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一些的就买些营养品,比如牛奶、猪脚、阿胶之类的,据说是吃哪补哪,比如第一支队郝帅的人。
而更熟一些的,比如她所在的第三支队,队员们每天没事就来坐坐,啥都不带就算了,还顺带着帮忙解决二队、五队的水果,一队的各类营养品。
出院那天,路知意胖了两斤,而本队队员个个都比她胖得厉害,面色红润,双下巴若隐若现。
这很三队,社会社会。
当然,来探望的人起初都是慰问伤情,发觉她没什么大碍后,就立马转移了话题。
聊天内容保持着惊人的一致度,以地下恋情为中心,围绕着时间——啥时候好上的、地点——在哪里苟合的、事件——为啥就看对了眼,展开了真心话大盘点。
一开始,路知意还想掩饰一下,保持着震惊脸,匪夷所思地问:“谁?我?我和队长?我俩好上了?!”
一群壮汉们沉默地站在原地,看她尽情表演。
路知意硬着头皮往下装:“你们好像误会了什么?”
郝帅翘着二郎腿坐在为数不多的访客椅上,笑眯眯:“是啊,这肯定是个误会。我们原本以为你和陈队不过是暗地里有点粉红色的小苗头,哪知道你俩都瞒着一整个基地暗通曲款到生死相随的地步了。这不是天大的误会么?”
“……”
路知意弱弱地表示:“我只是在尽我所能,想去帮队长一把。”
郝帅:“眼看要爆炸了都敢上,那你是挺能的。”
“……”
一队的人来了,是这样。
二队的人来了,依然不信。
三队……三队就不说了,所有人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五个大字:你们有奸情。
没有人肯信她和陈声之间是清清白白的队长与队员的关系。
本队的人就更加机智了。
白杨:“你都为他跳海了!”
路知意:“我是下去帮忙的……”
罗兵:“那我要是在下面,你肯跳吗?”
路知意迟疑片刻:“我——”
才刚开了个头,就被罗兵一语道破真相:“你别告诉我你肯啊,你闪躲的眼神、迟疑的态度已经透露了一切!”
“……”
追问再三,当初的事情还是露馅了。
“什么时候好上的?”
路知意见纸包不住火,妥协了,看了眼在场出生入死一整年的队友们,坦白道:“几年前,还在中飞院的时候。”
罗兵:“什么?那时候就好上了?!”
贾志鹏:“卧槽,演员啊!你俩一开始还装不认识?我不得不说,这一波演技真的天衣无缝,我都快信以为真了!”
徐冰峰蹙眉:“可你一开始进队的时候,队长好像还对你挺不待见的啊,这不科学。”
路知意摸摸鼻子,认账了。
“我俩以前是好过,可后来还没毕业就分了。”
贾志鹏兴致勃勃凑上来:“谁甩谁?说说说!”
为顾全队长的面子,路知意痛定思痛,狠下心说:“他甩我。”
白杨都惊了:“队长甩了你?他凭什么!”
罗兵跟着起哄:“是啊,如此天使面庞,36D魔鬼身材,一米八大长腿,他凭什么!”
路知意忍不住咧嘴,一面为众人的夸奖飘飘然,一面老实承认:“其实我以前不好看。”
全队人兴致勃勃坐着站着,单人病房里挤得满满当当,有人自来熟地削苹果吃,有人嗑瓜子,全都跟自家人似的望着她。
他们不是兵,却是出生入死的战友。
他们这一代的年轻人,清一色的独生子女,从小在只生一个好的政策下长大,并没有什么血浓于水的兄弟姐妹,而来到基地后,却仿佛多了一群兄弟,也多了无数臂膀。
在他们面前,路知意没什么好隐瞒的,直言不讳。
“我是在高原上出生、高原上长大的,以前我黑乎乎的,还有两朵高原红,身材也像是营养不良的豆芽菜似的。”
“他不一样,他一直都是天之骄子,是大家眼里的香饽饽。”
“起初我也不愿意跟他在一起,觉得不配。”
白杨奇道:“那后来怎么又在一起了呢?”
凌书成插播了一句:“烈女怕缠郎呗。”
韩宏点头肯定,给予三个成语:“死缠烂打,死皮赖脸,死了都要爱。”
路知意:“……”
众人:“哈哈哈哈哈哈!”
贾志鹏问:“那后来又为什么分开啊?难不成是因为队长忽然醒悟,发现自己瞎了眼,以貌取人了?”
路知意出神地想了片刻,才遗憾一笑,低声说:“因为我做错了事。”
“做错什么事,居然让你们分开好几年?”
