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还有味道?”琥珀惊道,她怀疑地看着大牛,不一会儿大牛居然盯住琥珀看了。
大牛坐下来,“兄弟,我瞧着这一股子的女儿香是从你这儿散出来的。”
琥珀一惊,但她到底显得镇定,面色如常道:“大哥说什么笑话,小弟我怎么会有什么女儿家的香气,您别跟我开玩笑。”
“不对,”大牛严肃起面容,招来几个兄弟,“你们都闻闻,阿井身上是不是有什么味道。”
那几个人就对着琥珀嗅啊嗅的,脸上现出享受的表情,琥珀僵着脸孔往后又缩了缩,这时一个士兵就坏笑着对琥珀道:“阿井,你身上藏了什么?”
“啊?”
几个人相视都默默笑了,一人说道:“阿井,别瞒着大伙了,二狗子身上也是这味儿,后来大伙儿从他身上翻出件…”他笑嘻嘻环顾众人,大家都心照不宣的笑了。
琥珀也笑,她嘴角半抽,“敢问,你们翻到了什么...?”
“他媳妇儿的肚兜啊!哈哈哈哈——”
众人又笑起来,显得热闹极了,琥珀却笑不出来。
大牛问道:“阿井兄弟,你不是也把媳妇儿的肚兜藏身上了罢?方便給兄弟们瞧瞧?哈哈哈哈!”
这群粗人…
琥珀早已红了脸,还好脸上污脏无人看出,众人都期待地看着琥珀,她只好道:“我还没娶媳妇儿…”
“没娶媳妇儿身上咋的香香的,快拿出来罢,藏了什么好东西,大家又不贪墨你的!”
“就是,阿井小兄弟,快拿出来給大伙儿瞧瞧。”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琥珀尴尬非常,想到将来的一些日子还要仰仗他们照顾,便只得把手伸进怀里掏阿掏,别说,她还真就掏出个帕子,但帕子里明显裹着什么物事。她的神色就暗沉下来。
但这些士兵怎会发现,他们好奇的看着那方棉白的素色方帕,帕子边上滚着一圈金线,看上去精致极了。
一个士兵从怔仲的琥珀手里拿过帕子,帕子抖开来,只瞧见里头是一只色泽温润的玉镯子。琥珀一惊,一把将那羊脂玉手镯拿回来抓在手里,眼圈已红了。这是纣王送给绾娽的手镯。
“这是…?”那士兵讪讪的,搞不清情况,须臾他脸上显出怒意来,“不过是看看罢了!”
琥珀捏紧手镯不说话,只紧紧看着。大牛见情况不妙忙打圆场道:“阿斗你别生气啊,我看这手镯子是阿井他小情人赠与的…大家离乡背井的出来都不容易,别太计较罢。”大牛说着叹了口气。
阿斗坐下,像是想到什么,神色也委了,一时间众人都默默的不言语了。
是啊,有谁是想要打仗的呢。
战争,从来都是残酷的,除了高位权重者得其好处,小老百姓和征用来的士兵又有什么?离乡背井,把脑袋拴在裤腰带子上,今夕何夕兮,谁知还有命回去家乡,回去见见家里的老母亲,回去见见家里的俏媳妇…
古来征战几人回?
等到了春天,村头的桃花都开了,他们的亲人站在树下望眼欲穿。
然而花落满地成冢,凋零无声。
牧野之战 朝歌雪中飘零
地点:孟津。
天寒冷的似乎要滴水成冰了,人说话呼出的气都是飘渺的白雾,放眼茫茫。
琥珀站在帐篷外,用力搓着手,她看到眼前那些连绵不绝的帐篷,各个帐篷外都有士兵们来来回回,或端着热汤大锅进帐篷里去,那个帐篷里就会飘出浩大的暖雾来;或是一队士兵冒着严寒在雪地里练兵,他们练兵时雄壮的声音直飘进琥珀耳朵里;或是在河边擦拭盔甲的,河水被凿出大大的冰窟窿,河岸边有条长长的横杆子挂在那儿,上头挂满了在寒风中鼓动的衣服…
琥珀转身坐回帐篷里,她缩在角落,看见大牛他们在擦拭青铜器制成的矛,那些矛的尖头明明已经闪出刺目的寒光了,可他们仍旧在擦,仿佛怎么也擦不够。琥珀就看自己的武器,是一个短小的弩弓。原先她也发到了像他们那样的长矛,可是后来由于琥珀拿不动,大牛就做主給她换了个弩弓。这个当然不是诸葛亮的连弩,只是一般的小弓,琥珀没试过,不过她除了小时候玩过弹弓…这个她怕是弄不来的。
外头响起集合的鼓声,众人迅速穿戴整齐,拿好武器出去列队。
岸边高大骏马上坐着一人,他身着铠甲,肩披雪毡,腰际别着柄长剑,眉眼若风霜。
又一人打马而来,口中道:“二哥!”
