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笑:“为了逼他们搬走,你真的什么事都没干?没往人床上扔过死老鼠?没往人水缸里下泻药?没装神弄鬼吓唬人家?”
“没有!绝对没有!”他赶紧否认,“我是正经生意人。有借有还,咱们之前说得好好的。我们装神弄鬼?我看他们才装神弄鬼!”说到这儿,他压低声音,“您当我稀罕他们安家的宅子么?好些人都说,那老宅子里有古怪!我就算收了这宅子,也是打算推倒重建再转手卖钱的。”
“古怪?”我看着他。
他又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不干净的东西啊!您想啊,百年老宅,又没几个人住里头,能不古怪么?我那两个手下都在半夜见过怪东西,有说是个没脸的黑影,有说是个穿红衣裳的女人,在宅子里飘来飘去……也亏得是我们胆子大,想着怎么也得把房子收回来,这才坚持在里头住着。”
“那你自己看见什么东西了么?”我问他。
他挠了挠自己的光头:“我倒是没见着,我这人睡觉特别死,天塌了都不醒的。不过就是觉得那宅子里冷,彻骨的冷,您看看这什么天儿,还是冷!”
“所以你想让我替你找回房契?”我放下茶杯,“话说这事儿不该我管啊,丢了房契属于盗窃案,你应该找官府才是正经。”
“怎么没找啊!”他一脸沮丧,“官府每天要处理的案子那么多,杀人放火哪件都比我这件麻烦,官府也是人力有限,等到他们排出时间来查我这个‘小案子’,再快也是几个月之后了。我这儿等不起啊!这房子一日不推倒重建,我就得损失一日的银钱啊!我连新屋舍的买家都找好了,答应别人两年后交付,本来一切都计划得好好的,你看现在这事闹的……”
我想了想,笑:“听你这么一说,你似乎不光是要我们替你寻回房契吧。”
他嘿嘿一笑,有些尴尬地搓着手:“这个嘛……如果老板娘肯帮手让安家人搬离,我更有重谢!您看,这毕竟也算是替我彻底找回属于我的宅子嘛,跟您的生意不冲突是吧?”
敖炽碰了碰我,小声道:“这事儿棘手呢,他都说了现在是个安老爷子主事,这些老人家可不好对付,稍微用力过猛,老头儿一激动,挂了咋办?万一没挂,半身不遂,干脆赖上咱们又咋整?犯不着为了几条金链子接这烫手山芋。”
敖炽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但一看到那些金光闪闪的宝贝儿,我又欲罢不能。
“成老板您也别着急,接不接这单生意,我现在还不能答复你。”我把金链子推到他面前。
“不不不,老板娘您别这样成不?”他又把金链子推回来,“你收下金子慢慢考虑也不迟。不过也别太迟了,明儿日落之前能给我个答复么?我就在安家等您!”
“没有正式接下生意,我是不收分文的。”我坚持把金链子还给他,“这些您先拿回去。我会仔细考虑考虑,就明天日落之前吧,我亲自去安府拜访,届时再给您一个确实的答复,如何?”
“这……”他面露难色,思忖半晌又道,“明天日落之前?!说定了?”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我笑。
“好,我等老板娘大驾光临!”他无奈地收起金链子,“那就先告辞了。”
我看着那杯一口未动的铁观音,笑问:“成老板不爱喝茶?”
“粗人一个,平日里就好喝几口老白干。”他嘿嘿一笑,“再配上几头我最爱的老蒜,那滋味真是绝了。”
我跟敖炽对视一眼,从没听过老白干配大蒜这么酷炫的组合。送走成大远,敖炽问我:“你要接?”
“金链子诶!”我说,“大拇指那么粗的金链子诶!”
