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劳。”尽管想多看看,但又怕误了商允正事,便随了罗淳一处到操练场观礼台上歇息。
观礼台上有案台,案台上放有笔墨纸砚,兵法书籍,看来张延竟是个离不得校场的人,这些东西都搬到了这里。
出了案台,踱步向观礼台的高处,全景一览无遗。浩浩荡荡甚是壮观,果然是平日里不能想象的气势恢宏。“罗副将,晋州共有多少兵马?”卿予一时好奇感叹。
罗淳是聪明人:“上书的兵册中有两万人,余下的夫人便该要问侯爷了。”侯爷如何是侯爷的事,他一个副将不敢造次。
卿予明了他的意思也不深问,只是目光扫过有趣之处时,伸手指着校场中相问,罗淳就一一解答。一来二去过了大半个时辰,也见商允同武通一处,走走停停。
看了些时候,乏了便回案台小坐喝水歇息。
罗淳陪着说了些话,后来就有些无趣。
翻翻案台上兵书,想起近来在商允折磨下也认识了不少字,突然有兴趣问起,武将军的武字如何写。
罗淳诧异,难道夫人不识字?
诸侯夫人中不识字的甚是少见,至少罗淳是没听说过。娶这样的女子做夫人,侯爷少不了会被人讥笑。再回想方才校场当中种种,侯爷定是很喜欢夫人,才会由着她性子来。
卿予果然不好意思摇头,罗淳却觉得她这副模样多了几分亲切,便铺了纸,蘸墨落笔,端端正正写下一个武字。
卿予拾起来多看了两眼,武字她不认识,倒像极了一个“止”字和一个“戈”字凑在一起。这两个她倒是认识,遂而浅笑道:“止戈为武,我记住了。”
罗淳便笑,正欲开口,闻得身后雄浑声音:“就是止戈为武!不想夫人竟有此般见解。”言罢之后,瞥目忘向商允,与他而言这番话定是商允一早安排夫人说的。
卿予微楞,转身便见武通含笑点头,比起先前的豁达不羁,多了几分知性大气。卿予没有领会他的意图,但见他眼中的赞同,便低声附和:“卿予失礼了。”
“夫人何曾失礼?”武通倒是不觉,只寻了一处坐下,继续顺水推舟:“止戈为武,夫人是如何看的?”
嗯?
卿予疑惑望向商允,商允也有些怔,正欲开口替她缓解尴尬,却是公孙夜抢先:“夫人,想到什么直接说与武将军听便是。”
五姑父?
卿予讨武通喜欢,无论说什么都不会有差池。他不过是找个话题开端,终究是要落到商允身上的。是以公孙夜并不担心,只是淡定朝她点头。
卿予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卿予出生江湖门派,自幼爹爹便有教诲。大凡真正的武功,绝不是为了厮杀。武学造诣要达到登峰造极,需有化干戈为玉帛的气度,止戈,方能为武。”
“有意思!”武通挥挥手,示意众人都落坐。
商允便笑:“武将军勿听内子胡诌。”说的是内子不是夫人,气氛便好似闲聊一般,结果两人越聊越起劲,足足一个时辰武将军几番道好。
卿予听不太懂,也觉得无聊,奈何众人都在只得强忍。
再往后便是困意上头,倚着观礼台的石柱假寐了片刻。
待得商允唤她,已是傍晚的时候,卿予才觉得真正失礼了,颜色间就有些尴尬。
商允却是握着她的手,眼中是柔和笑意。武通又是豪爽一笑:“我家三丫头也是,我与旁人谈事,她便在一旁打瞌睡。真真是一模一样!”言语间只有喜爱没有不满,卿予心中一块大石落下。
“今日也乏了,老夫回驿馆休息,公孙夜明日再和你叙旧。”武通起身,心情仍旧很好。
公孙夜却有旁的意思:“武将军远道而来,又聊得尚未尽兴,不如到舍下,请夫人做几个小菜,小酌几杯?”言罢看向卿予,卿予会意,“今日来校场路上摘了野菜可以入汤,武将军若不嫌弃,一同用顿便饭。商允与我,是时有在公孙先生府上叨扰的。”
武通告老还乡之前,踏足永宁侯府是敏感,去公孙夜府上却是私交。
公孙夜拿捏得准。
“好!让老夫尝尝夫人手艺。”武通也自有兴致。
商允和公孙夜便陪了武通一道,之前跟在武通身边的老将则是有意落后,与卿予同路。“今日多谢夫人,老将军,他很高兴。”
卿予便笑,“我爹爹素来钦佩武将军,今日得见,是卿予的福分。”
老将却是轻叹:“三小姐是老将军最疼爱的女儿,几个公子都比之不及。自幼带在身边,骑射技艺样样精通,英姿飒爽不输男儿。老将军念叨最多的,便是谁说女子不如男。可惜几年前,三小姐意外落马身亡。之后,老将军已经许久未曾这般开心过了。夫人,老将军生前最喜欢吃三小姐做的菜,末将可否请夫人帮忙准备些菜式?”
