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野笑了,没有再问后续。
后续的故事,所有人都明白。新的环境有新的朋友,旧日故交终究会停在旧日,哪怕再相见时情分仍在,可彼此的近况再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心照不宣的,烦忧与欢喜哪怕连篇累牍的铺垫,都不足以令人感同身受。
某一个瞬间,她停在某盏路灯下,抬眼问他:“所以等到我们分道扬镳,去了不同的大学,以后大概也不会再联系了吧?”
乔野不是小姑娘,不会天真又矫情地对她说:“会的,我们要做一辈子的朋友。”
所以她已有预感,他也的确如实回答说:“大概不会了。”
那他们的交际,就只剩下这最后的一年半了。
徐晚星从来没有思考过别离这件事,哪怕与她的麻将小分队整日都混在一起,他们也只聊开心的事,只没心没肺地肆意挥霍着青春,谁也不曾幻想过今后的离别。
这是她第一次意识到距离这件事。
她和乔野的名字在成绩单上隔着遥远的鸿沟,那二十九名的差距猝不及防地提醒了她,在高考后,老师口中的分水岭就会真正分开他们。
其实也不过短短半个学期,于胖子说的很对,他们耗费了大多数的时间在作对上,真正作为朋友的时间少得可怜。
可他好像比任何一个人,都更快走到她的身边。
至少孤身一人时,是他在天台找到了她。
所以在明知他的回答不会很圆满时,徐晚星依然为那句“大概不会了”感到低落。
“也对,毕竟你是祖国的栋梁之才,我是麻将馆的中流砥柱。”她说着,又把自己逗笑了。
“如果没考上理想的学校,你有什么打算?”乔野看她一眼。
“回麻将馆当雀神呗。”
他神情一顿。
“徐晚星。”
“啊?”
“如果你的目标就只有这么一点,那我们做完这一年半的同学,大概就真的分道扬镳,逢年过节群发短信里再见了。”
徐晚星呼吸都迟缓了。
他没说话,只停在巷尾,看着那道卷帘门,“回去吧。”
他从她肩上拿过书包,道了声谢,回家了。
隔日,乔野没有来上学。
徐晚星在他家门口探头探脑了好半天,也没等到人,看看时间,知道再不走就真的迟到了,这才咬牙往学校跑。
第二节课开始了,乔野依然不见人影。
徐晚星回想着昨晚两人说过的话,天马行空地想着,难不成他爸又有工作调动,连夜举家搬迁了?!
她支着下巴走神,忘记了昨晚睡前紧握双拳下的决心,从今天起一定好好听课,努力学习每一科。
她低下头去,从抽屉里拿出手机,调出乔野的电话,思索了片刻,发出了两人之间的第一条信息。
“张春月今天没有来上课,代课的是七班的英语老师,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短信石沉大海。
隔了五分钟,她又发去第二条。
“师爷说大概明天物理竞赛的成绩就会下发各个学校,你钱包准备好了吗?”
