仅仅过去三个月,然则心境已经大不相同。
仿佛在这短短的几个月里,我经历了人生最大的波折,快乐于此,心碎于此,看透了人心,看过了人性。
兜兜转转一圈,却又回来了。
青山依旧,物是人非。
拨开车帘跳下车,抬眼望望那城,却又觉得,连这地方,都有几分不一样了。
前回来,仰望之余,觉着这城依山而建,高大不可及,如九天琼楼巍峨不凡。
也不知是否因为这一路进了城坊没见着什么人来人往的,即便到了主城口,玉阶还是那通天的玉阶,两旁依然有高耸入云般的立柱,然则我去瞧着,总觉着没什么人气。
有诗不是这么念得么?高处不胜寒?
这高高在上的楼阁,当日感觉辉煌,今日瞧着令人觉着分外凄凉。
一路而来,离着未央城近了,听到不少人议论,如今江湖上的形式又是一变,因为九州城少城主娶了前些日子沸沸扬扬的毗翎霸刀原先的主人二十年前名满天下的俗家弟子慈悲手方正的女儿,也就是我方品心,九州城放出话来那毗翎刀乃是九州城的,未央城欺强凌弱,使了不正当手段骗取了人家的刀,还欺负了人家闺女。
这事,当日在未央城里瞧见过二位当世名少相搏的几位当家都可以作证。
且不说我当日口口声声指责过卫倾城,卫倾城也没有矢口否认,这事,就传得沸沸扬扬。
如今,不仅说得人越发的多,原本依附未央城的不少江湖帮派纷纷投向九州城的阵营,而这段日子也不见未央城任何人出来辩解,那便更是让人觉得未央城心虚。
也有传言卫倾城走火入魔卧床不起,不过传这话的人不是为了替倾城说话,不过是幸灾乐祸罢了。
几个月前未央城意气风发,现如今却人走茶凉。
世态炎凉也就是不过如此吧。
我从马车上下来,就见远远的有人飞驰而来口中喊着:“姑娘?白老爷子,您可是将姑娘接来了?”
不过几个起落,我便见段燕飞身而至,满脸欣喜的瞧着我,依然还是那一身火红的亮丽的装扮,只不过那脸上,颇有些憔悴,瘦了不少。
眼见得是我,她喜不自禁的伸手挽住我上下打量:“姑娘身子可好了?听说养了不少日子,受苦了!”
我朝她笑了笑,甜甜唤了声:“段姐姐好!”
段燕闻言愣了下,瞧了眼我身后跟着的郑魁,一旁白蝠兀自拉着闾大叔套近乎,郑魁朝着她点了下头,段燕那一双狐媚的眼里立刻蓄起一汪水汽,似哭似笑得道:“好姑娘,你肯回来就好,公子,公子苦了那么久,也算是能得偿所愿了!”
说罢,挽住我的胳膊风风火火道:“姑娘,走,属下带你去见公子!”
这便不由分说拉着我就走,只听闾大叔不冷不热远远道:“各位悠着些,我们这丫头身子弱,可别又给折腾出什么来!”
段燕脚步一顿,只听白蝠道:“矮油,闾老兄,咱们也算是棋逢对手吧,当年大家伙喜欢把你我相提并论,如今咱好歹也切磋切磋?走走走,人家年轻人的事,我们老头子少管些的好,不然折寿!”
说着拉人就走,老远还能听到闾大叔状似不经意的道了句:“我也是为了你们公子,年轻人容易冲动,上回给的那些个房中术也不知丫头研究了没,回头让你们公子一忽悠又折了哪块骨头可怎么办?”
“嘿嘿,嘿嘿,那咱们先去研究研究?”
段燕带着我一路上了几层阶,入了半山腰拐进一排楼阁处。
我瞧着几分眼熟,不正是自己上回来这里的时候住过的屋子么?
段燕看出我的疑惑,朝我笑了下,笑容里有几分凄婉:“公子自你走后一直都只愿在这里头安置着,他说只有在这里好歹还能闻出你的味留着你的念想,他这日后的日子怕是只能靠着这些了却余生了。”
我闻言心中不由一拧,涩涩之感由然。
段燕瞧了我几眼,在廊檐处停下来,艳丽而明媚的脸缀着恳切:“姑娘,属下知道你最善心,公子也是因着这个对你念念不忘,属下僭越想替我们公子说一句好话,他有错,可是千错万错他待你的心却是真的,人生在世,总会难免有错,您说是么?只是总要给个能弥补的机会是吧,如今公子也已经为他的错付出代价,求您看在他一心一意补救,真心要和你在一起的份上,您给他个机会弥补行么?公子如今不求什么荣耀,甚至连命都不在意了,只有您能让他振作起来,我等并不在乎,公子是名满天下还是一介平庸,只要他想做,我等都愿意追随,未央城可以不求至尊之位,但是这一带有百千万的人靠着未央城过活,他好歹得振作起来,姑娘,公子已经将刀封存了起来,他说要等他入了土,送回给您处置,这又差点卸去公子大半的功力,如今他这般苟延残喘的活着,属下,属下实在看着不忍心,姑娘,段燕求你一回,原谅公子吧,啊!”
