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阳不太放心我的轻功,所以单手拎着我的衣领,俩人在城墙上几次点跃,总算险险冲了出去。
我们出去后,没敢停下,而是狂奔了将近五里地,这才顿住喘了口气。
景阳看了看我浑身血迹斑斑的狼狈样子,笑,“和你老爹决裂了?”
我扶着两条腿喘气,没空抬头看他。我说,“啊。”
是的,决裂了。
萧惜遇和你有什么恩怨,咱们彻底了结,一直都拖拖拉拉地敷衍着,太浪费生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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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萌宝鱼鱼小剧场】
后来,萌宝无意中知道了当年自己娘亲和爹爹分离的真实原因,遂去自家爹爹面前讨宠爱。
萌宝(欲言又止):爹爹,您有没有觉得…嗯…萌宝对您来说,其实…还是挺重要的?
鱼鱼(困惑看他一眼,尾音上挑):嗯?
萌宝(往他身边凑了凑,咬嘴唇,抬眼,笑):是这样的爹爹,萌宝听说,当年是娘亲撇下您,自己一个人不见啦?
鱼鱼(不明白他娘亲不见了,他有啥可高兴的,于是绷着脸):嗯。
萌宝(眨巴大眼睛,作循循善诱状):也就是说,在那段时间里,只有萌宝陪着您?
鱼鱼:嗯。
萌宝(兴奋,继续循循善诱):也就是说…我们爷俩儿,相依为命?
鱼鱼:嗯。
萌宝:我们爷俩儿,相濡以沫?
鱼鱼(皱眉,后,恍然大悟):哦哦,你今日新学了个词儿?
萌宝(嘴角一抽):不是!
鱼鱼(皱眉):那——
萌宝(小脸一鼓,愤愤握拳):明明那么艰难的那段时间里都只有萌宝陪着您,为什么,为什么您如今就不能对萌宝知恩图报一点点?!
鱼鱼(懵):知恩图报?
萌宝(点头如捣蒜):嗯嗯嗯!
鱼鱼(当真蹙眉,认真思考了起来):比如?萌宝(双眼放光,开始扳手指):萌宝想去景阳叔父家里玩一天!
鱼鱼(毫不犹豫):可以。
萌宝:萌宝想要南国进贡来的那把剑!
鱼鱼(未加思索):成。
萌宝:萌宝想要爹爹寝殿里的玉如意!
鱼鱼:好。
萌宝:萌宝想要自己的封地加一半!
鱼鱼:没问题。
萌宝(自认为铺垫得足够多了,自家爹爹不防了,想要浑水摸鱼,飞速地说):萌宝想要娘亲抱我睡一晚——
话没说完,被鱼鱼截断:休想。
萌宝(小脸涨红,转白,再红,再白,冲口而出):封地和珠宝您都能给,怎么到了娘亲这里,就小气成这个样子?!
鱼鱼(抬眼,理所当然):我早说过,那是你老子的老婆。
萌宝(嗷嗷怒,揪衣角,放狠话):您,您,您就不怕我长大了,不孝顺您和我娘亲?!
鱼鱼(轻哼,淡定):你奶奶说了,所有的儿子长大了,都是更爱媳妇儿的。为了避免你娘亲会像你奶奶一样失落,所以爹很是有必要,提前就开始预防你这一点。
萌宝(气,怒,委屈,崩溃,甩门而出):您,您抠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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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炷香的工夫后,宋宋从外面走进来,眉尖蹙着:你又把萌宝弄哭了?
鱼鱼(面色无辜):没啊。
宋宋(一脸狐疑):可…他明明刚抹着眼泪,从这里冲出去的。
鱼鱼(面色更加无辜):啊?没看到啊。
宋宋(抿嘴唇):小鱼鱼,我觉得…就萌宝的成长问题,我们有必要谈一谈。
鱼鱼(睫毛一颤):嗯…好啊。
宋宋(坐下,叹了口气,缓缓道):你是不是…对萌宝太严厉了一点?
鱼鱼(脸色逐渐变得冷静,一字一顿):他既然是云落的储君,自然不能日日嬉玩。
宋宋:是。他三岁就看书,五岁就学武,到七岁就开始听太傅讲各种治国的方略,这些我都不能说什么。可,可他怎么就不能跟我一起睡了?
