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苑娘穿的还是上午那身衣裳,闻言起身,明夏通秋忙过来替她打理身上的饰物衣裳。
须臾,众人与她一起往前堂去,路上旁管事跟在她身边,快快把这半天前面所发生的事告知了主母。
“后来那几家亲戚一上门,屁股还没坐热,堂内就吵将了起来。小的听着,这几家家里当家的来意,就是为的恩科那几个名额来的。这几位别的家的爷说,此前事出突然,为赶考爷只考虑了临苏城里的家里人,他们能理解,只是好事不能老在同一处,同是常家人,他们希望这次爷能考虑考虑离的远一点的家里人,到时候怕事情出现的突然,想请爷现在就定下下一次去京的人家,到时候收到消息,也来得及及时赴考…”
说到这,旁管事声音压低了一点,他偷看了一眼主母的脸色,见她面容平静,便接着往下道:“岭北那家的来意也是如此,但后来的那几家说他们家与我们家早就没有了干系了,就着此事,大吵了一架,还是爷出面,把这事暂时安抚了下来。”
“暂时?”苏苑娘回头看了他一眼。
“是,暂时,爷说这等大事,他一人不能作主,还是像此前那样,族里各家出人,议事堂论事,一起定下一次的名额,这才让堂内之人作罢。”
旁管事的这番话让苏苑娘敛了眉头。
下一次的恩科不知是在什么时候,中了恩科的人前脚还尚未进临苏,常家人就迫不及待把心思表露了出来…
这些都是事。
前世有些事情没有发生,但新的事情已滋生。
“夫人?”
旁管事小心翼翼的喊声让苏苑娘回过神,她点点头,“我知道了。”
知道了什么?是他说的事还是…
旁管事不敢妄作猜测,忙回道:“是,今天前面的事情就是这些,您有要问的,您就说。”
“辛苦。”苏苑娘如此道,但没有问下去。
**
“南和。”
“在。”
“去看看夫人过来了没有。”
“是。”
南和领命而去,常伯樊朝堂内的诸人拱拱手,笑道:“我叫内子过来送送众位亲人,还请诸位长辈兄弟再稍等片刻。”
此前常伯樊吩咐人去请夫人,诸人还以为他是让人去叫当家媳妇给他们送回礼,没想是真人前来,这厢几人面面相觑,正寻思着说话,此前一人舌战群人的常径连忙舔了舔干涩不已的嘴,先于众人道:“得弟媳亲自相送,是我们兄弟的脸面,谢孝鲲弟弟不介怀前世,待我们兄弟俩如自家亲兄弟一般,常径心中着实感怀,回去定与家父细说你对我们兄弟俩的关怀。”
就是来送个客,都让他扯上这些,那些将将与常径闹得翻脸的几家人顿时脸色铁青,齐齐愤怒地往常伯樊看去。
如若不是之前他护着这两兄弟,岂会给常径攀上他的借口?
老家主都明言了绝不承认的常家人,他是真想给认回来?当真是不孝。
有那极不快的,这厢心中已打定了主意,一出去就要拜访临苏城里的常家老人,好好细道细道此事。
总而言之,这恩科的名额的事绝不可能落到岭北手中。
等到苏苑娘到达大堂,就见到了两个迁怒于她的常家亲戚脸色不妙地朝她瞪来,苏苑娘不明所以,朝常伯樊走去,在他身边站定,方抬眼朝那瞪视她的人看去。
“当家媳妇既然来了,那老夫也不久留了,”堂内辈分最长的那位五旬老人,此前他正是迁怒瞪视苏苑娘当中的一人,这厢他勉强开口,道:“就此告辞。”
此人从汾州城而来,在汾州城也有一定的身份地位。早年本家当家纨绔荒唐,乃膏粱子弟,他作为族兄弟很是看不起来,与本家也少有来往,后来其子少年当家,倒是给他们分过两次族利,他还有点好感,未想有其父必有其子,这人的偏执与盲目像极了其父,听不进别人一句劝,当真是可恨,他也是看走眼了。
此厢他心存极大的不满,说话便毫不客气,一说告辞就要走,也未给苏苑娘说半字一语的功夫,提脚就往大门去。
“这位族爷,”刚走两步,他就听后面响起了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您稍等片刻。”
这位族爷迅速加快了步伐。
“当家,这位族叔可是生气了?”苏苑娘见人不停反快,抬头与常伯樊看去,“可是你得罪了人家?”
