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寒风冷,门窗一时被扭得“吱吱嘎嘎”,漫天层层叠叠的白绫受风的蛊惑不住翻飞滚动,就像那鬼魅漂泊的倩影。
琥珀举起手中的灯笼,细细看去,她仿佛看见那些幽蓝的灵魂了,她们在帝辛的灵堂前飘来荡去,似乎很快乐…
掩映在长长的白幡之后,那是一副棺椁,黑漆漆的。透着抹亮泽。
琥珀的视线钉在棺椁上,她握住灯笼的手渐渐地不停颤抖,油纸灯笼就从指缝滑落地面上,逐渐燃尽成灰,慢慢的,灰烬打着旋儿也飘失无踪迹。
琥珀挑开一层层的白绫,她的脸半隐在阴影之中,剩余的半面则显得阴恻。纤细的身影在颤动的阴凉烛火下更显单薄。
她终于来到他的棺椁前了,琥珀闭上眼,手指轻抚着棺木。一寸一寸,用心感受着那份薄凉。
阴冷的烛火在夜风的逗弄下明明灭灭,她投射在墙壁上的剪影赫然是狰狞的残缺。她的脸颊缓慢的贴到棺盖上,她心中抽动,冰冷的液体从眼角细细密密的滚落,渐渐在棺椁下形成一片小小的汪洋…
“孤王没给你吃饭么,怎的这样轻。”
“…父王也想念珀儿。”
“你哭什么,孤不凶你便是。”
“你蹲在这里做什么,到父王这里来。”
“不要胡思乱想,我不会离开珀儿。”
“你没有你想象中能令孤愉悦。”
“…”
“父王,我好想你,珀儿好想你…你不会说过不会离开珀儿吗...你怎么可以骗人…”琥珀伏在棺木上嚎啕痛哭不止,悲戚的幽咽声从空旷沉寂的灵堂荡出很远。
窗外的枯枝上停着几只小野雀,“啪嗒啪嗒”拍着翅膀飞走了。
她内心粉碎,这是死亡的阴霾,今后茫茫无涯岁月,再也不得相见。她知道他那么喜欢绾娽的,他解脱了,或许他们在地下重逢了,她应该为他们高兴的可是...她为什么还是好难过。
如果不是投身在这副身体里,她会不会更勇敢一点,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可是...不是这副躯壳,她怎么好接近到他,怎么会受他爱护…
得失两难全。
天微亮的时候,几个宫人拿着扫洒用具来到灵堂,层叠飘渺的白绫影影绰绰间,远远的只见着一个白影蜷在黑漆漆的棺椁旁边,宫人们吓得魂飞魄散,惊声尖叫着四处逃窜而去。
琥珀被吵醒,她不适的动了动胳膊,不知昨夜何时她竟是睡着了。
她走出灵堂,看到天边隐隐的冒出柔亮的线条,天快亮了。
琥珀走回自己的寝宫,她躺在小榻上,张着一双空灵无神的眼睛,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眼睑下浮着淡青的痕迹。
线儿和琢衣进来,惊诧的看着琥珀。她看着好憔悴。
“公主!”线儿扑到琥珀身边,泪水盈盈,“您现在怎么成了这幅模样…”
琥珀的神思逐渐回笼,她的眼神焦距在线儿脸上,又移到琢衣脸上。突然间她坐起来,不可置信道:“线儿?琢衣?你们...你们还活着?我是不是在做梦…”
线儿激动的握住琥珀的手道:“你没有做梦,这不是梦境!我们真的回来了,是姬鲜公子送我们回来的!”
“原先我们要被姬...大王送回朝歌,后来是姬鲜公子把我们留在身边,否则…”否则哪里还有命活到现在。
琥珀的泪水又破眶而出,但这是相对喜悦的泪水了。
“线儿,”琥珀拥住线儿,头伏在她的肩上,抽噎着道:“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这些天来我好孤独,我好想你们。”
“线儿也想你…”
琢衣看着线儿和公主哭作一团也不由泪水涟涟,她擦了擦脸面从净室探出头来,“线儿,扶公主过来,先梳洗一番罢。”
堪堪整理一番完毕,便有宫人来报:“王姬,侯爷请您一道用早膳。”
王姬?琥珀的唇角弯了弯。“知道了。”
那宫人便离去。
…
武庚来回踱着步子,终于他还是叹了口气道:“此事还是再议罢,妹妹怎么肯嫁去那里。”
“侯爷,大局为重。”阿妩柔柔看着武庚道:“眼下姬发对我们殷国存了多少芥蒂,姬发此人疑心甚重,若是我们不效仿他国把公主献给周朝,不显得我们没有臣服于他么?这也实在是无奈之举。”
武庚还有犹豫,阿妩又道:“侯爷,有舍必有得。用子珀妹妹换取我们短暂的安宁,如此您才终有反击之日啊。”
子颜突然重重的放下杯盏,瞪着阿妩道:“你也太过狠心了,周朝那样的地方,子珀是什么身份,旧朝公主!她嫁到那吃人的地方还能活吗!”
