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说什么,难道醒了么?”
他低下头仔细分辨她小嘴里咕嘟咕嘟说着什么,恰巧和龄又唤了声“母亲”,泊熹脸上霎时变了表情。
好么,她以为是她娘亲抱着她呢,分明就是自己。
不知道在较什么劲儿,泊熹粗鲁地晃了晃和龄病歪歪的身子,开口道:“醒醒,再不醒天都黑了,你晌午饭还不曾用,肚子却不饿么,到时候半夜醒来可没东西给你吃。”
他是知道她听不见的,是以话才多了起来,依稀有了和龄罗唣起来的风范,可见这是能传染的。
泊熹很快就闭了嘴,原因无它,是怀里的这位手指不安分,人是晕沉沉着,竟还晓得乱动乱摸,那五根细细的手指头在他脖颈上若有似无地挠着,带着纤巧灼人的温度,一股脑儿席卷全身,惹得他背脊上一阵阵得酥酥麻麻。
他突然口干舌燥,舔了舔唇,一头在心里克制自己,另一头视线却禁不住往怀里人松散开的衣领去觑。
偷觑是羞耻的,他意识到自己在做的事儿,俊白的面皮上浮起一丝深泽,可起了念头要中途刹住几乎是不可能的。
泊熹多的没有瞧见,然而时隔多日,他再次见到了和龄的肚兜儿带子。当然了,除了那小半截精致的锁骨,更里面的他就见不着了。
喉结滚了滚,泊熹略有些惊讶,他发现和龄身上这件儿肚兜的颜色是粉色的,竟不是那一日被他批评过的颜色。
他眼珠子不转,光盯住了那根粉色的圈在她白腻腻脖子上的肚兜带,盲目地忽略了和龄并不会每一日穿同一件肚兜这个关键点,只觉得她是在乎自己的喜好,不由得暗喜,心头紧跟着涌动起了万般的不足与外人道的甘甜滋味。
感情在理智跟前多数时候是要让道儿的,泊熹这会子还谈什么自控,他连更进一步的心都起了…!恨不得不管不顾剥了她的衣裳,男人么,一旦兽|性大发起来,除开姑娘衣裳后要做的就那么点破事,等到生米煮成熟饭,还更方便接下来的计划。
他的呼吸渐次粗重,清风一样欲|念寡淡的人,不成想也有起这龌龊心思的时候。
泊熹错了错后槽牙,半晌儿低叹一声沉下脸色,臂下却把和龄搂得更紧,倒是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他不能够放任自己祸害她,好好一个女孩儿家,失了贞洁那就活不下去了,来日她还要成亲,他若是为了满足自己一时的欲|望而糟蹋了她的身子,恐怕会被她记恨一辈子… …
泊熹对和龄的心理无疑是矛盾的,又喜又恶,分裂出的思想如同两个毫不相干的站立在极端两侧的人。
门口不远处响起脚步声,泊熹耳力好,听见后蹙了蹙眉头,竟有些着了慌。他可以出现在任何一处地方,唯独和龄的住所。
眼角瞥见房间的墙角里有一口大水缸,那脚步声就到门口了,泊熹情急之下别的能藏人的地儿没寻着,只得把和龄放在原地,他不带迟疑,果断地提着袍角藏身进了那装满水的大水缸里,整个人齐头没了进去。
刚进去呢,隔扇门就被安侬从外头推开。
安侬是清秀可人的面孔,此时脸颊上尚存留着钱嬷嬷打嘴巴子逼供时留下的几个巴掌印子,瞧着怪可怖的。
脸上她已经上过药了,正是爱漂亮的年纪,自然珍重万分,一面心里觉得能够从樊贵妃的魔爪下逃离出来已经是自己修了几辈子的福气了,一面又忍不住思量今天这事。
真是好一个大屎盆子!
她们说扣就扣,她原先还想不明白,后头等和龄被万督主带过来,她才一下子茅塞顿开——原来,这一切都是冲着和龄来的,甚至连安倩之死,保不齐也是樊贵妃为了查案子时抓人而设计出来的。
还有,她们拿出来的从安倩尸身上找出来的荷包确实同她往常身上佩戴的那个相似,可毕竟不是同一个,怎么能紧紧凭借针脚相似就抓人呢?
