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城没有什么太多不好,但许多事情周召康说了没有用,也不会因为他的意思而改变,他知道按皇帝的打算,事情会往好里走,但生命短暂,光阴易如梭一去不复返,周召康尝过了一座城池为他改变的滋味,他很想回到晏地,亲手亲眼看到它在他的手下变得繁荣强盛。
“再过四五年罢。”这一次,对于他的询问王妃给出了确切的时间。
但,太长了…
周召康看向她,见她也看着他,他有些委屈地点点头,“那好罢。”
他知晓她舍不得皇帝。
“我们多陪他几年,等他大了,我们就走。”王妃双手挂着他的手臂,停在了长廊下,带他一道看着天那边最后的那抹霞光:“你也多陪他几年,你是他生命初始最为重要的人,是父是师,你要把你的力量全部传授予他,有了来源,如此往后他漫长的余生里,就是我们不在他身边,他也有所依靠。”
王妃看着霞光,周召康看着她,她说罢他点头,他看着她的脸低低地附和了一声,“是了。”
是了,皇帝长大了,就是亲人远在万里之外,心中也不会无依无靠。
他所没有的,未曾得到过的,皇帝有了,这就是胜利。
第241章 番外 历程二
北晏郡主乳名咚咚,名暇,字珠君。
三称皆为母亲所取。
北晏郡主在府文武兼学,身边丫鬟小子皆有,均随她调谴,月钱也由大帐房划到她房中下放。
北晏郡主每日自晨起到日落,忙得不可开交,随母亲来外祖家,当是有了自由玩耍的时间,便连声欢呼跃起,高兴不已,未料母亲先是提她去了外祖书房,临近膳前,才放她去外祖母跟前。
宋张氏已是宋家老夫人,膝下群孙围绕,见到外孙女可算过来了,眉开眼笑着人去招孙子们过来,陪咚咚玩。
宋老爷已辞官退朝,与次子二郎宋鸿锋同居一处,为二子奉养。宋家大郎早高居户部侍郎,三郎四郎一个外派为知州,一个乃民间最大工坊“天工坊”的当家掌柜,除三郎不在燕都,大郎四郎皆是忙碌之人,但一得知主府老太太递过来的消息,大儿媳应氏,四儿媳郑氏带着儿女紧赶慢赶赶了过来,现眼下正在宋府自个儿的院子里打理自己,在院里一收到老太太的传报,便快快带着儿女过来了。
王妃与王爷过来时,走到门口,正好听到小郡主在里头说话,隐约还见哭声,只见郡主声音清脆:“我未欺负你,只道你说我舞刀弄剑不成样子是为不对,你为何要哭?你这般叫我好生为难,长辈听到了,还当我北晏做错了什么,竟惹姐姐哭泣,莫要哭了好不好?你不喜我玩闹,那便去玩你喜欢的就是,你高兴你的,我高兴我的,我不碍着你,你不碍着我,这样可成?”
王妃不喜前簇后拥,身边常随之人二三人而已,德王随了王妃的习性,这些年身边常随两人,暗卫两人,身边人不多,他们这到了门口,止了看门人的传报,是以里面的人不知道他们到了。
里面只见小表姐哭道:“可娘亲叫我过来陪你玩,妹妹,你乃德王之女,圣上亲妹,如此粗…粗鲁,传出去了,岂不是叫天下人笑话我等。”
北晏无奈道:“姐姐不喜欢离开就是,你道你如此哭哭啼啼,传出去了,岂不是笑话了?”
“哇…”北晏说话太戳人心,小表姐大哭,掩面痛哭而去,口里声声叫着,“娘,娘…”
“北晏郡主,奴婢前去看看。”仆人们怆惶,带头的奶娘带着一众丫鬟匆匆跟了上去,生怕娘子出事。
王妃抬步进去,就看她家小娘子与四舅父家三岁的小表妹义正辞严道:“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哭着找娘更是不对,有什么是说话解决不了的问题?说话解决不了…”
北晏郡主握着拳头跟小表妹飞舞,“那就用拳头,把人打服了,不想听也得听,你可知道?”