依然没有回应。
徐晚星每隔几分钟低头一看,然而始终没有新信息涌入手机。最后,她在下课铃响起的第一秒,拿着手机跑出教室,拨通。
那边响了七八声,才终于有人接听。
出人意料的是,接电话的不是乔野本人。孙映岚礼貌地说:“是小徐吗?我是乔野的妈妈,他现在不方便接电话,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阿,阿姨好。”徐晚星没有心理准备,舌头都捋不直,“那个,我就是看乔野今天没来上学,所,所以——”
“他手痛了一晚,今天早上才告诉我们,所以请假上医院来了。”顿了顿,孙映岚语气不变,补充了一句,“医生说骨裂有加剧现象,再不好好调养,以后骨头变形了可能会有后遗症。”
徐晚星下意识说:“对不起——”
那边沉默片刻,才传来孙映岚的声音:“果然是你。”
☆、第40章 第四十章
第四十章
乔野缺席的这一日,所有的科目都在评讲试卷。
徐晚星从后座拿过了乔野的所有试卷, 每节课都在奋笔疾书, 替他做好笔记,打算整理了替他带回家去。
他的手伤打从一开始就是因为她, 突然伤势加重,也是因为她。徐晚星并不知道在孙映岚口中, 她被称作是惹祸精, 但此刻连她自己也这么认为。
语文课上,陈老师评价作文时,请徐晚星朗诵了一遍乔野的作文。
当众朗诵这件事, 徐晚星还是第一次经历。毕竟双语成绩过分差劲, 她只被当做反面教材拎出来批评过, 从未得到过范文待遇。
起初还有点紧张, 但念着念着,她就定下了心神。
作文的主题是,说一说那些遥不可及而你却最想实现的梦想。
乔野的题目是,暗淡蓝点。
他说在科技日益现代化的今时今日, 娱乐方式也日新月异,沉浸于感官体验的人越来越多,愿意放下电子设备的人越来越少。曾经,头顶的日月星辰是漫长岁月里受人瞩目的存在, 而今埋头的人越来越多, 仰望的却越来越少。
他的梦想是成为天文研究者。
他说1990年, 在距地球64亿公里处回望母星时, 旅行者1号拍摄下地球的照片。美国著名的天文学家卡尔萨根这样评价照片:“我们成功地拍摄了这张照片,当你看它,会看到一个小点。那就是这里,那就是家园,那就是我们。你所爱的每个人,认识的每个人,听说过的每个人,历史上的每个人,都在它上面活过了一生。我们物种历史上的所有欢乐和痛苦,千万种言之凿凿的宗教、意识形态和经济思想,所有狩猎者和采集者,所有英雄和懦夫,所有文明的创造者和毁灭者,所有的皇帝和农夫,所有热恋中的年轻人,所有的父母、满怀希望的孩子、发明者和探索者,所有道德导师,所有**的政客,所有 ‘超级明星’,所有 ‘最高领袖’,所有圣徒和罪人——都发生在这颗悬浮在太阳光中的尘埃上。”
乔野说,除却地球,宇宙里还有浩瀚星辰,每一颗都拥有与地球截然不同,却又毫不逊色的美丽。
……
他说了很多,在结尾处,这样写道——
卡尔萨根在他的书《暗淡蓝点》里曾献给自己一句话:献给卡尔萨根,又一位漂泊者,也许你们这一代会看见,做梦都想不到的奇景。
这个梦想曾属于六十年代,属于七十年代,属于我们的上一代。在所有遥不可及却又近在咫尺的梦想里,我希望成为下一个漂泊者,在我们这一代,也看见做梦都想不到的奇景。
……
那天夜里,徐晚星回到清花巷,并未急着去送卷子。
她从存钱罐里拿出了一张百元大钞,去了趟超市,拎着一袋猪骨回家了。在厨房整整守了两个小时,严阵以待,炖出了一锅浓香四溢的排骨汤。
翻箱倒柜找了只保温桶,小心翼翼倒满,拧紧盖子,最后才从书包里拿出乔野的各科试卷,用文件夹装好。她一手拎着保温桶,一手拿着文件夹,踏着夜色往宽巷那边大步走去。
乔野的房间亮着灯。
徐晚星小心翼翼从栅栏外翻了进去,蹑手蹑脚走到窗边,踮脚瞄了一眼。
隔着半透明的窗玻璃,她看见乔野半倚在床上看书。
屋里开着空调,隔绝了窗外的天寒地冻。他穿件白色毛衣,低头看书的样子专注而雅致,少年如画。
徐晚星在地上捡了颗石子,往玻璃上轻轻一扔,然后就蹲了下来。
屋内传来趿着拖鞋走动的声音,片刻后,窗户被人推开。她兀自埋头在窗角,恶作剧似的捂嘴笑。
直到——
“地上有钱?”