“阿鲜,”姬发道,眼睛望向浩淼的河水,“各部诸侯来到齐了么。”
“都来了!”姬鲜显得很兴奋,“军队已集结完毕,只要二哥一声令下,定能直取朝歌!”现今纣王精锐之师尽出,皆在东夷未归,无力援手,朝歌已如他们囊中之物。
姬发闻言朝姬鲜看了看,不置可否道:“不,还需得一试。”
…
琥珀站在乌鸦鸦的士兵中间,却怎么也看不到姬发的身影。但是他的嗓音若影若现的随着风声飘来,听在琥珀耳里,当真是万种滋味在心头。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人都很激动的样子,琥珀便学着他们举起右手,她不敢乱动,她心里的紧张让她的思维比任何时候都来得迟缓。别人做什么她便只有跟着做什么。
军队正前方,姬发面对滔滔的黄河,他说罢誓师之言便下令渡河,顿时千舟争渡,浪花飞溅。琥珀站在舟山,看着水面上漂浮的冰块,河水清晰,因道此时的黄河之水还是清澈见人的。
姬发望见少数诸侯按兵不动,并不与大军一同渡河。他挑了挑嘴角,眼里露出讽刺的笑意,待到大军破冰渡到对岸,他便下令大军再原途返回。
“这是做什么?”大牛摸着脑袋望向姬发所在的大船,“都到了还回去?”
琥珀亦是惊疑,突而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她好像记起一些凌乱的文字,牧野...牧野之战,到底是什么呢…!
大军必是到达牧野的,琥珀看着那些按兵不动的诸侯,一瞬间心下了然,眼下姬发不过是在试探。
他真是个多疑到细致的男人,为什么不从天而降一块陨石把他砸成傻瓜,琥珀恶毒地想。
主帅帐篷。
“二哥,今日为何不直接攻去朝歌,一鼓作气才好!”姬鲜道。
“你总是急躁。成大事者,需占天时地利人和,而今我们等的是时机。”姬发慢悠悠擦拭着手中的长剑,又道:“再者,借此机会。权当渡河演习了,也正好探出诸侯国的虚实。”
姬鲜迟疑着:“那...而今如何?”
“尚可。”姬发收剑入削,眼中带着淡淡的笑意。
夏何隐自帐外进来,他在炭火盆前坐下暖着手。“侯爷,有件好笑事,你有兴趣没有?”他弯着眉眼笑道。
姬发瞥他一眼。夏何隐便道:“前日我手下的校尉禀与我,说是捉住了商朝的子珀公主。”
“哦?她不是要与金迟国结亲么。你们半途截下?倒是机灵。”姬发面色淡淡的。
“你们抓阿琥做什么,这不关她的事。”姬鲜坐到夏何隐边上,揪着眉毛看他。
“你急什么,”夏何隐无奈道:“那个蠢人,自以为抓住商朝公主,还带了人与我来讨赏。我一看啊,那根本不是。”
姬鲜怀疑道:“真的不是?你才见过她几次,认错也是有的,没准是她也说不准。”
“稍加试探便知真假,我岂会人也认不出。何况这个子珀与姩儿交好,到我府上去过几次的。”
“那这假公主你如何处置了?”姬鲜问道。
“这便由侯爷决定了。”夏何隐幽幽道:“或是将计就计,以假乱真。或是放了?”
