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是真没了退路,掏出钥匙开了门,见少奶奶进去了便在门外紧张兮兮地守着,不想少奶奶很快就出来了,脸上神色明显同才进去的时候不同了,就好像别人欠了她银子没还似的。
初夏的天气,风吹在脸上已经暖的过头了。
听完来信儿和碧荷两人的话,把自己所知的拼凑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松了一口气,唇线拉得直直的,幸而他们表兄妹之间并没有她先前想象的那么不堪。
她扬了扬唇,暗笑自己的多心和猜疑。碧荷言之她那时太匆忙其实并没有看清楚,摔碎了东西拔腿就跑了,想来那时候两人并没有更进一步,万没有青天白日在亭子里苟且的道理。
来信儿一晃眼,惊诧地发现少奶奶竟然笑了,真是女人心海底针,叫人着实的猜不透啊…!
“知道怎么御都打算怎么处置她么?”书湘朝屋里看了一眼,可怜见的,年轻轻的姑娘才关了一晚上就形容憔悴成那样,日后也不知道会如何。
她问的来信儿还真就知道,便回道:“依着我们爷的性子,碧荷这回是没有转圜的余地的,早晨出府前还叫我出去寻了人牙子来,明儿就给卖出去,眼不见心净…爷是这么的交待的。”
“会卖到哪里去”
“这个么,嗐,您问小的做什么,我同牙婆接触的不多…”来信儿犯了难,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好说的,碧荷要是幸运没准儿还能被挑中送进哪家里做丫头去,再不济也有口饭吃守着干净的身子,但要是被黑心的人牙卖到风尘场所去自此便要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这也不能怪谁,是她自己个儿作出来的,要肯好好的过安稳日子,爷原还想为她找个好人家,毕竟伺候了这么多年,总归是有些主仆情谊的。
书湘点了点头,她倒觉得直接将碧荷逐出府去便尽够了,但也没再说什么,匆匆回了内院里。
居家过日子,总有点波澜的,两人之间最重要的是信任,坦诚,她知道自己要适应的还有很多。
今儿没睡午觉,这会子眼皮向下耷拉,书湘要睡不睡的模样,倚在水榭外的栏杆前,池塘里水波荡漾碧波万顷,凉爽的风仿佛夹带着水汽袭到人面上,清清凉凉,撩起裙裾随风轻晃。
荷花占了大半个池塘,小荷才露尖尖角,顶上淬着一层粉,下边环着一圈圈的大荷叶,蜻蜓游戏其中,放下心事了仿佛才瞧出这小花园的宁静清幽的美。
橘色的夕阳笼罩下来,书湘仰面躺在长凳上,面上盖了一块半透明的薄纱香帕。在这样的视线里看出去,天空是白蒙蒙的,周围的景致亦是白蒙蒙的,人间仙境一样。她逐渐阖上眼睛,懒懒地歪着身子,和风舒缓,惬意无比,只等着记挂的人家来。
可惜书湘太舒服,以至于天色半黑了她还睡在那里,荷塘里有此起彼伏的轻微蛙声,远处的脚步声被这蛙声覆盖住,来人渐次走近,他停下步子伫立在石凳前,廊上的灯笼渐次点起来,蒙昧的光线荡着水光照亮他眸底的缱绻温柔。
他倾过身揭去她覆在面上的香帕,宽大的袖襕垂挂着半盖在她胸前。书湘皱了皱鼻子,棱形小唇微微地嘟着,一只温热的手掌抚摸上她的面颊,她眼睫忽地眨了眨。
赫梓言将书湘拦腰抱起,她浑身软绵绵的,每走一步都能闻见她身上叫他魂牵的馨香。走出水榭上了曲折的长廊,怀里的人动了动,他低头看她,她却在暧昧的灯影里蓦地仰起脸,在他犹带着短短胡渣的下巴上响亮地“啵”了一口——
“其实你一走过来我就醒了。”她望着他虚头八脑地笑,眸光璀璨得像夏日里天幕上铺陈的漫天繁星。
他听罢唇际的笑弧竟加深了,低头在她唇瓣上用力地吸吮,借着昏暗的夜色为隐蔽,没羞没臊一路亲到了锁骨下头,“我早知道了好么?”
