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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瑾愣了一下:“哎!”
待两人来到前厅,六王爷已经不在了,六王妃和谨言俱是坐在那里,傅将军则是坐在另一边。阿瑾也见过傅将军许多次,这次细看,竟是觉得,他与她家渣爹差不多年纪,可是他头发几乎已经发白,而六王爷还是一副跳脱的少年相呢!
两人相携进门,傅将军立时站了起来,傅时寒微笑:“倒是不知道傅将军这么有闲情,竟是来六王府做客。”
十足的客套。
傅将军紧紧的盯着时寒,言道:“时寒,父亲求你,回府一趟吧!”
傅时寒听他这般言道,倒是笑了起来:“我想,傅将军弄错了吧?我们之间,好像也没什么关系。”
傅将军表情立时难受起来,在朝堂上,他从来都是喜怒不形于色,但是在时寒身边,他却是最脆弱的。没人知道他心中如何想。
“你祖母…不行了!”他难受的眼眶红了。只是倒是不想,傅时寒竟是笑了出来:“怎么?这是要死了么?”
傅将军看他,祈求道:“你莫要如此好么?爹求你了,你回去看看你祖母吧?这一世,你祖母想的只是见你最后一面,求的你的原谅,你就不能原谅一个老人么?爹不求你原谅我,但是你祖母已经不行了,爹只求你去见她,让她,让她…安心走,可以么?”
傅时寒攥紧了拳头,脸上却带着笑:“她害别人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日呢?原谅?她永远也别想。永远都不可能。我只恨,不是自己亲自杀了她。如若那年我真的下手成功了。你说…她是不是不用像现在一样咽不了最后一口气呢?”
“时寒,你一定要这样伤害一个老人么?”
“你呢,你又要在人家府里说这些么?你不觉得,你打扰到别人了么?还是说,你希望能让六婶他们劝着我?只可惜,你的如意算盘打错了吧?而且我想,你们家那个咽不下气,倒是要怨你自己了。”傅时寒微微扬起下巴,薄薄的唇微抿:“如若你早些再娶,说不定,你的小儿子早就能成亲了呢?何必苦苦的纠缠我呢?我们针锋相对不是很好么?”
时寒眼中隐隐有些兴奋:“其实我倒是希望,你能实力强大一些,我喜欢我的敌人强大。这样绊倒他,我才有成就感。”
“时寒!”傅将军厉声:“我是不会再娶的。我只有你母亲一个妻子,这一辈子都是如此。”
时寒冷笑:“又要演戏了么?六婶,不好意思,麻烦你们回避一下可以么?”
这个时候六王妃终于不再如坐针毡,她立时起身:“谨言,我有些头晕,你扶我回房休息一下。”
谨言给阿瑾使了一个眼色,两人一左一右扶着六王妃离开。厅里只有傅将军是时寒两人而已。傅将军:“时寒,你真的要在这里说这些么?父亲求你,求你去见见你祖母,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是愿意的,让我死,我也愿意。”
傅将军绝望言道,那种透入骨髓的绝望,时寒竟然能感觉到,可是他却并不肯心软,他没有办法忘记,没有办法忘记母亲牵着小小的他,在大雪天一步步的踏下傅家的台阶,而身后的大门,轰然关上。
“我与你母亲,是我错,可是,你祖母是无辜的啊!她只是被人欺骗,她…”傅将军就要说完。
傅时寒突然言道:“你还记得我将刀刺进那个贱人身体的时候你说过什么吗?”