鱼鱼(一脸严肃):他要独立。
宋宋:他还是个孩子!
鱼鱼(更加严肃):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已经接下宁城近半的生意了。
宋宋:…
鱼鱼:(愈发严肃)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已经自己一个人睡了。
宋宋:…
鱼鱼(愈发更加地严肃):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也没天天想着要抱别人的媳妇儿啊。
宋宋(被绕进去了):你敢!
鱼鱼(得逞兮兮地笑):是啊,我不敢。(伸手搂住宋宋,拿脸开始蹭她脸)我拿自己的成长标准要求我儿子,过分了吗?
宋宋(想了想,又想了想):好像…不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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萌宝(窗外踮脚趴着,恨恨握拳):娘!娘!不要中了他的美男计!您,您快清醒一点!
【246】皇帝
我和景阳商议,是该先去救萧惜遇出来,还是做其他的事。
景阳说,“知道阿遇被关在哪里吗?”
我说,“天牢。”
“哪一间?”
我皱了皱眉毛,“这个…没那么容易打听到。”
景阳摸了摸下巴,一屁股就坐在了草地上,“那还是算了。”
“算了?”我没明白他是想把什么给算了。
他仰起脸,朝我摊一摊手,“第一,我们不知道阿遇被关在哪儿了,第二,你不是说,阿遇有些像是自发自愿地被捉起来的吗?那他肯定是有自己的打算的。”
这道理我当然明白,只是,我咬了咬嘴唇,喃喃地说,“他不和我在一块儿…我不放心。”
我说的是心里话,没想到,却惹得景阳捂嘴装牙疼,连连笑话我肉麻。
他一手揪着地面上的草,一边仰脸嗤笑我,“我不过是出门半日,他就在你眼皮子底下被人给抓走了,在你身边,他就安全了吗?”
“我——”我只说出了这一个字,接下来的,却是自己给顿住了。
我无话可说。
确实是我没护好他。
这恐怕是第一次,景阳笑话我,我没有张嘴反驳他,于是他像是有些不适应似的,眼睛一转,瞥了我一眼,就看到了我一脸的颓丧之色。
景阳的笑容滞了滞,顿了几顿,他才伸手来捣捣我胳膊。他说,“苦着一张脸干吗,我又没说你什么…”
“嗯。”我从地上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没看他,我说,“我去看附近有没有吃的。”
荒山野岭的,附近还真没有什么可吃的,万幸有条河,河水清可见底,有鱼在水间嬉戏。
我卷起了裤管,直接就跳进水里去捉鱼。
我捉到第二条鱼的时候,衣服已经被弄得湿淋淋的,不远处传来景阳张皇失措的声音,“啊啊啊祁公主,你要害死我啊!”
我不解,两条腿还站在河水里,抬起腰,愣愣地看着他。
景阳朝我跑了过来,气喘吁吁的,他没有片刻的犹豫,直接就跳进了水里来。
“来来来。你去岸上坐着,我来抓。”他扯住我的身子,将我往岸上推搡,一边做着这个动作,一边嘟嘟囔囔地说,“敢让阿遇知道大冷天的你为我抓鱼?我还要不要活了…”
他似乎视萧惜遇如阎罗,我无话可说,其实水里倒并不冷,只是我衣服湿了,再那么站着确实不大雅观,于是就听了他的话,上了岸,取了景阳包袱中的火折子,点起一簇篝火,先烘烘自己身上的湿衣服再说。
景阳抓好了鱼回来的时候,我身上的衣服刚好烘干得差不多了,我帮着他把鱼处理了一下,用树枝串着,开始烤。
烤鱼的过程当中,我和景阳都没有说话。等到香飘四溢了,他取下一根烤得很是不错的递给我,终于开口说,“快些吃,吃饱了,我们立刻赶路。”
一听这话,我原本准备下口的动作,不由地顿了一顿,我抬起脸,眼睛看着他,“去哪儿?”