头顶传来慵懒的声音。
徐晚星:“……”
她抬头,与他四目相对,没想到自己这么容易被发现。
“找我?”乔野闲闲地立在窗口,居高临下看着她,“怎么不走正门?”
“得了吧,我可不敢踏进你家半步。”
“还有你麻将馆中流砥柱不敢做的事?”
“喂!”
都过了一整天了,他居然还记着她的玩笑话,徐晚星给予眼神警告。
“我可是好心好意服务上门,你给我好好说话。”
乔野的视线落在她两只手上。
“什么服务?”
“这是快递服务——”她率先把文件夹递了过去,然后又把保温桶放在窗台上,“这是外卖服务。”
话音刚落,乔野的房门忽然响了。
“小野,你在跟谁说话?”
“关窗关窗!”徐晚星一听是孙映岚的声音,急急忙忙拿了保温桶,赶紧蹲下。
乔野关了窗,为母亲开门。
孙映岚端着一碗排骨汤走进来,搁在书桌上,“吃哪补哪,把营养都吸收了,骨头才好得快。”
乔野:“……这都今天的第三碗了。”
“不止今天。”孙映岚严厉地说,“你不爱惜自己,我和你爸只能盯着你了。年纪轻轻就伤筋动骨,老了会留下病根的。你看看你爸,成天风里来雨里去的,老在项目上挖土,这不一到下雨天,老寒腿疼得下不了地。你将来也想和他一样?”
吃哪补哪。
乔野的目光落在那排骨汤上,“您也不怕我长成猪骨头。”
窗户底下的人差点没忍住,捂嘴堵住了笑声。
屋内的母亲问:“刚才我好像听见你在说话,有人打电话了吗?”
乔野:“同学打来的,问问我手怎么样。”
孙映岚不疑有他,只叮嘱他说:“这会儿汤还烫,你凉一下,一口都别剩啊。”
“知道了。”
孙映岚出门时,顺手把门也带上了。
窗户又一次被推开,乔野看着抱着保温桶蹲在墙角傻笑的人,“不冷吗?”
十二月了,寒冬的风呼呼刮着,孙映岚种在校园里的植株迎风招摇,险些没折了腰。徐晚星蹲在墙角,刘海也被吹得直晃悠。
她重新站起来,揉了揉发麻的膝盖,小声说:“走了?”
“走了。”
她踮脚瞄了眼书桌上的碗,撇撇嘴,“排骨汤?”
得到肯定的回答,她讪讪地后退一步,“那我走了。”
“等下。”乔野的目光落在她往身后藏的保温桶上,“那个不是要给我吗?”
“突然就不想给了。”
他定定地看她两眼,笑了,“排骨汤?”
“……”她不耐烦地挥挥手,“喝你的吧,废话那么多。”
说完转身要走。可窗后的人忽然探出半个身子来,用完好的那只手拉住了她,“徐晚星。”
“干嘛?”
“桶给我。”
她回头白他一眼,“你不是都有汤喝了吗?还一天三碗呢。”
乔野勾了勾嘴角,“送都送来了,留下吧。”
“你喝得下?”
他索性把窗都打开了,屋内暖洋洋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一种淡淡的香气。
“翻墙翻门都不在话下,翻个窗,你没问题吧?”
“干嘛,你这是请君入瓮?”
“不,我这是引狼入室。”
“你说什么?!”徐晚星发出死亡警告。
乔野笑了,从善如流修正说:“好的,请君入瓮,请君入瓮——”
等到徐晚星缓和下脸色,蹭蹭两下,身手了得地撑着窗台跳了进来,才听见他的下文:“然后瓮中捉鳖。”
“?”
她把保温桶咚的一声搁在桌上,瞪他,“你想死得慌?”