小表妹玩着花绳,点头不已,奶声奶气回道:“嫱嫱知道了。”
“可惜,表姐太弱小,强者不可欺霸弱者,我可不能霸凌她。”说至此,北晏郡主大叹了口气,抬头看到门口的父母,小脸一下就亮了起来,张开双臂,像蝴蝶一样朝他们奔去。
“父王…”郡主扑到了父王的怀里,猴子一样飞快爬到了她父王的身上,小手挂在了他脖子上,脆亮亮地连声喊道:“父王父王我的好父王,你来接我们娘仨了?”
小女儿太调皮,与王妃作对的胆儿都有,上梁揭瓦更是振振有词,与谁皆有话说,是活泼了些,但是最为像他了,不像长子,从小就苦大仇深的一个小孩儿,轻易见不到一个笑脸,还是小郡主像个小孩子,天真烂漫鲜活有趣,让人瞧了就心生欢喜,周召康忍着笑,拍了小娘子的小屁股一记,“你又逗哭人了?”
“哪有!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说说道理都不成吗?世间没有这样的道理,母妃,你说可是?”小郡主转脸朝向母亲。
王妃淡然地朝她点头,肯定她,支持她。
得到了肯定,郡主得意洋洋回头:“您瞧瞧!”
母妃都说她对呢。
“哈哈,”周召康朗声大笑,抱着她往内院走,“那你做得可是最对了。”
“可不就是!”
王妃伸手接过奶娘手中四郎家中的小女儿,把怯生生的小娘子抱到手里,低头问了她一句:“姑姑抱你片刻可好?”
小娘子红着脸点头,等大人走了几步,鼓起勇气朝身上香甜的姑姑道了一声:“姑姑好。”
“你也好。”被叫的王妃微笑,轻轻地摸了下她的头。
进了内院,宋大夫人郑氏已牵着小女儿站在圆门前,身边还跟着家中小儿三郎,见到周召康夫妇,郑氏眼睛略过王妃怀中的小娘子,朝他们施了一礼,道:“知慧得罪之处,还请王爷王妃见谅一二。”
“无碍,”王妃出声朝前走,“进去罢。”
大郎夫人是怎生想法,王妃已全然不管。
家宅内妇自有她的天地,有她的谋生手法、立权手段,王妃看不上那片小天空,更不可能浪费时间去周旋。
四房夫人郑氏在房内陪母亲说话,一边安慰老太太小儿吵架当不得事,让她不要放在心上,一边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等耳闻到了动静,不等下人传报他们来了,她就站起身来朝母亲道:“娘,王爷和王妃到了…”
她扶了母亲起来,朝门边走。
宋张氏笑着与她道:“我还走得动,没老,不用扶。”
“娘。”
“见过母亲。”
“外祖母。”
王妃王爷一到门口,一家三口朝老太太请好,说话间王妃快步往前,把手中小娘子交还到了朝她满脸笑容的四郎夫人手上,替她扶过了张氏的手。
张氏一下握住了她的手,脸上朝德王笑去,“怎地把你都闹来了?可是要在家里用了晚膳方归?”
“用,还要歇一宿,劳烦母亲了,对了,二郎哥呢?”
“衙门里还没回呢,我叫人去催催。”
“用不着,户部最近忙呢,让他忙他的。”
“那也不成,你们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我再着人去催催他。”
“老夫人,奴婢这就去叫管事。”老夫人身边的管事娘子忙接话道。
“是了,快去快回。”
说话间皆已坐下,王妃与母亲坐在一块儿问了几句话,偏头朝陪坐的王爷道:“你带咚咚去外祖父处。”
一屋子女眷,周召康不好呆下去,抱着小娘子起身,“那我先过去。”
“把咚咚放下。”
周召康这才想起一直抱着他的小郡主没撒手,把小娘子放下,刮了下她的鼻子,笑道:“对不住,父王忘记你已是大娘子了。”
咚咚笑嘻嘻回道:“不客气,大娘子再大也给您抱。”
“去罢。”眼看父女俩又甜上了,王妃催促了一句。
“母亲,走了。”周召康牵着小郡主,又朝王妃挤眉弄眼:“那王妃娘娘,本王先去,稍候膳间见。”
“可。”王妃允许,颔首。
“祖母,母妃,大舅娘,四舅娘,哥哥妹妹们,我瞧外祖父去,回头见。”小郡主牵着父亲的手,蹦蹦跳跳去了。
他们出了门,宋张氏一直握着小娘子的手未放,这时女婿不在,更是双手把女儿的手拉到腹间放着,抬着头与女儿说话:“咚咚这么大,王爷还抱啊?”