闻言,常伯樊挑眉。
我得罪了人家?夫人这话…
常伯樊朝前看去。
那厢,不想在名额未定之前就跟本家当家撕破脸的族叔当场僵住,回过身,竭力扯出笑容道:“侄媳妇可是有什么误解,贤侄可没得罪老夫。”
“是了,”苏苑娘颔首,不紧不慢道:“那如此,可是我得罪了您?”
她满眼好奇,微微偏头,作洗耳恭听状往这位族叔看去。
这一个两个,皆不是什么善茬。尤其一介妇人,居然棉里藏针,当真是毒妇,绝不是什么好女子,这族叔当场怒极反笑,道:“小当家媳妇,你这话说的,把没影的事说得都有影了,我怎么不知道你得罪了我?”
说罢,他似是看恶心极了般地看了苏苑娘一眼,随即转过头,板着脸朝常伯樊道:“贤侄,不是老夫作为长辈跟你多嘴,女子娴静少言方为良妇,往后你还是少让后院的人出来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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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1 章

同辈尚且不好说这年轻媳妇的事,但长辈为尊, 说教小辈两句不为过, 这族叔便是这般想的, 未想他话一落, 就见年轻家主的脑陡然剧变, 眼睛像霜刀一般像他直视射来:“诃叔也多年不与我家来往, 这突然一来, 就教训起小子的内人来, 这威风,可是大得很!”
怒气从他身上勃然而出, 就如晴空中的炸雷, 惊得在场的人心神突地一凝,紧接着又听常伯樊以比之前更大的怒意愤道:“我妻子是不是良妇, 自当我说了算。还请族叔莫要为老不尊, 长者不仁爱族小便罢, 还妄测小辈的为人, 到时有损我妻在外的名声,想必您这个爱嚼小辈是非的长辈到时也好不到哪儿去!”
谁也未曾想过这外相温和仁义的家主会说出这等重话, 堂内顿时一片僵凝,无人作声。
那诃叔被他当着众人面斥,一股气烧到了脑门, 刹那之间面红耳胀,“你这糊涂小子,把我好心当作驴肝肺。”
骂的不是他, 而是教他妻子好好做人,竟然反过来说他,反了天了!
“您好心?”常伯樊冷脸如霜,“在我面前面斥我妻子不良,让她不要出来露脸,这哪一桩,是轮得到您到我常伯樊、常氏一族族长面前来说这话的!”
最后一句,常伯樊大喝出来,字字打在了客堂的墙壁门柱上,引得堂内诸人耳内嗡嗡作响。
众人无话,便连相互打看的眼势都止了,皆垂下眼,眼观鼻,鼻观嘴,置身事外,谁也不想这时候出面引这家主的发作。
“你!你!”
“来人,送客!”
“是。”
这厢,旁管事与南和带着府中护院迅速从侧边冒了出来,旁管事一马当先站在了那族叔面前,低下头扬手:“请。”
“请。”南和铁青着脸,眼冒冷光,毫不客气地道。
被下人围着请出的族叔顿时恼羞成怒,挥袖怒道:“你当老夫稀罕你这家不成!”
