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言不劝该死鬼,我也只好收起那份恻隐之心:“好吧,祝你好运。”
“谢谢。”她又给我鞠躬。
我正要离开,忽然又回头:“姑娘,你叫什么?”
她微微一笑:“青童。”
6
顶着快起火的太阳回到不停,敖炽还没有回来,胖三斤坐在院子里哼着歌择菜。
“这么晚才回来呀?给您留了午饭。”胖三斤站起来擦擦手,“我还熬了消暑的绿豆汤。”
我还没说话,房间里便传出未知欢喜的笑声,要知道这丫头因为小猫的事,可是一连好几天都愁云惨雾的。
“发生什么了吗?”我问胖三斤。
胖三斤一笑:“还不是因为猫。”
“猫?”我一愣,扭头看向花丛里,木牌还在。
“不是那个猫。”胖三斤解释道,“今早你们出门之后没多久,一只小猫不知从哪里溜到了咱家,这颜色模样大小又跟之前死掉的那只一模一样,未知见了,自然是高兴得不得了,之前的伤心难过是再也没有了。”
“自己找上门的猫?”
“嗯。”胖三斤点头,“怕是之前那只的兄弟姐妹?都说猫也算个灵物,说不定有些什么感应,知道咱家小未知难过,所以才找上门来安慰她。”
“你想太多了吧。”我是个妖怪我都不相信一只寻常的幼猫能有这种觉悟。
走进房间,未知见我就兴奋地跑过来:“妈妈你看你看,跟好好一模一样的猫猫!三斤叔叔给它钉了一个小床!”
我走过去一看,桌子上的木盒子里铺着未知的衣裳,一只黑身白爪的幼猫正蜷在里头呼呼大睡,除了它没有任何伤痕看起来很健康之外,确实跟那只抢救无效的猫咪一模一样。
“妈妈,”未知拉住我的手,“我们可以收养它的吧?”
虽然这只猫咪来得有点奇怪,但我没办法拒绝未知。
养不养一只猫真的只是件小事,但是大人眼中的“不值一提”,有时候会是一个孩子的全部世界。
“那么,你以后就要勤快起来,照顾它的责任就交给你了。”我摸摸她的脸。
“你答应啦!”未知高兴得跳起来。
“猫粑粑好臭的。”浆糊从外走进来。
“你的粑粑也不是香的。”未知冲他吐舌头。
浆糊哼了一声,把一碟蒸得很软的鱼肉放到桌上:“三斤叔叔做的,说小猫能吃这个。”
未知顿时笑出来,跳过去挽住浆糊的胳膊:“我就知道你其实也很喜欢好好。”
“我不是喜欢它,只是有它陪你,你就不用老是烦我了。”浆糊一本正经道。
“说谎话!”未知腻在哥哥身上挠他痒痒,浆糊就是硬绷着不笑。
兄妹俩难得有这么和谐的时候,既然一只小猫就能让他们高兴,那就养下吧。
整个下午,兄妹俩都忙着跟猫咪玩耍。
但是,直到天黑,敖炽还没回来。
我到门口张望了几回,还是不见他的影子。虽然老头看起来有两把刷子,但真要硬拼起来,敖炽不可能收拾不了他。
正当我心有不安,出门打算再去一趟知秋馆时,巷子那头匆匆走来了熟悉的身影。
我快步迎上去,斥责道:“这么晚才回来?又跑哪里鬼混去了!”
敖炽居然没有用一贯的吊儿郎当的语气反驳我,反而眉头深锁,一副思考人生但又怎么都想不透的难受样子。
我奇怪地盯着他:“咋满脸都是大写的‘我吃错药了’?让你跟踪的人呢,那男孩怎样了?”
一直走到不停门口,敖炽才站定:“他放了那个孩子。”
“哦?”我有些惊讶,“真放了?没有别的附加伤害?”