我心下惆然,并没有开口应答,段燕说了一大段话之后,倒也没执着,只是默默拉住我的手,来到我住过的屋前。
门口立着那熟悉的铁面鹰云瞻,瞧见我们,面色有些黯沉,段燕朝他摇摇头:“让姑娘进去!”
“可…”云瞻略皱了下眉,瞧了眼段燕,终究松了松面色:“公子怕是又犯病了,这会子我怕他会伤了姑娘的!”
段燕目光一暗,我道:“开门让我进去吧!”
二人一愣,段燕随之又是一喜。
云瞻还要说什么,段燕拉住他往旁边一让:“公子伤谁也不会伤姑娘的,我瞧着只有姑娘能救他,姑娘,您进去吧,我们这守着,不过您要小心,公子如今犯这病就会六亲不认,如果,如果有什么不妥,您喊我们就是了!”
我瞧着二人凝重的神情不由心中一沉,凤凰他如今,到底病的有多重?
我没在开口,抬手推开门进去了。
屋内光线很暗,各处的窗户被拢着一层帘子,我好不容易适应了黯淡的光线,瞧了瞧,外间没什么人。
朝里头拐过个屏风,里屋并不大,原本不过有张床,桌椅各一,如今陈设未变,一个人坐在榻上。
瞧着那熟悉的背影我心中难耐几分激动,脚下却如灌了生铁动弹不得。
正发愣间,却听那背对着我的人动了动身子,冷冷道:“你都不理睬我,还来干吗?”
心病
我闻言愣了愣,也不待我反应过来,就听凤凰又道:“心儿,你怎么不说话?你不是不理睬我么,怎么还来?”
我讶然,这话听着不是挺正常的?好像不像是病重的样子么?
可是,可是怎么听着怪里怪气的?他和我在说话?
我试探的喊了声:“公子?”
凤凰背对着我没有动弹,只是依然又道:“你过来啊,我知道你不想理我,你陪我说话行不?我不过去吵你,你别走,我就是想和你说话,你开口说一句话好不好?”
我终于确定,凤凰绝对不是在和我说话。
难道这屋子里还有人?也叫心儿?
我顿时觉得有些个发毛,缩了下又觉得好奇,往前头走了几步再瞧。
屋子里虽然暗,但是到底还是白日有光线透过来,令我看清凤凰,还有他面前的情形。
凤凰消瘦了不少,我仅仅只是瞧着他的侧面,去被他满脸胡子拉碴的模样吓了一跳,那还是我认识的意气风发的凤凰么?
他耸着肩坐着,单薄的衣裳下高耸的肩胛骨透出一股子嶙峋的味道,发髻略显凌乱,眼神茫然,原本古铜的脸色如今透着一股子病态的苍白,使得那拉碴的胡子格外醒目。
他浑身都透着料峭的零落感,即便在月夕村第一回见着他时,都不曾有这般的消沉的味道。
我心中一揪。
他并没有意识到我的到来,或者说毫不在意,只是直愣愣盯着地上趴着的物件,散乱的眼神里有些固执,有些狂乱:“过来,我求你,别不理我,心儿,你和我说话好不好?”
地上的一只身影熟悉的山猫。
我瞧着分外眼熟,不就是我家毛毛么?
几个月不见,它更大了,哪里还有往日那小巴掌的模样?
只不过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此刻,它的一根尾巴被凤凰揪住,虽然爪子不停的刨动,就是前进不了。
我这一出现,它仿佛瞧着了救兵,嗷唔一声要朝我扑过来。
凤凰眼见着,突然滑下榻,一下子扑过去抱紧了毛毛:“心儿?你别走,你答应我原谅我的?为什么又要走?”
显然凤凰的力道非常大,毛毛被这么一抓发出嗷唔一声哀叫,拼命伸着爪子想要挣脱。
眼瞅着身子一半滑出了凤凰的掌控,凤凰突然一伸胳膊又将它捞回来摸着它的头:“心儿乖,别走,别留下我,我发誓,我再也不骗你了,不骗,你别走!”