卿予有些未缓过神来,回想起今日武将军种种,原是对爱女思念的。“只要将军不嫌弃便好,卿予手艺实在难瞪大雅之堂。”
有身孕的时候商允严令舞刀弄枪,她又实在没有别的天赋,便花了些功夫在厨艺上,不过成效甚微。方才老将也提过三小姐厨艺并不好,只是老将军喜欢,卿予便用心去做。
一顿便饭,下厨四五个菜,都是武将军喜欢的菜式。
也没有外人,几人言笑甚欢,从先前的随意闲聊直至晋州的地形位置,守要如何,攻要如何,周围的势力归属何处…
到了晚间,武通便宿在公孙夜府上,商允携了卿予起身拜别。
武通扶起二人,比之校场更多了几分亲切。末了,还打趣:“夫人,我的两个儿子功夫都不差,下次带他二人来和夫人切磋。”
卿予就笑。
公孙夜和商允却是相视一笑,有下次,便是还会再照面。带儿子来,便是举家,武通该是动了心思。
一路返回商允都心情极好。
公孙夜早就说过武将军脾气火爆,武官之道讲究的是“和”而非“战”。本想寻个合适的机会表达,却一直拿捏不住如何说才不觉突兀。不想今日被她一语点破,武通从开始的不肯涉足,到后来的肯在一处用饭,便是最好的契机。
有人却浑然不知,任由他牵着踱步回府中。
偶然想起台州的时候,商允忽而驻足:“夫人,我背你回府好不好?”顿了顿,“和台州时候一样。”眼中满是期许,卿予没有推辞。
还记得那时候他的一席话,“来寻你的时候,看着有人这么背他夫人,觉得有些羡慕。”
如今,他们已然是夫妻。
心底的暖意缱绻而过,贴近他的肩膀,周遭仿佛都隐去在身前的柔和温润当中。商允也不说话,唇瓣的笑意好似清晖在月下起舞。
片刻闻得耳畔温柔细语:“出来了一日,不知道葡萄有没有哭闹?”
“就拿出一日陪我都不好?这般惦念葡萄?”嘴角明明笑意更浓。
“我自幼没见过娘亲,便想着对葡萄好些。”少有听她如此,许是今日触景生情?
“那日后管教葡萄,卿予关于做好人,我来做恶人,成不成?”
“那你需得眉头皱紧些,面色阴沉些,眼神凶狠些,语气震慑些…”脑补都是幼时爹爹扬言要治她时候的表情。
“夫人,葡萄才半岁,我们这么算计他是不是有些不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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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隔阂(加更)
第四十四章隔阂(加更)
三月将尽,卿予偶然想起近日来被冷落的莺歌,便抱着葡萄去逗莺歌玩。莺歌贪吃,有吃食就学得特别快,卿予心有逗它,不出片刻,已会满屋子商洛商洛葡萄葡萄乱叫。
葡萄一听便乐,一乐就跟着莺歌一起手舞足蹈,却又咿咿呀呀说不出话来。时而看着莺歌,时而看着娘亲,甚是可爱。

从西苑出来的时候,偶然听见两个谋士议论去年秋收之事。
去年晋州收成好,她听商允说起过,眼下莫不是有事?
“去年南边的宜州大旱,特别是北部十二城近乎颗粒无收,粮食勉强撑了几月,怕该是不足了。粮食不足,就滋生流民,可怜得很。”
“流民虽是可怜,但多了易生□。宜州在晋州南边,去年晋州光景好,恐怕流民是要往晋州这边来的。”
不是晋州,却和晋州相关。听过之后,卿予心中隐隐有些担忧。将葡萄抱给翠儿,自己前往议事厅去看看商允,若是真如刚才两个谋士所言,商允这几日该是闹心的。
端了茶盏去看他,商允接过,眼中些许意外:“怎么自己来了?”悄声耳语。
卿予随意给他松松肩膀:“这些事从前不也是我做的?”