安侬全然没有注意到水缸里藏着的泊熹,她乍一瞧见和龄躺在地上唬了一大跳,心说幸好自己放心不下来看看,否则不定她就香消玉殒了,那时倒真便宜了樊氏。
好容易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和龄弄上床,安侬赶忙儿回去屋子里取出月白寝衣要来给和龄换上。
在水缸里的泊熹就快要坚持不住了,他嘴里“咕嘟咕嘟”冒出几个气泡,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幸而有雨声作为遮掩,安侬只是转头在房间里环视一圈就作罢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泊熹是真的坚持不住了,他在水缸里憋气憋得难受,并听不见外头的动静,因而极小心地把头探了出来。
房间里安侬一个人的说话声很快传进耳里,她也不知道自己都在做些什么。眼下无意中把和龄给挡住了,说道:“…你说咱们这笔账究竟怎样清算,是你惹着了仪嘉帝姬,帝姬便叫樊贵妃来整治咱们了?”
想想不对,自己摇了摇头,“应该不是。安倩是早在你惹着仪嘉帝姬之前就死了落了井,现明摆着樊贵妃也不是能掐会算,能预料到之后的事!唉,和龄啊,你说你怎么会惹着了最不该惹着的人物!我估摸着这事儿是我被你牵扯了,早知道就不同你同屋住了。”
安侬就嘴上那么一说,话毕,她将和龄的袄裙褪下,又脱下她湿了的中衣,微侧了身,将袄裙和中衣叠起来放在一边。
她这一动,泊熹就看到了本被她遮住的和龄裸|着的后背,那片光致致的皮肤在昏暗的光线里却能发出莹润如玉的光泽,肚兜粉色的系带在纤巧的脖子上扎了个蝴蝶结,还未被安侬脱下来… …
泊熹万没有想到自己不过是出来透口气竟见到这样的场景,不自觉看得痴了,勉强转移开目光,身上却发起热来。
从眉骨上滚下一滴圆润的水珠,“滴咚”一声坠进水缸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妈呀的地雷~么么哒~-//-
第46章 波心漾
却说安侬给和龄换上寝衣后才发觉到她的不对劲儿,伸手摸摸她的脸,又把自己额头贴了上去,然后“啊呀!”一声。
她们从景仁宫回坤宁宫的时候安侬一直注意着自己的脸,又是下雨的天气,她心思没放在和龄身上,直到这会儿才意识到她不仅仅是发烧了,还烧得很凶险。
安侬毕竟在宫里待的时候长了,她此刻也不见慌,本来就是,宫女也不是正经主子,胡打海摔惯了的,即便是现下发烧烧死了最后也不过一卷席子裹了送出宫去,再倒霉些的,被当作是传染的病症那连养病的机会或许都没有,直接就给人从宫里赶出去了!
这可怎么办好?和龄这病似乎不能叫外人知晓。
安侬站起身摸了摸自己浮着钱嬷嬷手指印的脸,寻思起来,要是贸贸然告诉姑姑知道,那这事儿指定不过一会儿就传进葫瓢儿公公耳朵里,公公一知道到那时候皇后娘娘就也知道了… …
她们得清楚自己的身份,目下是戴罪之身,能回来这里等候皇后主子亲自发落已经是凭空掉下来的福分了,不能因为和龄病了就不管不顾找人拿药看医,她不能被她拖累。
安侬自觉自己是尽到了应有的情分,在宫里呆久了难免变得凉薄,有时候不是不想帮人,而是首先得考虑到自己。
她叹了一声,抱起床角的湿衣服对着昏迷着的和龄道:“我把衣裳拿回去,过会儿帮你洗了…至于你这病,且听天由命吧。”
安侬说完,出了门却是去取巾栉去了,还是要回来帮和龄降降温的,心里想着自己再去托人煮碗红糖姜茶来,她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
屋子里静下来,泊熹听了一会儿,确定没有人了才从水里站起来。
这下子浑身湿漉漉的换成了他,滴滴答答不住地落水,打理好的头发也耷拉下来,更别提身上的衣裳了,湿湿地粘在身上别提多难受。
他脸色就不大好了,乌云罩顶一样阴沉沉的。泊熹还从没有如此刻这般狼狈过,他打落生下来就没尝试过躲进水缸里,这不符合他的身份,况且,还无意中看到了不该看到的… …
泊熹提了提因浸满水而显得沉重的袖襕,眸光复杂地望向躺在床上病恹恹的和龄。
不管前一刻有过什么心思,现在他却不想再看到她了。至少目前是这样。
他往后窗走过去,幸而屋子里不易留下水痕,否则叫人瞧见了总归是要生疑的。
才要开窗,不妨那阵叫人厌烦至极的脚步声又响了起来。
泊熹不是个好脾气,倘或不是看在这宫女待和龄还不错的份儿上,他立时结果了她都是不眨眼睛的。
在烦躁心乱的情绪里,泊熹绕到了衣柜的西侧边。这个位置自然没有水缸来的稳妥,可他顾不得了,大不了杀人灭口,横竖他是没心情再遮掩的。
安侬抱着一盆清水进了屋,铜盆边沿搭着一方棉白色的巾栉,她把铜盆放在床前的盆架上,用水浸湿巾栉,又挤了水叠成豆腐块儿的形状放到和龄额头上。
和龄居然突的睁开了眼睛,那双幽黑的瞳仁左右转了转,迷瞪瞪的,张嘴就嘟囔起来,“我当是谁呢,哎哟… …我现在跟在火焰山上跳舞似的,身上全烧起来了,把我给热的…铁扇公主还偏不肯借我师兄芭蕉扇,你说她可恶不可恶… …”
那你是八戒?
