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担心。”
见顾重阳满面错愕惊诧,抱真夫人平静地冲她摇了摇头:“这个决定是我早就做好的了,你将这个消息告知九郎一声,我明天一早就搬到永寿寺去。”
顾重阳见她面色平静,不像是赌气冲动之下做出来的决定,她也平静了下来。
她走到抱真夫人面前,恭敬道:“母亲,您若是真的一心向佛,不剃度也是可以的。您可以像从前一样在您的小佛堂诵经打坐,若是您觉得小佛堂不够,我们还可以专门给您建一个院子。甚至没事的时候,我还可以陪你到永寿寺小住,但是剃度这种事情,真的不是儿戏。”
“我不是为了向佛。”抱真夫人那绝美的脸上露出几分凄苦:“我是为了赎罪。”
她语气凝涩,好像非常痛苦。
过了好一会,她又道:“你别慌,也别急着劝我,你将此事告知九郎,他不会阻拦的。”
听到赎罪两个字,顾重阳就愣住了。别人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她自然是知道的。九郎为何会这么痛苦,为何迟迟不愿意娶亲生子,皆是因为他八岁那年,亲耳听到抱真夫人在温烈的病床前承认自己与别人有染,还不顾丈夫苦苦挽留,执意要离开。
哪怕丈夫以死相逼,她依然心肠冷硬,甚至说出等九郎十五岁成家之后,她便立马离开的话。
九郎迟迟不愿意成家,就是为了惩罚抱真夫人,让她心愿休想得逞,更因为没有找到与抱真夫人有染的那个人。
抱真夫人走后,顾重阳立马叫了阿纳进来:“去跟阿舍说,家中出事了,让九郎迅速回来。”
阿纳去了没多久就回来了。
她与阿吉对视一眼,见顾重阳坐在椅子上凝神思索,不由轻手轻脚地走开,不去打扰她。
王九郎回来的很快,他脸色紧张,大步走进了院子,因为走路太快,衣服都飘了起来。
人刚到门口,两只眼睛就犀利地看着阿敏与阿吉:“你们怎么不在夫人身边服侍?”
两个丫鬟赶紧上前来行礼,阿敏道:“夫人在屋里呢,我们不敢打扰。”
王九郎的声音又紧了几分:“出了什么事?”
他问话的时候,两只眼睛一直盯着阿敏与阿吉,两人感觉头上好像悬了一把利剑一般危险,阿吉是习武之人,还能顶得住,阿敏两条腿都有些发软:“是老夫人刚才来了,跟夫人说了一会话,老夫人走后,夫人就让请您回来…”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王九郎就大步走了进去,阿敏与阿吉,只感觉到他走过时带起一阵风。
阿敏身子一软,噗通一下跌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阿吉也是心有余悸地拍着胸脯。
二人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阿敏后怕道:“我从来没见九爷这样紧张过,太吓人了。”
阿吉扶了她起来:“你在九爷身边这么久了还害怕呀。”
阿敏盯着门口的湘妃竹帘道:“是呀,九爷又不会将咱们怎么样,为什么我会那么怕呢?”
阿吉笑道:“你干脆去问问阿舍,他从小就跟在九爷身边,说不定知道答案。”
阿敏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呸,要问你去问,别扯上我。”
阿纳出嫁之后,顾重阳就做主将阿敏定给了阿舍,只是阿敏不愿意那么早出嫁,非要等到顾重阳生下孩子之后再说。
阿吉就笑嘻嘻地戳她:“我不过是个外人,不像你是阿舍的内人,他就是知道,恐怕也不会告诉我呀!”
“好呀!”阿敏气得掐了她一把:“我让你胡说八道!”
两个丫鬟压低了声音在门口你掐我一下,我戳你一下的。
王九郎却走进了屋子,一看顾重阳正坐在桌子边支着下巴,小脑袋一点一点的,显然是困极了,不由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谢天谢地,她没事!