帐篷被风吹得鼓鼓作响,姬发垂眸,良久他道:“放了罢。假的终究不是真的,何况纣王不会连自己女儿也识不出,便是当真认不出,也不见得就会拿王朝交换一个女人。”
“派人送这个假公主回去朝歌,不然——”姬发笑,“纣王怎么知道他心肝儿不知所踪了?嫁去金迟...他倒是疼她。”
夏何隐起身笑道:“如此甚好,这下子纣王恐要分心了。”他边说边往外走,掀起帘子,飞雪已满天。
姬鲜脸半隐在阴影里,他朝帐外看,不知何时雪又飘起来,不知...她在何处,她可好。
公元前1046年1月26日。拂晓。
姬发率领兵车300乘、精锐武士3000人、甲士4.5万人向朝歌进发。各诸侯率兵车4000乘与之会和。
大军士气旺盛,一路几无阻碍得到达朝歌郊外七十里处的牧野。
周军士气高涨,决意奋勇冲杀。
帝辛临时调集都中士兵,《左传》称:“纣克东夷而损其身”。
帝都内防御甚弱,帝辛将囚犯、奴隶及战俘武装起来,凑集17万人迎战。
这历史上以少胜多的案例之一啊,除了巨鹿之战、官渡之战、赤壁之战、淝水之战,还有著名的牧野之战呵。
牧野洋洋,时维鹰扬。凉彼武王,肆伐大商,会期清明。
天阴沉的像是要压下人界。
风声猎猎,琥珀背着箭娄,身形瑟缩。而周围的人已杀作一团,刀光剑影。
鲜血喷薄而出,头颅四处滚落。
她看到昨日还和她一起喝热汤的阿斗挡在血泊中,四肢抽动,她试着走过去,刚要到阿斗近前,突然一支箭羽凌厉的扎在她脚下。
“啊——”琥珀大跳着跑到人流密集的地方去,耳边充斥着箭羽的簌簌声。
“阿井!快到这边!”
琥珀看到大牛,她忙跑到大牛边上,大牛大声道:“你穿上这身战甲,你就不再属于你自己!你不杀别人自己就要死!你想死吗,你不想再见到家里人吗!”
“我想!我想…”泪水冲刷下来,在她面上露出一条条雪白的痕迹。她怎么会不想,她也想回到朝歌啊,她离朝歌分明这样近啊。可是千军万马阻碍着她,死亡的恐惧阻碍着她——
雪被染成红色,琥珀仿佛看到四处躺着的人已化作了累累白骨,凄凉的像是一去不归的勇士,更像是勇士口中吟诵的壮歌。
一个士兵中箭从马上跌滚下来,正滚在琥珀脚边,大牛已不知杀去了哪里,他们都疯了,他们早已杀红了眼睛。
这士兵穿着和琥珀不同的服饰,但他不是商军,琥珀看着他的马,想要爬上去,这时她突然庆幸起来,庆幸自己在牧场帮忙的经历,她会简单的马术,说不定她可以骑马到朝歌去!她一下子就喜悦起来。
谁知那士兵却一把抓住她的脚踝,将她拖到地上。
“你都伤成这样还拽住我干什么!”琥珀费劲的站起来,那人大叫一声,手中的矛刺向她,却终是体力不支刺歪了去。
琥珀却拔出匕首狠狠扎进他的脖子,她翻身上马,看也不去看那人,头也不回的向着前方朝歌而去。
她不害怕,杀人偿命便偿罢,反正她已不是第一次杀人,所有的罪孽就让来生再偿!这战场上哪里是人呆的地方,这里没有人,他们都是屠夫,他们是刽子手!