安侬压根儿就没听清楚,倒是另一边的泊熹听得一字不差。
他揉了揉额角,无奈地隔着模糊的纱帐把视线投注到帐中面色雪白的人身上。
这是梦见什么了——
他还以为她的梦中是她娘亲以及兄长,也许…还有他,结果竟是《西游记》么,这般不着边际。
安侬只听见和龄的尾音,顺着说了句“可恶极了”,还以为和龄讲的是樊贵妃,她有心跟她一起骂上几句,只是眼下条件不允许,隔墙有耳,虽说是在坤宁宫,到底也该注意些,祸事一般都是自口出。
“我去瞧瞧姜茶好了没有。”
安侬就这么走了出去,连门都没关,和龄痴呆呆盯着那扇门,外头的雨夹着风吹在廊上,宫灯摇曳,大颗大颗的雨珠子无休无止地从天幕上往下坠,好似执意要将这整个皇宫淹没。
看了一会儿,见安侬还不曾回来,和龄就撑着身子坐了起来。那块冷帕子居然稳稳地黏在了她的额头上,她转着身子打量这间新屋子也没能使巾栉掉下来,倒显得她整个人滑稽的很,像个戏里的丑角儿。
“泊熹…?”
和龄冷不丁地扯着沙哑的嗓门儿叫了一声,说完咳了咳,她这样真把隐蔽在衣柜西侧面的泊熹本人惊着了,心说莫非她看见了自己,正待出去,却见她挠了挠脖子,喏喏道:“不在啊?奇怪了,总觉得你在似的… …”
泊熹闻言,麻木的表情一霎儿间春暖花开似的。他面色稍霁。晦暗的心壁仿佛裂开一道儿缝,流进汩汩的阳光,带给面容上微醺的神采。
总有些人,这辈子注定要走进你心田的。
如果她没有来,那么不是不到时候,而是当你发现时,她其实早已经存在。
*
安侬再进来的时候果然端着漆盘,漆盘上是一碗还冒着热气的姜茶,浅浅的褐色,正中漂着一片儿薄姜。
和龄端起来就要喝,安侬却阻止了,“还是等一会儿,别雪上加霜把你小嘴儿烫出泡来。”她站起身,把漆盘重新拿了起来不打算久留。生着病的和龄殷殷地看着她,眼神里一点儿也不见她往日的顽皮跳脱,反倒像个孩子。
安侬一时起了怜心,就解释了一句,“旁的都别想了,横竖咱们没做下杀人的勾当,相信主子会还我们清白的。你眼下吃完了这茶就躺下歇歇,兴许睡一觉病就好了也未可知。”
“嗯,你说的有道理。”和龄像个精神头正常的人一样摆了摆手,“好了好了,你去忙去,我有点儿困了。”
“那我洗衣服去了,你生病了就别乱跑,”她到底是忍不住嘱咐她,“万一叫谁晓得你病了,没准儿当成是传染的病给抓起来,前段时间还闹瘟疫呢,我说的都是真的,和龄你可别左耳进右耳出!”