傅将军晃了一下,想到了当时的情景,那时,那时他以为“她”有了身孕,而时寒害死了…他说了…他说:“你个孽子,你从此不是我的儿子。”
傅将军从来不敢回想这一段日子,从来不敢回想那日的情景,如若回想,他便是觉得有人在剜他的心。那种血淋淋的疼没人能懂。
傅时寒见他似乎回想起来,言道:“你看,所以你来找我,很没有意义。我与你们傅家没有关系。就算我仍在傅家族谱,可是我却从来不当自己是傅家的人了。如若不是外祖父对你们家还有一丝容忍,我想,我早就已经改了姓。”
时寒坐下,十分平静的倒茶,若是细看,似乎还有几分喜悦,是的,喜悦,他很高兴那个老女人要死了。那个可以称之为祖母的女人,她终于要死了。所有加速他母亲悲剧的人,他一个都不想放过。如若…如若不是答应了垂死的母亲,他早已一把长剑杀到了傅家。
那时,母亲让他发誓,这一辈子,他不能去杀傅家的人,他们自己死归自己死,但是他傅时寒不能去杀人。
这也是时寒为何憎恨至死,但是却没有直接动手的缘由。
傅将军见时寒这般,长长吞咽一口气,言道:“时寒。我是个卑鄙的人,我害了你母亲的一生,我最爱的人一生。可是你母亲呢?你母亲就没有问题么?”
傅时寒顿时气笑了:“你要在人家家里与我讨论我母亲有问题么?我母亲有什么问题?如若我母亲有问题,便是嫁了你。嫁了一个这样的你。”
傅将军认真的看他:“我用一个秘密,我用一个秘密换你去见你祖母,见她最后一面,时寒!”他祈求。
傅时寒不动声色:“我并不想知道你的什么事儿。所以你不必说了。”
“关于我,关于你母亲,我想你会感兴趣的。”
傅时寒冷笑:“就算我同意了,我去了,你的那个老娘,又一定能咽下这口气么?未必吧?”停顿一下,他继续言道:“我这人惯是喜欢胡说八道,指不定说了什么不好听的,一下子再给人气死,那可就不好了。”
“我只求你默默的看她一眼,只看一眼,什么都不说就行。时寒,你对任何人都好,你可以帮二王爷筹谋,对皇上忠心,对六王府尽心,就不能放过一个垂死的老人么?”
时寒冷冰冰的看着傅将军,“那是因为他们对我好。那你又知道么?姨母曾经因为救我没有了一个孩子。你知道么?”
傅时寒盯着傅将军,“她为了救生无可恋的我,为了救自杀的我,怀有身孕跳入了湖里,宣和二十三年,二王妃意外小产,你以为是意外么?她是因为救我,寒气入身才小产的。”这件事儿没有人知道,人人都道他对二王府死心塌地,但是却不知,他的姨母,他的姨母为了他失了一个孩子。这件事儿,除了二王妃,没有任何人知晓。不管是皇帝还是二王爷,他们都不知晓。
他帮助的,从来都不是二王爷,如若二王爷有一天背弃了他的姨母,如若他的姨母如他母亲一般,那么,他又怎么会站在二王爷身边呢?
傅将军瞬间白了一张脸:“你…自杀!”
傅时寒冷笑:“是呀,自杀。不可以么?我过得不如意,我不想活了,你管得着么?可是姨母告诉我,以后她就是我的母亲,二王爷就是我爹,所以不管怎么样,挡路的人,一定要死。”
傅将军:“你…”
傅时寒微笑:“你就没有想过,为什么二王府,除了二王妃生了儿子,其他人生的都是女儿么?”
傅将军皱眉:“你胆子太大了。”
时寒无所谓:“是么?这你不早就知道了么?我杀人的时候,可是从来不手软。只有阿瑾才以为我只是外冷内热的好人。傅将军,你知道我今日为什么要与你说这些么?”时寒冷冷的笑。
“那是因为…我根本不怕,更不在乎!我是要帮着二皇子的,你想帮谁,我都无所谓,我只盼着,在这场夺嫡大战上,我们两人能够好好的对一场。你可不要太弱了。”
傅将军白着脸,盯着时寒:“你知道么?其实你不像我。你更像你的母亲。”
时寒笑:“这样极好。”
傅将军站在大厅边,背手立在那里,语气很低:“这一辈子,我都不可能有其他孩子了。就算我想,那也不可能了。自然,我是不想的。”
时寒被他的话惊讶到,他望向了傅将军的背影。
“你真的很像你母亲,决绝!其实你有没有想过,你母亲既然带走了你,为什么不让你改姓?景家的家世并不比傅家差。景丞相更是对你十二万分疼爱。景家所有的人都将你当成长子嫡孙,景衍都没有你重要。她为什么不让你改姓景?”傅将军平静的言道。
“也许,是她对你还有一丝的爱恋?”