“你要应付的很可能是一个固执到死,可能还会有各种怪癖的老头子,单从借钱不还还能理直气壮这点来分析,这安家就不是省油的灯。”敖炽边扇蒲扇边说,“当然我也有一百种方法让老头子从宅子里消失,如果有这个必要的话。”
“肯定没这必要。”我白他一眼,“我们开的是不停,不是强盗窝子。天下没有任何事是不可以商量的。先摸摸那家人的底细再说呗。”
正在厨房里洗菜的胖三斤被我叫了出来,手里还捏着滴水的竹笋。
“东坊南郊的宅子?姓安的人家?”胖三斤仔细回忆着,“倒是有些印象。这宅子颇有些年头了,少说也有几百年了吧?!姓安的人家世代居住于此宅,关于这户人家倒也没听说过什么特别的事情,是个大户人家,家中子孙混迹于各种生意场,倒也风生水起,显赫一时,只是后来似乎遇到了难处,渐渐家道中落,人丁稀少,再后来……就没后来啦,普普通通的人家,似乎也很少与外界打交道,也并不惹是生非。”
“就这些?”我打量着胖三斤,“你在鱼门国恐怕不止呆了几百年吧,连安家大宅的底细都不清楚?”
胖三斤耷拉下眼皮,无奈道:“老板娘您恐怕也不止几百岁了吧,那您能知道您所居住的地方的所有人的底细么?我并非闲来无事热爱家长里短的婆婆大婶,许多事也仅仅是道听途说知道个大概罢了。”
说的也是……我挥挥手:“去去,做饭去。竹笋烧肉是吧?”
“嗯嗯,我特意选了肥瘦适宜的五花肉哦!保证入口即化,不油不腻。”胖三斤笑嘻嘻地说,末了又道,“若老板娘想知道关于这宅子的详细来历,想来国中也只有一个地方会有详细记载。”
我撇撇嘴:“天衣侯府?”
胖三斤点头:“正是啊,凡与民生有关之一切,皆被天衣侯府记录在案,连小小一个摊贩的来历底细都能查到,何况是有百年历史的老宅子。”
“可我一想到天衣侯那个老不死的就来气怎么办?”我还记挂着被他扣走的金子呢……
“忍着呗。干吗跟生意过不去呢?”胖三斤笑着回了厨房。
“去吗?”敖炽问我,“话说那厮府中的婢女们个个颜值都很高呢,不比那百美图里的女子差多少。”
我打了个呵欠:“哦,你不知道聂巧人手下的衙差们也个个都是英俊非凡的小鲜肉么,还个个都有六块腹肌,正好我有事想去官府一趟,要不你我分头行事?”
敖炽转了转眼睛,突然在我身后暴跳如雷:“你咋知道人家有六块腹肌的?你一把年纪还偷看人家洗澡?”
一只拖鞋飞过去砸他头上。能动手解决的,绝不多废话。
3
在东坊住了半年,时间越长,越觉得这里太大太大,许多地方是我至今都未曾涉足过的,比如,“安宅”。
在我印象中,从东坊的南门出去之后,是一片开满山花的缓坡与洼地,远处落着几个村子,一条弯弯曲曲的石子路跟一条半干不干的小河水并驾齐驱,延伸到模糊的远方。
没记错的话,当初聂巧人带我去的弥弥村以及木道长的天仙观就在附近吧,但又好像不是。路痴的痛,请谅解。
在问过路人之后,我才知道从那片缓坡上爬过去,走到一片竹林时左拐,竟然有另一番光景——一座大宅安然立于夕阳之下,尽管染着岁月的痕迹,却不曾失掉半分威赫,像个阅尽沧桑的老者,依旧矍铄地看守着它在乎的一切。
反正吧,我去到的每个宅子,不管唐府还是罂家还是这个安宅,都比我住的房子好一万倍!感觉人家一个厨房就比我的卧室还大……
敖炽碰碰我:“看啥呢?口水都要掉下来了。”
“这宅子修得好啊,上百年的老房子看起来还这么扎实。”我说。
“我东海龙宫的集体宿舍都比它华丽得多,怎不见你夸赞几句?”敖炽白我一眼。
“光华丽有什么用。”我冷哼,“一座有历史有故事的宅子,一定会被一种无形的气场包裹着,让你忍不住想进去一探究竟,哪怕是里头的一棵荒草,一根立柱,也是与众不同的,所谓神秘感,便是如此。”我啧啧两声,又道:“这么好的宅子,推倒重建未免可惜。我得好好建议一下成大远。就算改造成高档观光客栈也不错啊,你看这外头环境多清幽。”
“说这么多,就像你已经替成大远把宅子拿回来了似的。”敖炽横抱双臂打量着眼前的大宅,“别忘了你要面对的是个欠钱不还的老油条,你敢碰他一下他立刻就能倒下来装死的。”
我冲他嫣然一笑:“再老能老过我?”