“真放了。”敖炽点头,“我一路跟着他回到知秋馆门口,他又拿烟杆敲了敲驴子的脑袋,那孩子便安然无恙地回来了,样子也是清醒的,他还变戏法似的给了孩子一串糖葫芦,让他快回家去。他进了知秋馆之后,我追上那孩子,问他知不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身体有没有什么不舒服,孩子说自己挺好的,还说爷爷说他白天突然就睡着了,好像确实是,而且他还做了个梦,梦里他变成了一头小毛驴,驮着爷爷到处走。”
我皱眉:“老头的目的真的只是给自己找个临时交通工具?”
“目前看来的确如此。”敖炽道,“我仔细看了那个孩子,确实没有受到伤害的迹象,活蹦乱跳的。”
“也好,孩子没事就行。不然父母多伤心。”虽然满心疑惑,但我始终是松了口气,又看着敖炽,“既然事情也算圆满解决,你为啥还这副表情?”
按照敖炽的性子,他回来必然会喋喋不休绘声绘色地跟我夸奖他出色的跟踪技巧,但这次他脸上完全看不到相关的表情,甚至我能感觉到他整个人都是紧绷的。
“到底怎么了?”我追问道,“你在跟踪他的时候还发生别的事了?”
“这老头是个疯子。”敖炽吸了口气,“他从众乐场出去之后,我跟着他到了一处民宅,宅子里只有一个老太婆和他的孙子,还有一只狗。他翻墙进去,二话不说就朝那狗头上劈了一掌,那狗当场毙命,然后他没事人一样大摇大摆地走了。老太婆跟小孩都惊呆了。”
“闯到别人家里把人家的狗杀了?”我愕然。
“对。”敖炽继续道,“之后他继续在市集里瞎逛,一会儿去面馆里吃东西,一会儿去赌坊里晃悠,什么都没做,直到傍晚,他才骑着驴进了一条小巷。我看着他拐进了一间客栈,正要跟进去时,这老东西已经出来了,只是手里多了个鼓鼓囊囊的布袋子。我寻思他多半是偷了客栈住客的财物,就一路跟了上去。老东西径直往人少的地方去了,一直走到无人的河边才终于停下,鬼鬼祟崇地把布袋子埋到了一棵树下,然后便驴不停蹄地回了知秋馆,中途再没有去任何地方。”
我听得糊涂:“就这些?那也不至于让你出现这么深邃的表情啊。”
“我回来晚了,是因为我从知秋馆又返回到河边那棵树下。”敖炽说,“我肯定要知道老家伙在那里埋了什么呀。”
“埋了什么?珠宝还是金子?”我试图让他轻松一点。
敖炽摇摇头,脸色越发不好看:“一个女婴。应该只有三四个月。救不活了。”
我的表情,终于跟敖炽统一了。
“老头子去客栈里抢了别人的孩子,还把孩子给活埋了?”我实在不能接受这种设定,那么小的孩子,怎么下得去手?
敖炽沉默半晌,缓缓道:“如果我没有继续跟踪他,而是在他离开后就把布袋挖出来的话,也许孩子能活。”
我这才明白,敖炽的反常不是因为一只狗以及一个孩子的死去,毕竟生死之事他经历过太多,他只是觉得自己有机会救活那个孩子但是错过了,所以一时间无法消减心头的懊悔。
我知道这个男人内心的最深处,跟他的外表从来不一致。
“咱们俩的字典里没有‘也许’跟‘早知道’,这不是你的错。”我握住他的手,“这件事太蹊跷了。你还记得那间客栈的名字跟位置吗?我们马上去。丢了孩子是大事,父母一定急死了,虽然结果很难让人接受,但这事既然被我们遇到,再难受也要尽快给他们一个交代,顺便打听一下他们跟老头子有什么仇什么怨。”
敖炽表示同意,回想了一下:“好像是……云来客栈。”
话音未落,不停里突然传出未知的尖叫。
我跟敖炽心头骤紧,飞快冲了进去。
真是不省心的一天!!