和龄在床上卧倒了,脸上腾着两团不正常的红晕,口齿不清地说:“我晓得了,还没老呢就老婆子似的罗里吧嗦,赶明儿别真嫁不出去了,笃清也不要你… …”
安侬的脸瞬间比发烧烧得迷糊了的和龄还要红,她跺着脚羞得说不出话来,忿忿地关上门出去了。
瞧着一时半会儿都不会回来的样子。
和龄闭了闭眼睛,嘴里吭吭唧唧了一阵。
未几,她嗅到姜茶的味道,敲了敲脑门子坐起身伸手去够茶碗,碰了一下,方向歪了没拿着了,又碰了一下,发现其实是手臂太短够不到。
和龄拧起了好看的眉尖尖,没法子,她只好套上云头履拖着往前走了几步,绕到小桌子的另一边。
孰料蓦地抬头,一双骨节清晰修长的手却滑进视线里。
他在她嫣红得近乎娇娆的脸蛋上探了探,眉头攒起微弱的弧度,“病了就不要乱跑,回去坐着。”话语里分明带了不易察觉的责备口吻。
而这时候的和龄却并没有露出惊讶的“你怎么会在这里”或“你给我走”诸如此类的表情,她像个正经的待客主人似的,落落大方道:“您来啦,随意坐坐吧,不过我眼下病了,不方便煮茶拿果子给你吃。”
说着,听话地坐回了床边沿,除了气色不大好,整个人瞧上去竟比往常对他“正常有礼貌”多了。
泊熹徐徐抬了抬下巴,狭长的眼眸子微微眯起来,“… …你现下瞧着,和平日很不一样。”非但不赶他走,还特别温顺,柔柔软软的招人稀罕。
和龄的注意力却没能集中在他说什么上,她直勾勾看着他潮湿的衣服,觉得似曾相识,但是她也不管他为什么会这样,思维十分简单,拿手指头一指那边盛着姜茶的茶碗儿,下意识地颐指气使道:“你——把它拿过来,我要喝。”
这语气真叫人听不惯,泊熹倒是没跟她计较,他拿起茶碗,看着里头的茶汤,放到鼻端闻了闻,确认是安全的才递给她。
和龄伸手过来接,他却不松手。
知道这会子的和龄脑筋不清醒,泊熹起了好奇,便问道:“我问你几个问题,答得我满意了,我再给你,可好么。”
“… …不好。”
她撇了撇嘴,“我傻的么,这原本就是我的茶。”话毕,她翻了翻眼睛,按住他的手腕直接把嘴巴就到茶碗边上喝了一大口。
泊熹居高临下,眼睁睁看见她粉嘟嘟的唇贴在白瓷碗上,像朵花瓣。她旁若无人地喝一口,舔舔嘴巴,他便也咽一咽喉咙,觉得,有点口渴。
不一时,和龄喝掉了大半碗,其实这姜茶滋味儿并不如何,倒是喝完她身上更“暖和”了,摇着头嚷嚷了句热,把额头上的巾栉甩掉了。
“啪嗒”,正打在泊熹腰胯间,随后缓缓地滑下去。
他弯腰拾起来,拿着放进水缸里绞了不下十来趟,这才叠成了长条儿搭在她滚烫的额头上。
和龄躺着,拉过被子只盖住自己肚脐,她困倦地揉了揉眼睛,嘟囔道:“我病了,就不陪你说话儿了。”言下之意,我病了不方便招待客人,您请回吧。
“哦,”他笑了笑,“那我陪你好了。”弯腰替她将被子盖住了整个身体,“别贪凉,捂着出出汗能好得快些。”
作者有话要说:
嘤嘤嘤,我们傲娇是一朵好男纸 ~
照顾妹纸责无旁贷~ o(-"-)o
第47章 雨离离
坐在屋子里能听见外面时而缠绵时而凌厉的雨声,泊熹身子骨好,便是现下浑身湿透了他也不会轻易得病,就是觉得身上不舒服罢了。
和龄这屋子里没有他能换的衣物,况且这又是她新住进的屋子,恐怕连她自己的衣物也是没有的。
泊熹将手背在身后,围着这间屋子绕了一圈儿,最后仍是站定在床前,隔着一层浅薄的,像雾一般的帐幔看着床上熟睡过去的人。
他也并没有照顾人的经验,只是担忧和龄的心情使然,叫他压下了潮湿的衣物沾在身上的不适感。期间撩开帐子又探过几回她的额头,泊熹并不知道和龄小时候在宫廷里的琐碎事,他所知道的不过是连她自己也不清楚的华丽而空洞的帝姬身份。
把巾栉稳稳在和龄额头上放好,他记不清自己是第几回探她的额头,天色渐渐地深了,宫门上就要落钥,到时候再出去就麻烦了。
总不能就这么待一夜的,虽然她需要人彻夜不休地照顾。
看着那张染着胭脂薄红的脸庞上微张的唇,泊熹不自禁摩挲上去,他的拇指在她婉转的唇线上游走,像一尾在清水里游弋的锦鲤,指尖顿在那天然上翘的唇角,轻轻地点了点。
罢了,事到如今和龄的身份是瞒不住的了。这不正是自己一直以来处心积虑所期盼的么?