她轻轻笑着,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感慨万千地说:“我忘了人与人相处,最重要的一件事。”
说得有些含糊,依然没有道明分开的原委。
众人也不便再问。
屋子里热闹极了,却没人留意到去办理出院手续的陈声不知何时回来了,都在门口站了好半天了。
他回来后,众人一哄而散,纷纷说着:“好了好了,不打扰不打扰。”
凌书成:“你别瞪我,又不是我带人来打探你俩苟合一事的。是大家知道今天路知意出院,想着这病房里不少日用品、衣物,还有杂七杂八的水果和营养品,特地来给你俩搬东西的。”
陈声点头:“东西都拿上,你们先走。”
队长积威已久,众人得了指挥,自觉地一人扛上一箱什么,整整齐齐排队走了。
临走前,贾志鹏嘿嘿一笑,凑近了陈声:“队长,你要记得这儿是医院,要干坏事得挑个好地——”
话没说完,他被队长一脚踹出了门。
路知意还打着石膏,走路异常艰难,需要人搀扶。
陈声顾全她的颜面,特意叫人都散了,这才把她扶下床。
一面扶,一面淡淡地问:“你做错了什么?”
路知意一顿,抬头看他,他定定地凝视着她。于是她明白了,他听到方才病房里的队花了……
午后的日光晒进来,屋内明亮不已。
她扶着他的手臂,半个身子都靠在他肩膀,睫毛微微一颤,垂眸说:“错在不够忠诚,不够坦白,不够信任,不够毫无保留。”
他像座巍峨高山,一动不动立在那。
“那现在呢?”
“现在?”她抬眼看他,片刻后唇角一弯,抬了抬打着石膏的手,又俏皮地碰了碰打着石膏的脚,“都为你出生入死了,还需要问么?”
他点头,“要的。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她挑挑眉,眉开眼笑地凑近了他的耳朵,语气轻快,一字一顿:“因为爱多了,所以话少了。”
拿他的话,原封不动搪塞他?
陈声眼眸微沉,下一秒,无所谓地笑了笑,颇有几分当初年少轻狂的模样,一把将她扛在肩上,引来她吃惊的尖叫声。
“你干什么?”
“回基地。”他扛着她一边往外走,一边微笑。
路知意压低了嗓音捶他:“放我下来!让人看见可怎么办?!”
“怕什么?基地谁还不知道我俩的关系?”
“那也不行!影响多不好!”
“哪里不好?”
她一时语塞,找了个奇奇怪怪的理由:“人人都是单身狗,我们怎么能光天化日之下秀恩爱?”
“你说的也是,那就夜里偷偷秀。”
“……夜里怎么秀?”
“你说怎么秀?”
“大白天为什么说有颜色的话?”
“因为晚上没空说。”
……
出病房后,陈声就改为横抱着她了,她一边与他理论,却又一边不知不觉被抱出了医院大楼,一路顶着全队人谴责的目光被他老神在在抱上了车。
贾志鹏使劲嚷嚷:“还让不让人活了!我贾单身狗第一个抗议!”
陈声扯了扯嘴角,无情地说:“抗议无效。”
韩宏在后面幸灾乐祸地冲凌书成说:“他们也能领教领教当初咱们被虐狗的心酸滋味了。”
凌书成面无表情地说:“你在高兴什么?看来你是忘了你我四年后,依然是两条黄金单身狗。”
韩宏:QAQ!!!
第九十五章 番外二
且共声色
路知意出院那一日, 被全队人护送着回基地。
指挥中心的人来了个副主任,张书豪,政治处的刘建波也到了,她大老远被陈声背下车, 就看这两号大人物候在大门处, 显然是冲她来的。
她一时之间有些紧张。
凌书成在她背后说:“小师妹,自求多福吧你。”
路知意紧张兮兮地回头问他:“问题很严重吗?”
凌书成微微一笑:“还好吧,也没多严重。也不过就是你一跳没死成, 上面的人倒被你吓死了一半。”
“……”
路知意紧紧揪住陈声的衣领:“他们不会赶我走吧?”
陈声也微微一笑, 冷酷地说:“我不知道。”
“我这也算是见义勇为啊, 大部队都要把你丢下了,就我一个人冲下去拯救你——”
“你是拯救我,还是拯救我的救生衣?”
“……话也不能这么说,是吧。我的目的虽然没达到,但是初衷是好的。你, 你得替我求情!”
“替你求情?”陈声背着她朝大门里走, “我不求着他们把你这尊鲁莽大神送走你就该谢天谢地了,还指望我替你求情?”