赫梓言缓慢地舔了舔唇,摇曳的灯光里视线火一样凝视着她。书湘生受不住,一点点偏移开目光,面庞臊得红扑扑,竟觉出他的魅惑来。
作者有话要说:婚后的主旋律一一赫赫和湘湘从此过上了没羞没噪的生活。一/,一捂脸-
第九十一回
她把领口向上拉了拉,虽天色黑了,可也不能够这么样由他抱着,叫丫头婆子们瞧见了怪不好意思的。
书湘在赫梓言怀里动了动,他会意,稳稳将她放到地上。
廊上的灯笼随着夜风摇曳,书湘走在前头,赫梓言在她背后亦步亦趋,他腿长,不过几步便和她平行。
“书湘今儿在家都做什么了?”赫梓言突然问道,一双眸子在光影里幽幽发亮。书湘把视线从他脸上挪移开,两手背在身后,她脚下步子变得磨蹭起来,想了想,话就到了嘴边,“没做什么呀,我还能做什么。早起就往母亲房里去了,你也是知道的,可累人了,叫我端茶递水呢——”
她故意把手往他跟前晃悠,玉玉白白的纤长手指头上下动了动,用似乎很委屈的声音道:“你瞅瞅,手心是不是都起茧子了,大嫂二嫂过去也这样么?”
书湘边说边觑着赫梓言的表情,他半边脸都埋在阴影里,只有眼睛里蕴着光,书湘讷讷的,不能瞧清他的神色。
赫梓言抿着唇,有浅浅的叹息声响起,他将她伸过来白生生的手拢进手心里,顺着她的话淡淡着道:“想来大嫂二嫂都是这么过来的,母亲并不是不好相处的人,你是才进门摸不清她的脾性。往后日子长了自然而然便熟络了,在一处也能舒坦自在些。”
书湘点头道是,吁出一口气,她本也没有太抱怨婆婆不好伺候,做人媳妇都是这样的,她想要是自己日后生了个哥儿,哥儿娶了媳妇,自己也是要吃味的,正断断续续联想着,忽又听他问道:“一整日都耗在母亲房里了?”
书湘的心提了提,半真半假地说:“倒也没有,母亲中午就叫我回来了,最近天渐渐热起来,我回来吃了中午饭就睡午觉了…噢,后来又在水榭里看了一会子荷塘里的荷花。御都瞧见没有?如今开得可好了,等过些日子天热了咱们在里头划小船罢!”
她热络地建议着,他却依旧看着她,似乎在提醒她把之前的话说完,书湘无奈地嘬唇,“跟着你就回来啦,我就没做别的事了。”
她说话不老实,他没揭穿她,此时两人已经走到正屋门首,月亮升上了天幕里,两头弯弯翘翘的,月华显得孤傲单薄。
书湘仰脸对月望了望,脸上侵染上月色,莫名有几分落寞的意味。守在门前的两个小丫头利落地蹲身福了福,恭敬齐声地给少爷少奶奶请安,转身便打了帘子。
赫梓言先一个踱着步子进去,书湘定了定,瞧着他的背影出了会儿神才紧走两步追上去。室内灯火通明,彼时大厨房早已经把饭食送了来,茗渠慈平几个大丫头正在里头按部就班地摆菜布置,端着食盒的小丫头整齐划一站了两排。
书湘在硬木嵌螺钿理石八仙桌前坐定,望着一桌子饭菜却没有食指大动的感觉。赫梓言挥手叫丫头们都出去外边候着,他拉开椅子坐下。今儿他是在外头同同僚们一处用过了晚膳才回来的,因此此时只是瞧着书湘吃饭。
桌上摆了一桌子的菜色,赫梓言观察过书湘喜欢吃什么,因此上,纵然两人才在一起生活了两日,他却能准确无误地把书湘爱吃的菜都为她放进身前的甜白瓷小碟子里。
气氛安静地诡异,赫梓言除了为书湘布菜并不言语,神情却是柔和的,书湘吃得不安心,她总觉得他是有话要说,否则把人都叫出去做什么,从刚儿回来就在问她一天做了什么,该不会是知道她去见过碧荷了罢?
“——书湘今日下午去后罩房里头见碧荷了么?”赫梓言把手上捏着的筷子放下,话出口声气平平的,仿佛只是随意问起。
书湘知道他当然不是随口说的,他为问出这话做了多少铺垫。她含着白米饭差点没噎住,咳嗽几下把饭都咽进肚子里,抬起脸茫茫地看着他,“没有呀,怎么能呢,何出此言…?”