他一路纵马狂奔,一颗心一直悬着,脑海中想想种种可怕的情况,怕她身体不舒服,怕她遇到危险,怕她吃错了东西…
从大门口到清漪院这一段距离,他恨不能一步跨到。
现在看她因为怀孕而胖了一圈的小脸肉呼呼的,明亮的双目闭在一起,睫毛又翘又长,那颗空荡荡的心就像有了着落一样安静了下来。
他揉了揉因为紧咬牙关而绷得太紧的两腮,轻轻走到她身边,将她抱起来,放到床上。
虽然他动作已经极轻极温柔了,但因为顾重阳心里有事,睡眠浅,还是一下子就醒了。
她眨了眨困倦的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九郎,你回来了。”
“别起来。”王九郎虎着脸按住她的肩膀:“你既然累了,为何不好好在床上睡,坐在那里睡着了多危险,若是摔跤了该怎么办?若是着凉了又该如何?”
顾重阳眉头轻轻皱了起来:“九郎,我有事情跟你说。”
小丫头这么郑重其事,一定是真的遇到事情了。
王九郎就松开了按着她肩膀的手,扶了她坐起来,在她后背放了一个枕头。
在王九郎专注目光的注视下,顾重阳抿了抿唇。
脑海中有种种说辞,她最终选择了最直接的那一种:“九郎,婆婆说,她要落发出家。”
第231章 。第 231 章
顾重阳缓缓地说了这句话,就做好了王九郎生气愤怒地准备,她的眼睛直直地看着王九郎。
没想到王九郎依然坐着,没有任何生气的迹象,只脸上露出了几分毫不掩饰的嘲讽:“原来这就是她的打算!”
顾重阳没想到王九郎会是这么个反应,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原本准备了一肚子的安慰的话,通通派不上用场了。
“她是不是不愿意在家中修行,一定要到外面的尼姑庵里去?”
九郎为什么会这么问?他是不是知道什么?
顾重阳点了点头道:“是的,婆婆她是这么说的。”
王九郎站了起来,负手而立,只留了后背给顾重阳:“那就让她去,我倒要看看她怎么离开京城,与那人双宿双飞。”
顾重阳一下子就被王九郎这句话给惊呆了:“你是说,剃度出家不过是个幌子,她实际上是想…”
“对,早在很多年前,她就有这个打算了。”王九郎转过头来,面色冷峻:“你亲自去告诉她,我不阻拦,她要做什么尽管做。”
顾重阳却觉得或许抱真夫人是真的想出家,而不是借故离开。可九郎在其他事情上面都能看得很清,但唯独这件事情迟迟放不开。她也完全能理解,就如当初四老爷害死母亲一样是她这一生都不能解开的心结。
顾重阳想了想,最终道:“九郎,明天我跟婆婆一起去吧。”
“不行!”王九郎想也不想就阻止道:“我会安排其他人去,你好好在家里养胎。”
“九郎,我知道你心疼我,但那到底是女僧寺,你是男子,进去实在不方便。婆婆就算到了外面,依然是王家的主子,她若是真的执意要做什么,那些下人又怎么敢违拗?而且她们根本不知道婆婆的打算,又怎么能阻止呢?”
顾重阳从床上起来,握了王九郎的手道:“这事情若真闹出去,不仅文国公府颜面无光,就是你白白放了那个人也一定不甘心,思来想去,此事只有我能做。我也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懂,我母亲死了之后,我在顾家九死一生都熬出来了,现在这点子事又能算得了什么?你且让我试一试,如果真有危险,我会告诉你的。”
“别忘了,我会飞鸽传书。”
王九郎本是心性刚毅之人,可事关顾重阳,他怎么都不放心,可见顾重阳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最终缓缓点头:“明天你送她去,不许在寺里过夜,我会让人在一旁守着,傍晚我去接你。”
顾重阳知道此事关系重大,就点了点头:“放心吧,我不会让自己跟孩子涉险的。”
两人一起用了饭,王九郎就叫了瑞丰去书房说话,顾重阳知道,他这是为明天的事情做准备了。
第二天,得知顾重阳也要陪着去,抱真夫人没有半点吃惊,只面色平静地吩咐车夫一定要小心,又叮嘱顾重阳感觉到不舒服了就说。