再待下去她只怕会发疯,而她亦不能耽搁了,她必须要回到王宫去。厉风像刀子一样割在琥珀脸上,她觉得身体已没有了知觉…她从马上滚落…
她觉得脸上痒痒的,睁开眼,看到马儿的尾巴扫在她的脸上,她一怔,从雪地里爬起来,脑中仍微微的眩晕着。也不知晕倒了多久,琥珀心急如焚,又上马向前,没多久朝歌城便近在眼前。
然而朝歌城已破。
国都沦陷,山河依旧,人事全非。
《逸周书克殷》记载 :周军先由吕尚率数百名精兵上前挑战,震慑商军并冲乱其阵脚,然后周武王亲率主力跟进冲杀,将对方的阵形彻底打乱。商军中的奴隶和战俘全无斗志,倒转矛头阵前倒戈引导周军杀入朝歌,商军迅速崩溃。
帝辛站在鹿台之上,放眼尽是楼台琼宇,他仰头饮罢杯中酒,眼中淡泊着,又似带着几分醉意,显得朦朦胧胧。
他从怀中拿出一块帕子,那白净帕子上点点的红痕。像梅,像血。
作者有话要说:
网上找到的图片。
破国成殇 血染鹿台哀悲
琥珀骑马飞驰至王宫,宫门前已不见那昔日守卫的士兵了,她下马,走进宫廷,一路畅通无阻。
因为她披着周军的皮。
沿途她看到那些与她穿着同样服饰的士兵,他们是姬发的军队。——不,他们是刽子手,他们是屠夫。
他们毁了她的家。
琥珀看到右手边角落里躲着一些没来得及逃跑的宫人,她们看到她走近,吓得瑟瑟而抖,那是预感死亡迫近才会有的模样。
琥珀用力抹着脸,手指触到脸颊,她才惊觉自己原来早已是满脸的泪水,她其实也好害怕啊...可是她用力微笑着在她们面前蹲下。
她道:“是我,子珀。”
宫人们立时惊讶地张大了眼睛,“不,公主不在朝歌…!”
“有帕子么?”琥珀看着她们道。
一个宫人犹豫着颤巍巍掏出一块棉帕子递给她,琥珀伸手接过。帕子抹在脸上,带去那些污渍,和烫人的泪水。
“子珀公主!”宫人看清她的容貌发出惊呼,不可置信的看着琥珀。
琥珀左右看了看,站起身道:“你们快逃罢,现下那边无人,我带你们出了东和门,应该就可安全了。”
“可是公主…您自己怎么办?”
琥珀径自往前走,口中道:“我自有自己的事情。你们跟紧我便好,出了宫找到亲人是最好,如若不然,便互相结伴,好好活着罢…”她的声音染上一丝的哀伤,随着风雪飘逝了。
好好活着罢,在这朝代更替,无数人化作枯骨的时候。
琥珀看着那几个宫人离去,她从她们口中得知帝辛现下并不在王宫里。那么...他必定是在鹿台!
想到此,琥珀不由心惊胆颤。
和隽宫。
武庚被软禁在宫里,他恨恨望着门口的士兵。
这时突然一个小个子士兵走进来。他将手头的杯盏砸过去,“滚!要杀便杀,又来做什么!”
琥珀抬起头,泪眼盈盈道:“武庚哥哥!”
武庚唬了一跳,忙拉过琥珀细看,“妹妹怎会在此?!”
琥珀只是摇头,她已没有时间说那许多,她急道:“哥哥,你送我去鹿台可好?”
如果不是不识得去到鹿台的路,她根本不用浪费这个时间。
她好害怕,好害怕自己去晚了…
“鹿台?”武庚迟疑着,叹道:“为兄自己也被软禁于此,如何送你去。”
正巧阿妩从内间出来,乍见琥珀着实吃了一惊,琥珀却是一喜,她冲过去拉住阿妩,“你带我去!你可以的,你快带我去!”
“妹妹这是做什么…”阿妩挣脱开她,缩进武庚怀里。“我如何就能送你去了?妹妹休要胡言。”她的目中暗含一丝警告。
“因为你——”琥珀深吸一口气,突然不愿再多费口舌。她几乎是立即就转身出门。
琥珀一路步伐匆匆,沿途皆是不堪入目的景象,满耳喧嚣。这个王宫就这样衰败了么,就像秋天从树上飘落的枯叶,腐烂消失是它最后的结局。
她走进朝乾殿,而殿内已空空。琥珀快步走进书房,她一抬头——果然是空的!
墙壁上没有了那幅画像,被他带走了,他要去陪他的绾娽了!那她怎么办呢…
寒冷从肌肤一直透进心底,琥珀冲进大雪里,风强劲的刮过,她听到树枝抖动的声音。她陡然拦住一个抱着包袱的侍官,“带我去鹿台!”
那侍官求饶不止,琥珀的匕首就带着冰冷的寒意吻在他颈上,冷声道:“现在呢?你去是不去!”