傅将军转头看他,言道:“不,那时她恨极了我。你的妹妹死了。她又以为、她又以为那贱人也怀上了。她怎么爱会爱我呢!”傅将军飘忽的笑:“她恨我,其实你根本不了解你母亲,你们谁都不了解他们,你们只看到了她的温柔聪慧,可是你又知道么,她离开傅家的时候,在府里备下了暗桩,不过是三个月。”
时寒盯着他,等他继续言语。而傅将军也根本就没想隐瞒:“三个月,她用三个月让我成了废人。我的吃食和你祖母的房里常燃的香最是相生相克,闻得多了,我与你祖父都没了人道的能力。”
傅将军平静的说完,静了下来。
时寒就这样坐在那里,不过也只是极快的一会儿,他便是笑了出来:“不能人道呀?好,真是太好了!果然是我娘,果然是我娘!”时寒几乎想拍手叫好,他一直以为自己母亲太过软弱才会过得那般苦。但是想到她最后的日子其实也报复了这个背弃的男人,他竟是觉得畅快!丝毫不觉得自己母亲狠毒,只觉得畅快。
“你二叔和三叔早些年都战死沙场,他们过世的太早。死的时候,你二叔只有一个女儿,而你三叔甚至都没有成亲。傅家,以后不会有别人了,只会有你一个。”傅将军继续言道:“她不给你改姓,不让你从族谱里划出来,其实不是困住你,是困住我们。终其一生,我们都得求着你,求你回来,求你回傅家。”
时寒厌恶道:“我母亲不会希望我会傅家。莫要用你的小人之心揣度她。你这样的人也不配揣度她。”
“不,你以为我这是中伤你母亲么?不是,我只是告诉你她做的事情。她是死了,可是她困住了所有人。”傅将军苦笑,“我爱她,我心甘情愿。可是时寒,她真的没有那么单纯,你懂么?没有那么单纯!她做了许多事情,你并不知道。我现在走的路,不过是被她困在网里出不来的结果罢了。当然,我这样说并不是想中伤你母亲,我只是希望知道你知道,她不是你幻想里的母亲。而你祖母…你祖母也只是一个可怜人。如今,如今她已经只剩一口气了,你就不能去见她一下么?”
时寒站了起来,半响,终于笑了出来,笑的前仰后合,笑够了,认真言道:“你以为你说这些,我就会对母亲有想法么?不,你错了,傅将军,我很高兴,我很高兴我母亲在最后的时刻还能算计到你!而你,才是那个罪魁祸首!”
傅将军愣住。
“不过,我倒是可以与你去见你们家老夫人。呵呵,谁让我突然心情好了起来呢!就当是日行一善吧!想到你们没在我母亲身上占到什么便宜,我真是神清气爽!”
傅将军愣了许久,苦笑:“你知道么?你和你母亲真的太像了。”
第 107 章
阿瑾没有想到,时寒真的会同意去看傅老夫人,要知道,傅府之中,除了傅将军,最让时寒不喜的,便是这位傅老夫人。大概是阿瑾的表情太过于震惊,傅时寒笑了起来,交代道:“你早些休息。”
阿瑾终于回神:“你不需要和我报备吧?你晚上又不是住在这里。”
傅时寒很想笑言一句:如若你愿意,我便是可以住在这里,只是这话却没有说出口,如若说了出来,大抵阿瑾也不会客气吧,这小妮子,看着和和气气,委实是一只长了锋利爪子的小猫。
“不住在这里,也得和你说一声啊,你们放心便是,凡事儿我自己都有数,断不会让自己吃了亏。倒是那老家伙,我真是迫不及待要看她半死不活的样子了。“说到这里,时寒竟然带着几分喜悦。
阿瑾觉得,傅时寒很是被压抑的太久了,她安慰的拍了拍时寒的肩膀,“做人要淡定些才是。”
时寒笑:“这么多年,我不淡定么?我是答应了母亲不会亲手杀他们。如若不然,他们早死一万次了。”
阿瑾:“好好好!”