她的平静让顾重阳感觉心里沉甸甸的。
因为是皇家女僧寺,永寿寺平时来往的香客就不多,这一天更是早早就净了寺。
寺庙里到处都十分幽静。
顾重阳与抱真夫人在女僧人的带领下,去了精舍安息。
到了傍晚,王九郎亲自来到永寿寺,接了顾重阳离开。
很快,天就黑了。
三个身穿黑衣劲装的人,从院墙外犯进了永寿寺。
他们一路不语,径直走到抱真夫人所住的精舍门口,精舍里灯还亮着,女子柔美的的身影投在窗户上,为首的男子见那窗户上的倩影,一颗心都荡漾了起来。
十五年了,为了这一天,他等了足足十五年。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脚朝里走去。
身后的随侍也立马跟上,他突然停下脚步,对那两个随侍道:“我一个人进去。”
“主子,不可,如今京城杀机四伏,您不能以身试险…”
男子的声音格外的冷:“我意已决,不必多言。”
他的视线落在那影子上,不由自主柔和了三分,抱真,我来了。
他推开门,朝那心心念念之人望去,这一望,让他立马意识到危险。
那里哪有他朝思暮想之人,不过是一个纸片做出来的剪影,几乎是一瞬间,他就知道自己上当,还不犹豫地拉开门,朝外冲去。
门外灯火通明,他的两个侍卫躺在地上,有二三十个弓箭手拿着弓弩与弓箭,正对着他。更别提还有那一大片人隐没在夜色之中,他看不到具体有多少人,只能看到他们手中握的刀剑在暗夜中泛着寒光。
不能慌,不能乱,他还有转机。
他站着没动,有两个人上前来押住了他。
“你们做什么?你们把我的同伴怎么样了?”他一边大喊大叫一边挣扎:“我不过是被逼的走投无路所以才想着来顺点东西卖点钱而已,你们怎么能动死刑,滥杀无辜?还有没有王法?”
“王法?”突然一个清朗压着隐隐怒气的声音传来:“乱臣贼子竟然也敢高谈阔论王法?”
黑衣男子瞬间定住,豁然抬头朝前方看去。
人群中,缓缓走出一个身穿月白色常服的男子,他剑眉斜飞入鬓,英气十足,身姿如松,挺拔出众,就好像是瓦石中的珠玉,让人一眼就注意到他的存在。
那人缓缓地走过来,眸子如寒江射月一般泛着冷冷的光,嘴角微挑,毫不客气地嘲讽道:“藏头露尾伪装易容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这便是你的能耐?原来你也不过如此啊,荣王殿下!”
这一声荣王殿下,直让黑衣男子双目倏然一收,露出几分不敢置信的神色来。
“你…”
他正欲说话,王九郎却给左右使了个眼色,立马有人上前卸了他的下巴。
王九郎道:“将荣王带到刑部水牢,我亲自审问。”
洗去脸上伪装之后的荣王皮肤白净,五官俊朗,他人在水牢被铁链子锁着,却丝毫不显狼狈,好像在风景优美之地闲庭信步一般。
王九郎见他如此,眸中便闪过一丝寒光。这样装模作样、藏头露尾、敢做不敢当之辈,哪里比得上父亲一星半点?
“抱真在什么地方?”荣王面色平静,声音稳重,对自己的处境浑然不在意,只眼睛紧紧盯着王九郎问:“你将她怎么样了?”
“藩王非诏,私自离藩,罪同谋反。”王九郎视线从他身上划过,淡淡道:“荣王,皇上最大的遗憾便是没能将你这个昔日的对手及时处死,以致于纵虎归山,成为他的心腹大患,如今,他终于可以安心了。”
荣王好像没听到他的话一样,只问他:“我要见抱真!”
“你以为我为何会这般轻易就捉了你,你以为我为何就知道你是荣王?”王九郎一抬手,一个蟠龙玉佩就掉到了地上,那是先帝所制,周王、荣王与当今皇帝一人一个,象征着他们天潢贵胄至高无上的身份。
在见到那玉佩的一瞬间,荣王平静的脸色终于变了,他感觉像是三九天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凉水,冷得他心都在哆嗦:“你将抱真如何了?她是你的母亲!”
这蟠龙玉佩是他跟抱真的信物,她说过,玉在人在,玉失人忘。
这个小畜生,将抱真如何了?