何况她心里至少是放不下他的。泊熹的视线穿过枕上人柔顺乌黑的发丝,似乎看到了那张被她妥帖安放在另一张床上的宣纸。
除却樊贵妃闹出的意外,时机是成熟的,和龄足以引起皇后的注目了。只不过,萧氏此人优柔寡断,狠心有余心计不足,这也是她身为中宫皇后却这么多年来一直治不住樊氏的原因之一。
就好比眼下,如若不是他通过葫瓢儿将樊贵妃把坤宁宫的宫女抓走的事,萧氏只怕还蒙在鼓里,等到阖宫人都晓得坤宁宫的人被景仁宫随意盘问,她颜面尽失了,才要想起来思量对策。
和龄和安侬已经被带回坤宁宫,萧皇后却不过来看一下,反倒坐在暖阁里欣赏雨景。正是萧皇后身上诸多不如意之处,导致泊熹起初一直是将“忠心”捧在樊贵妃跟前的,自然了,那是和龄出现在他生命中之前。
床上的人动了动身子,翻身向外,泊熹看过去,她也逐渐睁开了迷蒙的眼睛,看见是泊熹,和龄怔了怔,混沌的记忆依稀告诉她泊熹的存在。
“你怎么还在呢?”
“喔,我… …”
和龄没让他有机会说完,她拨开额头上的巾栉,用力地捶打自己的头,呢喃道:“头快痛死了…!好像有人拿锯子和钻子在砍我的脑袋,你快帮我瞅瞅,这会子是不是已经裂开好几道口子了?”
泊熹探身过来试图安抚和龄,她却又一把打开了他,脾气大得很,“烦死了,谁叫你来找我的,离我远些才是,越远越好,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和龄,你病了,不要闹脾气。”
泊熹从没有这般无措又无奈过,他按住她使劲捶打自己的拳头,她打得她自己额角都红了,还一点止歇的意思都没有,泊熹不由疑惑道:“怎的痛成这般,以往也是这样么?”
他自己这辈子到现如今还一次病也没生过,因此也不晓得发烧生病究竟痛成怎样才算正常。不过这也是看人的,不同的人体质不同,具体病症表现在身上的症状也会不一样。
和龄呜呜咽咽着,她现在脑子里清醒极了,从没这么清明过,就是头痛,特别痛!她过去在关外待着,哪里有机会淋大雨生病,了不起是再小些的时候中过几回暑,可那会儿好得别样快,她还一直觉着自己身体好底子棒吃嘛嘛香呢,没成想目下叫一场小小的雨就淋成了只病猫。
真是太不中用了!
和龄歪歪扭扭地坐起来,她生了自己的气,忽然瞥见泊熹垂在身侧的手。印象里他的手总是冰冰凉凉的,仿佛冰窖里结着的厚厚冰碴子。
心念一动,她就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按在自己火焰山一样燃烧的脸颊上,果然,身心一下子便舒爽了,就像炎炎夏日热得不行了的时候吃了一大桶冰块儿,透心凉心飞扬,瞬间连头痛也不觉得那么磨人了。
“大人真是我的芭蕉扇啊!”
和龄舒了一口气,也不顾他变幻莫测的神情,执意抱住他的手臂重新躺了下去,唇角还带着满足的上扬弧度。
“芭蕉扇么?所以你这是——”泊熹不得已俯低身子“迎合”她,另一手撑在床里的褥子上。
“就是救星啊,”和龄的意识又变得模糊了,随口解释着,“‘猪八戒助力敗魔王,孙行者三调芭蕉扇’,我以前听说书的说的…而且芭蕉扇能把人一下子扇到很远的地儿去,就是不晓得这世上是否果真有神仙呢,果真有王母娘娘和神明存在么?”