赫梓言眼睛眨也不眨,就那么盯着她,看得书湘面色不自然地别过脸去,嘴唇动了动嘀咕的声音小到没人能听得清楚。
她想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是情理之中的么,上一回碧荷说话只说了一半换做是谁都是要好奇的,这胃口吊的太大了。结果现在她却要像是做了亏心事一样防着他问起,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其实她想知道他和陈沐秋的纠葛根本没错啊。
“书湘就那么想知道我过去的事?…以后直接问我,哪怕我不答也耐心等我亲口告诉你。”他目光沉沉的,眼瞳浓黑,视线不住在她面颊上寻睃着什么,缄默半晌才续道:“不要从别人口中说出的话来判断我的过去,碧荷看到的并不见得是真正发生的,那一日以及在此之后我同沐秋表妹便再没有牵扯了,我可以起誓——”
他话到最后竟有一丝急切,似乎误会了什么…
书湘放下筷子,碧荷的话她听后信得七七八八,不过倒是愿意相信赫梓言同他表妹并没有什么的,而且,她现在觉得即便他们过去真有点什么也无妨了。
她哂了哂,起身走过去站定在他跟前,“我去见碧荷事先没问过你是我不好,倒也不是不相信你,兴许只是单纯好奇罢。御都就不要发誓了,我又不是个醋坛子。”她笑着拿手去揉他的脸,把他一张正经的面色活活揉得像平静的水面泛起了波纹。
昨儿浑身冒酸气,还敢大言不惭说自己不是醋坛子么。
他一个大男人被她把脸揉搓来揉搓去实在不像话,赫梓言看着书湘笑眯眯的眼睛眉头大大纠结起来。他薄唇微启,正要开口间,不料却被书湘一把抱住了。
他愣怔着,她却心安理地坐在他膝上,两条手臂勾缠住他的脖子,脸上洋溢着满满的幸福,自言自语地道:“小时候爹爹总盼望我快快长大继承家业,不过我娘知道我不知这块料,我想也不成,男女构造不一样。其实我不爱念书,但是又矛盾地想要讨爹爹的欢心,但是每当爹爹夸奖我了,我却会想到他知道我只是个黄毛丫头的厌弃模样…”
她这话一下子扯得有些远,怎么突然就说到她家里那些事去了?赫梓言面色平和地听着,视线聚焦在她亮亮的恍似会说话的眼睛上。
书湘对他露齿一笑,小小一排牙齿隐隐一现,她好像想到了什么画面,脸上浮现出一抹满足的情绪,“你知道吗,我和娘亲日夜担心的事儿真到了发生的那一日似乎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惨烈,唔…至少现下回想起来是这样的。爹爹请了家法,他气坏了,亲自拿棍子打我,我看到他的手都在抖,可见并不忍心。”
那一刻书湘的心理很复杂,各种滋味交加在心头,最深刻的大抵还是父亲的包容。
大约是从那个时候起,书湘开始过上了正常的贵族女孩儿生活,起初确实不适应,她也预备接受父母来日安排的婚姻。没成想,赫梓言却无声无息嵌进了她的生命里,一点一点,水滴石穿的汇入,她觉得他越来越重要,可是事实上书湘萎靡了很长一段时间,她并不认为他们能有在一起的那一日。
所谓比翼鸟连理枝那样和和美美现世中果真有么?至少当时她自己就没见过。
正是经历过那些挫折的心路历程,才显得如今能这样宁静安稳地互相依靠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你对我真好。”她把额头抵着他的,满足地闭着眼睛轻轻蹭了蹭,玩笑地道:“早知道有这一日,我就早些告诉你我是个姑娘家了。”
他莞尔一笑,轻啄她的唇,声气闷闷地道:“你过去古怪得很,放眼书院里怕只有我搭理你。”
书湘不服气,她只是听从了大太太的话不同男人多兜搭罢了,谁叫他来招惹她的,她还没忘记那一日他弄得自己满脸墨渍呢,真够狼狈的。她哼了一声,“谢谢您搭理我了,成日里就知道变着花样欺负我,我不知道多看不惯你呢。”
他笑起来,长眸微微地眯着,透出一星光亮,眼里染上情|欲,手不安分地悄然从她裙摆下游走上去,书湘一惊,抬手在他手臂上重重一拍,“没羞没臊的做什么呢,这会子才是什么时候?我还没往母亲那里去…!你可不许闹…”