他本欲再说“往后休得我来”,但一想他是带着要事来的,此事绝非族老可办,最终还得这所谓族长拍板,他便强忍下了这口气,挥袖大怒而去。
他身后,跟着来的亲戚见状连忙出来,跟常伯樊顾左右而言他,“那个,孝鲲兄弟,我那外头约了人,还有事,就先走了。”
常伯樊脸色难看,这人也未等他回答,低下头就当他是答应了,转身朝小辈们使了个眼色,让他们跟上,便领着家里人飞快走了,跟上前面勃怒的自家人而去。
跟他们同来的另两家见状,颇为无奈地跟常伯樊提出告辞,匆匆而去。
等他们走了,屋里只剩下常径兄弟一家,还有非汾州城的另两家人。
常伯樊脸色依然难瞧,正当这三家人挤尽脑汁想着说什么话打破这僵局时,就听那年轻当家媳妇开口道:“诸位叔伯,我备了点小礼,你们拿上再走罢。”
她来送客的,既然还有客人在,苏苑娘便开口提出。
“啊?”有个面相四旬的带须中年文士先回过神来,忙朝她拱手道:“让你费心了。”
说罢,他朝向后的儿子道:“还不快快双手接过婶娘的礼。”
常伯樊在临苏辈分不高,但临苏之外比他辈分低的常氏族人颇有些多。同临苏的常姓中人但凡不是嫡子传家人,一旦到了十四五岁就会成亲被分出去,早早成家,早早生子,嫡系传家人则是要等到十□□近戴冠之年方才定下,久而久之,临苏本家所在之地就出现了众多比嫡统的传家人辈分高的同族人;而不在临苏的姓常之人,往往是庶系一门出生,皆多也要到十□□才成亲,子孙辈传承的便要慢些,子系与嫡系一系的年纪、辈分相仿,两者之间相差不过于巨大,不到常伯樊还要叫族中一些小儿小叔的地步,这次便来了一家年长于常伯樊,和常伯樊同辈,儿子还和常伯樊相差无几的人家,一见自家在临走之前还能在常伯樊面前露个脸,便忙叫儿子出面,好让常伯樊多认识一下。
他这般一说,本要让丫鬟奉上的苏苑娘多走出了一步,接过丫鬟手上奉上的回礼,交给了这家的小子。
“多谢婶娘。”那小子双手接过,弯腰恭敬道。
“这小子乃我家中长子,年十五,名常佩,随的是祖宗下来分家之子以单名为上的规矩,他从小跟随名师,熟读百书,四书五经已能倒背如流,就是算经方面欠缺了些,不过我已给他寻了这方面专长的名师,就等这次回去随先生专心研习了。”那文士靠近常伯樊,在短短工夫内,几句话把儿子的优短处皆说道了出来。
“哪年生的?”果不其然,他一通话之下,常伯樊脸色缓和了许多,还出口问了话。
这儒士最想听到的莫过于此,忙笑道:“英武九年出生的,虚岁是十五,但我家这小子生的不凑巧,腊月二十九就要大年了他就从他娘亲肚子里掉了出来,没两天就有了两岁的年纪。”
原来如此,看着就十二三岁的样子,不像十五岁,这小子懂礼,老子也会说话,常伯樊便愿意多给点脸面,这时他脸上已见点笑,口气也舒缓了许多,已见温和:“小小年纪就已熟读百书已很了不起了,算经差些也无妨,努力攻克就是。”
这儒士与其子一听,顿时大喜,这父亲带着儿子连忙道谢,便是苏苑娘也承了他们几次拱手。
常径常勤一看,心道族里人到底是聪明的居多,他们这次怕是难轻易成事。
他们也很想凑过去说两句,但等这父子俩告辞,临到他们,不等那当家媳妇说道,就见常伯樊面露乏色与他们道:“天色不早了,留了族兄族弟一天,也是不好意思得很,我就不久留二位了,南和,送两位爷出门。”
刚从外面“送客”好回来在侧边站定的南和立马出来,“是。”
这厢,苏苑娘示意三姐把这家的回礼送到南和手上。
常径兄弟一看常伯樊的神情就知无法久留,他们颇为遗憾,但不得不奈何,在府里仆人的相送下带着常府的回礼,以及常府的拒礼一并回了客舍。
等他们走了,苏苑娘静静看着常伯樊,常伯樊站在原地,想说点什么,但在她清澈又了然于心的眼神当中,渐渐止了嘴,末了一字也未吐露,只与她一般,眼神静静悄悄却又格外缠缠绵绵地回望着她。
他此情此心,不想明言,却又渴望着她懂…
可她懂吗?