阿妩仍是纤弱之态,她细着嗓子道:“我也是为了侯爷着想,为了整个殷国着想。何以就是狠心了?姐姐未免太大惊小怪。”
武庚不免就怜惜起阿妩,他抚了抚阿妩的肩头,冷声对子颜道:“你莫再说了,阿妩也是为我着想。”
子颜觉得自己气血上涌,她恨恨地往门外走,边走边道:“好,你都听她的,听她的话把你亲妹妹送去作死,看王叔泉下有知…”
她话还未来得及说完,一眼就看到停步在门边的琥珀,她眼神几度变化。没曾想如今子珀竟单薄至此,昔日红润的面庞恐怕再也难见,她憔悴的像是随时会倒下。
王叔的离去对她的打击竟是这样深重。也难怪了,子颜想,毕竟王叔那样疼她。可是如今没有了王叔的庇护,她…
子颜不禁怜悯的看着琥珀,琥珀混不在意,她对子颜笑了笑,吩咐琢衣和线儿在外候着,自己走进正堂。
她都听到了,阿妩只怕是要将她支得越远越好罢,她为什么不相信她不会说出她的秘密呢?
幸福的人已经这样少,她又何必拆散她的姻缘,真是好笑。
“武庚哥哥。”琥珀浅浅行了礼,淡淡望着他们。
“妹妹…”武庚显得犹豫,他看着妹妹苍白的面颊,终于只是说道:“妹妹随哥哥一道用膳罢,来。”他往案边走去。
琥珀的手腕却被阿妩扯住。
阿妩脸上漾着浅淡的笑意,就如这早春的薄雾一般浅,她拉着琥珀往内室走去,“妹妹跟我来,有些事儿与你说呢。”
武庚神色是黯淡的,他不敢去看琥珀的眼睛,他自己在案边坐下,背对着她们,只是听见脚步声远了。
他的心也远了。
琥珀出门,仰首看着渐渐升起的朝阳,她微微眯了眼,指腹摩挲着手上的匣子,心里竟有了丝奇异的解脱。
这样也好。她想,这样一定是最好的结局。
琢衣看着公主手里多了只小匣子,她的手是惨白的,那只匣子是昏黑的,隐隐约约,琢衣有种不详的预感。
线儿也盯着那只黑黑一片的匣子,满脸的欲言又止。
这只匣子里…装了什么?