“王旭,你有什么不满,尽管冲我来,不要为难她。”荣王紧紧攥起了双手,发出了如困兽般暴躁的怒吼:“抱真在哪里,我要见她。”
他拼命地挣扎,只可惜那铁链子紧紧锁着他,他再如何挣扎都是徒劳。
王九郎目光犀利地打量着他,死到临头,还敢痴心妄想。
他突然平静下来,用一种近乎残忍的语气慢悠悠道:“玉佩是她亲手交给我的,你的身份是她亲口告诉我的,她还说了,她想要你死,没有一天不想要你死。”
话音未落,就看到荣王双眼凸出,额上青筋暴出,脸色白的吓人:“不会的,抱真不会这样对我,她不会这样对我!”
她与他两情相悦,心心相印,珠联璧合。他心里除了她,再无旁人。早在十几年前,他们就该双宿双飞了,都是温烈那个畜生,不懂她还非要阻拦她,她心有愧疚才不得不留下来。
他们说好的,只等王九郎成亲,她就与放下一切与他远走高飞。
不、她是这天底下最好的女子,值得最好的对待,他不要她藏头露尾,遮遮掩掩。她要他光明正大地站在他身边。
他一直在默默地隐忍,等着太子落败,等着二皇子登基,然后便黄雀在后,夺了二皇子的帝位。
他是皇帝,她便是他的皇后。
世人只会说是他昏庸无德,强占了她,绝不会指责她一星半点。他都计划好了,却被王旭打乱了所有的节奏。
他便不奢望皇位,只要有她相伴,他们可以回福建,在那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就是皇帝也不能动他分毫。
他跟她越好的,他亲自来接她,带她远走高飞。
他不信她会变心,不信她恨他,不信她这么狠的心。
荣王头疼欲裂,心痛如绞,只能听到脑中轰隆隆作响,感觉像有个人在用锤子猛击他的胸口一般。
“噗”地一声,他吐了一口鲜血:“我要见抱真,王旭,让我见抱真。”
“你休想。”王九郎十分平静,淡淡道:“我就是要你死不瞑目,就是要你死了也不能再见她。”
“王旭,王旭…”荣王憎恨地看着王九郎,恨意滔天:“你不得好死!”
王九郎没说话,只顺着水牢的楼梯慢慢走了上去,穿过长长的甬道,对守在门口的士兵道:“处以绞刑,割下头颅,明天送进宫给皇上。”
士兵早司空见惯,只恭敬应诺。
而王家内院,抱真夫人也屏退了下人,踩上凳子,将头放进了挂在横梁上的白绫中,她毫不留恋这屋中的一切,只淡淡地说了一句:“温郎,我欠你的,来世再还。”
一语说出,那眼泪便“哗”地一下落了下来。
紧接着,她便踢倒了凳子。
第232章 。(~ ̄▽ ̄)~@110
三个月后,皇帝驾崩,太子登基。
二皇子因谋反被永禁咸安宫,侧妃顾氏产下一女,一并被禁咸安宫,永世不得出。
转眼就到了十月底,顾重阳产下一子,取名王元佑,乳名元哥儿。
元哥儿是文国公府长子,洗三这一天特别热闹。
不仅周王妃、顾重珠、顾重珍这几位姨母来了,就连崔老夫人都亲自过来了。
她老人家亲自抱着元哥儿,笑呵呵道:“看看咱们元哥儿白白净净的,跟重阳小时候一模一样。还有这眼睛,又黑又亮还圆溜溜的,一看就知道是我们重阳的孩子。”
沈素迎也来了,她在两个月前生下一子,乳名福哥儿,如今已经吃的白白胖胖,肉呼呼的,特别招人疼。
她抱着福哥儿,让他看崔老夫人怀中的元哥儿:“福哥儿快看,这是你弟弟。”
福哥儿打了个嗝,吐了一个奶泡泡。
元哥儿则被放到了盆里,乍一碰水,他哇哇大哭起来。
围着水盆的众人都笑:“哎呀,哎呀,听听这小嗓门真大,还是个脾气厉害的小子。”
元哥儿一哭,福哥儿也跟着哭起来,小兄弟两个好像在比谁的嗓门更大一样,一个比一个哭的响亮。
众人都笑,夸夸这个,摸摸那个,热闹的不得了。
沈素迎感觉自己抱了一个炮仗,就抱着福哥儿去找顾重阳。
顾重阳自己生了孩子,如今见谁的孩子都喜欢,她接了福哥儿在怀里,轻声细语地哄着,不一会福哥儿就睡着了。
沈素迎就松了一口气道:“这个小魔王,终于睡着了。我总算是可以松口气了。”
顾重阳将福哥儿放到床里面,给他盖好被子,让他美美地睡一觉。
沈素迎又道:“你知不知道今天是含山公主出阁的日子?”