路知意:“……”
这会儿才真是体会到了冷酷队长的好处。
至少他冷酷的时候,心还是热的,处处设身处地为她着想, 私底下帮她良多。这会儿倒好, 她眼巴巴盼着他回到以前意气风发的少年模样, 他回是回去了, 以往的讥诮与刻薄却也跟着恢复了个七七八八!
当真是懊恼万分。
于是路知意一回基地, 第一件事就是挨批。
陈声亲自把她背到政治处,她没法站着,就被安置在办公室的椅子上,宛若小学生一般规规矩矩坐在那挨训。
刘建波和张书豪换着来。
“知道你这叫做什么吗?不听从上级命令!鲁莽!冲动!”
“他要真出事了,你跟着下去有用?”
“路知意,你一个姑娘家,基地上上下下一百来号壮汉,个个都巴不得把你护在身后,你这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说吧,你是不是把自己当超人了?还是钢铁侠?底下正爆炸呢,你就这么跳下去!”
“你以为这是绝地求生?百人大跳伞?”
要不是被批斗的是她自己,路知意都想笑。
可不听从命令是真,鲁莽冲动是真,她只能垂着头,像个犯错的孩子坐在那,老老实实听从教诲,自我反省。
刘建波问她:“知道错了吗?”
“知道了。”她点头如捣蒜。
“错在哪里?”
“错在不听从指挥,擅自行动,害大家担心了。”
“下次再遇到这种突发事件,还逞能吗?还往下跳吗?”
“不跳了。”
……跳。
嘴上说的是一回事,心里念的却是另一回事。
她侧过头去,看着在门外候着的陈声。门是关上的,可门上有一扇玻璃窗,他从窗后与她对望着。
她知道他听见了。
她也知道他肯定猜到她在撒谎了。
刘建波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眼睛一眯。
“还有,你和陈声,到底怎么回事?”
路知意顿了顿,鼓起勇气抬头挺胸,说:“报告主任,我俩正在谈恋爱!”
刘建波:“是吗?我倒是一点也不意外。你俩要不是在谈恋爱,他一出事,你就不要命地往底下跳,我只会说你脑子进水了。”
“……”
“我是问你,将来打算怎么办?”
路知意的第一反应就是,完了,主任要棒打鸳鸯了。
她紧张地抬头看着刘建波,辩白说:“进队一年来,队长对我很公正,我和别的队员也没什么两样。他没因为我是姑娘就放半点水、特殊照顾,也没因为我俩的关系做错过任何事情。我并不认为我们俩的关系会影响到工作和基地的风气——”
“嗯,是没什么影响。”刘建波淡淡地说,“不过就是想进国家队了,打开机舱往底下那么一跳,空中翻腾两周半,是吧?”
“……”
路知意不敢笑。
这基地的人怎么都这么能说?
她算是知道为什么刘建波和三队的人处得最好了。
这嘴损的……
路知意还是要接受惩罚,先休养三个月,把手伤脚伤皮肉伤统统养好,然后回基地接受特训。五万字报告没商量。扣除一个月工资。回头在大会上进行检讨。
路知意倒是不怕上台,怕只怕底下一群看她和陈声笑话的人瞎起哄。
场面该有多尴尬……
最后,张书豪为这事盖棺定论:“开门吧,让你队长把你带走,然后叫他自己回来。”
路知意一顿:“他也要接受处罚?”
“监管不力,队员犯错,当队长的不该接受处罚?”
“……该。”
路知意扶着凳子要起来,陈声立马推门进来,把她背了起来,往外走。
没走上两步,背后传来刘建波不咸不淡的声音。
“哼,这就心疼上了。”
也不知道是在说陈声进来得太快,巴不得赶紧把路知意接走,还是在说路知意担心连累陈声受罚。
路知意脸上火辣辣的,一声不吭埋在陈声背上。
走出办公室,走廊上空无一人,他们经过一扇又一扇的窗,窗外是蔚蓝大海、无垠苍穹、盘旋的海鸥和绚烂的日光。
陈声像是威严的队长那样,淡淡地问路知意:“批斗挨得怎么样?”
她哀哀地趴在他背上:“你不都听见了吗?”
“那你反省得怎么样了?”
“很深刻。”
“很深刻?我看不见得。”他踏着地上的光斑,步伐放得有些慢,“刘主任问你下次还跳吗,你怎么说的?”
“……不跳了。”
“真话?”
“……假话。”
他轻笑一声,从鼻腔里哼出声来,仿佛在说:你看,我就知道!