初至镐京 黑匣子的秘密
周朝帝都镐京。
线儿搀住琥珀下了马车,这一路颠得她骨头也快碎了,但是在这样的地方,在这样的时候,还是不能露怯,不能有一点闪失。
琥珀仰起头看了看,蓝天白云,春天让大地复苏了,空气中隐约飘来阵阵花的香气。转眼竟来了这镐京,这场穿越,真像做梦。
琥珀挺直脊背,尽量让自己显得仪态端庄。线儿与琢衣一左一右在她身侧。一个宦官满脸堆了笑迎上前来,由于琥珀还未被册封,因而他只是略略弯了弯膝盖便道:“老奴是大王派来給您带路的,您请跟着奴才走。”
琥珀微微点了点头,笑道:“那便有劳了。”
琥珀的话显然让孙公公很是受用,他脸上的笑意更重,像朵大菊花。孙公公站在琥珀侧斜面的地方为她引路,一路指点着各处宫室方位等等,琥珀一一记下了,含笑向孙公公致谢。
孙公公就觉得这个过去商朝的公主还算是识相,提点之时也多了几分真心。
琥珀被安排住在青门宫,据说这处宫殿距离姬发平日办公的宫殿是很近的。孙公公离去后,琥珀便在宫殿里四处兜转着。
到底是新砌成的宫室,虽说不是多么富丽堂皇,却也是掩不住的朝气盎然。
线儿和琢衣安排着随行的宫人整理箱笼,摆放物品,忙得不可开交。直至下午物事才算是规整得差不多了。
这处青门宫并不十分大,应用小巧玲珑来形容。一个楼阁,楼阁下处一汪深潭,潭中青苔累累,像面碧翠的玉镜子。两处院落,些许房屋,一处供宫人居住,另一处摆放珍贵物件或是杂物。大多数屋子还是空着的。
琥珀从阁楼向下看,宫人们忙忙碌碌的身影映入眼帘。
她返身走进她的房间,房间布置得很清雅,门口处是雕花的门檐,挂着浅色的帘幔,悠悠荡荡。穿过帘幔,里边分两间小室,中间隔着双蝶翩舞金丝屏风,墙边摆放着几只做工精致的长形瓷瓶,一旁案几也澄亮着,阳光正从棱窗透进来 —— 一切都透着令人作呕的生机。
琥珀摩挲着腕上的羊脂玉手镯,挑着一边嘴角。
夜幕降临的时候,琢衣拎着从御膳房拿回的食盒,食盒三层,线儿一一摆出来。琥珀看了看,菜色还是不错的,倒像是夫人才有的份例。
周朝时期,天子称王,正妻称后。
王有一后,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女御。
琥珀悠哉动着筷子,吃得还算尽兴。这是她才来到这里,日后有没有这样的待遇…还真不好说。对人下菜是宫里人最爱干的事了,琥珀咀嚼着事物,心思开始走远了。
喝了口清汤,琥珀看着站在一旁的琢衣和线儿,不禁问道:“你们吃了么?”
“还没呢,等公主吃完我们就去。”线儿道。
琢衣就觉得不对劲了,她扯了扯线儿道:“你又说错了,再不要提‘公主’,公主迟早叫你这张嘴巴害了。”
琥珀扬眉,抚了抚额。琢衣也意识到自己亦是说错了话,她和线儿对视一眼,这称呼,必须得改过来!
琥珀放下筷子道:“等他給我册封了什么再说罢,如今...叫小姐便可。”
琢衣应了声,见琥珀吃好了,就开始收拾碗筷。
“线儿,我的小黑匣子放在哪里?”琥珀问道。
线儿想了想,“放进小姐房间里了,在最里面…”线儿抬眼看了看琥珀的神色,抿了抿嘴。压下心头的疑问。
她看出来公主和从前不同了,大不同了。她藏了什么秘密。
夜幕降临,整个宫里都亮起了灯。
琥珀换上白色的亵裙撑着脑袋坐在铜镜前,一头青丝从肩头垂至地面,透着股诡秘。她纤长的手指轻轻的抚在妆台的黑匣子盖面,缓缓的打开了。
烛火幽晃,猛然爆开一朵雪亮的烛花,琥珀手上一松,指尖的药丸子骨碌骨碌滚动着,停在线儿脚边。
线儿是方从阁楼下上来,她进来时只看到公主从黑匣子里捻出一颗硕大的丸子,脸上挂着森森的笑意。
线儿禁不住一抖,见公主敛了笑,看着她脚边的丸子。她便拾起来,交到公主手里。
“很好奇?”
琥珀把整整一匣子的药丸子呈放到线儿眼前,线儿当真凑上去看了——黑压压的圆滚滚的眼珠子一样的丸子,密密麻麻塞满了一匣子。
琥珀合起匣子,交到线儿手里。似乎在思量着,“这样罢,把它们磨成药沫子,冲泡进我日常的茶水里。”
线儿就显得迟疑了,她捧着匣子,讳莫着,纳纳问道:“小姐,这丸子...可是有什么功效?”