“景阳。”
我愣。
他说,“我不是叫自己的名字呢,我是说…我的国家。”
*********
景阳说他是景阳王朝的皇帝,我表示不能相信。
他一脸崩溃地看着我,哀嚎,“我就那么不像是一国之君吗?”
我毫不犹豫,郑重点头,“不是‘那么不像吗’,而是‘一点儿都不像啊’。”
景阳用一种看白痴的表情看着我,“这天下有人会用一个国家的名字来为自己取名的吗?”
我面不改色地说出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我一直以为,你之所以取名叫这个,是为了借那个国家,来提高自己的知名度的。”
他愈发挫败,“你和阿遇都已经成亲了,他连我的身份都没有告诉你吗?”
我点点头,一派无辜而又懵懂的神色,“我们一般情况下,是不会提及到你的…”
景阳郁闷,“那你好歹也应该有好奇过吧?!”
“有。”我想了想,然后若有所思地说,“我在魏国随州城里的时候,好像曾经问过他。”
景阳一脸“我就说嘛”的表情,颇为兴奋地凑过来,“阿遇怎么说?有没有将我夸赞一番?”
我很是干脆利落地摇了摇头。
“他没夸你。”我还真的把那时候我俩的对话内容给回忆起来了,“他说,我若是哪一日遇到华佗了,可以先问问他的名字是怎么来的。”
景阳嘴角抽搐一下,再抽搐一下,他有些接受不了地说,“…你们果然是根本就不怎么提我啊。”
景阳说他是皇帝,我坚决不肯相信的另一个原因是——“哪有皇帝能像你这样,总在别的国家境内乱窜的?”
景阳很淡定,“我们景阳王朝小,比不了西祁比不了大魏也比不了陈国,我们没那么乱的。再说了,我什么时候乱窜了?我只在阿遇有事情需要帮忙的时候才出来。”
我看着他,一脸忧心忡忡地,摇摇头。我说,“你这样,早晚是要被别人暴力推翻,取而代之的。”
景阳嗤了一声,“不会。”他信手拨弄着正在燃烧的柴火,特别笃定地说,“我们景家手里有云落皇族御赐的玺印,别说是我的臣下了,即便是大魏是西祁是陈国,也没有一个,敢随便动我的江山的。”
这番话,他说得笃定至极,斩钉截铁,却说得我有些迷糊不解了,我皱了皱眉,喃喃地说,“云落?”
景阳转脸看我,眉尖微蹙,“阿遇还是没空给你讲吗?”
我脸色茫然。
他叹,“好吧,为了方便接下来制定策略,我还是把该告诉你的,都告诉你吧。”
【247】风起云落(1)
景阳说,我们所置身的这片大陆,以前并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
以前没有西祁,没有大魏,没有陈国,也没有东边的楚国。哦对,那时候的景阳王朝,根本就称不上是王朝,至多了,能算得上类似于一个州县的存在的。
那个时候,统领这一整片大陆的,是一个国家。那个国家,叫云落。
云落,云落。一如其名,这个国家的君主,将寝殿建到了很高很高的地方,那个地方,直耸云霄,叫做凌云台。据说,云落国的历届皇帝,都是要在凌云台上面处理政事和日常起居的。
除却上朝议事,除却祭天祭祖,他几乎从来不下凌云台,云落国的居民,甚少能够看到他。
传闻中,云落国的皇帝喜穿白衣,雪白雪白的华衣,几乎可以与凌云台上面偶尔划过的云彩同色。
传闻中,云落国的皇帝个个俊美非凡,随便拿出来一个的画像,都能将全国最美最美的女人比下去。
传闻中,云落国的皇帝在做储君时,就要入住凌云台。自打他被封为储君,截止他正式登基之前,在这段时间里,无论有多漫长,他都不许从凌云台上面下来。
听到这里的时候,我蹙眉不解,那凌云台上有什么稀奇的,为什么非要把太子殿下塞到那儿?还不许人家下来?
景阳看到了我困惑不解的表情,他拨弄了一下我们面前渐渐熄灭的篝火,抿了抿嘴唇,缓缓地说,“我曾经听我父亲说,他活了大半辈子,曾经有幸去过凌云台一次。”
听到这里,我十分配合地偏了偏脸,就差没竖起耳朵,“怎样?那上面很美很华丽很富丽堂皇吗?”