“抱。”
老太太琢磨了一下,道:“也抱得。”
“等及笄了,就不行了。”
还要等及笄?那都大成什么样了,应氏心中闪过一道嘲弄。
“跟你小时候不像,你小时候最不欢喜有人抱你。”是有点不合规矩,但自家小娘子从小就极爱做不合规矩的事,张氏知道不对,但对着人是一面,背着人对小娘子那是什么事都只管定她皆是对的,“不过咚咚性子像了王爷,女肖父,愈像愈有,好事!”
“是啊,郡主像足了王爷。”郑氏抱着小娘子接了话。
她怀中小娘子不停地自以为悄悄地打量着姑奶奶,接连偷瞧了好几回,娘亲说话的时候她又偷瞧了一眼,被王妃发现,温和地看了她一眼,把她羞得抓紧了娘亲的衣襟,慌忙把脸藏在了娘亲的怀里。
郑氏笑了起来,抱着小娘子与王妃道:“嫱嫱知晓要来看您,一路高兴得紧。”
这厢,应氏轻笑了一声,垂眼瞥了一脸正襟危坐的小女儿一眼,心里闪过无数嘲弄,亦不言语。
她没有郑氏攀高枝的心,只要表面情过得去,她不屑多言。
“过来给我抱抱。”小娘子确实是喜欢她,见着她红扑扑的脸蛋就没消褪过,被人喜欢易让人心生愉悦,多满足一下她又何妨?王妃便又伸出了手。
“不用了,您有着身子了,小孩儿手上没个轻重,怕冲撞了您。”王妃似是没听到那声轻笑,郑氏也当充耳不闻,忙道。
“无碍,嫱嫱懂事。”
“这…”
“四夫人,给我罢。”柳娘走过去,出手笑道。
“诶。”
“乖。”王妃抱小娘子抱到腿上坐着,小娘子羞得握紧了小拳头,眼睛不知该放在何处,小脸蛋红得很,不知所措至极,王妃低头抚慰了她一句,把她拢入了怀。
“乖孙,不怕,小姑姑最欢喜你了。”老太太伸手摸着小孙女的头,满脸慈祥,眼里满是慈爱。
她最为疼爱孙儿孙女,男女皆一视同仁,给了孙子东西,必要给孙女们备一份,孙儿孙女皆敬爱她,小宋嫱自是知道祖母喜爱她,姑姑有些陌生,但祖母却是熟悉的,这下也不慌乱了,红着脸叫了祖母一声:“奶奶。”
“乖了乖了,奶奶给你剥果子吃。”老太太握过了一个橙桔剥了起来。
“娘,用不着,我来就好,您好生跟王妃说会儿话。”郑氏忙一个箭步过来,毫不犹豫蹲跪在老太太身边,拿过了老太太手中的橙桔。
如此谄媚,应氏在心中哼笑了一记,抬起头与王妃说话,“您最近可有什么忌口的?等会儿我交待下去一番。”
“回大夫人,王妃娘娘最近没什么忌口的。”柳娘代为回道。
应氏瞧了这越主的奴婢一眼,收回眼笑着点头:“那就好。”
说罢,自觉冷淡了些,又补道:“自得知您有了身子,我这针线就捡了起来,预备着给小公子做些鞋袜衣裳,挑着工造坊那最柔软的布做的,到时候给您送去,还望您不要嫌弃。”
“多谢。”应氏会做脸,王妃亦不挑剔,回道了一句道了谢。
这夜应氏侍候婆母睡觉,只问婆母安好,不曾言道多余的一句话,只是回了屋中见到房中大郎,忍不住多嘴了一句:“王妃娘娘这是要把郡主当世子养?”