知晓她是想多待会,商允便依着她。
恰逢张相,五姑父还有几个谋士都在,在商议此事,卿予便跟着听了片刻。
“晋州所辖二十五城,南部宜州下辖三十五城。灾情集中爆发在宜州北部毗邻我晋州的十二城,流民一多,城必空。”公孙夜抛砖引玉。
谋者则顺水推舟:“城空则取之。”
取城?卿予心中微诧。
诸侯之间强占地盘的事情并不少见,只要分赃均衡,又不触及西秦根本,殿上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晋州一向弱小,取城之事过去未曾有人敢想过,但五姑父有此念头,应该不是三两天的事。
张相从来稳妥:“取城要讲究天时地利人和,怕是急不得。”
公孙夜便道:“天时是宜州灾荒,地利是北部十二城与我晋州毗邻,人和便是流民。留在手中的筹码是流民,迟早要返回宜州北部十二城,若要取城,这些筹码就是屏障,断然不会遭致非议。若是错失良机,则不知要再等几年。”
“我赞同公孙先生方才所言,若要取北部十二城,公孙先生认为现在应当作何?”又已谋士加入阵营。
晋州蛰伏良久,这般机会,谋臣都不甘舍弃。
不乏谨慎之辈:“宜州十二城是信源侯地界,信源侯为人阴狠狡诈,若是没有万全计策,臣下赞同张相所言,稳妥为上。”
“公孙先生如何看?”兼听则明,商允不急下定论。
“若是十二城非由我晋州独占,晓以利益,几家瓜分。信源侯寡不敌众,不会事后独与晋州计较,晋州可全身而退。”
“公孙先生所言极是,宜州北部十二城中还与其余三州接壤,其中之一便是定远侯。若是定远侯参与其中,信源侯无话可说。”张相眼中也是一亮。

再后来便都是具体事宜。
“你先忙,我回去了。”既然他心里有数,她也无需担心,再留在这里反倒碍手碍脚。
商允点头,晚些时候我去寻你和葡萄。
两人默契一笑,卿予便起身出了议事厅。
刚出议事厅,天便下起了阵雨,晋州三月甚是少见。议事厅到东苑有段距离露天,没有回廊,这等天气直接回去会湿透。
“夫人稍等。”议事厅伺候的丫鬟就回去取伞。
卿予在屋檐下站了些时候,商允偶然抬眸,见她还在厅外雨点不小。“诸位休息片刻,我去去就来。”
张相就笑,众人都知他何意也跟着笑起来。
宋隐一口气送了十余把宣州贡伞,商允放了两把在议事厅,眼下便拿了一把起身往屋外走去。
结果刚至门口,丫鬟已取了伞替她撑着往东苑回,商允低头看了看手中伞,笑了笑目送她离开。
刚行不远,就有人领了一侍从前来。那侍从之前没有见过,手中抱了一个锦盒,也不知与她说了些什么。打开手中锦盒,里面有一把小红伞,她的表情便有些怔,眼中渐渐浮上氤氲之气。
商允心中惦记,便自顾撑伞过去。
行至一半则听到侍从开口:“夫人,这是平远侯送给小世子的百日礼。路上出了意外,耽搁了十余日,今日才送到。平远侯吩咐在下,务必亲自送到夫人手上。”
商允脚下踟蹰,她浑然不觉。
一把精致绝伦的小伞,接到手中只此一眼,眼泪便夺眶而出。捧在胸前环住,继而贴上脸颊,视若珍宝也不为过。
商允眼中微滞,面色些许阴沉。
也不知过了多久。
侍从拱手行礼:“夫人喜欢就好,在下还要回去向侯爷复命,不久留了,告辞。”
卿予才回过神来。
待得侍从离开,丫鬟疑惑道:“咦,方才还见着侯爷往这边来的,眼下就没有踪迹了。”
卿予略有回头,“侯爷有要事忙,不烦他了,我们走吧。”握紧手中的小伞,思绪转眼回到小时候。
“哇,爹爹,这是什么?”彼时她也是愣愣接过,小伞做工精巧无比,又和她几岁大的个头相衬,自然爱不释手。
“青青喜欢就好。”爹爹便俯身摸摸她的头,虽然爹爹平素是严肃的时候多,但多半都是吓唬意味更浓,其实宠溺她得很。
“最喜欢最喜欢最喜欢!”扯开嗓门就是大喊。
爹爹…
卿予没有想到会再见到这把伞,一直以为变故的时候在大火中付之灰烬,眼泪又簌然落下。婴儿床上的葡萄睁眼望她,也不知大人喜忧,便是咯咯笑。
卿予俯身拿伞逗他:“葡萄喜欢吗?外公从前送娘亲的,是娘亲最喜欢的东西。”
小孩儿哪里知道这些,一手抓起伞端,一手拿起她的手摸摸,继续笑起来。
卿予轻柔抚上葡萄脸颊,他笑得那般开心,好似她眼下。
嘴角莞尔时,眼中浮光掠影。
她的心意他向来知晓,她想的,她要的,他从来都知道。卓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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逗葡萄玩了些时候,葡萄午睡了,膳食便也送到房中。
卿予微讶:“侯爷还没回来吗?”