书湘边说着,赫梓言的手指却探进她亵裤里不住抚着她的小腿肚,软软的触感充盈在指尖,有种的滋味。他嗡哝着含住她耳珠道:“今儿不必去了,明日若母亲问起我自有说法。”
他哪里能有什么说法,他便再有说法婆婆也只道是她吹了枕头风,书湘不肯依他,一只脚晃荡着要往地上踩,他却把她往自己身上按,灼热的呼吸扑在她脖颈处,烫得书湘一哆嗦,推了又推,着急起来,“我不是开玩笑,母亲今儿对我另眼相看了,我表现得好她就喜欢我了,很不容易的!你不要影响我在母亲跟前良好的——”
话都没说完嘴唇就被封住了,书湘呜呜几声很快就在他怀里化成了一滩水,两情相悦情到浓时怎么样都合乎情理水到渠成,过了一会儿,他放开她由得她喘着气扶着他的肩膀呼吸,她面颊上似抹了胭脂,层层晕染开来,脖子里露出来一点儿,新婚夜里的痕迹还未消退…光是这么看着她就叫他难耐。
“母亲会对书湘好的,你只需做一件事…”他脱去她罩在外面的衫子,修长的手指运作着,一脸正色地解她的盘扣。
书湘眸子里似含了水汽,她有一点虚心求教的模样,好奇地问他,“这么玄乎么?我要做什么事?”
不知不觉中她上半身被他用那一脸正直的表情脱得只剩了亵衣,白腻腻的手臂裸|露着,她注意力却还在他的话上。
赫梓言因常年握剑而略带了薄茧的指腹在她圆润的肩头摩挲着,不紧不慢开口道:“没觉着母亲待大嫂不错么?虽不帮着掌家理事,却比二嫂还略强些。”
书湘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她话音才落,他的吻却密密匝匝落在她锁骨上,缠绵暧昧地道:“…湘儿给我生个孩子罢。”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字数还是没到该有的,明天再补足qaq求花花。。。晚安~?嘿。。
第九十二回
生孩子也不是一个人的事情,且哪有说生就生的,书湘脑袋里晕晕乎乎,被赫梓言捞进怀里抱着进了里间,绕过屏风直接滚上了床。
大红鸳鸯戏水锦被在床里翻动,夜色渐深沉,室内却大有春光泛滥成灾的架势。
外间摆着的饭菜用了没几口就摆在那儿了,侯在外头的丫头们面面相觑,只见里头蜡烛被吹灭了,一片漆黑什么声音也听不见。眼下是什么情形儿大家哪里还有不清楚的,一个个心知肚明的各自歇息去了,饭菜也只好明儿再收拾。
到了第二日书湘同赫梓言一处去赫夫人屋里请安,他是满脸的餍足,神清气爽,书湘走在他身侧不住将脖领儿向上拉扯,她脖子上一个个他吮出的印子简直遮不去,早起分明已经用温水捂了脖子好一时了却没多大作用,这会子一路走着满身都不自在,总觉得别人都瞧着她的脖子。
转眼就到了赫夫人屋里,儿子在的时候陈氏是从不对书湘有一个重眼色的,何况明儿就是三朝回门的日子,儿媳妇要回娘家国公府去,要是宁氏在她母亲跟前一个劲儿倒苦水可不好,回头薛太太不定还要寻上门来,便人不来只怕也要阴阳怪气寻出由头来找麻烦——实在是个难缠的亲家,叫人没奈何。
等赫梓言同他两个庶出兄弟各自出门去了,赫夫人把另两个媳妇遣出去,只留了书湘在跟前。书湘垂手在下首安分地站着,心里也没有打鼓的感觉,听见赫夫人揭盖碗儿翻出的脆瓷声。
首座上陈氏呷了一口老君眉,打量着下边乖觉立着的人,曼声道:“明儿是你三朝回门的日子,届时御都同你一处回去。书湘回去后便好生儿同你母亲聚聚,但也不要误了时候,该早些回来才是。”
想到明天就能回娘家书湘面上的喜色掩盖不住,但是她听出婆婆话里的意思,这是叫她不要逗留太久越早回来越好。
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自古都是如此。书湘已经很满足了,她唇边携了笑道:“母亲放心,我知道的,我们必定在晚膳前回来。近来父亲事务繁忙,常常不归家来用饭,晚上您一个人用的不香,我和御合该陪着母亲,您好了我们做儿女的才能好呢。”
这嘴皮子什么时候这么甜了?