路知意一手打着石膏,只能单手环住他的脖子。
她享受着午后的静谧,微微闭眼贴在他的后背,阳光晒在面上有些烫,海鸟的叫声隐隐传来,像首古老的歌。
闭着眼,她笑了。
“反正你在哪,我就在哪。”
他一顿,片刻后,很不客气地讥诮道:“早点有这觉悟,当初也不会白白浪费三年时间了。”
“我有今天这么喜欢你,都是因为当初蹉跎过,毕竟吃一堑才能长一智。”路知意辩驳。
陈声笑了:“吃一堑,长一智?”
片刻后,他微微叹了口气:“路知意,以你这智力,恐怕要吃很多堑了。”
“……”
路知意忽然就开始后悔她把曾经的陈声求回来了QAQ。
说不过好吗!
还是把她的面冷心热寡言少语版队长换回来吧!
可一边这样想,她却又一边环紧了他,唇角扬了起来。
她喜滋滋地说:“我都这么蠢了,你还不嫌弃我,那肯定是真爱了。”
陈声又想嘲笑她了,可嘴唇张了张,又合上了。
他低头看着一地光影,笑着叹口气,只说了一个字:“是。”
他认了。
认栽,认输,认命。
不为别的,只为路知意。
第96章 番外三
老谋深算陈独秀
成为残疾人,在基地养伤的第一天,生活是愉悦而轻松的。
因身上还缠着绷带,手脚都打着石膏,路知意被陈声当成国宝养了起来。
他老早就背着基地众人配好了路知意的宿舍钥匙,过去是待到夜深人静溜进来,如今光明正大派上用场。她大清早还在熟睡时,他就从食堂打来早餐,再不是从前偷偷摸摸溜进来,而是站在走廊上,当着众人的面,老神在在打开了她的门。
浑身上下都闪烁着弹幕:喝,老子扬眉吐气了啊。
他把东西搁在床头柜。
“田鸡砂锅粥,绍子蒸蛋,煎饼果子。”
路知意刚醒,在床上揉眼睛:“把我当猪吗?吃这么多。”
陈声答:“早上吃了这顿,再想吃就得等到中午我训练结束去了。”
她看了眼表:“快到点了。”
“嗯。”
“还不走?”
陈声走到床边,伸手去扶她起来:“再等等。”
“等什么等?”路知意拒绝起床,“我现在是病患,可以光明正大睡懒觉,你拉我干什么?”
可陈声转眼间就把她架了起来,弯腰替她穿好拖鞋,起身将她打横抱起。
路知意顿时产生一个不好的预感。
“不是吧你?我都这样了,不能训练,你就把我架过去看你们训练?”
陈声嗤笑一声:“想象力够丰富的。”
随即抱着她走进卫生间,把她搁在马桶上。
“趁我在,把生理需求解决好。”
路知意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他是怕她一个人待在宿舍,残着胳膊瘸着腿,没法解决如厕问题。
她抬头看陈声,他倒是自觉走出了门,替她把门掩上了。
片刻后,他又进来替她挤好牙膏、接好水,就这样让她坐在马桶上刷牙。
洗脸水是他打好的,毛巾也拧干了送到她面前。
最后他将她抱回床上,端了张凳子摆在床边,还把买来的早餐一一摆在凳子上,说:“吃吧。”
他看她抱着温热的粥喝得极为满足的样子,又环顾一周,从书架上挑了两本书,拿过来放在床头,大概是怕她闲着无聊。
路知意抱着饭盒,抬头看他,唇角弯弯。
“怎么忽然良心发现,对我这么好?”
陈声极轻地笑了一声:“都为我跳海,要死要活了,我怕我再不对你好一点,会被人说成是负心汉。”
“哦,所以是舆论所迫,才对我这么好。”她凉凉地说。
陈声看她两眼,“到底是为什么,你心里不清楚?”
“不清楚。你昨天又不是没听见,刘主任亲口批我糊涂呢。”她装腔作势。
换做前一阵,陈声都懒得搭理她。
这人就是这样,你对她横眉冷眼的,她就巴巴地跑来讨好你。一旦给她点好脸色,蹬鼻子上脸没得说。
你说她哪来这股子别扭劲?