一国储君居住的地方,想来是不会太差的。再加上那地方不许别人随随便便登上,又是皇帝日常起居居住的地方,想来是不会太差的。我是这么想的。
可是景阳看了看我,他的表情同样有些不解,更多的,却是苦涩,他喃喃地说,“我以前,也像你那么想,可后来听到我父亲说了几句话之后,我才发现…我好像想错了。”
“你父亲说什么?”我拧起眉毛,往他身边凑了凑。
景阳弯了一下唇角,神色里却没有笑,而是浓郁至极的困惑,和恍惚之色。他低低地说,“我父亲说,那上面很冷,很空…除了皇帝和储君,没有一个人。”
没有一个人?
他们可是一国当中最最尊贵的两个人了,居然…不需要下人伺候的吗?
我震了一震。
景阳手指修长,摩挲着手中的树枝,他低垂着脸,轻轻地诉说着,“我父亲说啊,凌云台上,最多的,其实不是云彩,而是风。”
“那上面,风很大。”
“吹得人几乎站不住,吹得人衣衫猎猎。”
“他唯一登上去的一次,是他年纪很轻的时候。那时,正执政的陛下刚册封了储君,储君才八岁,就被送到了凌云台上面。”
“我父亲是陛下最最信任的臣子的儿子,又是世家子弟当中最出类拔萃的。储君年纪太小,加上身子似乎有些羸弱,一个人在凌云台上有些寂寞,陛下思虑了许久,最终才决定要我父亲上去一次,陪他半日,和他说说话。”
景阳说到这里的时候,我的情绪几乎是难以遏制地便有些低落。
一个八岁的孩子,那么小的时候,就被送到了几乎直耸云霄的高台上面,而那个高台上面,空空荡荡的,连和他说话的人都没有吗?
我的低落,被景阳看在了眼底,他微微转过脸来,看我一眼,呲牙一乐,“到这儿你就承受不住了?那我还怎么往下讲啊。”
我心头咯噔了一下。
景阳挠挠头,嘴上虽然说没法讲了,可是却还是继续在往下说。他说,“我父亲得了陛下的允准登上凌云台,这是多么大的荣誉啊,他当然就认真地净身沐浴焚香祭祖,然后就跟着来引领他的人,一同出发了。”
“凌云台虽然几乎直耸云霄了,可是毕竟,它还是地面上的建筑物的。那个引领的人携着我父亲飞到了一半的距离,将我父亲放下,告诉他,剩下来的一半路,没有陛下的允准,是任何人都不许踏足的,所以,只有他一个人去走完了。”
“我父亲当时年纪虽小,可是各方面的才能已经算得上是各个世家的子弟当中最好的了,还有一半路,汉白玉的台阶虽然看起来很长很长,到了末端,几乎像是隐入了皑皑的云彩里,但是毕竟,还是有路的。”
“他一直往上走,往上走,往上走,越往上走,就越冷,越往上走,风声就越大。”
“他不知道自己攀爬了有多久,知道的是,终于到达凌云台顶端的时候,他的手脚,已经完全冰凉了。”
“他放眼看了看,四周全是云,耳边全是风。他扒拉着石梯的栏杆往下看,泱泱云落王国,在他的眼中,很是朦胧,根本就看不清。”
“他的手脚很冷,呵出来的气息,都会变成白气。他搓弄着自己的手掌的时候,转了转脸,就看到,一个一袭雪白衣衫的漂亮孩子,正坐在凌云台上一个小阁楼的檐角上面,他原本正拄着下巴,两条腿微微晃着,正百无聊赖地望着远处翻涌的云海。大约是察觉到有人在看他,他转过了脸,那张脸漂亮得,让我父亲顿时就屏住呼吸了。”
“那个孩子,就是他们云落新一任的储君,风华。”
听到这里的时候,我的神情,是恍惚的,我的手心,更是渗出了一层薄薄的、细密的汗。我没敢看景阳,我揪着自己的衣角,怔怔地想着,风华和萧惜遇…难道是…
【248】风起云落(2)
景阳没有给我多想的时间,这一次,他十分连贯地,就一鼓作气说下去了。
他说,“云落国的皇帝和储君,素来是没有姓的,他们只有自己的名字,还是在未出生的时候,就已经被定下来了的。”
“云落国皇帝的名字,子民们自然是知道的,可是储君叫什么,在储君登上皇位之前,没有一个人知晓,甚至就连他自己,在被送上凌云台之前,都不知道。”
“听我父亲说起这些时,我简直不可相信,我不能理解他们把储君放到一个高台上面的行为,我更不能理解,为什么连区区一个名字,都不能让天下知晓?”