赫夫人挑了挑眉,她这些神韵同赫梓言极为相似,书湘看着看着不觉弯起了眼睛。
侯府不同于宁府,书湘要是不学着把嘴巴放甜点是注定要吃亏的。赫梓言待书湘是不必说的,余下的便是这个对她有少量成见的婆婆了。其实赫梓言说的不错,婆媳两个一日一日相处下去,磕磕绊绊不会少,然而总归会生出感情来的。
现下不过是才互相认识,互相介入对方的生活里,有一个对她们而言同样重要的男人,都还不适应彼此,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切都会顺理成章的好起来。
到得第二日,赫梓言没有往练兵营里去,他早起在院里打了一套拳,大清早日头便有些晒人了,他额头上晶晶亮,点缀着小汗珠,又去洗了一回澡重新换过衣裳才回到内室里去瞧书湘。
她坐在梳妆镜前,茗渠几个丫头团团围着,铜镜里映出一张宜嗔宜喜的小巧脸容,那双眸子从镜子里对他笑微微地张望,他在她身后翘唇一笑,倚在一边欣赏似的瞧着下人为她上妆绾发,目光始终不曾移开。
新婚夫妻如胶似漆本是常情,大大小小的下人婆子们都视作不见,郑妈妈最是忙活,在院子里张罗着回去的备礼,姑娘讨姑爷的喜欢无疑是意外之喜,然而却不能不防范这府里那位表姑娘,郑妈妈是妥当人,她这三日虽不声不响的,却获悉了赫梓言同陈沐秋过去若有似无的一桩旧情。
你说一个旧情人在咫尺住着,也亏得她们姑娘心大,竟没事人似的同姑爷你侬我侬,不想法子解决问题么。郑妈妈也是因不晓得赫梓言对书湘的感情,只以为是昙花一现或新鲜之类,她犹记得当年太太才嫁给大老爷时夫妻两个也是过得不错的,可是没多时怎么着,什么事情都出来了,简直防不胜防。
郑妈妈一心打定了主意这回回去要讨问大太太的意思,姑娘一心扑在姑爷身上,她们做下人的只好帮着看看是不是能解决别的问题了。
却说国公府里头,大太太三日没见女儿了心里头着实记挂,女儿出嫁在外做娘的如何能放心的,担心这个操心那个,从婆婆妯娌到姑爷下人,没有一处不叫人牵肠挂肚。
大太太还担心女儿在房事上…那时候叫她看的春宫画儿她到底是瞧懂了不曾?
越是到书湘要回来大太太越是在屋子里踱着步子,房门响了响,巧儿打帘进来,蹲身一福道:“太太,齐二爷从老爷书房院过来了,这会儿在门外。”
听到宁书齐来了大太太脚下一顿,这半个儿子在外好些时候了,竟连书湘出嫁也未赶回来,这一回还是昨儿晚上归家来的,据说此番回来也只待上几日罢了。
要她说宁书齐大可不必在外历练,他们这样的人家,历练个什么?
那些在外的有几个能得世袭爵位的?大老爷百年之后,宁家除去老太太养在屋里的哥儿,实在没有人比宁书齐更有希望袭爵。
事实上,宁书齐一准儿便是来日的国公爷了,虽是庶出,但他自己个儿上进又有能耐,出身并不那么重要了。且大太太已在家谱里把宁书齐的名字弄了上去,还是记在她自己名下为嫡子。
宁家老家不在京里,把书信传到老家族里边去也就是了,族长离得远,京里的事情并不知晓,以为大太太膝下共一子一女,都是到了成年才上的族谱。
这也就是走形式,京里上流社会上谁还不晓得谁家的破事儿,是嫡是庶大家委实心知肚明,图的就是个名头。
大太太叹了口气,旋身在太师椅上坐下,幽幽道:“叫他进来罢,也有日子没见了。”
巧儿应个是,转身出去。出了正屋一眼便瞧见立在廊庑下的齐二爷,她笑着上去道:“太太叫二爷进去呢,这几日姑娘不在家,太太心里不上不下的,您回来便太好了。”
宁书齐不轻不重“嗯”了声,走到门首时忽道:“今儿是湘儿回门的日子?我回来的倒凑巧。”
巧儿道:“可不是!姑娘出嫁时二爷您偏生不在府里头,可着这满府里大爷和您,您却是姑娘最亲近的兄长…”话里话外透着股子惋惜,“好在今儿个回来了,姑娘见了您怕也要欢喜的!”