常伯樊不敢盼望,却又希翼她能懂。
看着他眼中明晃晃的渴望,在长久的凝视之后,苏苑娘朝他走了过去,搂住了他的腰,把头靠在了他的肩膀。
常伯樊,多谢你在人前护卫我,这比人后你对我的好还要好上许多,我已经记住了——苏苑娘在心中与他如此言道。
她未说话,但常伯樊从她伸出手的那一刻,心就跟停止了一般,直到她的头靠在了他的肩头,他才感觉到心跳终于回到了胸口,他回抱住她,紧紧地搂住了她,下巴搁在她额边感知着她的温度,哑着声道:“苑娘。”
苑娘,只要你一生能这样向我走过来入我胸怀,我愿为你劈波斩浪,一往无前。
**
这一天,有愤怒离开本家府邸的常氏族人,也有欢喜离开本家的,到了夜晚,得信的常氏族人在床头跟枕头上嘀咕了此事半天,方才入睡。
第二日,临苏常氏一门,大大小小无论老弱男女,只要得了信的皆往城门走,去迎他们常氏一门高中的三位秀才老爷。
城中百姓虽未得信,但一看这阵仗,连县令都出现在了城头,一传十,十传百,城门门口便被熙熙攘攘的城中百姓堵住了。
常姓之人又是喜又是怒,不过喜比怒要多,虽说及第的人不是他们,但到底是他们族中人,他们与有荣焉,推开这些百姓让他们让路的口气都带着喜气,还有这三家的家里人派人派出的干果小点心,甚至然还有发出小铜板的,这让赶过来看热门的百姓更是欢天喜地,个个喜气洋洋,好一派欢快的景致。
等消息到常府,就是这三位赶回来的秀才爷往常府赶过来报喜的消息。
“娘子娘子,您快站起来让奴婢看看。”一听秀才老爷要过来报喜,明夏急了。
今早姑爷说让娘子挑身见族后上进后生的衣裳穿在身上,明夏还不明所以,这下可算是知道姑爷的吩咐是什么意思了,原来这三位秀才老爷回来的第一见事不是回家,而是往他们家来。
常伯樊今日早上出去了一趟又回来,坐在苏苑娘的书房里占了她的书桌一角在看帐册,苏苑娘身边多了个占她桌子的人,还想着他什么时候回他的书院去忙,莫要打扰她,但话还未找到时机开口,就得了这个消息。
明夏急,她却是一点也不见慌,掉头朝常伯樊看去,问道:“怎地来我们家了?”
不回去拜见父母师长磕谢生恩师恩,来他们家作甚?
“呵…”常伯樊哼笑出声,从帐册上抬头,与傻苑娘道:“看来都不傻。”
苏苑娘偏了点头。
“谁给的前程,看来他们心里都有数。”常伯樊笑道:“现在轮到我们要挑,到底器重哪一个了。”


第 132 章

常家高中的三员,依次乃常氏一族年寿辈分最的老祖常文公之曾孙常孝义、常叔祖常六公之子常太新、常族叔常隆归之子常笠。其中以常太新年纪最长, 这次恩科被提为县令, 但常孝义、常笠两人补为主薄。
前往主府途中, 常孝义被自家人拦下,被领到其祖父常以公面前,以公一见孙子眉头紧皱,问道:“你们这是何意?给你的信没收到?”
眼见另两位族叔族兄已往本府去了, 单单落下他一人,常孝义焦急万分, 这厢急急朝祖父又行了一礼, 道:“祖父容孙儿近身速速与您道来。”
见长孙焦急, 神态间却不乏尊重,以公心里一松动, 朝他招手,常孝义连忙过去,在祖父耳边快快道:“祖父的信孝义收到了,但事情却有所出入,孙儿不敢有所隐瞒,孙儿之位, 皆时家主派人斡旋而来,本来是没有我的名字的, 是家主的人得到消息,连夜奔波,孙儿的名字才险险挂上最后一日的补位榜尾, 可以说如若不是鲲哥哥,孙儿这次就悬了。”
“你怎么就知道没有你的名字,是他的功劳?”以公狐疑。
见祖父不信,常孝义急得满脸通红,“因被孝义挤下的人乃远东侯的孙女婿。”
“你表兄还乃郡马,礼部郎中,一介远东侯还能挤不下?”以公有些许不悦,孙儿这话,岂不是助他人气焰,灭自己威风?