可怜的毛毛瑟瑟抖着,却滑出不了几寸又被捞回去,反复几回后那眼里,透着几分绝望。
凤凰还在继续,他伸手掐住了毛毛的脖子抱近了些,眼神盯住它无比温柔又无比哀怨:“心儿你瞧着我,说话呀,为什么你就是不肯理我?”
毛毛哀怨的嗷唔着,徒劳无力的挣扎着,但是显然它的力量比不上痴魔着的凤凰,被折腾的气喘吁吁。
我看着它眼白一翻,虎头往后头一倒,干脆不动了。
我不知道这家伙何时学会装死了。
不过对于它的装死凤凰依然固我的掐着它摇撼,固执的喊着我的名字:“心儿,心儿,你说话,你原谅我好么?”
我一旁瞧着,要让一只装死的山猫说人话,这委实是个难题。
我终于从震撼中反应了过来,瞧着这几分诡异的画面,一时无语。
一只装死的大山猫,一个固执的入了魔障般的男人,我方才明白段燕他们说的犯病,指的是什么。
心中却一阵阵发酸,发涩,发苦。
我瞧着目不斜视固执的折磨着毛毛的男人,轻声的唤:“凤凰?”
他似乎还是没听到的样子。
我走近了,继续叫他:“凤凰,是我,是心儿!”
“是我,我是心儿,你看看我,倾城,倾城你看我,我在这里!”我反复的说,一步步走近他,几乎站在了他面前。
我伸手去掰他掐着毛毛的手指,用和他一样固执的语气唤他:“你看我,我才是心儿,心儿在这里,倾城,我回来了!”
凤凰终于被我的坚持引动了注意力,他将粘滞的眼神从对毛毛的固执艰难的拔出来,慢慢移向我,那眼神,空洞而颓丧,似乎没有焦距的转过来,茫然的望着我。
我蹲□,艰难的将毛毛从他的铁钳中解救出来,毛毛嗷唔一声窜出去老远,一下子没了影子。
“不!”凤凰沙哑的喊了声,试图站起来追,我紧紧握住他的手不让他站起来,他的手腕惊人的瘦弱,那曾经强而有力的力量消失的无影无踪,略带颤抖的双手以及他摇摇欲晃的身体在我的面前变得那么的羸弱,似乎根本没法子对抗我的力道,被我按住在了榻上。
我掰住他的脸朝向自己:“倾城,你看着我,我是心儿,你的心儿,你认得么?”
凤凰空洞的眼神凝视着我,却深邃而黑沉,瞧不见一缕光,再难以从那里头看到那曾经令我怦然心动的光彩。
他整个人都形销骨立一般,曾经的意气风发一丝一毫都不见踪影,只是呆滞的瞧着我,麻木的发着呆。
口中却一直喃喃的道:“心儿别走,别丢下我!”
我的眼中一股热气涌动着,我拉着他的手注视着他反反复复道:“倾城,我是心儿,倾城,你认得我么,我是心儿啊!”
长长久久之后,凤凰的眼神终于聚焦了些许,瞧着我眼睛里透出些许的惶惑:“心儿?”
我一喜:“是我,是我,你认得我了?”
他像孩子般笑笑,捧住我的手讨好的道:“你回来啦?我知道你会回来的,心儿最乖,倾城不骗她,倾城以后都不骗了,你不走好不好!”
…我望着那笑得像是孩子一样的脸,愣了愣,下意识的想站起来去喊段燕,不曾想被凤凰一把抱住死死的拥紧,眼里头露出忐忑和不安,仿佛有什么令他惧怕的东西在迫使他发抖:“心儿你不要死,别死,不,我没有要害你,你不要恨我,不,不不,我不要毗翎刀,你拿着,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是我害了你,是我!”
他越说越激动,浑身颤抖起来,我不安的喊他:“倾城,倾城!”
他置若罔闻,一个劲的发抖,然后喉间咯咯作响,噗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我骇然大呼:“段姐姐,段姐姐!”
门咣当一声被人撞开,段燕和云瞻箭一般冲了进来。
云瞻一把推开我,将晕了过去的凤凰抱住放平在床头,段燕伸手将我扶住,我拉住她急切的问道:“他,倾城他有事么?他还好么?”
段燕瞧着我,欲言又止,倒是一旁的云瞻看过凤凰之后对我冷着脸道:“公子是急火攻心,这几日都是由我等为他推宫活血,一点点去除他淤滞于任督二脉中的邪气,姑娘若是不激他,他也不至于这般痛苦!”
段燕横了他一眼:“你休要吓唬姑娘,一会公子醒了知道不拿你是问才怪!”