“关于这个问题,我父亲并没有给我十分明确的回答。他只是特别含糊地说了句,隐藏掉储君的名字,其实和把储君送到凌云台上面,是一样的初衷——都是为了保护储君的绝对安全。”
“这个理由,我从我父亲口中听到的时候,只是觉得可笑。可是到了后来,到了…阿遇这里,我才信服。”
“确实是这样。”
“储君的名字不被天下知晓,储君被皇帝放到万丈高台上面,这样,不管是怎样的伤害办法,哪怕是厌胜之术,哪怕是巫蛊邪法,都难以伤害到他,毕竟,那些想要伤害储君的人,根本就找不到目标。”
景阳的话,景阳因为云落国皇帝及储君的名字而生发出的这一通讲述,令我听得怔怔的。我依旧是默不作声地揪着衣角,我没有说话。
景阳似乎是察觉到了自己的离题,他抬起手揉了一下额角,继续说,“刚才跑远了,绕回来啊。我父亲不是看到了风华储君吗?哦,对,他之所以知道储君的名字,当然是因为他临登上凌云台之前,陛下告诉他的。”
“我父亲说,他见到的风华储君,比女孩子还要美,他原本在一个人托腮孤零零地看云海,等到看到不远处居然有一个比自己稍微大上几岁的少年正在扶着栏杆喘气时,他那两条不停晃动的腿,顿时就停住了。”
“他好像不能相信凌云台上居然来了一个陌生人似的,就那么定定地看了我父亲好久好久。他的眼睛很漂亮,脸孔也漂亮,就那么耷拉着腿坐在阁楼的檐角上面,精致得,简直像是一个误入凡间、粉雕玉琢的娃娃。”
“他看着我父亲,我父亲也看着他。俩人也不知道就那么隔着云彩隔着冷风对视了有多久,最先回过神来的,居然是风华储君。”
“他明明坐在那里的时候,看起来那么小,可是也不知道怎么的,一下子就跃到我父亲面前了,他抬起手,踮着脚,拍了拍我父亲的肩膀,笑嘻嘻地说,‘傻小子,你来这里,是陪我玩的吗?’”靓~靓~小~说Book.LLw2.CoM
“我父亲完全被他那一句傻小子给弄懵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反应过来,储君是在同自己说话。他也是这才反应过来,储君长得实在是太美了,他都有些出神了,居然失礼了。”
“他赶紧朝储君施礼,那整整半日间,储君同他说话,都是一口一句傻小子的。”
“我父亲起先不服,毕竟他年纪比储君要大,可是等到后来,他发现,储君年纪虽然小,可是无论是围棋,是兵书,是策略方技,还是诗词歌赋,他堂堂云落国所有世家子弟当中的佼佼者,居然根本就比了那个年仅八岁的孩子。”
“我父亲说,那个孩子什么都懂,许是第一次见到有陌生人上了凌云台,他高兴得简直有些手舞足蹈。只是,他的眉眼间,他的语气里,却是蕴着深深的寂寞意味的。”
“要紧的是,储君咳血。他正同我父亲嬉闹着,突然转过头去,等到再回过脸的时候,虽然依旧是笑着,可是那张小脸,却是分明又苍白了许多。”
“我父亲起先不防,只当他是冷,还不惜逾越礼度,对他说不如多穿件衣服。储君不说话,只是笑。等到我父亲无意中瞥见他的指间全是鲜红时,这才恍然明白,他的苍白,不是冷,是毫无血色。”
“也是到这个时候,我父亲才恍然知道,眼前这个灵敏鲜活漂亮至极的孩子,他确实是身子羸弱。也是到这个时候,我父亲才注意到,他同自己下围棋谈兵书论方技,却绝口对医术不提——这个孩子,他讳疾忌医。”
“半日的时间,很快就过去,我父亲不得不离开的时候,忍不住劝说储君,说他应该告诉陛下,应该让御医来为他诊治。”