那桶排骨汤,最终三分之二都进了徐晚星的肚子。
他的房间很宽敞,但只有一张床、一把椅子,为了方便说话,她把汤放在椅子上,与他并肩坐在铺了地毯的床边。
客厅有他父母在,说话也不敢太大声,她只能降低了音量,凑到他耳边,像说悄悄话似的,把他错过的一整天都讲给他听。
“今天虽然你人没到,但你的名字像龙卷风一样席卷了整个高二年级,牛逼得飞起。”
“听起来不像褒义。”
“各科老师都恨不能把你当活佛供起来,让全体学生顶礼膜拜。”
“有正常一点的比喻吗?”
“哦,托你的福,今天语文课我还起来朗诵作文了。”
“我好像没有指点你写作文吧?”
“你的。”
“……”
说到这里,她一骨碌爬起来,在他填满一整面墙的书柜上浏览一圈。
“找什么?”乔野走到她身后。
“你有《暗淡蓝点》这本书吧?”
他应了一声,从她头顶取下了那本书。暗蓝色的封面上有点点星光,书名是Pale Blue Dot。
徐晚星接过来一看,“怎么是英文版?”
她看看书,又看看他,泄气了,“本来还想看一看的,现在看个鬼啊。”
乔野的目光从书上移到她面上,“怎么看不了?”
他从书柜上取下一本厚重的牛津词典,又拿了本天文学专用词汇书籍,一并放在她怀里。
“少打点麻将,一天多看几页,期末也就看完了。”他不咸不淡地说。
徐晚星抱着沉甸甸的书,死鱼眼,“乔老师,你这是在给我布置作业吗?”
“选修课,看或不看,选择在你。”他淡淡地看着她。
片刻后,矮个子少女抱紧了几本书,撇撇嘴,说:“看。看看看!和学霸交朋友就是这么难,不是我把你变校霸,就是你把我变学霸。”
然后转身拎过空空如也的保温桶,准备翻窗逃走,“那我走了啊!”
她身手敏捷地跳出窗户,只露出个脑袋,“你也别光说我,就让我少打麻将。那你也少抽点烟啊。”
乔野:“你这还提上条件了?”
“我这是规劝!”她振振有词,“抽烟有什么好的?危害身心,还波及周边人。你是好学生啊,好学生抽什么烟?”
乔野刚想说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说话很像师爷,就听见下一句——
“别抽了。来,不如一起打麻将。”
他面无表情,吧唧一声合上窗,“不送。”
窗外传来吃吃的笑声,她拎着保温桶,扬长而去。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第四十一章
和李奕辞的冲突结束后, 徐晚星也曾担心过他会找上门来。以他那样锱铢必较的阴毒性格, 她觉得他不是会吃哑巴亏的人。
乔野的反应很淡定:“来了再说。”
说这话时, 学霸的胸前还吊着一只大猪蹄子,也不知哪来的勇气说这种话。
“万一他又叫了一群人来, 像上次找我爸麻烦一样找到你,你怎么办?”
乔野奇怪地看着她,“不是还有你吗?”
“……”
徐晚星:“不是不让我动手吗???”
“上次是你单枪匹马找人干架, 的确不能动手。下次他要真带了一群人找上门来,这就叫正当防卫了。性质不同, 后果也不同。”
徐晚星陷入沉思。
乔野瞥她一眼,“怎么, 怕打不过?”
“笑话,我怕?他就是找一百个人来,你放心大胆坐教室里好了,只要我守在门口,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徐女侠豪言壮语,气势如虹。
“那你这个表情是?”
“我是在想——”徐晚星神情凝重道, “得罪谁都不能得罪你, 老谋深算, 心机太重!”
乔野:“……”
左等右等,就在徐晚星都认为李奕辞大概是被揍怕了, 没胆子来找她复仇时, 该来的还是来了。
只是事态的发展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样。
历时一周, 物理竞赛复赛的成绩新鲜出炉。与成绩一同抵达学校的,还有另一个诉求。
罗学明在看见成绩的第一秒,不可置信地从办公桌后站起来,捏着单子浑身发抖,“张永东,张永东!”