时寒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再次踏入傅家的大门,而事实就是,他真的再次回来了。傅家当年便是他母亲布置,如今亭台楼阁,竟是毫无变化,傅将军许是看他观察,言道:“一切都是你母亲还在时的模样。”
时寒似笑非笑“哦”了一声,言道:“人都不在了,又何必呢?”
“待你年纪大了就知道了,我爱她。可惜,我领悟的太晚。”傅将军痛苦的闭眼,“大抵你不知道,有时候一错过就是永远。”
傅时寒最是见不得他这样样子,明明错的是他,但是他却摆出这副深情的样子,如若是真的深情,又怎么会纳妾,又怎么会任由妻子离开?
“傅将军。”傅时寒停下了脚步。
傅将军看他,不知他想说什么,时寒微微挑眉言道:“如若不不想我恶心的吐出来说些什么不该说的话,那么就别在我面前演这些深情的戏码,真是十年前的饭多要恶心的吐出来了。”
傅将军被他噎了一下,无奈的摇了摇头,言道:“这边。你还记得你祖母住在…”
不待说完,时寒便是言道:“我没心情和你忆深情。更不想记得她住在那儿。我来这里是看她怎么死的。”
傅将军也习惯了傅时寒这样说话,叹息一声,不在言语其他。傅家虽然是大家,但是除却下人,主子却没有几个,如今看来,十分的萧条冷清。
两人拐过长长的亭廊,眼看就要到老夫人的房间,时寒见亭廊的一角,一个女子一身白衣,冷然的站在那里,十分的木然。
时寒虽然并不踏足傅家,可是却也知道傅家的人,此人正是他的堂妹,也就是傅家已经过世二爷的独生女傅瑶。傅瑶看见时寒到来,似乎有一丝疑惑,不过这疑惑并未持续多久,很快的,她又变成了那个木然的傅瑶,微微一福,也不多言,傅瑶转身进了房间。
时寒看傅瑶如此,倒是也不多问,只跟傅将军继续前行。
说起来,傅家的小辈儿,真是没有几个正常的,傅时寒离开傅家不肯回来,与傅家为敌。而傅瑶则是另外一个奇葩,她本与傅家军副将于大人的公子有婚约,可双方已经过了聘礼,于大人的公子意外落水而亡。而后傅家又为她寻了一门亲事,结果又横生了意外,算起来,傅瑶嫁了四次,可是每一次都没有出门,也算是京中一桩奇事了。
而如今,傅瑶已然二十有一,可仍是待字闺中。想来,以后大抵也是如此了。
傅时寒早知这些,但是却不管更多,其实他也曾经怀疑过此事,私下的悄然调查过,并没有什么疑点。外人皆是言道傅瑶克夫,但凡惜命便是不会过来提亲,但是时寒倒是觉得,如若嫁的不好,甚至不如不嫁,自然这些话他也不会在傅瑶面前说就是了。
“阿瑶也是个可怜人。如若他朝我们都死了,你要照拂些她。”傅将军言道。
时寒觉得,人如果自以为是,真是改不了的大毛病,这也太当回事儿了。他冷笑:“怕是我说一万遍您也听不进去吧!我与你们家,没有关系。”
傅将军迟疑了一下,没有继续言道。
傅时寒的到来太过让人吃惊,丫鬟小厮们皆是偷偷的瞄着两人,待到老夫人房前,还不待进门,就看门被推开。傅老将军激动的看着门口的时寒,手都有些颤抖,嗫嚅嘴角半响,他终于忍不住言道:“时寒,时寒!”
时寒含笑:“傅老将军。”一声傅老将军,让他瞬间透心凉。
傅老将军盯着时寒:“你肯来就好,你肯来就好。”他伸手拉时寒,但是却又被他闪过,时寒声音清朗:“我想,傅老将军还是莫要动手动脚的好。”
傅老将军一怔,随即明白过来,便是过来了,傅时寒也未必就要原谅他们。这么多年,旁人不解,但是他确实明白的,想到这里,傅老将军敛下眼里的伤怀,含笑:“快进来。”
傅老夫人这么多年都是烧香拜佛,整个人房间一股很浓的香火味儿,时寒停下脚步,想那时的种种情景,只觉得一切恍如隔世,在他眼中仿佛看见年仅四岁的自己跑来跑去的欢笑声,也仿佛见到自己自己小小年纪握着刀柄就要杀人的狠戾。
“时寒?”傅老将军开口。
时寒微微勾起嘴角,他四下打量房间,笑了起来:“这里,倒是都变了。”
傅老将军叹息一声,言道:“你祖母不喜欢原来的摆设。其实,又哪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呢!”