“去去去!小的去!”那侍官吓得脸也变色,一动也不敢动。
待琥珀到达鹿台的时候,她一眼望见那滚滚的浓烟在高台上升起,缭绕不绝。
门口停着几匹马,打着响鼻,琥珀朝那马儿看了会儿,她慢慢的走着,走着走着,突然间她像是疯了般奔跑起来,泪水刹那间肆意横流。
你不许死——
雪仿佛湮灭了整片天空,大块大块无情的从天上砸下来。
琥珀爬上石阶,一级一级,石阶上雪痕深深,覆着一层又一层凌乱的脚印。她茫然的抬头,突然一个华服盛装的身影映入眼帘,这电光火石的一瞬,琥珀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手背,那颗暗红色的小痣映在惨白的手背上,她忽然怔住,她已经走入梦境中那般地步了么…她是在梦中,亦或现实?
琥珀刚伸出手,而那个身影似是感应到她,她没有回头,声音里透着坚定,“我去陪他,”她缓缓道:“他不能孤独的走。”
是苏妲己!
琥珀赶到她身前,看到她表情淡薄,眼中无波无澜,恍如一潭死水。
而苏妲己看到琥珀,她眼中只浅浅的掠过一点惊,便又没了生气,还要继续向上。琥珀看着她隆起的腹部,不自然道:“你...有了身子,还是不要…”
“让开罢。”她淡淡道。
琥珀看着她的肚子,那里是他的孩子,他还未出世的孩子。
忽然一个人影晃至二人眼前,琥珀看到骤然出现的姬旦。她定了定,转身迈上石阶。
姬旦拉住苏妲己,他微微的喘息着,口中呼出白白的雾气,看着她的眼神像是看着一汪水,他眼中的笑意掩也掩不住。
情深至此。
“妲己。”他激动的抓住她的肩,千言万语却在看到她隆起的腹部时消失,像被人卡住喉咙,他难以言语。
苏妲己看到他眸子里的晦涩,轻轻挣了挣,“我们没有可能了,是不是?不如放开我。”
他惊醒,面上仍带着痛苦的神色,却强自说道:“妲己,我带你走,我现在可以带你走了。我们离开这里,今后都不再分离,再没有人可以将我们分开…”
苏妲己的手从长袖中伸出,轻轻覆在自己肚子上,她半阖着眼,掩住眸中神色,轻轻道:“那他呢。”
那他呢。
姬旦的手从她的肩上滑下,苏妲己微微的失落,然苦涩的笑意还未及在唇边蔓延,她却突然落入他温暖的怀抱。
“妲己,你的孩子便是我姬旦的孩子。我们一起把他抚养成人,教他识字习武,为人处事,他一定会健康快乐的长大。此生...我姬旦必不负你!”
他的声音像山间的清泉一样,缓缓的润进妲己心田。她靠在他胸前,终于泣不成声。
石阶被泪水扭曲变了形,琥珀跌跌撞撞向上走着,每一步都那么沉重,仿佛走不到尽头。
她终于爬上那烟气缭乱的高台,曾经莺声燕语繁荣辉煌,而今断臂惨桓萧索沧凉。
露台上的琼楼玉阁此刻已化作满目的瓦砾,未燃尽的高梁大柱还冒着缕缕的青烟,直冲上云霄。
高台上共姬娆与姬发二人,此时姬娆正跪在姬发脚边苦苦哀求,她看着姬娆,她身上是一眼望穿的悲怆。她在难过什么?她竟不知姬娆原来是…爱着纣王。
琥珀移开目光,隐约看到纣王的...尸体,依稀面容可分辨,因他焚烧时周身放着不易燃烧的宝器珠玉。她目光向下,赫然看到他胸前竖着三支箭羽——
琥珀大骇,姬发的手中正拿着弓箭!
她不敢置信,人都死了!为何还要作践身体!
她还是来迟了,她没能见他最后一面…他会不会也有话是要说与她听的,他决意让自己尸骨无存么?