从前在中飞院就是这样,他对她好,替她付了钱、解了围,顾及她家境不好,不打算收她的钱,她反倒一副受了屈辱的模样,就在操场上跟他杠上了。
只是那时候的陈声不懂她那敏感的小姑娘心思,如今算是领教得七七八八。
路知意这人,穷惯了,苦惯了,自力更生惯了。她不会依赖别人,生怕给人添麻烦,越是穷,就越是傲骨铮铮。
能叫她蹬鼻子上脸的,能叫她稍微撒点娇、使点小性子的,也只有真正走进她心里的人。
陈声低头看着她,她抱着饭盒装傻,明明是想要听他说点柔情蜜意的话,却硬着脖子拐弯抹角,不肯老老实实说个明白。
他忽觉有些好笑。
他俩一个比一个别扭,一个比一个爱面子,表面上千差万别,骨子里却是一模一样的灵魂。
“路知意。”他叫她的名字。
她抱着饭盒应了一声:“干嘛?”
陈声:“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对你好吗?”
路知意狐疑地抬头看着他。
陈声把她怀里的粥端走了,放在凳子上,抱起她往窗边走,最后把她搁在桌上,让她坐好了。
他拉开窗帘,外面是一轮初升的红日。
海平面泛起暖红色的光,海鸥盘旋,天光大亮。
远处的灯塔,近处的沙滩,训练场三三两两走动的队员,近在咫尺整齐低矮的建筑,构成这清晨里最熟悉又最静谧的画面。
陈声望着窗外,说:“同样的画面,我看了三年,只为等你来。”
他前所未有的坦诚,前所未有的温柔,似乎完全褪去了曾经的轻狂、曾经的不可一世。
“你来以前,天是暗的,海是死的,人是麻木的。”
低头再看她,眼眸里是一览无余的情意。
“你来以后,天亮了,海蓝了,人也忽然活了。”
怎么突然之间这么会说话!
犯规!
路知意睁着眼睛望着他,被这突如其来的浓情蜜意冲昏了头脑。
结果对视不过三秒,就听见陈声低低地骂了一句:“操,这果然不是我的画风!”
说完,他转身就走,简直是落荒而逃。
路知意震惊地看着他溜走的背影,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身在哪里,赶紧嚷嚷起来:“陈声!把我弄回去!我还坐在桌子上啊!”
“……”
回应她的是窗外的海鸥叫声。
她家队长由于过分娇羞,把她搁在桌上就跑了……
而遗憾的是,这样和谐又甜蜜的养伤生活,路知意只过了一天。
第二天,陈声带着路成民和路雨来了。
她受伤的事情压根没打算和家里说,乍一看见父亲和小姑姑,心跳都停了一瞬。
路雨几乎是看见她这伤患模样的瞬间,眼泪就要下来了,却还强忍着问了句:“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了?”
路成民咬紧了牙关,明明心疼女儿,还笑着拍拍路雨的肩,“做这一行,难免的,好在不严重。”
路雨反问:“不严重?这样都不严重?”
她指着路知意打着石膏的手脚:“我就说当初不该来这里的。我不同意,偏偏你舍得让她来。女儿也不是我的,是你的,我能说什么?”
可这样孩子气的怨言没说上几句,她就停了下来。
眼眶是红的,心是酸楚的,路雨蹲下来,拉着路知意的手:“疼吗?”
路知意只觉一阵阵热气往眼睛里冲,却还努力笑着说:“不疼,小伤而已。”
三人又说了几句,路知意转过头去搜寻罪魁祸首,压着怒气对陈声说:“我要上厕所。”
路雨一听:“我来帮你。”
路知意斩钉截铁:“不用,队长帮我就行。”
路雨和路成民都石化当场。
路知意没打算瞒着,抬头看了眼路雨,说:“这一阵都是他照顾我的。”
算是先打支预防针,细节将来再说。
在二位长辈震惊的目光里,陈声把路知意抱进了卫生间,没想到她不是来上厕所的,指了指门:“关上。”
陈声一顿,关了门,回头看着她。
路知意压低了声音质问他:“谁让你通知他们的?”
陈声轻描淡写:“队里人人都要训练,没有人照顾你,我替你通知家里人,他们来了,也有人照应着,免得你一个人手脚不方便,在宿舍里又出个三长两短。”
“他们来了,住哪?”
“我在巷子里租了套房,暂时把二位安置在那里,你也一起去,用不着待在基地。”
“既然不打算让我留在基地,那我回家也是一样,何必非要留在滨城浪费钱,还付房租?”
陈声说:“你来这里一整年,他们都不知道你过得如何,电话里报喜不报忧,凡事专挑好的说,他们放不下心。趁这次受伤,让他们来看看也好,看看基地,看看滨城的海——”
顿了顿,他从容道:“也看看我。”
路知意的怒气陡然冻结。
她错愕地望着他,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陈声说:“都多少年了,还没让我露过面、见过家长,这事我就自作主张了。”
他神情自然,毫无心虚理亏的痕迹。
路知意忽然有些好笑:“你就不怕他们不满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