时寒不置可否,还没进内室便是里面传出不断的咳嗽声,听那咳嗽声撕心裂肺,他竟是无悲无喜,站在门帘前,时寒没有往里继续走。
傅老将军看着这个孙子,他很欣慰自己孙子如今这般,能干,出色。可是也难受,难受他唯一的孙子,与他们势不两立。
人人都言道景黎夕嫁给他们家是倒了霉,却又不知,她其实也未必就没有报复到他们家。像如今,他们其实已经骑虎难下。而这条路,他们只能继续走下去,走到皇上除掉他们家,傅时寒…他们家唯一的孙子傅时寒会接手傅家军。不管他们做太多,其实也是为将来的傅时寒铺路,没人知道,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的。
“时寒,你祖母一直都在等你,这么多年,一直都在等你。”傅老将军叹息,当年,当年她确实是做错了,可是这么多年了,她悔了这么多年,怕了这么多年,她也该有个解脱了。
时寒摩挲手中的扳指,轻声言道:“如若她知道,我最后也不肯原谅她,我只是来看她怎么死,让她死不瞑目。你们还会让我踏进这个门吗?”
傅老将军淡然的笑:“不管怎么样,能见一面,总是好的。”
傅时寒抬头看他,见傅老爷子眼里难掩酸楚,不知怎的,竟然心情畅快起来,似乎见他们不开心,他就能过的很开心了。
没有一刻的停留,时寒直接掀开了帘子,屋内药味儿甚重,时寒站在门口,而躺在那里头发花白的老者,便是他梦到过无数次的祖母,他梦到过无数次自己刺杀她的情形,今日这样看着,竟是全然不同。
那个时候,她刻薄又意气风发,周身都是骄傲的气势。可如今,如若不是躺在这样一个华丽的房间,他甚至会觉得,这是一个破败的穷苦老妇人。
她满面都是皱纹,头发花白,整个人消瘦的仿佛厉鬼。傅老妇人突然又咳嗽了起来,咳嗽的十分离开。傅老将军连忙来到老妻身边为她顺气,“京珠,你看,你看谁来了?”
傅老妇人听到这样的声音,终于勉强转过了头,她望向门口的年轻男子,顿时瞳孔张大,她颤抖的伸手,仿佛不能承受:“他、他、他…”泪水瞬间就落了下来。
傅老将军连忙附和:“是啊,时寒,时寒来看你了。京珠,时寒来看你了。”
老夫人泪水止不住,她不断的抬手,似乎是想拉住时寒,嗫嚅嘴角,她不断的呢喃:“时寒、时寒…小寒!”
时寒就那样站在那里,并不上前一步,只是这样看着傅老夫人,任由她不断的呢喃。傅将军见了,连忙上前,他坐在床边:“娘,时寒肯来看你就很好了,他肯来看你,就是原谅你了啊!”
时寒听他如此自作主张的无耻,顿时冷笑起来。
傅老夫人虽然病入膏肓,但是却也是能看出来的。她试图擦自己的泪,但是却越擦越多。
“我来,只是看你怎样死。”傅时寒声音冷冰,丝毫不肯心软。
他们都觉得自己委屈,都觉得自己可怜,可是又想过他死去的妹妹,想到他母亲么?
傅老夫人摆手,颤抖言道:“你们,你们都出去。”
傅老将军不肯:“京珠,你身子不好。身边不能没人,你…”
“不,你们都出去,都…都出去。我只想和时寒说几句话,只想说几句话。”
傅老将军和傅将军拧不过傅老夫人,均是站了起来。傅将军看时寒,言道:“时寒,求你,求你好好的和你祖母说句话行么?我不求,不求你原谅她,但是不要刺激她好么?”