第九章 魇镜
楔子
已死的东西,不可能再回来。
1
从来没有谁敢在我的不停里如此放肆,这只猫做到了。
椅子翻了,茶杯倒了,果盘里的水果滚得到处都是,犯罪嫌疑猫此刻正蹲在房内最高的装饰柜上,本该摆在柜子里的我特别喜欢的一个花瓶,正四分五裂地睡在地上。
浆糊挡在未知前头,我挡在浆糊前头,敖炽挡在我前头,武力值为零的胖三斤不知从哪里抓来个锅盖,煞有介事地挡在自己前头,五双眼睛的焦点都在那只猫身上。
浆糊的右手背上多了三道抓痕,不轻,见了血,刚刚未知的尖叫也是因此而来。
我们一冲进去便看到浆糊抓起脚边的小凳子往那只猫身上砸,未知惊魂未定站在他身后,而凶手则仗着自己天生的敏捷躲开浆糊的攻击,一跃上了柜顶,原本黑亮温顺的猫眼中刺出了不怀好意的凶光,它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们,时不时舔着自己的爪子,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呜声。
受到了惊吓的未知看见我们的第一句话是:“好好变坏了!!”
浆糊的描述是,他们正在看好好睡觉,谁知这只猫突然跳起来,目露凶光,疯了似的一爪就朝离它最近的未知脸上抓去,被他给挡住了。
我就说这只猫来得蹊跷。
敖炽皱眉:“要死的还是要活的?”
我看了看惊慌得要哭出来的未知,以及浆糊手上的伤,说:“能活捉就活捉,不能就算了。此物邪性,你留神。”
“一只猫罢了。”
敖炽盯着它,顺手从桌上抓起胖三斤刚留在那儿的抹桌帕,一跃而起,以帕为鞭,狠狠朝那小东西抽过去。
猫顿时拱起身子,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眼中红光犀利得像两把刀。
啪!柜顶被抹桌帕击出了一道裂纹,猫却在那电光火石的刹那间避开了,但它不是逃,而是反攻,尖利的指甲全部从内垫里刺了出来,在扑向敖炽的瞬间对准了他的眼睛,毫不留情地抓过去。
一人一猫在半空中上演了你死我活的画面,也亏得敖炽有多年打架斗殴的经验,及时避开了凶残的猫爪,但是耳边的鬓发还是被抓断了几根。
敖炽落地,面色严峻,迅速从脚下挑起一块花瓶的碎片接在手里,回身击出,只见瓷片快成一道白线,精准击中了已经朝我这边扑来的疯猫,一击中头。
猫跌在地上,瓷片深深嵌进它的头骨,它抽搐几下便不再动弹了。
室内一片死寂,好几秒后,未知才“哇”的一声哭出来,跑到浆糊面前,想抓他的手又不敢,一个劲儿问他疼不疼,而浆糊只是嫌弃地看着她,让她赶紧把鼻涕擦掉看着好恶心……
可是,一定很疼啊!
胖三斤取来药箱,我负责给浆糊上药包扎,敖炽负责处理猫尸。
还好,只是外伤,看起来也不像有中毒的迹象,我问浆糊有没有别的不舒服的地方,他摇头说:“这么小的伤,能把我怎样。你们别操心我了,看看那只猫吧。”
越来越像个小男子汉了……
“死透了。”敖炽踢了踢猫尸,“没有异常,有血有肉的一只猫。”
我上前,蹲下来摸了摸尚有余温的猫尸,确实没有异常,也没有妖气,一切的狂暴与邪性都随着它的死去而终止。
未知抽抽噎噎地跟所有人道歉:“是我不好……是我要养它……差点害死浆糊……呜呜呜。”
看来这丫头真是被吓到了,不由分说抱住浆糊,声泪俱下:“浆糊,以后好吃的都给你,我不跟你抢了。以后你要是有危险,我不要性命也会救你的,像你救我这样!”
我跟教炽哭笑不得,也难怪小丫头反应这么大,他们长到现在,被打屁股拧耳朵虽然是常事,但从未受过见血的伤。
“你有病呀,我是男人诶,哪能让女人救我!”浆糊皱着眉,用左手笨拙地擦掉她的眼泪,“就知道哭,哭能当饭吃啊!”
“你真的不疼啊?”
“烦不烦啊!”