“祖父,您就信了孙儿罢,”常孝义哀求道:“这真是鲲哥哥替孩儿求来的,不敢家中以后如何盘,这提携之恩孙儿今日定要去谢了的。”
他不能不义,也不能让另两位族叔兄冒了尖去,衬得他无德无义。
那一个“定”字瞬间激怒了常以公,以公勃然大怒,愤而挥袖道:“岂有此理,你家中太公为你之事日夜操劳不已,你不回家先去谢长者关爱之心,而是去谢一介黄毛小子,你这是翅膀长硬了,不把家里人放在眼里了?我看你是无孝无义!”
祖父“无孝无义”这四字大帽压下来,常孝义眼前顿时一片发黑,慌忙跪下大拜哭道:“孙儿不敢,孙儿不敢。”
常孝义伤心啼哭不止,一为祖父的指责,也为自己预感的不顺的将来。
这边常孝义被叫走,三位相携同去主府谢恩的人少了一位,在常孝义被叫走后,常太新与常笠两人对视了一眼,掩下心中猜测,默契地对常孝义的离开之事避而不谈,当这是极平常之事。
走到一半,年龄较轻的常笠突见父亲常隆归出现,心里还紧了一下,一见父亲手里提着封着红封的盒子,明显是礼盒的模样,心中着实松了一口。
这时他们被人群包围簇拥着前往常氏主府,身边人太多,当机不是说话的时候,常笠与父亲相见请过安,瞄准空当朝其父道了一句:“家主京中有人。”
他们三人一路相扶相助急行赴京赴考,又经过考试选拔等险阻,再一道高中回程,一路行来三人感情已日渐深厚。常笠与常孝义同辈,年龄又相仿,自诩跟常孝义如亲兄弟无异,但路上感情再如何深厚,常孝义一被叫走,已知家主这位族兄在京能耐的常笠生怕步他的后尘,一路绞尽脑汁逮住空机把这话跟父亲送了出去。
他不比孝义弟,孝义弟家中有门道,他家中除了沾了个常字,别的一概皆无,万不能像孝义弟家中那般行事,常笠深知他父亲性情,他父喜爱看重他,但性格鲁莽冲动,原来对本家也颇多埋怨,他怕他父亲也作出如孝义弟家中之举,叫他回去。
见过京中诸多卓尔不群、学识渊博的人,威武雄壮、宏伟壮丽的城,常笠已不甘心于平常,现眼下最怕无人可靠。
常隆归未回话。在接近常府时,此时常府常年紧闭的大门全然打开,管家领着一干仆人等挎着篮子个个笑容满面相对,跟着他们来看热闹的百姓一看能领到喜糖,皆疯拥过去,他们身边的亲戚也举目而望,没仔细注意他们父子俩,趁此时机,常隆归回了其子一句:“知道。”
说话之间,他重重捏了下儿子的手臂。
常笠心中一动,内心对父亲感激涕零。
他家身无长物,如若父亲没有眼见不支持他的话,他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施展之处。君不见京中那些落榜的名士才子长夜大哭,痛苦嚎叫,也换不来一席施展抱负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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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苑娘打理常府数月有余,又有旁马功这个当过大掌柜的管事加上辅佐,常府库房丰盈,家仆行事井井有条,就是临时备一场大宴的能耐都有,更何况是这种提前做了准备的事情,是以这来了人,就算府中只有她一人当家,她也不用多做什么,随常伯樊去了前堂端坐。
胡三姐因此上跳下窜,前方听到一点消息就颠颠地跑过来跟娘子报,说完又如风一般去了——她还嫌裙子碍脚,提起一角栓在了裤腰带上,毫无自身乃女子身份自知,看得胡娘子脸上一阵抽搐,恨不能把她抓住关到柴房去。
胡三姐倒也不是全然鲁莽行事,她不怕她娘说道她,但怕娘子拿她清澈分明的眼睛看人,那时候她不想规矩也得规矩了,是以在通报苏苑娘话前,还会在大堂面前把裙角摘下,好模好样全须全尾了方才进去通报,再是狡猾不过。