琥珀笑了,声音是银铃一般的清脆,“自然有它的功效,可延年益寿,还能长生不老呢。”
她有补上一句,“你和琢衣可不许偷吃。”
线儿点点头,捧着匣子匆匆下了楼。
琥珀转身看着铜镜里的自己,镜子里是一张朦朦胧胧的面容,难以看得真切。如今她再也不能看清自己,她再也找不见自己。
翌日来了个内务府的公公,送了好些物件过来。线儿和琢衣安排宫人们又是一番打理,最后琢衣很老道的在袖子的遮掩下塞了一份丰厚的红包給那李公公。
李公公面上表情也不变,暗暗将红包收进袖口,掂了掂分量,最后说道:“今夜大王想是要在你们青玉宫过夜了,好好准备着罢。”
琢衣笑着,“多谢您提点。”
李公公最后入正厅向琥珀磕了头,便告退了。
琢衣把李公公的话讲给琥珀听,琥珀喝茶水的手微一顿住。
也罢,该来总是要来。他若不来…
琥珀轻轻吹着茶面的沫子,姬发若是不来,谁与她共享这好茶?
午后日头渐渐歪斜到了西边,孙公公喜气盈盈踏进青玉宫的门。他见着琥珀便恭恭敬敬地行全了礼数,最后站起道:“今夜大王在青玉宫用晚膳,您好好备着。”
迎上孙公公意味深长的眼神,琥珀心里有了十分的明了。这位孙公公是姬发身边的人,依如今看,他对她还是尊敬的。他的态度显然是先揣测过姬发的态度而来,琥珀心里暗暗计较着,看来,姬发对她还是上了心的。
琥珀让琢衣送孙公公直至宫门口,然后琢衣才回来。
不多时,御膳房的人便成串儿的拎着食盒而来,一波又一波。小小的青玉宫显得热闹非凡,人气儿顶足。
琥珀百无聊赖趴在二楼栏杆上看着,暗叹姬发来吃饭就是不一样。整个王宫就他一个男人,他转到哪里哪里便灯火辉煌,仿佛是这人间最得意的所在。
章台宫。
邑姜拿着剪子修剪着花枝,显然她是漫不经心的。花儿也被她一剪子剪落,直直坠在泥地里。
她舒长的眉头动了动,“大王今日要去那里了罢?”
霓簪侍立在一旁,闻言她知道王后这说的是新进宫的青玉宫那位。“是了,大王晚些时候便要去青玉宫用晚膳。”
邑姜收了剪子放进霓簪手头的篮子里,有些意兴阑珊,她往青玉宫的方向眺了眺,唇角不由就带了笑,“你说人的际遇是不是很奇特,昔日知晓了她的身份,千方百计的将她拆穿,过后她却能安然回到朝歌城。如今兜兜转转的,她国也亡了,却还是回来大王身边。”
邑姜含笑道:“你说这是不是叫做缘分?本宫还真是不乐意呢。”
霓簪也笑,却道:“娘娘何须把她一个小人物放在心上,眼下是…雨霖宫那位不安生呢。”
提到雨霖宫,邑姜唇边的笑意大减。“看着罢。总有她吃苦头的时候。”
霓簪就堆了笑,附和着称是。
日头完全落了。宫里各处游廊穿堂都亮起了灯笼。
姬发放下案边竹简,揉了揉额角,起身走至窗前,点点灯火映入眼底。
阿琛从殿外进来,看到姬发站在窗边便道:“大王,时辰差不多了,您这是去青玉宫?”
“孤去瞧瞧她现在如何了,阿琛不好奇?”姬发边走边道,唇角漾着抹令人匪夷所思的笑意。
阿琛垂眸不语,静静跟上姬发。他心里对琥珀始终存了几分歉疚。
姬发走进青玉宫,一众宫人跪伏一旁,他视线张望来去,最后定在阁楼下那抹纤薄的身影上。光线暗淡,她的面容几乎全部隐在光影里。
琥珀也看见姬发了,她不急不慢地迎上去,端端正正的跪拜行礼,抬起头时面上容色淡淡,既不喜也不悲。她不能太过冷淡,却也不能太过热情,那样显然更不正常。她必须很努力的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姬发笑了笑,伸手扶起她,微微靠近便闻到她身上幽袅的香气,他凑在她耳边轻声道:“熏了什么香,这么好闻。”
他的声音带了丝魅惑,琥珀感觉到他温热的气息萦绕在她耳边,不由就红了耳朵,心里确是恨不得退开一万步。她微微仰起头,小声道:“这么多人看着呢…”
姬发道她是害羞了。揽住她肩头往正厅走去。
琥珀没动几筷子便饱了,应该说和自己的杀父仇人坐在一桌吃饭是个人都不会有胃口。姬发也很快吃完,宫人们便陆陆续续上来收拾。
琥珀朝线儿看了一眼,线儿很快就端着托盘上来。琥珀拿着小瓷壶給姬发倒水,脸上带了点讨好的笑意,“这是加了冬天的雪水泡成的茶,您尝尝?”