翠儿道:“侯爷说还有事,不过来用饭了。”
似是,有些奇怪,卿予没有更多想。早上流民的事,估计要费些心神,就连五姑父都小心谨慎得很,其中牵扯太大,商允更然。
用过饭,闲来无事看到房中的笔墨纸砚,想起许久没有练过字,就掩了衣袖提笔。
商允,卿予,商洛。写得最难看的还属卿予两个字,实在太难。
自顾摇头时,笑意敛起,竟又缓缓落笔写了卓文两个字。
卓文二字,她从来会写,只是四海阁生变后再没有碰过。落笔之后看了许久,终是嘴角一抹笑意,将纸揉成一团扔掉。
葡萄哭声又起,便不再管这里,抱着葡萄哄他入睡。

商允是有些释怀,午膳便有意无意留在议事厅用的,张相就觉奇怪。“侯爷不去看看夫人?”
平日里再忙他都会抽出时间,张相一提,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早先一幕尽收眼底,心里纠结了片刻,还是起身回了东苑。
翠儿说夫人带着小世子在午睡。
轻声推门进门,母子二人在床榻上睡得安好,小葡萄依偎着娘亲,粉嫩的肌肤吹弹可破。她手护在葡萄身边,好似安稳踏实。
商允心情好了多半,想伸手绾她耳发,又看她睡得正香不忍打断,便将手伸了回来。
议事厅中本还有事,又轻声起身出屋,行至书案时看到她写的字。
商允和商洛倒是勉强入眼,唯独卿予二字确实难看了些,想起她平素就抱怨难写,眼底便不自觉浮上一抹笑意。
正欲离开,目光瞥到地上的废纸。
她从来没有揉废纸的习惯,写废了也在一旁放着。商允心生好奇,就俯身去拾,半蹲的身体僵住,眼底笑意尽敛。
卓文二字,苍劲有力,铁笔银钩,风骨尽存。
便恰好,和商洛册封诏书上的字,如出一格。
原来教过她写字的并非他一人,偏偏这二字笔下的韵致,若非反复把手教过,而后千般上心,哪能临摹得出这种程度?
想起今日早前一幕,再看看书案上迄今为止勉强算得上工整的几幅字,心中蓦然隔了一层帘栊。
离京时几日不着一语,再见卓文西苑晕倒,亦或是拿起他送伞时欣喜落泪。
大凡他的一举一动,便可轻易牵动她的喜怒哀乐吗?
商允拂袖起身。
作者有话要说:这轮双更到今日打住了~
因为BF要出差回来了,伦家要老实一阵子
而且还欠了一堆活儿要补上。
但是如果有时间,我会偷偷加更的,我保证
乃们不要抛弃我
第四十五章 远行
第四十五章远行
卿予是被葡萄的哭声吵醒的,四月天最是好入眠,醒来的时候里晌午已过了许久。翠儿闻声进屋照顾,说起侯爷先前来过,见夫人和世子睡得香便没有打扰,现在还在议事厅呢!
心中之前的疑虑也消融殆尽,又喂葡萄吃了些东西,葡萄便不哭了。
真乖,忍不住亲亲他额头,葡萄就伸手摸她的脸。葡萄本就有些婴儿肥,嘴角弯起幅度甚是讨人喜欢。
“我们去看爹爹好不好?”卿予刮刮他的鼻子,葡萄咿咿呀呀出声应和,卿予当他默认。
抱起葡萄还未出东苑,便见了阿篮匆匆前来,该是找她的。“夫人,许夫人到了张相夫人那里,说难得一聚,邀您和世子一同去踏青。”
踏青?