有院中干活常府的仆妇看到,啧啧乍舌,私下议论纷纷,被匆忙路过的胡娘子逮到,气得叉腰骂娘,更是恨不得提刀去见那倒子爷的女儿。
常府大门到大堂前来来去去皆是人,大堂却是分外安静,大方、旺富守着大门,南和则和通秋各自站在自家当家与娘子身后等候吩咐,另有六个丫鬟站于大堂两侧,等候吩咐。
片刻,有相熟的跑腿过来门边,南和看到,速往门边去,听罢急急过来在家主耳边低语了一句,就站回了原话,远视堂外动静。
“苑娘,”常伯樊的位置与苏苑娘的位置仅隔着一张高案几,他探过身去,苏苑娘就在他的身侧,“文公家的不来了。”
这备的礼也就可少送一份。
苏苑娘浅额首,当是知道,过了片刻,她方反应过来,跟常伯樊低首道:“本也没备他的礼。”
知道来不了。
这可真是实诚,常伯樊笑叹了一口气,玩笑道:“就两个人了。”
“人贵精不贵多。”不知道来往与利害关系的,一个不要也无妨。前世的常家,又有几个人帮了他呢?最后帮到他的,也是那极聪明的,是以那些愚笨的一个不用又有何关系。
堂外人声嘈杂越发明显,料来人也是近到跟前了。身旁之人眼睛清静,神色淡泊,这等样子,与其父遇事不慌的容貌肖像了□□分,常伯樊在看过她多眼后,方收回眼,扬着嘴角看着门外笑道:“可都是下了大力气的。”
有的注定是白搭了。不过白搭也无妨,世事难两全,外人多等命运垂怜,像他这等无法坐以待毙者,就是用砸的,也要砸出一个时机来,如此岂可能无浪费?
“不可惜。”听到他的话,苏苑娘回道,没什么可惜的。
常伯樊颔颔首,脸上笑容不减,他的苑娘自是懂他,就是不懂,她身为岳父的女儿,胸中自有丘壑,与他多有契合之处。
常伯樊心痛她对他的无所求,但不知为何心底某处也因此松了一口气,这让他对她更是百感交集,牵肠挂肚。
“老爷,夫人,来了,来了…两个文曲星爷都来了。”就在此时,有仆人满脸喜气大喊着跑来,他后面,跟着一群被常家家仆弯腰恭迎进来的人。
“有长辈。”常伯樊厉眼,看到了一同而来的有两个族老,还有两家的长辈,先是站了起来,朝坐位上的妻子道:“苑娘无须过于多礼。”
欸?苏苑娘不解,偏头朝他望去。
常伯樊伸手出来牵她,“这正是你竖立一族之长夫人身份的时候。”
是了,苏苑娘起身,“晓得了。”
常伯樊因她的回答嘴边笑意加深,等回过头去,看着往门边而来的人君,他笑容减淡,松开她的手,带着不过不失的淡笑往门边走去。
“恭迎诸位长辈光临我府,太白叔,太新叔,伯樊在此恭贺太新叔金榜题名,往后前程似锦,归叔,笠兄弟…”
“兄长叫我三笠子就行,这是我在家的小名,父母兄嫂皆是如此称呼于我。”常笠忙回道。
“还是笠弟罢,你年弱我一岁,年纪轻轻就已这等表现不俗,乃我常家大幸,我作为族兄也是于有荣焉。来,各位长辈,族兄弟,还请入内就座。”常伯樊把走于身边的妻子纳于身后,等他们进去入座。
“客气了。”
“家主客气,客气。”
一半人先进去了,唯独常太新带着妻儿站于旁侧,等人进去的差不多了,带着妻子跟常伯樊打了个拱手,笑道:“多谢家主成全之恩。”
“哪里的话,太新叔此言严重。”常伯樊避过半身,又回以拱手道。
“当家媳妇,劳你们夫妻俩替我们家官人费心了。”卫国夫妻之间相称,妻称夫,平头百姓以良人相称为之,只有有官身者,方才能称官人,太新之妻已乃是半徐之妇,这番话出来真诚实意又有些羞涩。
她等了半生,方等到官夫人加身,这段时日已不知喜极而泣几回了。
“哪里。”被太新夫人以礼相待的苏苑娘后退半步,回了一礼。
“快给当家的叔父婶娘请安。”这厢太新夫人忙推儿女上前。
“小子见过…”
“宝娘跟叔父婶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