她说着,两瓣儿玫瑰似的唇缓慢地开合,直至在他俯视的视野里沉沉闭上眼睛,眼睫微微颤动着,跌进沉沉的梦里。
泊熹的身体鬼使神差地越压越低,唇与唇的距离不过一根手指头的空隙了,他却蓦然停下来。
将将把手臂从她略有起伏的柔软胸前抽出,深呼吸一口,迅速撤出了床帐。
越陷越深兴许真不是什么好事,他一再告诫自己,她是一颗棋子,即使分量较旁人略重些,那也还是颗棋子。
泊熹打开槛窗,一股子清爽的风夹着绵密的雨水扑进来,思维恍似清明许多。
他没再停留,和龄这回发热比想象中来得严峻汹汹,如此,他便不能放任萧皇后拖延下去了。
*****
转头来在了坤宁宫外,这阴雨连绵的天气,泊熹没有执伞,身上潮湿不堪似乎也说的过去。
何况并没有人敢质疑他,或是上前问句“您怎么浑身都叫雨湿了,底下人伺候的不好么?”。宫人们只是像退避东厂的人一般对锦衣卫同样退避三舍,远远瞧上一眼,三两个回去当个热闹说上几句也就是了。
不多时,笃清从值房里取了衣物出来伺候大人换上,他看他们大人的眼神就大胆多了,“大人,您这是打哪儿来,不是瞧和龄姑娘去了,莫非是,她不叫您进门儿?”
进门… …
门?
他何曾打正门进去过。
泊熹本微仰着脖子任笃清为自己套上外罩衫,闻言扫了他半含着八卦的眼神一眼。笃清立马垂头丧气的,只当自己没问过。
泊熹却轻哼一声,出乎他的意料低低回道:“可能么。”
笃清来了精神,在大人身上掸了掸,虽说仍不明白他们大人怎的弄得水人儿似的,但也不敢多问,只顺着话意恭维道:“属下猜也不能够,您这样的人才,玉树兰芝,连仪嘉帝姬都一门心思想下嫁,何况是和龄姑娘。”
“…哦?”
泊熹边拢着袖襕边装作不经意地开口了,“怎么就‘何况是和龄姑娘’,她理应同我有瓜葛么。”
笃清摸不准泊熹的意思,这么些年了,他们大人的性情是愈发的云山雾罩难以揣测,他只好暗下思忖一番,笑着道:“大人竟不曾发觉?一个女孩儿若是喜欢上什么男子,那瞧着意中人的眼神都是发亮的。”
他是觉得自己摸准了大人的心思,便言之大人就是和龄姑娘的意中人。
哪想泊熹闻言认真揪细地回忆了一番和龄看自己时的眼神,才想一会儿他眉宇间就打起个褶子,她近来看他总像看仇人似的,斗鸡一般毛都竖了起来,柔情似水更是从未见过。
“眼睛发亮?”泊熹冷笑一声,拂袖往外走,只留下一句话飘进笃清的耳朵里,“眼睛发亮的是仪嘉,何曾是她。”
笃清便讪讪的,然而他到底跟随泊熹多年了,总归比外人能窥出门道来。
想来,他们大人是认真惦记上和龄姑娘了,不是打今儿才起的想头,估摸着,早在府里以兄妹相称时便生出了情愫,只是当局者迷,尚不自知罢。
*
却说泊熹把自己收拾停当了,转头趁着皇宫里还没落钥,脚步匆忙将葫瓢儿从坤宁宫叫了出来。
葫瓢儿不完全听命于泊熹,却也乐得为自己主子皇后多出一个助力。两人出了坤宁宫,一路沿着宫墙疾走。
待到了御花园里寻着个僻静无人处,泊熹方道:“皇后娘娘这儿是怎么个打算,和龄都进宫这些时候了,连个面儿也没在跟前露,如今连樊氏都注意到她了,娘娘这头,莫非要错失先机么。”
因此时四下无人,雨声哗啦嘈杂,他的音量也就没有刻意压低。
葫瓢儿听得很清楚,往亭子外瞅了几眼,两手对插|在了袖子里,拱着稀疏的眉道:“大人有所不知,我们主子一到这下雨天身上就酸疼,咱家好容易劝得主子将和龄打景仁宫那位手里弄回来,主子也是听进心里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