我上去摸摸未知的脑袋:“你哥哥没事。你也不要再责怪自己,连妈妈都没看出这只猫有问题,何况你。”
未知这才稍微好了些,后怕又不解地看着地上的猫尸,小声问我:“它是讨厌我们吗?不然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
“大概它生病了吧。”我也不知如何跟她解释。
“好了好了,没事了。”胖三斤收好药箱,松了口气道,“你们都休息去吧,我来收拾。”
我叫住他,问:“这只猫真是自己跑来的?”
胖三斤点点头:“是呀,一大早就在咱们院子里溜达着。”
我点点头,牵起浆糊跟未知的手道:“今天这件事到此为止,猫咪为什么变成这样,爸爸妈妈会查清楚。回房睡觉吧。”从敖炽身边走过时,我对他道:“再把这只猫检查一下,仔仔细细地。”
“还要怎么仔细?”敖炽打量着猫尸,“要真有什么,我早该看出来了。就是一只失去理智的猫而已。”
我瞪他一眼:“再看看!”
把两个小鬼带回房,看着他们爬上床躺好,又把房间四周检查了一遍之后,我亲了亲他们的额头,又将油灯的灯芯拨暗,守着他们睡着,这才安心朝房门口走去。
可是刚走过衣柜,便听到里头传来嘭一声响,柜门被撞开了一半,信龙弟弟应声滚了出来,吧唧一下摔到地上。
我压低声音怒道:“你们两个搞什么鬼!没看到两个小鬼刚刚睡着吗?”
两只信龙喜欢睡在衣柜里,有时睡在我的衣柜里,有时睡在两个小鬼的衣柜里,自打敖炽回到我身边之后,这两个家伙的存在感几乎为零了,除了每天在不停里头游荡睡觉吹牛之外,无事可干,我跟养了两只米虫没两样。
信龙哥哥从衣柜里探出头来,小声说:“我们俩闹着玩儿呢。”
“闹着玩?”我把信龙弟弟从地上拎起来,看着它脖子上的一道明显被抽出来的红印,“你们俩没事打耳光玩吗?”
一贯话痨的信龙弟弟居然没吱声,在我手里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真是闹着玩儿,这不是天热睡不着么,刚刚你们又那么吵……”信龙哥哥敷衍道。
我把信龙弟弟扔回衣柜里,想了想,问:“刚刚发生恁大的事,你俩居然没来围观?”
“我俩需要围观吗?我们可是信龙,一双耳朵征服世界。”信龙哥哥摇晃着尾巴,“那只猫太凶了,我们才不要跟它面对面呢,又打不过它。”
我眼睛一亮,一把将信龙哥哥抓起来:“差点忘了你们的本事,快说,你们从那只猫身上听到什么异常了?你们不是能靠声音分辨一切妖魔鬼怪的信龙么?!”
信龙哥哥从我手里挣脱出来,跳到我肩膀上,振振有词道:“我跟我弟弟的耳朵确实能听到许多你们听不到的声音,但我们也仅仅是听到而已,我们只能告诉你我们听到了什么,并不能解释那声音因何而起,代表了什么。”
我白了它一眼:“你弟弟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它说它能靠声音分妖魔辨生死,连亡者的声音都逃不过它的耳朵。”
“生活总还是需要一些夸张的……你体谅一下这个年轻龙吧。”
它抬起爪子抓了抓脑袋:“通常情况下,我们确实能分辨发出声音的是死物还是活物,但如果遇到段位特别高的非人类,又或者人类中真正的高手,我们的耳朵也会受到阻碍的。”说着他看向我,继续道,“比如你跟敖炽,我们便只能在近距离内听到你们说出口的那些话,除此之外,我们无法从你们身上听到任何别的‘声音’,毕竟你们一个是千年妖怪,一个是龙王后森,修为比我们高太多。而且去听那些非常态化下的声音,是十分耗损精力的,会头晕恶心,比怀孕还难受。”
“反正我是不爱听的,我宁可‘关上’耳朵,像个普通生物那样去听身边正常的声音,不要让自己走路或飞行时撞墙上就够了。我的生活态度比我弟弟踏实多了。”
信龙弟弟趴在衣堆上,“切”了一声。
“说得像你怀过孕似的。”我哼了一声,“但那只猫不算高手吧?你们什么都没听出来?”