“也是。走,敲门去。”他也笑,牵起我的手往前走去。
高大的宅门巍然于前,上好的木材在岁月里依然坚实挺括,每一道痕迹都泛着无法复制的古朴幽光,铜质的虎头门环上布满了淡绿的锈迹。
“一点人气都没有啊。”敖炽啧啧道,拿手指碰了碰门环,“常常被人摸着打理着的,门环不至于锈成这样嘛。”
我轻轻捏住门环,扣了几下。
没人应门,我又加重力气扣了几下,老头子耳朵背听不到,年轻人总该听到吧,再说成大远不是还在里头么?
正在我准备喊敖炽翻墙进去瞅瞅虚实的前一秒,大门打开了。
面容白净清秀的年轻男子站在高高的门槛后,浅灰色的袍子整整洁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藏青色的头巾在裹着热气的晚风里微微晃动。
“二位有何贵干?”男子的声音跟他的面容一样轻柔秀气,透着股读书人的味道。
“哦,我们是成大远的朋友,他是住这里吧?”我探头探脑往里瞅,门缝后头,只见一条长长的通道,没有什么光线,也看不到一个人影。
百姓人家,开门不见庭院而是一条不见天日的通道,这样的布局倒是少见。
年轻人皱了皱眉头:“你们找他啊。”
“是的,我们约好了的。”我猛点头。
年轻人想了想,让到边:“那你们进来吧。”说罢,他又多看了敖炽的花衬衫一眼,觉得奇怪又不好意思说出来的样子。
这事我也毫无办法,也不是没有替他准备随大流的袍子,胖三斤给他做了好几件,他非说丑非说像浴袍反正就是不穿。最后胖三斤无奈,找来他能找到的最花俏的布料,照着敖炽穿来的花衬衫给他重做了好几件,大红大绿的花朵简直丧心病狂。
总之每当敖炽穿着崭新的花衬衫在我面前晃,我心里都有一只巨大的羊驼狂奔过去……
“打扰了。”我拉着敖炽不动声色地迈过了门槛。
入门后的通道很长,灰色的砖石密集地叠出一个固若金汤的空间,几个火把插在墙壁上,但是都没有点燃,整个通道的照明仅仅依靠尽头处的亮光。
好歹走完了,我眼前顿时敞亮——好大的宅子啊!!!
房间排列倒是中规中矩,四四方方地围成一个巨大的矩形,一共三层,每层房屋前都是朱漆立柱串成的长廊,檐下每隔一段距离就挂一串铜质的风铃,而东南西北角又各有一个往里延伸的巷道,不知后头还有多大的面积。总之,这个宅子十分方正对称。
但怪的是,放眼看去没有仼何花草点缀其中,除了院子中间那棵矮矮的枣树。
这棵树应该被照顾得很好,枝繁叶茂,翠绿满目,枣花尚在花期,一串串乖巧地躺在枝头。但是,这么大的院子里只有一棵枣树是不是太浪费了?
“那个人住在二楼东厢房里。”年轻人顺手指了指左前方。
“未请教公子是……”我打量着他。
“在下安玉禾。”年轻人拱手道。
我笑问:“安家的公子爷?”