“也正是这句话,惹恼了储君,让我父亲看到了他的另一面。他几乎是瞬间由微笑变成了寒冬般的阴冷,冷冷瞥了我父亲一眼,警告他不要多管闲事。”
“时辰到了,我父亲心有不甘地从凌云台上下来,他的耳边,一直绕着储君那阴狠的眼神,和不许他外传的警告声音。自那之后,足足六年,我父亲再未登上过凌云台,再未见过风华储君。”
“六年间,我父亲最终也没敢对任何人说起风华储君的病情,他不是怕他,而是觉得,那个孩子明明孤单成那样,明明没有任何人作陪,只能孤零零地一个人瞭望云海,却并没孤僻,他一直隐瞒着不肯让别人知道自己破败的身子,恐怕是他唯一残存的自尊。”
“我父亲无从知道风华储君的身体状况,但是储君一直没被替换,就说明,那个苍白漂亮的孩子,还是好好活着的。”
“他们足足六年未见,这六年间,我父亲渐渐成长为一个优秀的少将。再见面时,是在我爷爷带着父亲班师的奖赏仪式上,那次胜仗,他们踏平了一个番邦,带回了一个异族的女人。”
【249】风起云落(3)
“那个女人,长得好看极了,她有长长的直直披散到脚踝的乌发,她的相貌,几乎可以比拟风华储君。”
“她是番邦的公主,也是番邦最最漂亮的女人。我爷爷和父亲奉命攻打那个部落时,部落的族长和臣子一商议,就将最漂亮的公主绑在了城头,说要敬献给云落的国君,可惜陛下心意坚决,下令一定要踏平那里,于是,番邦的公主,就被带回了云落的国都。”
“那位公主,相貌绝美,可是年龄却并不大,约莫和风华储君差不离的年纪。陛下见了她,很平静,他说他对可以做自己女儿的姑娘没有兴趣,于是,那位公主,就被送到了凌云台上。”
“我先前说了,在赏赐将士的仪式上,风华储君是露了面的。那一次,是他第一次在众人面前现身,一身白衣,面容俊美恍若天神,只是脸色有些苍白,却在看到那位番邦公主第一眼时,俊脸漾笑,一见钟情。”
“陛下命人在番邦公主的额心点了一颗朱砂,说那是为了证明公主的清白之身,然后他亲自将公主和风华储君送回了凌云台,并对风华储君一再警告,在他继位之前,二人绝对不可发生云雨之事,否则公主额心的朱砂将会消失,而陛下也定然不会饶他。”
“其实陛下的这个命令,简直是有些多余,风华储君多年来未曾见过什么人,如今见到了一个能够入他眼的女孩子,他哪会随便碰她?他恨不得,把她捧在自己的手心。”
“陛下不放心风华储君会碰公主,也同样不放心那位公主会伤了风华储君,于是,他命人打造了一条很长很长的银色锁链,看起来又轻软又好看,实则重若千钧,他亲手,将那条锁链,绑在了公主的身上,缠住了她的手腕和脚踝。”
“风华储君十四岁那年,第一次见到番邦公主,他们在凌云台上一块生存了足足六年,那六年间,公主身上的锁链,未曾有半日被撤下来。没有人知道,她是如何用膳,如何洗脸,如何正常地过日常生活的,知道这些事情的,唯有风华储君。”
“直到风华储君二十岁那年,陛下带着皇后娘娘不知去了何处归隐,风华储君继位,这个时候,登基和侧妃典礼上,风华储君和番邦公主双双现身。”
“时隔六年,再现身时,番邦公主的眉眼间,已然没了六年之前的彻骨痛恨。没有人知道,是风华储君将她的所有仇恨给消泯了,还是她自己想开了,想通了,知道宿仇难报,干脆死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