说这句话时,他已然走到了傅时寒身边,声音压得低低的,生怕傅老夫人听见。
时寒微笑:“凭什么!”
傅老将军拍了拍儿子的肩:“你出去吧。”他停在时寒的身边:“你能来,祖父就很高兴了。即便是你不认我这个祖父,不认你祖母,不认你爹。可是不管什么时候,这都是改变不了的事实。祖父不逼你,一切,都随你自己的心意吧。”
屋内人皆是悉数出门,屋内只徒留傅老妇人与傅时寒,时寒冷冷看她,言道:“你给其他人支出去,然后自杀,之后就可以嫁祸我了。”
傅老夫人不可置信的看时寒,半响,她仿佛是没了力气,她任由泪水滑过脸,言道:“我不会的。我不会的。可是,如若你真的这样想,为什么要来呢?”
时寒笑:“我说过呀,我是来看你怎么死的。如若可以,我很想亲自杀掉你们,可是我娘临死的遗言便是让我不能害死傅家的任何一个人,所以我没有办法。你看,不管你们待她如何歹毒,她最后的一刻念着你们。”
傅老妇人静静的看着他,半响,言道:“你娘…你娘…这一世,直到现在,我最后悔的,便是当年同意了你母亲与老大的婚事。”
傅时寒微笑:“那这么说来,你与我外祖父倒是能聊到一起,我外祖父这一辈子最后悔的,恰好也是此事。”
声音轻飘飘的,但是却让傅老夫人更加难受,她盯着时寒看,看够了,终于笑了起来:“你…你真的是小寒。”
傅时寒挑眉:“这么恶心的名字,可是很久都没有人叫过我了。”
“我一直以为,他们会找一个假的过来骗我,可是现在,现在我倒是相信了,你是时寒,你是小寒。你是小寒…”傅老夫人颤颤巍巍就要坐起来,时寒并不上前,任由她自己费尽全力,总算是坐了起来,傅老夫人盯着时寒,仿佛怎么也看不够。
“你这一走,快二十年了,快二十年了啊!”她惆怅言道。
时寒并不说话,就这样看她。
傅老夫人:“我不喜欢你娘。”停顿一下,傅老夫人又是一通咳嗽,咳嗽够了,言道:“我不喜欢她,我想,没有人家的长辈想要这样一个儿媳妇。她精明、能干、狠决,一个女子,却大胆到千里跑去战场,她运筹帷幄,比男子还厉害。更是与…与天家关系暧昧。京中男子,俱是趋之若鹜,这样的女子,怎么可能做一个好儿媳。”
时寒不说话,只是就这样看着她,冷冷的,任由她说。
“可是你爹喜欢她,喜欢的不得了。如若我能顶得住压力不同意,也许就不会有后面那些是是非非。可是你祖父与景丞相关系极好,他们都觉得,你爹你娘是青梅竹马天作之合。可是他们也根本就没有看到景黎夕这个人的弱点,她太好强了,她不会刺绣,不会温柔的伺候长辈,这些都不会。新婚第二日,她就迟了敬茶的时辰,往后更是大大小小的事儿都要做主。一个女子,一个妇人,竟是女扮男装出门谈生意。时寒啊。我老了,我接受不了这些的。”
时寒冷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我知道,我说这些你都不爱听。可是祖母真是憋了太久了,太久太久了。”傅老妇人喃喃自语。
时寒尖锐:“可是死的是她,遭罪的是她。难道女子出门谈生意就不可以么?难道她去战场击退敌军不对么?既然有这样的才华,自然是要展现的。难道击退敌军不是为国为民么?只有能力不如她的人才会这样怕。京中男子趋之若鹜是因为欣赏她的能力。我母亲可曾有一丝的逾距?男子尚且能够容忍,你一个女人却又觉得不能容忍了。当真是可笑。你们母子,当真是亲母子,说出来的话都是一模一样。你们觉得,在我面前说母亲的这些坏话我就会忘了一切么?我想,真正忘记的是你们吧?我只恨,只恨我母亲不够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