他不否认,将我们带到长廊东角的楼梯前:“自此上去左转第二间房便是。”
真是个心大的人呢,面对陌生人一点都不警惕,甚至都不问我们姓甚名谁,随随便便就把我们放进来了。
“你很讨厌成大远吧,安少爷?”敖炽指了指楼上,突然问。
他又皱皱眉,把明显的厌弃控制在这个小小的表情里。
“没有见过这样无赖的人。”他淡淡道,“非说我跟他借了钱,要拿我家宅子抵债。我们自然不从,他便带了手下硬住进来,硬要我们搬走。此行径与强盜有何异。”
我与敖炽面面相觑,一个指天誓日地说借钱不还,一个言之凿凿说子虚乌有,两个人都不像在撒谎……
“既如此,为何不报官?”敖炽盯着安少爷,“这可属于私闯民宅,怎么也得把他们抓起来重判才是。”
安少爷沉默片刻,道:“且看他们如何胡闹,小事无须劳烦官府。”
“安少爷的心胸果真如大海一样宽广呢。”敖炽笑,“这些讨债的家伙没少骚扰你们吧?”
“就是住着,也并未造次。”安少爷道,“所以才没有报官的心思,世道艰难,兴许他们有他们的难处,闹一闹也就过去了。何况宅子宽大,多住几人倒还热闹。”
啧啧,这思路……不过总算有一点跟成大远说的一样,就是他没有对安家人做过缺德的事,只是住在这里碍他们的眼,希望用这种精神压力逼他们搬走?!而安家上下对这种“我用眼睛杀死你”的逼债方式显然并不接招,你爱住就住,我不报官也不骂你当你小透明……这种交锋也算少见了。我活了这么长时间,债主逼债的法子自古以来都没大变化,没有哪一种是能上台面的,但落到成大远身上倒是例外了,这么礼貌的债主也是清新脱俗呢。
正说话间,北角那儿走出两个人来,俏生生的翠衣小丫鬟搀着年近古稀的老头子,在老头手中的拐杖发出的嘚嘚声里,沿着走廊缓缓朝这边来。
“是……谁?”老头微佝着背,紫到发黑的长袍像一片甩不掉的阴影,裹住行将就木的身体,连声音都比寻常人慢了一拍,像是出了问题的老唱机,握住拐杖的右手少了一根食指。
“来找成大远的。”安少爷迎上去,扶住老头的胳膊,“爷爷,日暮风起,您出来做什么?”说罢他看向小丫鬟:“你也是,怎的不给爷爷披上披风?受了风寒如何是好?”
“老爷子死活不肯穿,说热。”小丫鬟也是一脸无奈。
安少爷皱皱眉:“算了算了,你快将他扶回房去。”
“是……谁?”老头像是听不到身边人的说话,自顾自地又问了一次,老迈的双眼里一片浑浊。
我用询问的眼神看着安少爷,他方才道:“这是在下的祖父,身子不好,脑子也有些糊涂,毕竟上了年纪,难免的。”
“原来是安老爷子。”我笑着朝老头施了礼,“小女子姓沙,今日与夫君来府上拜会成老板,叨扰到您不好意思。”
话音未落,小丫鬟嗤一声笑出来:“老爷子记不住的,您说了也是白说。”
安少爷看了她一眼,她吐吐舌头,不敢再言语。
“爷爷,您先跟泥儿回去,我一会儿就来陪您吃晚饭。”安少爷替老爷子整了整衣领,对小丫鬟道,“把爷爷扶回去。”
“好。”她搀着老爷子正要离开,突然又回头笑嘻嘻地看着我的旗袍:“你这裙子好生怪异,我从未见过,但是真好看。”
不等我回应,安少爷已开口斥责:“多嘴!还不回去!”小丫鬟又吐舌头,赶忙扶着老爷子走了。
“家中丫鬟疏于管教,二位见笑了。”安少爷朝我们一拱手,“天色将晚,外头的路不好走,二位访客完毕后还是尽快离开吧。”
“好的好的,您忙您的。”我赶紧道,“我就是来跟成老板说两句话,说完就走。”
安少爷点点头,转身离开。
暮色之下,整个安宅变成了老照片似的颜色,夜风偶过,檐下风铃叮当作响,走廊上安少爷的背影,轻飘得像个幽灵。