信龙哥哥跳回衣柜里,说:“它没有任何奇怪的声音,就是一只活着的猫。”说着,它又踢了它兄弟一脚,问:“我说得对不对?”信龙弟弟闷闷地嗯了一声。
我扫了兄弟俩一眼,点点头:“行,睡吧。”
说罢我又走回床前看了看,两个小鬼一贯睡得沉,丝毫没有被我们这边的动静影响到,只是未知偶尔会皱皱眉头,嘴里含含糊糊地说几句梦话,也许她又梦到了那只猫。
我把手轻轻覆在她的额头上,片刻之后,她的眉头舒展开来,呼吸也平稳了许多。
身为他们的亲妈,我会尽我的一切努力守住他们的安稳。
关上房门,我回到敖炽面前,看着他收在盒子里的猫尸,问:“如何?”
“没有异常,要不要解剖来看看?”敖炽盯着我。
我伸手摸了摸这具已失去温度的身体,闭上眼,屏息静气地捕捉任何留在它身上的气息。
一无所获。这真的就是一只已经死去的猫。
我睁开眼,说:“让胖三斤埋了它吧。”
说罢我走到窗前,看着浓重的夜色,道:“你快去那个客栈看看,如果女婴的父母已经报了官,你就把白天那老头干的一切都告诉聂巧人,先把那老东西抓了再说。我留在不停,出了这样的事,咱俩不能都走了。”
“我知道。”敖炽转身就走,出门前又折回来,叮嘱我道,“你给我小心一些,如果有什么,打不过就跑!”
“哪有那么严重。谁敢跑到我的不停来大动干戈。”我笑,“怎么觉得你越发胆小起来,像个有被害妄想症的老太婆。”
他瞪我一眼,没有回答,只在出门前停了片刻,然后头也不回地说:“因为你跟浆糊未知是我最大的软肋。”
看着他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胖三斤边扫地边说:“他除了脾气暴躁点,对美的定义奇怪奇怪了点,倒也没有什么缺点。”
“你什么时候跟他这么熟了?”我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他的缺点堆起来比长城还长。你一定不知道当年我跟他的第一次正面交流,是互相给了对方一记耳光。”
胖三斤捂住嘴直笑,说:“您还是嫁他了。”
我笑笑:“以后你找老婆,记得找个温柔贤淑的。你这薄如蝉翼的小身板,母老虎吼一声就四分五裂了。”
说着,我突然想到了一个被我忽略了很久的问题,我问他:“你在这里蹲了这么些年,就没有看上哪家姑娘?就没有成家立室的打算?”
“我一个人挺好的呀。再说伺候国主大人是大事,我也无暇分心。”胖三斤把碎瓷片小心翼翼地扫起来装好,“我如此忙碌,少不得轻慢了人家姑娘,何必呢。”
我想了想,不太相信,脱口而出:“你该不是喜欢男人吧?”
胖三斤被呛得直咳嗽,拍着心口道:“老板娘您莫要这么吓我,我无断袖之癖。”
我撇撇嘴,将他上下打量一番:“你长得也不丑啊,就是瘦了点,难道就没姑娘看上你?”他哭笑不得道:“老板娘,夜深了,您该歇着了。或者我给您煮碗青菜肉丝面吃了再睡?”
不说煮面还好,一说面,我就开始想念赵公子了。不知道他跟纸片儿有没有照看好另一个世界里的不停。
等我回去了,不知道纸片儿会不会又把自己哭得全身湿透,又得拿吹风机吹好久……
见我突然出神不说话,胖三斤举手在我面前晃了晃:“老板娘,您吃不吃啊?”
我回过神,摇摇头:“不吃。会胖。”
他一笑:“那您快去歇着吧。明天我熬些鱼汤,对小浆糊的伤口恢复有好处。”
说罢,他把扫到一起的垃圾收拾好,握着扫把往外走去。
“胖三斤,”我叫住他,“为何你从来不进食?”