宋大郎听言闭眼不语,直到上床也未回她的话。
应氏那颗心便冷淡了下来,冷如磐石,坚不可催。
第242章 番外 历程三
翌日,王妃在宋府用完午膳就令下人备马回府,临走前,她与母亲宋张氏在内卧小坐告别。
老夫人细数着让女儿带回去的吃食物什,叮嘱她好好注意身体,又问了下一次女儿会来的时日,王妃一一点头应诺,末了等老太太说完话,她道:“下次我来,不用叫大郎他们了,让他们忙他们的。”
老夫人愣了,半晌抓着女儿的手,蠕动着嘴:“小五啊,家和万事兴,你不要见怪,大郎他们心中有你,你是知晓的,莫要因…小事,你们兄妹之间就有了隔阂。”
王妃朝母亲颔首,明艳脸上带着淡淡疏离,“你何曾见过我们之间会因小事起隔阂?只是我希望你这次也能听我的。”
“是了,是了。”老太太无一不答应她,这次亦然,只是等女儿走后,还是为儿孙之间日后的疏远流下了泪。
宋老爷宋韧送了女儿走后,回屋看到伤心的老妻,听罢前因后果,与老妻道:“小五不是要与兄嫂计较,她没那个心,只是北晏往后要走的不是寻常路,我们大儿媳妇是正统的大家闺秀,对女子抛头露脸之事想必有她的看法,她自来与小五不是一路人,反倒是三郎四郎两家媳妇没她那般想得多有主见,小五还是喜欢她们的,却不管他们合得来与否,小五对她们向来一视同仁,这已是为你为大郎为我们家着想,且不论这些,她对你情之切切无人能及,你莫要再伤心,伤了她对你的一片赤子情。”
话说来是如此,但老太太因老爷的话更心惊胆颤:“承儿已是一国之君,皇帝陛下是她的儿子,小五已是风头无两,要是咚咚身为一介女娘当了女世子,承了晏地王城,那不是坐实了她佞臣惑主之名?岂不是把她架在那烈火上烤?”
“你啊,不要把那些闲言碎语放在心上。”宋老爷不以为然,“小五做得的事,咚咚一样做得到,你看她小小年纪就已英姿不凡,有小五与德王教导,她往后只会比她母亲更坚韧聪慧。”
“可是,要惜福啊,承儿已是皇帝陛下了啊。”
“承儿是了,但咚咚亦有她的传承,这是他们夫妻俩早已定好的事,你像以往一样对待咱们的小娘子就是。”宋韧再是知晓老妻不过,知道她只是担心,握过她的手拍了拍,安慰她道:“我们老了,什么都有了,反倒退缩畏惧了起来,这是人之常情,年纪大了最怕变动,可他们还年轻啊,他们后面还有更年轻的,他们不动不变不奋进,就容易成那被后浪拍死在沙滩上的前浪,就像当年,你要是不咬着牙随了我来都城拼这一程,你当有我们现如今的日子?娘子,这世上岂有不凶险的富贵路?再来,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小五要是现在就止步了,不像过去那样了,我们反倒要担心她往后的日子了,你说可是?她如此,北晏亦然,母亲过得的日子她一样能过得,可是?”
宋韧本来想与她道,他们的闺女在成为一国之君的母亲后,下一步想为北晏、像北晏这样的小娘子开辟几条别的路来——北晏的继承权必然会引起巨大的轰动,攻击者必然无数,而应从者了了,也必然有一二出现。
这是一个必然会载入史册的举措。
她没有止步于成为帝王的母亲,没有为保护安宁的生活停止步伐,她是宋韧的骄傲。
但这些老妻不想听罢?宋韧便未与她多言,只道了那些她能听进去耳朵里的话。
而老太太想起了小娘子初初降生时那百无聊赖、毫无生气的厌世样子,当下直直点头:“是,是我想岔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与其活着如同死了那般,女儿也好,外孙女也罢,她们想轰轰烈烈就轰轰烈烈,想像爆竹炸开一样地活就像爆竹炸开一样地活,她当娘当长辈的,就直直地守着她们,捍卫着她们就好。