张永东很紧张,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着他,强行镇定,都不敢亲自来看一眼,“怎么样?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罗学明哈哈大笑,扬起单子,声势如雷,“一共三个决赛名额,两个都在我们六中!两个!”
他大步冲上来,激动得一把抱住张永东,“他俩满分。他俩拿了满分!”
张永东起初还被他这拥抱吓了一跳,闻言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不可思议地反问:“满分?两个满分吗?!”
然后两个大老爷们儿在办公室里抱成一团又笑又嚷,谁也顾不上形象了,画面一时非常热闹。
只是这热闹到底没维持多久,很快,师太从教务处匆匆赶来,带来了一只重/磅/炸/弹。
这已经是一周以来的第二次了,徐晚星在课上被叫去办公室,并且这一次,是罗学明亲自来提的人。
讲台上,代课的英语老师说:“我这儿正讲语法呢罗老师——”
“之后再补笔记。”罗学明眉头紧锁,朝徐晚星招手,“赶紧出来!”
转身时,徐晚星与乔野目光相对,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心照不宣的猜想。
乔野低声说:“不要冲动,什么都别认,我稍后就到。”
徐晚星定定地看着他,点头,“知道了,乔大军师。”
这一回,罗学明没带着她去教室办公室。那里人多口杂,不适宜处理更为紧要的事。
一出教室,他就沉声问徐晚星:“你和肃德的人发生了冲突?”
徐晚星顿了顿,回答说:“算是,也不是。”
“到底是还是不是?”罗学明怒道,“人家都找上门来了,说是被你打得脚都肿了,下不来地!”
徐晚星嗤笑,“有那么弱不禁风?一脚一棍子,还下不来地了。”
罗学明脚下一停,面上山雨欲来,“所以,你真动手打人了?”
师太已经在教务处候着了,室内还有另外两人,其中一位是个年过花甲、头发斑白的老人,另一位中年女性是肃德的副校长,双唇紧抿,略深的法令纹为她平添几分严肃。
徐晚星踏进门,正好听见那位副校长措辞严厉地说:“肃德承办全物赛已久,年年都顺利举行,从未出过岔子,没想到今年会发生这种性质恶劣的打架事件。”
师太从容而立,安静听她往下说。
“如果只是学生之间单纯的冲突,也就算了,但这事还涉及到全物赛的后续进程,不好好处理,不仅对两所学校的声誉有损,肃德今后还怎么去承办比赛?小到全物赛,大到国家级的各种比赛,我们还拿什么底气去跟人竞争?”
师太点头,“这事如果属实,确实会带来不好的影响。但好在贵校的铁招牌一向靠升学率保障,和学生作风关系似乎也不算太大——”
她目光平实而冷静,声色友好地说:“我记得前年的市级演讲比赛,好像也闹过一点不愉快?既然当时都没能影响到肃德继续承办之后的比赛,今天这事,应该也没您说的那么严重。”
师太说的是两年前的事了。当时肃德承办了市级的爱国主义演讲比赛,第一名的奖项也理所当然颁给了肃德这个主办方。其实像这类比赛,多会考虑主办方的颜面,三个奖项不会都给同一所学校,但第一名大概率是内定好了的。
可那一年参赛者实力悬殊,这第一名确实有些名不副实了。拿了二三名的外校学生不服肃德的第一名,当场就在颁奖台上控诉评审不公,为此,那第一名也和他们起了言语冲突。
教育厅的领导尚在台下,政//府官//员也端坐其中,见状都是一脸错愕。
场面闹得十分难看。
肃德的副校长一听,眉头就皱了起来,正欲反驳,就听见门口传来叩门声。
罗学明带着徐晚星走进来,说:“这是肃德的黄校长,这是十几年前我们学校的李校长,如今退休了。”
他口中的李校长,那位头发斑白的老人,目光锐利地看着徐晚星,把罗学明的话补充完整:“也是李奕辞的爷爷。”
徐晚星当时就一个天雷劈下,脑子里砰的一声炸开了。
李奕辞的爷爷官职这么大,她可万万没想到。
师太言简意赅对徐晚星说明了现在的情况——
李奕辞受伤了,腿肿得三天没下来床,现在走路都还瘸着,手上也有触目惊心的伤。
根据他的指控,是徐晚星在物理竞赛当日,连夜赶去肃德的大门口,与他发生肢体冲突。
冲突原因是,两人曾在他转学前就有嫌隙,竞赛当天又有了口角争执,他因措辞不当,侮辱了徐晚星的父亲,遭到她的暴力对待。
“现在肃德方面希望学校能给个说法,对你进行严肃处理——”师太停顿片刻,才说,“同时,他们认为这次事件性质恶劣,应该取消你的竞赛资格,后续不能再参加北京决赛。”
徐晚星一愣,回头看着罗学明:“我进决赛了?”