后面几个月,顾重阳一则是为抱真夫人守孝,二则是在家里养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外面的消息也不知道:“是哪家功勋这么不避嫌,竟然敢尚了含山公主?”
眼下这个时候,二皇子被禁咸福宫,宁太妃被关在冷宫,含山公主落草的凤凰不如鸡,别人避还避不及呢,怎么敢娶了她回家?
“不是京城的功勋。”沈素迎幸灾乐祸道:“是去了鞑靼和亲了。”
“原来如此。”顾重阳点了点头,想着这样对手下败将才是帝王的作风,只是不知道这里面是否有九郎在推波助澜。
宁妃与二皇子风头无量时,含山公主仗着他们作威作福,如今他们落败了,含山公主会受到牵连,这也是必然的。
不过那都不是她该去考虑的,她该想的是,好好做月子,把身材恢复成生孩子之前的样子,至少也不能再继续胖下去了。否则别说是九郎了,就是她自己也受不了了。
看着沈素迎生产两个月了还没有瘦下来,她不由拉了她的手,开始说起减肥瘦身的事情来。
外面众人闹哄哄的,元哥儿哭了一会累了,就把小手握成拳头放到唇边有滋有味地吸允了起来。
刚吸允了一会,就睡着了。
崔老夫人抱着孩子回了起居室,顾重阳接过孩子,稀罕的跟什么似的,撩了衣服就要给元哥儿喂奶。
崔老夫人就吃惊道:“你没有请乳娘吗?”
“请了乳娘了。”顾重阳见元哥儿睡着了,还不忘吃奶,高兴地摸了摸他的小脸蛋:“可我想自己喂他,若是奶水不够,再让乳娘搭把手。”
崔老夫人又看到起居室闹哄哄的,床里面放着小宝宝的被褥,知道顾重阳是自己带孩子了,就笑着点头:“孩子还是自己带的好,长大了才能跟你亲。就是九郎,见你如此辛苦,才能更体谅你。”
顾重阳不由抿嘴笑了,九郎心疼她,夜里不让她起来,元哥儿哭了闹了,都是九郎起来收拾。
虽然才短短三天,他已经从最开始的手忙脚乱,到现在一听孩子哭就知道他是饿了还是尿了,她还打趣他天生会照顾孩子,若是投胎成了女子,就该去做奶娘。
王九郎当时气得直刮她的鼻子,说再也不管了。
可一听到元哥儿哭,却比谁都紧张,立马去抱了元哥儿哄,一边哄一边说这叫父子连心。
顾重阳就道:“伯祖母,我省得的。”
众人添了礼,就走了,约好满月那天再来吃酒。
王九郎也有机会回到室内,抱了元哥儿在臂弯里,小心翼翼地哄着。
顾重阳见他如此,就道:“元哥儿还小呢,不用时时抱着,要不然养成习惯,他时时刻刻要人抱。”
“那又有什么关系,家里又不是没有人。”王九郎抱着元哥儿不撒手:“我在家的时候,就多抱抱,等我不在家了,若是元哥儿要人,我们就多买几个奶娘在家里好了。”
顾重阳皱眉:“你这样,会把元哥儿惯坏的。”
“不会的。”王九郎道:“我小的时候,父亲与外祖父十分娇惯我,我如何还不是好好的?元哥儿是男孩子,教养的事情,你交给我就行了。你且放心,咱们元哥儿一定是人中龙凤,绝不会被惯坏的。”
他心里却想着,他王旭的儿子,就是惯坏了又能如何。
顾重阳听他这样说,想着王家世代传承,在教育儿女方面必然有与世人不同的地方,就道:“那元哥儿交给你,我岂不是没事做了?”