老太太毫不犹豫地点头,那样子,很有当年她护着她的“小妖怪”娘子的勇猛。
想当年,宋韧看着古怪异常不吃不喝的女儿,只想她如此安静死去才是好,但明知不对劲,还以一腔母爱把她养大的,却是他这个说话从不大声、在外人那里从不显山露水的老妻。
或许她不懂什么大学问,但她是儿女的好母亲,他的好妻子,一个家的好主母,家族的好长辈…
她一生都在为丈夫儿女付出,为了他们竭尽了她的全力,她的坚韧坚忍皆用在了他们的身上。
看着眼前两鬓斑白的老妻,宋老阁老对着老夫人满目含笑,道:“娘子如此聪慧坚韧豁达,为我等操劳一生方有我等之名,若是自幼如能像男子一般在世间行走,没有我等拖累,想必一生光华远胜今之宋韧。”
张氏当他是戏言,瞪了他一眼:“莫要胡说八道。”
却未曾想,当晚入睡做梦,她梦见了她坐在高堂上,底下有无数女弟子朗朗读书声,课后,她们叫着她先生向她拥过来,女弟子们围着她七嘴八舌道:先生高地桑田无水何解,我必会巾帼不让须眉,明年乡试几时…
种种种种,老太太在梦里开怀畅意不已,待到醒来,她忽地泪流满面。
她做梦时的那处高堂,与她家老爷被学生簇拥所站的那处高堂一模一样。
年至古稀,她从来未曾想过,原来她竟想成为他,成为一个像他那样气概非凡,顶天立地,传道解惑,受儿女敬重学生爱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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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月末月,德王入宫务公,宋王妃与宗族中几位来府的王妃在说着话,宫中来人,说德王在宫中有事,请王妃过去一趟。
管事娘子抓着公公细究,原来是德王在宫中犯事了,骂了皇帝还打了皇帝。
是怎生骂的?骂皇帝是聋儿子。
怎地还打了起来?原来德王说:本王治不服你这聋儿子,还打不服?老子不信。
到底是如何吵将起来的?原来是德王在小朝上伸脚绊了当朝楚御史一脚,把楚御史绊倒在地,摔断了鼻梁,圣上说了他两句,他就跟圣上对上了。
至于为何跟楚御史过不去?原因乃楚御史为老不尊,非要给前皇、现兵部主事福王周恭塞小妾,德王嫌他一个监察百官的御史,最应该正人君子的人做了那老鸨的事情丢人,一定要当着诸重臣给他个教训。
皇宫已然因他鸡飞狗跳,年轻燕帝身边的喜宝公公从门口一路小跑着进王府,求王妃娘娘赶紧入宫救驾救王爷。
但王妃娘娘那边迟迟不回话,经验老道的喜宝便快马加鞭,一刻没有耽误,哭哭啼啼去了杨公公的地方,声泪俱下求师傅去救德王。
德王的儿子都位极至尊了,但在杨公公心里,德王还是以前那个在外面受了欺负,需要他出头出面保护的小德王,一听德王在宫里受大臣夹击,认为百官皆已扑倒在他们王爷身上撕打他,当下急轰轰去找王妃,王妃不答应,他便拿袖子抹着眼睛呜呜地哭:“竟让老奴亲眼见王爷受辱,老奴还不如死了算了。”
杨公公的泪说来就来,眼泪掉得再是真真不过。
王妃冷眼看着,见杨公公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也毫不动色,直到杨公公不惜血本装昏,厥过去不算,偷眼看她不动,竟然还想往地上倒去,她不得不起身。
腿脚不便的人居然还想往地上倒,也不怕依他那身子骨倒下去这辈子就此打止,王妃娘娘很是服气这位愈老愈不讲究脸面的老公公。
“娘娘慈祥,娘娘慈悲,谢娘娘为老奴,为王爷做主。”王妃一言不发目不斜视,带起一阵清香的花香味快步而去,杨公公在后面谢恩,欢呼罢,忙挥手叫帮随,“快抬我起来,我去门口送娘娘!”