云瞻冷哼了下,低头不语。
段燕拍拍我的手安抚:“姑娘莫怕,公子吐血是好事,这些淤滞的污血吐了才能通经活络,这些日子公子心思重,郁结于心,能吐出血来是好事,这几日他的症状已经改善不少,寻常他都是要糊涂三四日才能清醒一回,如今半日就能醒过来,等一会醒了,主子就能认得姑娘了!”
我听得心惊肉跳的:“他,他这些日子都会吐血么?”
云瞻又是一哼:“若不是姑娘你和九州城那位公子结亲的消息,公子又怎么会吐血,枉费了这些日子那么多人替他行功活气,被你那么一刺激,又差点前功尽弃。”
段燕又是一横他:“你有完没完,白老爷子不是说了这反而是好事么,公子不也是确然好起来了?你又来刺激姑娘,回头公子醒了有你好果子吃!”
云瞻板着脸道:“属下倒是情愿公子能起来惩罚,好过这般毫无生气的活着,公子算来算去费尽心力为了谁,到头来差点便宜了别人,真是太亏了!”
段燕横肘撞了他一下:“知道公子费尽心力你还要和姑娘置气,不是让公子白费力气,哎呀呀你个木头,什么都不懂,你给我出去出去,别在这里碍事!”
段燕推推搡搡将云瞻推出去,这才对我道:“姑娘你别介意,这几日大家心里头不痛快,云大哥他性子拧,最见不得公子受罪,你多担待他的不敬!”
我摇了摇头,坐在个小杌子上守在凤凰榻边,瞧着他憔悴的脸,不由拽住了他的衣袖。
段燕轻声道:“姑娘你放心,公子一会就醒,你远道而来都还没吃东西吧,要不先去吃点?”
我又摇摇头,不做声。
段燕瞧我这模样,悄悄叹口气,识趣的退了出去。
我无声的趴在榻边,支着腮帮守着沉睡的凤凰,时不时拿手摸摸他胡子拉碴的下巴,笔挺的鼻梁,干涸的唇。
屋子里的烟,袅袅的升腾着,时光随着它悄无声息的过去。
期间段燕进来掌了灯,又出去了。
灯芯儿一条一条的在屋子里闪动,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凝滞一般的眼皮动了动,缓缓的睁开来。
随即眯了眯眼,终于彻底睁开来。
没有刚开始的呆滞和空洞,却也并不见什么光泽,深沉的如同一团墨,眉宇间都是疲累,他伸手揉了揉额头捏着眉间随口道:“什么时辰了?我又犯病了?”
我东张西望了下,瞧着一旁的钟漏道:“辰时三刻吧,你饿了么?”
凤凰身子一震,猛地放下手瞧过来,看着我立刻呆住了,不可置信的瞧着我,眨眼,又再眨眼。
浓黑的眼里闪过惊喜的光芒:“心,心儿?”
“我这是又病了?对,不是真的,一定不是!”他愣愣的道,神情是那么的忐忑和惶恐,还有绝望。
我伸手将他的手抓住,在他呆滞的眼神里摸上我的脸:“我是不是心儿,你摸摸看不就知道了?”
凤凰呆呆的任由我抓着,好变天才带着一点点狂喜抚摸我的脸,那喜悦,一点点的浓郁起来,最后形成一股巨大的狂喜的洪流,一把按住我的肩膀,眼神深邃而浓烈,缠绵纠葛:“心儿?真的是心儿?你,你回来了?”
“嗯!”我应道,浅浅一笑。
我的笑,仿佛点燃了什么东西,他眼中骤然若流星划过一般璀璨起来,整个人都亮了起来,他一把抱住我,胸膛里噗通的跳跃如同擂鼓一样响亮:“是心儿,心儿,心儿,真的是心儿!”
战贴
凤凰一叠声的呼唤一声比一声高昂,接着又戛然而止,猛地放开怀抱盯住我,细细打量,眼神里露出忐忑不安,探究,略带希冀。
那复杂的神色在他眼睛里头转了又转,方才恢复了几分宁静,倒有种一阵风吹过将那深潭之水撩起几寸波澜,却又不咸不淡的落回平淡了去。
他咳了咳,将手松开,略略垂下眼皮子瞧着地面声音冷清:“心,方姑娘,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正因他的喜悦而有些欣喜,这突然的转变令我一时转不过弯来:“…才刚入城,倾城你,你不认得我了?”
“哦,不,我认得,之前一直对姑娘有所亏欠,早就想着能找个机会向姑娘表达一下我的歉意,只是身子不太好,一拖再拖,没想到今日姑娘却还肯屈尊到鄙城来,姑娘请去前殿稍候,容我整理一下妆容再来向姑娘致歉,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