“你再给元哥儿生个妹妹,像你一样,漂漂亮亮,娇娇软软的,不就可以了吗?”
顾重阳觉得他说的很是:“王家几代单传,的确人丁太少,我们元哥儿就一个,太孤单了,要添几个弟弟妹妹才是。”
王九郎见小娇妻这般认真,不由就笑了。她总是听他的,就是床笫之间也听他的,再等几个月,等她养好了身子,他又可以为所欲为了。
突然,孩子哇哇地哭了,王九郎赶紧低头去哄元哥儿,却发现儿子正呼呼大睡,根本没有哭。
他正纳闷呢,却听到顾重阳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的声音:“哎呀,素迎表姐人走了,把孩子拉在这里了。”
“你娘不要你啦,你跟表姨母在一家,给元哥儿弟弟作伴好不好?”她抱了福哥儿起来,撩了衣裳给他哺乳,又让阿敏去沈家说一声,免得沈素迎找不到孩子着急。
王九郎见福哥儿吃得白白胖胖,正用力吃奶,胖胖的小腿一蹬一蹬的,比怀中的儿子大了一圈还不止,就道:“你给福哥儿吃了,元哥儿岂不是要饿肚子了?”
“没事,没事,福哥儿小,吃不了多少。”顾重阳喂饱了福哥儿,将福哥儿放到一边去喂元哥儿,谁知刚放下,福哥儿就哇哇大哭起来。
顾重阳无奈,就冲王九郎道:“九郎,快哄哄。”
王九郎脸色僵硬,想抬腿走,待见福哥儿小嘴撇着,哇哇大哭,小脸都涨红了,又心软了下来,将福哥儿抱到怀中。
福哥儿比元哥儿大多了,肉呼呼胖嘟嘟的特别可爱,王九郎看着看着,也不觉得不耐烦了。只觉得妻子怀里的那个,跟自己怀里的这个,都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天使。
福哥儿看着王九郎,突然就咧嘴笑了。
王九郎坐在顾重阳身边,让两个孩子头抵着头。他小的时候,一直遗憾没有兄弟姐妹,如今看来,元哥儿比自己幸福太多,从小就有这么个小哥哥了。
王九郎与顾重阳对视一眼,只觉得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再无所求。
233|97.0|抱真番外
她是王家长女,文国公唯一的女儿,受尽万千宠爱,从一出生就一直活在赞美之中。
她熟读经史子集、精通琴棋书画,莫说是女子,便是耕读传世的男子也不见得会比她文章做的更好。
这些都是王家赋予她的,赋予她超然的身份,赋予她出色的才华,以及她不得不挑起的,传宗接代传承王家血脉的责任,她生来就要承担的责任。
没有人问过她的想法,所有人都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是她必须承受的。
可她一点都不想要。
不想要高贵的身份、被人称赞的才华、更不想承担那厚重的如枷锁一样禁锢她的责任。
她只是个被人摆布的牵线木偶。
招婿入赘,成亲生子,传承家族血脉,这便是她活着的意义。
她一点也不开心。
那个叫温烈的男人,总是笑呵呵小心翼翼地跟在她的身边,极尽所能地哄她开心,他长得不难看,反而还有一种男性独有的阳刚之美。
可她却嫌弃、厌恶他。
嫌弃他出身乡野、厌恶他是父亲挑选的,厌恶他是别人塞给她的,不是她自己选的。
所以,她从不曾给他一个温柔的笑意,对他总是冷冰冰的。
他好像总是乐此不疲地守在她身边,小心翼翼地照顾着她的情绪,不管她如何发脾气,如何冷淡,他都好像从来不会生气一样,好像有无尽的耐心来包容她。
就像是全身的力气都打在了棉花上一样,他毫不为意,她意兴阑珊。
她不喜欢他!
不喜欢他明明是个堂堂男子汉却在她面前伏低做小的样子,不喜欢他明明不喜欢诗词歌赋却为了讨好她而拼命读书的样子,更不喜欢他双目明亮地看着她,又无奈又欢喜又带了几分宠溺,就像是大人在看闹脾气的孩子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