她举着杯子递给姬发,他幽深的黑眸凝着那杯茶水,又看向她,似笑非笑。琥珀不由就笑了,刹那间璀璨如花,右眼睑下的梅花印子平白添了几分娇媚。
她把杯子转了方向,两片柔软的唇瓣在杯口抿了抿,继而再次递给姬发。“你也喝嘛。”
姬发果真喝了。他把唇印在她抿过的地方,喝了一小口,眼睫低垂着。
琥珀心里却有几分紧张,那丸子是无色无味的,只是不知姬发会不会尝出什么古怪来。她拉住他的袖子摇了摇,询问一样。
“甜。”他抬起眸子,笑意盎然看着她。
琥珀心里一松,也作了笑意陪他笑。这茶水分明淡的很,哪来的甜味。琥珀不免暗自嘀咕。
作者有话要说:
好不容易找到资料,据说最早的太监是从西周开始的,那我就在文里先用上了哈:-D
那时候本是不称“太监”为“公公”的,西周似乎管“太监”叫“寺人”...我还死人呢= =感觉不顺口对不对,然后我就先用了“公公”来称呼了,还是公公顺口,一说公公就晓得是太监啦~
东汉以后宦官才都是阉人,而之前宦官又不都是阉人,阉人就是太监啦~~~
这样...宫里的妃子就有机会偷情了 = =(不是我说的,百度上瞄到的= - =)
王的美玉 茗环夺目容姿
“不是茶水甜,”他轻笑着,指腹点在她的唇瓣上。
“孤说的是这里。”
琥珀不免浑身僵硬,姬发的手指按在她下唇上,而他则笑得充满了王八之气…她只好巧笑着拉开他的手,站到一边上,娇嗔他:“那也是胭脂香甜,不是我…”
“哦?说的也是。”姬发眸中笑意愈加深沉,冷不丁他一下子将她打横抱起,琥珀不由惊呼一声。
姬发看着她警惕的小脸,心中好笑。“良辰苦短,我们这便安置罢。”说着抬步往楼上走去。
黑暗里,琥珀的脸色煞白一片,姬发沉稳的心跳声在她耳边跳跃,她的鼻端充盈着男性浑厚的气息,她有些晕乎乎。
穿过雕花门,掠过飞舞的帘蔓,姬发轻轻把琥珀放在床上。
琥珀“咻”一下就坐起身来,屋内没有掌灯,只有浅淡的月华从窗边流泻进来。朦胧中只能看见案上香炉里飘出一缕缕香烟,烟埃朦郁。
她看着那香炉浩烟依依,不自觉就放松下来。两手准备,总是没错的。
“躺下去 。”姬发命令道。
“我...我再坐一会儿,”琥珀拉着姬发也在床边坐下,黑暗中眼珠子转呀转的,她突然提议道:“不如我们出去看星星罢?”
姬发立马黑了脸,“这种时候,你让孤陪你去看星星?”