“无头公案啊,一个打死都说借了钱,一个打死都说没借,你怎么想?”敖炽挠着鼻子问我,“要不别理这麻烦事了,咱不差那几条金链子,等年底出去了,你想要多少金子没有。”
我想了想:“上去跟成大远碰个头再说,总得有个交代。”
说罢,我噔噔噔地上了楼梯。大概是时间久远,我总觉得每走一步,楼梯就晃悠一下。
4
成大远的房间房门紧闭,听不到任何声音。
敖炽咣咣咣地敲了好几次门也不见人来开门。
“那厮说他睡着了就跟死了一样,该不是睡着了吧?”敖炽把耳朵贴到门上。
“这时候是睡觉的点儿吗?”我皱眉,吸了口气,将手掌覆在门上,稍用灵力一推,房门应声而开。
熟悉的蒜味又扑面而来,普普通通的卧房里空无一人,对面的大床合着帐子,一双男人穿的黑布鞋摆在脚踏旁。
真在睡觉啊?我跟敖炽走上去,敖炽撩开帐子,床铺上躺的,正是那成大远,此刻这厮正枕着松软的枕头,双目紧闭,躺得笔直,对我们的到来没有丝毫反应。
我跟敖炽对视一眼,心知不对,敖炽推了推他露在外头的胳膊,脸色微变,又立刻探他鼻息,片刻之后,他对我摇摇头:“挂了。”
啥?昨天还在我面前活蹦乱跳的汉子,今天就变成一具僵硬的尸体了?!
我环顾四周,房间里整整齐齐并无特别,且房门是从里头上锁,看成大远的表情也是毫无痛苦或惊讶之状,跟睡着了并无两样。
难不成这斯太爱睡觉不注意锻炼,所以睡着睡着就睡死了?!
但这几率小到连我都不相信啊!正疑惑间,我突觉脚下有异,与敖炽同时低头一看,两双枯黄的手,瘦得只有一张皮,出人意料地从床底探出来,没骨头似的缠上了我跟敖炽的脚踝,并试图继续往上爬,力气还不小。
但是,这种级别的暗算还是不要用到我们身上吧。我出指一挥,低呵一声:“断!”
四只枯手应声而断,落在地上化成几段黄藤,扭动几下便没了动静,但床底旋即又钻出十几只枯手来,报仇似的往我们脚上狠狠缠过来。
敖炽拉住我举起来的手指:“你那没用,我来给它们断个根儿。”
不得不说这些黄藤化的枯手还是有些本事的,起码在敖炽跟我说话的这一刹那,它们已经缠过了我们的膝盖,很紧,这种骨头都要勒碎的力道一般人恐怕承受不住。
一团拇指头大小的火光,随着敖炽的一个响指落到爬得最快的枯手之上,腾的一下,所有枯手都烧了起来,纷纷落到地上。我跳到一旁,飞快掸去裙摆上的火星,骂道:“你下手注意点!烧坏我的裙子咋办?!”
“你那旗袍又不怕火。”敖炽白我一眼,“对付这些藤蔓植物,没有比火更有用的了。”
说话间,一个人从床底滚了出来,哎呀呀地乱叫着,拼命甩着手,最后一截正在燃烧的黄藤就拴在他的手腕上。
“木道长?!你怎么在这儿?”我瞪大了眼睛,指着面前这个好不容易甩掉黄藤的苯蛋,天仙观的主人,很久没见的木道长!
木道长一边吹着被烧疼了的手腕,一边诧异地看着我:“老板娘啊?您身边啥时候多了这么个妖孽啊,乱放火是要出人命的!”
“管谁叫妖孽呢?”敖炽瞪着这个秃顶老道土,“你喊的老板娘是我老婆知道不?”
“啊?”木道长瞪大了眼睛,立刻转向我:“当真?”
敖炽来到鱼门国后,好像的确还没有见过木道长,我点点头:“是。”
木道长立刻换上他惯有的谄媚的笑脸,一把握住敖炽的手道:“对不住啊对不住啊,不曾想是老板娘夫君,冒犯了冒犯了,今儿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打自家人哪。”
敖炽嫌弃地抽出手,没好气道:“自个儿照照镜子,都秃成那样了,谁跟你自家人!”
说着他又转过头问我:“你以前跟我说的就是这个臭道士?想揍我们家浆糊的那个?