得盯着她是不是出门了,是不是去往了皇宫的方向。
来做客的宗族内妇来不及走就见杨公公闯了进来,这下憋笑看杨公公朝她们匆忙行礼,又慌乱指挥着人追随而去,那厢北晏郡主得了传讯过来招待客人,听到自家公公又逼迫母妃去宫里赎她父王,不由摇头,“积多成疾,且等着母妃收拾你们。”
这厢杨氏郡王妃见到北晏郡主不由欢喜,抬手招她:“珠君来了?快来嫂子身边。”
杨郡王妃与宗室郡王渭靖王周启弘成亲十五载,亲自育有三女,庶子庶女另有六人,无奈孩子早夭者多,郡王爷前年又英年早逝,如今膝下只留有嫡女一人庶女二人,眼看宗族逼她过继分枝之子继承家业在际,她就过来朝王婶讨主意来了。
见到日后要承晏地的北晏郡主,她自是欣喜。
“渭靖王嫂嫂金安,定沙王嫂嫂,吴王嫂嫂,北晏请嫂嫂们安…”北晏双手捧起裙子一角行礼问安,扬起头一脸灿烂的笑,“母妃叫我过来招待列位王嫂,北晏这无甚好玩的,正好趁母妃不在,诸位嫂嫂可要与北晏去母妃的花果园里偷个香?家中李树恰好长熟了。”
第243章 番外 历程四
新皇即位后,成立了十六阁老议会制,从诸大臣、大儒、诸侯中挑出了政绩斐然、学识渊博之人入阁定政,凡天下大小事,十六阁老只要定批人数过十二者,君主不得有异议。
新皇上位就颁布此令,让权于臣,引起了轩然大波,其震荡比前帝让位有过之而无不及,但也因挑选出来的十六阁老个个背后皆势力不凡,他们一拢合起来,朝廷迅速稳定了下来,前帝让位风波以肉眼可见之势日渐平息,且在朝廷一波接一波的起伏当中变得不再惹人注目。
新皇上位,其亲父德王无所加封,被纳入十六阁老为议政王,也无揽权之势,反倒常因跟皇帝陛下意见相左频频争吵,起初议政团阁老以为是这父子俩之间的惺惺作态,先前还作壁上观,隔崖观火不插手,后因两人吵得过于情真意切,他们也被余火波及,不得不磨拳擦掌为自保奋战,多多参与了几次,品出了这父子俩吵架当中的真切来,这才放心入战场。
德王自持甚高,但他乃性情中人,仗着身份连皇帝都敢骂,但却不会做那仗势欺人之事,庙堂之上与人吵得再凶,事后也不会放在心上,还会嘻皮笑脸与人勾肩搭背称兄道弟,说来,其人稳重尚不及新帝一半。
他是嬉笑怒骂自然于心,诸臣好笑好气之余,拿他也没什么办法,更因敬重德王时常避嫌放权,以身作则为天下先,就是同为内阁成员的御史大夫楚构被他指着鼻子当着阁老团骂了一顿气不过,一退下后也唉声叹气摸摸鼻子认了,万万没有与德王计较的心。
先前问政殿中,德王指着皇帝道要叫王妃来收拾不孝子,不孝子皇帝面色不改,不慌不忙确认过明日大朝要定议之事,就让他们先出来,没想德王更气得狠了,拉着福王叫上这任的宗族族长仁王要去祖庙,要把皇帝从他名下剔出去…
这次,皇帝真真是怒了,叫了身边人去德王府叫宋王妃来,宗族在场的三位王侯忙冲上去劝架,符相等人忙趁乱退了出来。
那真是一片乱,也不知宋王妃来了又如何,出了问政殿,步至前门天下宫时,兵部尚书和兵部侍郎双双左右围着符相,侍郎探头朝丞大人拱手请教:“敢问相爷,这次皇爷所怒为何?”
兵部侍郎以莽夫自居,借莽夫之皮经常不耻下问,脸皮之厚肚心之黑,堪当十六阁老前三位,宽厚仁德的符相就是他常请教之人。
兵部侍郎乃新帝一手提拔之人,他背后虽有其家族和外祖家族两门将门作为靠山,但年过三旬被提为手掌实权,入政为阁的兵部侍郎,可谓是一飞冲天,饶是作为宋王妃之兄的户部侍郎宋鸿湛,为之也要逊色一二。
符相就是之前还不明白新帝为何要提拔此人,共事两年下来,也足够充分理解新帝选拔人才的眼光了。
这年轻侍郎为武将出身,三年前最高的官位不过是位于三品的骠骑将军,他十四岁就身在西边沙场镇守边界,其中十年没有回过都城,说来没有在官场浸*淫的时间,但一身老辣油滑、装憨卖傻、翻脸比翻书快的功力毫不逊色官场为官多年的老油子,在内阁当中上窜下跳,不到半年就如鱼得水,猛龙入江,轻松快意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