他不置可否,唇角挂了抹几乎不存在的疏离的笑,抬脚跨过门槛进了正屋。
“给母亲请安。”宁书齐躬身揖手,宽广的袖襕垂下来,眉目压得低低的。
大太太指了下首的椅子叫他坐,目光打量着他,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心疼,蹙了蹙眉道:“我瞧着你怎生瘦了许多?在外头吃不好么?”她干脆道:“要我说何必在外吃苦受累,在家不是更好,你父亲倚重你,我日后也是要靠着你的,你不在身边我怎么能安心。”
宁书齐看了大太太一眼,舒长的眉目微微一动,“趁年轻多在外头历练总是有好处的,父亲亦是这个意思,儿子也不觉着不妥。”
抬出大老爷来大太太撇了撇嘴,她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吃了口茶,转了话题道:“赶巧你昨儿家来了,今儿是你妹妹归宁的好日子,我盼星星盼月亮盼这一日,实在不晓得姑爷待湘儿好不好,一会子他们人来了,你陪同着探探底儿,瞧瞧是怎样的人,你的眼光我信得过。回来再说与我听,也好叫我心里有数。”
宁书齐道是,又陪着坐了一会儿才起身告辞往外院中去。
途经韶华馆时他驻足在院门外定了会儿神,木芙蓉鲜亮欲滴的叶子从墙里边伸展出来,却还不到花期,枝桠上光秃秃的一片,院里也寂寂然无声,大门紧闭着,里头空无一人。
…
马车在国公府大门首前缓缓停下,里头管家迎将出来,另有小厮们抬着礼品从正门来回穿梭。
赫梓言闭着眼睛靠在车壁上,书湘拍拍他道:“御都睡着了么,还不下去?”她说着自顾自揭开车帘子,马车外来信儿早把脚蹬摆好了,书湘半扶着他的手踩着脚蹬下去,随行的郑妈妈及慈平茗渠两个已等候在大门首,见书湘出来忙迎上去。
来信儿弓着身子在马车下犹豫着叫了几声爷,却仍旧不见他下来。
正奇怪间,赫梓言猛地敲了敲马车车壁,他从车帘的缝隙里看着宁府,心头却无端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这感觉来势汹汹,搅得他暴躁难安。
“爷?”
来信儿小心地掀开帘子,顺着他们爷的方向窥见他是在瞧着少奶奶,只是眉头却锁起来。
来信儿心话儿说,少奶奶是他们爷好不容易才弄到身边的女人,宠起来无边无际,这才在府里三日,却已经无人不知晓少奶奶在爷心目中的地位。
原先差点儿因表姑娘而生分了,好在并不是大事,爷原本就同表姑娘清清白白,少奶奶也是通情达理的人,这事儿暂且也算是揭过了。他原本是这么以为的,可是这时他瞧见他们爷用那样的眼神看着少奶奶,却狐疑起这其中是不是另有古怪。
赫梓言阖目凝神,抬手在太阳穴上按了按,这才慢条斯理地从马车上下来。书湘在台阶上等着他,她没留神他面色,只是一叠声儿催促他,赫梓言在书湘肩头轻轻揽了揽,一行人往外院正厅里去。
彼时大老爷正坐着吃茶,同宁书齐两个山南海北地闲谈,直到听见门上小厮报说“姑爷姑奶奶到了!”,大老爷正了正神色,端坐着等待女儿进来。
大老爷同大太太一样也是想女儿的,只是父亲的爱较之母亲藏得深,并不会时时刻刻挂在嘴边叨咕。
宁书齐面色暗了暗,寻借口出去了。大老爷没多想,摆摆手随他去。并不十分指望这异母所出的哥哥对女儿有什么深厚感情。
须臾书湘和赫梓言到了正厅,大老爷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书湘一看见爹爹眼眶就微微湿润了,奇怪明明心情很好却感到伤感,她露出一个笑脸来,欠身作礼笑着道:“请老爷的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