“哎唷,那都是多久前的误会了!”木道长赶紧赔笑脸,“如今见着您了,才知道为何浆糊小公子会生得如此丰神俊朗,小小年纪就气势万千,原来都是随了您这位亲爹啊!”
坏了,我觉得敖炽马上就会改变对木道长的看法。
果然,敖炽的脸立刻就不那么臭了,居然还笑着拍了拍木道长的肩膀:“眼神儿不错。改天来我家坐坐,顺便传授你一套生发秘方。”
“都给我住嘴!”我站到他们俩中间,“床上还躺着个死人呢,你们俩好意思在这儿相见恨晚?”
木道长这才道:“我也纳闷儿啊,您二位大老远的跑这宅子来干吗?我还以为抓到那贼人了呢!”
“贼人?”我跟敖炽俱是一愣,“偷啥了?”
木道长指了指成大远:“他。”
“偷成大远?”我跟敖炽脱口而出。
“成大远?谁是成大远?这位叫胡大远啊。木道长迷惑地挠着秃头,“我也是受人之托啊,找了足足六天才寻到这位的下落。”
“胡大远?”我也蒙了,急问道,“受谁之托?”
“胡大远的老婆呗。”木道长说,“七天前,这胡方氏哭哭啼啼地寻到我天仙观来,抱着我腿就不撒手啊,说她刚刚下葬还不到三天的夫君被人偷了,墓地被掘了个大坑,大家都说造孽哟,又说那块地曾有人狼出没,喜以亡者为食,只怕是被那妖物掘去了,她一个妇道人家又惊又吓,本身就是个没主意的人,一听有妖物作祟,这不就火急火燎地找到我这儿来了么。”
敖炽脸色变得很不好看了,问:“你说,躺那儿的家伙七天前就是个死人了?”
“是啊。”木道长笃定地点点头,“这胡大远以前也常来我天仙观烧香祈福,添香油也还大方,他家就在天仙观附近的胡家坳里,平日里做点小生意,是个规矩人。我与他也算熟识,又见胡方氏可怜,加上此事蹊跷,还扯上妖物,于是便亲自跟胡方氏去了他的墓地一探究竟。”
“是妖物所为?”我问。
“呃……”木道长支支吾吾了半晌,“恐怕是。”
“恐怕?”我一挑眉,“你看不出来?”
“哎唷,我有几分本事,别人不知,老板娘您还不知么?”木道长有些尴尬,“我让胡方氏拿了胡大远平日里最爱穿的衣裳,最爱吃的东西,还有他留在梳子上的头发,做法追寻他的下落。整整六天啊,才得知这家伙居然在安家。今儿一早我循着踪迹追来,潜入安家,本打算偷偷带走他了事,但横竖又觉得此事怪异,也是脑子发热,便藏到床下,心想这死了的人总不能自己走到这里来吧。再说了,这安家人活得与世隔绝,起码在我接掌天仙观之后,我从没在任何公众场所见过安家人,听说连他家平日里的菜肉瓜果、灯油火蜡啥的,都是让人送到宅子里。安家显然不该跟胡大远扯上任何关系才是啊。所以我才想躲在暗处等等,看看一会儿是不是有人进来做些什么说些什么,如果真有人来,不是盗尸贼也跟贼脱不了关系,到时候只要拿住对方,总能问出个缘由。”
说着他又无可奈何地看着我们:“我在这儿藏了快一天,老骨头都要散了,正打算放弃这念头,要带胡大远离开时,你们却来了。我又不知来者何人,就看见两双脚过来,所以才使出这招鬼藤缠,打算抓住你们审问清楚。”
“你那些烂藤子,对付小猫小狗还行,以后别随便拿出来丢人了。”我白他一眼,突然问,“胡大远最喜欢吃大蒜?”
“大蒜?那倒没听胡方氏提起,她说胡大远最爱吃的是烧鸡。”木道长回忆着,不解道,“吃不吃大蒜有什么要紧的么?不过也是,我今天一进这房间就闻到蒜味儿,浓得很,还以为是安家的人在这房间里用大蒜驱虫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