罗学明面色凝重,点头道:“进了。一共三个名额,你和乔野拿了头两名,满分。”
徐晚星瞪大了眼睛:“我俩都是满分?”
不会吧?打了个平手。
黄副校长很不客气地打断她:“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就事论事,我们也该先讨论你的打架行为。”
徐晚星干脆利落说:“行,你说。”
她这态度倒是把那副校长激怒了,当场将茶杯重重一磕,“你这学生,什么态度?我听说你也不是第一次打架了,违反校规校纪都是家常便饭。小小年纪不学好,还祸害别的好学生,你知不知道你给人带去多大心理阴影?身体的伤都是小事,好端端一个前途无量的孩子,被你打得下不来地。”
她这话与其说是讲给徐晚星听的,倒不如说是讲给李奕辞的爷爷听的。
“李校,您说说,这样的学生放在您当校长那时候,该怎么处理?”
徐晚星赶在老人说话前开口,“怎么处理,还不都是你们说了算?是,他前途无量,他被我祸害得参加不了决赛了?没有吧。倒是我,说不准要去决赛拿个第一名,抢走你们肃德的风头。”
她天真无害地笑起来,“这么一看,最好我被取消参赛资格。也别问缘由,他都没错,反正就是我打了人,好让你们再插个自己人进去呗——”
“你什么意思?”黄校长勃然大怒,“你在暗示我们别有居心?”
罗学明连拉都没拉一下徐晚星。师太给他递眼色,怕徐晚星把事情弄得无法善了,可罗学明压根动都不动,似乎铁了心要让徐晚星把事情说出来。
他脸色铁青,既有恨铁不成钢的不甘,又对肃德的做法感到愤怒。
学校与学校之间的打架事件多不胜数,年年都有好几十起,偏偏挑上这个时候来找人,还把老校长都给拉了出来。怎么,当谁是傻子,看不出他们居心叵测?
那就破罐子破摔吧。他冷笑着想。你们不让我的学生去参赛,那谁也别装出一副冠冕堂皇的样子来。
最后还是老校长说话了。
他定定地看着徐晚星,说:“我不管什么物理竞赛不物理竞赛,我今天来,不是作为六中的退休校长,也不是肃德的说客——”
黄副校长的脸色稍微白了下。
“我就想问你,都是父母带大的孩子,家中都有老人,如果换做是你被打成我孙子那样,他们作何感想?”老校长面色不虞,双目蕴怒,“今天我只是作为祖父,因为孙儿遭受了暴力对待,所以前来问罪。”
他抬起头来看着师太,威严甚重,“你们刘校不在没关系,我可以等,就在这里等到他回来为止。我亦是从教者,不可能主张以暴制暴,但如果今天没有一个满意的处理结果,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最后一句,言辞凿凿。
罗学明头痛欲裂。
在场两位不速之客,带着两种完全不同的诉求。
肃德的副校长显然只是想取消徐晚星的参赛资格,为自己学校争取多一个名额。可老校长的意思是,他要看到徐晚星受到应有的惩处,事情捅到刘校那里去,会有什么结果他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