他终是可以去下面和绾娽重逢了啊,自此人间百态再无瓜葛。
生离死别,是皮肤撕裂的至真痛意。
不是亲身来经历怎能理解这哀痛,你魂魄飘去了哪里,黄泉下可能感知人间传递的眷故。
琥珀这才看到姬娆的手是紧紧扯住姬发的,姬娆哭着道:“哥哥,阿娆求你了...留大王全尸罢,哥哥,阿娆求你了…”
激烈的悲伤漫天漫地汹涌而来,撼动她的身体,琥珀泪水涟涟在姬发面前跪下,“求求你,人已去了,便还有什么你不满足!求求你,求求你…”琥珀重复着这句话,死死扯住姬发的衣摆。
姬发扔了手里弓箭,一把抽出腰间长剑,他神色冷漠道:“为何穿着我军的服饰。”
“求求你,求你了…”琥珀只是一味抓住姬发的衣摆,用尽她所有的力气,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了。她的脸上垂着斑驳的泪痕,几乎声嘶力竭。
姬发突然蹲下,看着他抓在他衣摆的手。还是那双手啊…他从她手中抽出衣摆,摘下她头上的头盔,一头青丝流云瀑布般倾泻而下,更衬得她楚楚可怜。
他执起琥珀的手腕,撩起她袖子,墨黑的眸子看着她曾经烫伤的地方,姬发轻笑着道:“你瞧,没留下痕迹不是。我过去待你不好么?”
“你若是乖乖的,兴许我高兴,便留你哥哥一命。你还可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自此两不相侵。”他说罢,蓦地冷下脸色朝纣王的尸体走去。
“不要——”
这一声,却不是琥珀发出的。
姬发看着拦在她身前姬娆,闭了闭眼,“阿娆,到底还是母亲将你宠坏了。”
“哥哥,”姬娆拭去脸颊的泪水,苦涩道:“是你们将阿娆嫁来朝歌的,如今亦是你们亲手毁了阿娆的幸福…在你们眼中阿娆的人生是什么?由得你们翻云覆雨,断送我一生——!”
“大王是阿娆今生的依靠,是阿娆的夫君。他不在了,我亦没有活下去的必要!”话毕,姬娆一头撞在坚硬的石柱上,快得令人猝不及防。
她的身体缓缓沿着石柱滑下,鲜血在她额上开出妖冶的花朵。
姬娆原是这样烈性的女子,是她错看了她啊,她竟是愿为他而死的…琥珀揩了揩眼角的泪水,那泪水是温热的,却灼伤人手,烫得她颤抖起来。
姬发突然转头看琥珀,他眸色狠戾地扬声道:“你呢?若要效仿阿娆我绝不拦你!”
琥珀还来不及反应便眼见着姬发的剑在纣王脖颈处落下,闪着凌厉的寒光——
她听见鲜血溅落的声音。
这触目惊心的一瞬,让她眼睛刺痛难当。风更加的阴寒,吹到身上像有人拿着针一下一下刺进她骨头里,她痛的站不起身。
古人最是看重身体。身体发肤,授之父母。人死之后,只有保全尸身才可再世为人。而姬发,他竟然把纣王的头颅砍下!
悲不胜悲,眼泪从指缝流出去,曾经的妄念终成绝望。
恨意如繁茂的藤蔓在心间滋长,她恨他,她如今恨死他——
作者有话要说:
啊... ...= - = 想到一句歌词——“看不到你头颅高挂,眼神轻蔑。”
七夕快乐
!!!!!!!!!!!!!他没有死!!!!!!!!!!!!!!负分伤人心啊= =真的没有死= =
翻飞白绫 心意似空非空
在历史浩瀚的长河里,一个王朝的陨落有时只是浅浅的一道波纹。而新的王朝总显得那么耀眼夺目,璀璨生辉,连他们身上的衣服也是簇新鲜亮的。
落在旧朝人眼中,却那样刺目了。
姬发杀死帝辛,史称“武王灭商”,建立了中国历史上最长的一个朝代——周朝。
周朝迁都镐京,历史上称这一时期的周朝为西周。
姬发自称为“天子”,封其父姬昌为文王。
牧野之战并没有完全消灭商朝,为了制服并且笼络商朝的贵族和奴隶主们,姬发将商朝原领地的一部分作为子辛之子武庚的封地,武庚建立了殷国作为商朝的延续。而姬发又将姬鲜与姬度兄弟分别分封在殷国周边,用以监视,为防武庚叛乱。
殷国。
更深夜长。
琥珀一身缟素,发间别了朵白花,迤逦行走在漆黑的廊道上。夜风阵阵,只有她手中的纸灯笼发出幽暗的光晕。
她走进灵堂,翘尖鞋在地上微微的摩擦着,发出尖削的声响,在这静谧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