“...那我们谈谈诗词歌赋聊聊人生理想…”
黑暗中姬发唇角忽的一勾,他顺势把琥珀往后一压,嗓音里带了丝玩味,“可以,孤不介意躺着聊。”
他的气息喷洒在她颈项间,琥珀只一挣便紧紧闭起双眼。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放松一点,我会很温柔的。”他的声音压得柔柔的,飘进她耳中。
滚烫的唇覆上她的樱桃小口,细细的辗转舔舐。
“...唔…”琥珀的手指扯着床边荡下的罗帐,几乎要绞断。
香炉的烟雾一丝丝的柔,一缕缕的媚,像女人翘起的小指,像天边翻滚的云霞。
她望着烟雾的一双眼睛慢慢变得迷澄澄的,如池中被风搅乱的月影,渐渐便恍惚了。
她的手指在他背上捻转着,细长的指甲轻轻滑动着。
肌肤相亲,因是这样亲昵,她便感受到他的皮肤,他的温度,他的温然跳动的脉搏…
他明明是这样的暖,却带给她今生都洗不尽的寒。琥珀闭眼,一颗泪珠顺着眼角滑进发间,隐匿沉没。
…
阳光潋滟,花木扶疏间光影泼洒一地,处处鸟叫虫鸣。
琥珀把头埋进锦被里,须臾,她又慢慢的把脑袋从被子里探出来,就像乌龟不可能一辈子缩在龟壳里。她也要起床,面对一切。
姬发在清晨的时候便离去上早朝去了。琥珀裹着被子走到窗口对楼下叫道:“线儿——”
没曾想线儿却是迅速从外间跑进来,她的脸红红的看着琥珀,这倒让琥珀觉得不好意思起来。“看什么,打水去净房,我要沐浴。”
“早便准备妥当了。”琢衣也进了来,她就显得沉着稳重多了,“奴婢帮夫人更衣。”
“夫人?”琥珀皱了皱眉,旋即了然。
线儿也道:“大王待夫人真好,才一夜就封了‘夫人’。宫里现下统共算上您也才两位夫人,上头只有王后一个压着。”
“不要胡说。”琥珀轻斥道:“我不在意这个。”
她当然不在意,她想要的只有他的命。
她要他一命抵一命。
用完早膳,琥珀穿戴整齐便携了琢衣和线儿往王后的章台宫而去。
章台宫里开满了海棠花,绯红片片的花瓣在风中盘旋而落,在地上薄薄积了一层。空气中肆意铺展了年轻女子身上散发出的脂粉气息,香浓而撩人。
邑姜坐在上首,脸上挂着端庄的笑意。下首的妃子们交好的便互相咬耳朵说着悄悄话。
门外侍官一声唱喝:“珏夫人到——”
“珏”是姬发赐与琥珀的封号,意为——王的美玉。
殿内一下子便安静下来,三三两两的妃子都停下了话头,倒要看看这个新晋的珏夫人样貌是如何美艳?
周朝灭商朝,而如今大王却对商朝遗珠疼宠有加,新进宫就册封为“夫人”,这显然让人难以理解。除非她当真貌美如天仙。
琥珀款款的步入殿中,眼光微微在殿中扫过,便向首座的王后行礼。她看到上首端坐的人果然是邑姜,心想着,邑姜与她也算旧识了,要害了她男人,真是对不住她了。
两边的妃嫔也都向琥珀行礼。她们眼中到底是带了几分不屑。
端看琥珀,容色虽属上乘,但显然没有她们想象中的倾国倾城,希望太大,容易失望。
若论貌美,这宫里的任何一个人,恐怕都不能与雨霖宫那位比肩。众人交换了眼色,都坐下了。
琥珀在下首右边的第一个空位坐下,琢衣和线儿就站到身后。
众人吃着茶,不咸不淡说着话,琥珀和邑姜的眼神几度在空间交汇。很简单,邑姜在观察她。琥珀便大大方方对她露出一笑,转而轻轻啜了一口茶水。
邑姜心中也有计较,她看向琥珀对座的空位,心里不由就恼火起来,都这个时辰了,环夫人还不曾到!
“不知环夫人为何还不到?”一个穿着绿色衫裙的妃子问边上人,她看上去倒像是无意而言。
边上的宫妃就讳莫如深的看了看四周,殿内又是一阵寂静,纷纷看向首座的王后。
邑姜的脸色虽差下去了,但她仍旧笑眯眯的模样,琥珀就想到了“笑眯眯不是好东西”这句话,她深以为然,特别是在这后宫之中。
说曹操,曹操到。
环夫人香风袅袅的走进来了,竟是目下无尘之态。
她径直在琥珀对座坐下,慢悠悠饮了口茶,才施施然起身向王后行了个礼。礼数不周全至极。
琥珀暗暗惊奇,更神奇的是她看邑姜的表情,竟是习以为常的样子。只是邑姜明显的在压抑着什么。
可以压下自己心中的火气是很大的一个本事,很多道理人们都会说,但真正做起来,还是看个人的本领了。邑姜显然已经修炼到憋火神功的登峰造极之境。
琥珀望向邑姜的眼神不由就带上了毫不掩饰的钦佩。
她转回目光的时候,正对上环夫人。
环夫人是个真真儿的美人。
一双上挑的丹凤美目,顾盼之间眼中生花,微施粉泽,莹然如玉。她美得惊心动魄,简直令人不敢直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