他站定,回头笑:“因为我不饿啊。”
“那为何你每次做饭,都会在给我们难备的份额之外再额外留一份起来,你又不吃,也不给别人吃,只放着,坏掉之后就扔掉。”
我放下喝光的杯子:“夜深人静没别人,咱们主仆二人也聊一聊呗。”
“一定是浆糊跟未知告诉您的。这两个小家伙经常跑到厨房捣乱。”
他无奈地摇摇头,转过身,望着门外如墨般的夜色平静道。“我曾允诺过,给一个家伙做一辈子的饭。”
咦,好像被我挖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谁啊?男的女的啊?”我一下子精神抖擞,“所以你每次留出饭菜,是为了履行这个承诺?”
“是。”胖三斤深吸了一口气,“不过这个人已经不在了。但我还活着,所以不想失信。”
认识胖三斤这么些时日,头一回觉得他的背影染上了一点落寞。
这个每天只把心思放在做饭与家务杂事上的、总是笑呵呵的没有脾气的男人,突然像此刻的夜色一样,近在眼前,远在天边。
“歇着吧。”胖三斤回头,又恢复到了我熟悉的模样,笑眯眯地说,“明早我蒸糯米粑,您要吃豆沙馅儿的还是肉馅儿的?”
“都要!”
本来我还有一肚子的问题,突然就没办法再问出口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想守着的故事,要不要说,不强求。
桌上灯火如豆,我盯着它,宁神静气。
今晚不能睡,我得守着不停,等敖炽回来。
2
“你怎的在这儿睡着了?”
有人轻轻拍我的肩膀,声音由远而近,温柔熟悉的口吻把我从梦里一点点牵扯出来。
睁开眼,四周一片光亮,我坐直身子,揉了揉眼睛,懵懵懂懂地想这么快就天亮了么。
“你就是这样,随便哪个地方就睡着了。不像树,倒像只小猪。”
一身月白衣裳的人站在我面前,笑吟吟地摸了摸我的头:“去洗把脸清醒清醒,一会儿九厥要来,你去采些野果吧。”
我抬头,看清了那张迎着晨光的脸,打了个呵欠,脱口而出:“我才不要伺候那个讨厌鬼,你让他自己去采果子。子淼,我好困,再睡会儿行不行?”
他笑着转身离去,说:“外头的山花都开了,姹紫嫣红,你不出来看看?”
我扑通一声趴回桌子上,浑浑噩噩道:“我要睡觉……”他笑而不语,径直朝最明亮的一束光里走去,月白的袍子在风中飞拂,像流动的云,离我越来越远。
“我再睡会儿就去摘果子,总有一天撑死九厥……”我把脸埋在自己的手臂上,喃喃着。
子淼……
九厥……
我的身体突然似有电流窜过,整个人一下清醒过来,猛然睁开眼。四周一片黑暗,天没有亮,我也还坐在桌前,油灯不知几时熄了,只有轻薄的月光在窗上浸出一片微光。
我赶紧坐直身子,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说了不睡的,还是没挺住。
梦中子淼的脸到现在都还印在脑海中,仿佛他刚刚真的就在我身边,时光倒流,我不是老板娘,只是浮珑山上随他左右的小树妖。我轻轻吁了口气,梦境确实是世上最无道理可言的东西了,你无法控制只能顺从,许多被遗忘被深藏的片段,只能收留在梦中,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来去都不由你自己说了算。
短暂的怅然与思维的散乱,很快被回到现实中的理智驱散了,我深呼吸了几下,敖炽还没有回来,胖三斤应该也睡了,整个不停到了一天中它最安静的时候,一切正常,没有异样。
我起身,摸黑往里屋去。两个小鬼睡得很踏实,我把未知踢开的薄被盖回她的肚子上,轻手轻脚地离开。
走过衣柜,我突然停下,把耳朵贴近了一听,里头好安静。我明明记得信龙兄弟是著名的呼噜组合,虽然没有敖炽的呼噜厉害,但很有节奏感,有时跟山东快板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