张相夫人素来待她亲厚,出嫁的时候也是张相夫人从旁照应。后来因为有身孕,葡萄还小都不便外出,眼下才头一回相邀,卿予不便拂了她的好意。
许夫人将心肝宝贝若冰嫁于顾言,是顾及商允和她的颜面,这个人情,她也要还。
卿予也想起许久未曾带葡萄出过门了,踏青又不远,正好可以见见张相夫人和许夫人,一举两得。
“马车在府外候着了。”
卿予便点头,反正商允要事在忙,晚些时候回来找他也不迟,嘱咐翠儿去拿了些葡萄的东西,随阿篮一道往府外走。
许夫人是第一次见到小世子,大赞像极了侯爷小时候,张相夫人就从旁迎合。
一路带着葡萄,在野郊散步。满眼的青葱绿色,远非西苑花亭可比,葡萄也不哭闹,好奇得小眼睛怔怔打量四围。
许夫人和张相夫人就说起商允小时候。
商允幼时起就讨人喜欢,性子又多像早先的永宁侯夫人,温和不争。商允的娘亲就善养茶花,商允是自幼和娘亲学的。
说起商允娘亲,两人都是忍不住赞叹。
许是后话有些伤感,都所幸不再提及,卿予兀得有些心疼。他从前也是爹娘心头好,但她认识商允的时候,除了温和不争,便更多了几分唯唯诺诺,胆小怕事。
思忖之时,许夫人却是笑开来,似是想起从前的趣事。“我还记得早年夫人你刚到府上,侯爷就几分害羞跑来问我,女孩子喜欢什么,他怕你刚到晋州闷。”
卿予低眉浅笑。
张相夫人也道:“侯爷也来问过我,说夫人你的亲人过世了,怎么才能让她开心些?我便给小侯爷说,你对卿予姑娘好些,她就开心了。如今想来,都像是昨日的事,一晃侯爷和夫人都成亲了,连小世子都有了。”
他是对她很好,一直以来都很好。
四月天的风,清浅带着暖意,丝丝泅开在心悸。
张相夫人和许夫人难得一见,都有兴致在张相府中留饭,卿予却之不恭。张相还未回府,那商允也该在忙着,卿予就带着葡萄待到晚些时候。
马车回府的时候,正好遇见张相出来,料想商允是忙完了。再晚些葡萄就要睡了,所幸抱起葡萄去见爹爹。
顾言才道公孙先生和侯爷在书房单独说话。
连张相都支走了,该是不便打扰,卿予心中有数。行至书房,抱着葡萄透过窗户缝看里面。
商允见她,略有一怔。
卿予拿起葡萄小手挥挥,“给爹爹打个招呼。”
葡萄便笑了,商允心中微暖。
恰逢公孙夜有事提起,等他再回头时,卿予已经抱着葡萄走了。
先前的心中微暖,又似陡然间怅然若失,但她抱着葡萄来看他,心里又似舒坦了几分。
不多时,聂远也到了书房。聂远负责对外事宜,常年出使各州,是晋州熟脸,旁人也信得过。
“侯爷,按照这几日安排,最好先有聂大人亲自走一趟几州侯府,大致阐明侯爷的意图,只要他们愿意商议宜州北部十二城的事,计划便可提上日程。晋州府内,除了您,聂大人便是最好的人选。”
商允自然明了他的意思。
聂远是晋州府的老臣,也不加推脱:“臣下自当为侯爷分忧。”
商允点头。
公孙夜便又继续:“此事暂时不要走漏风声,暗中进行,即便中途出了纰漏也可和侯爷撇清关系。侯爷要做的,是好好演一出戏。”
演戏?
“一旦聂大人带回其余诸侯愿意商议的消息,就需要侯爷出行碰面。晋州毗邻宜州,那时突然妄动太过抢眼,即便打了巡视属地旗号,也会遭人怀疑。所以,侯爷该提前动身,趁聂大人出使的月余,先巡视晋州属地北部十五城,放出消息。日后再巡视到南部十城,也出师有名。”
“不错。”商允赞同,公孙夜未雨绸缪有道理。哪怕聂远带回来的消息不好,也没有多大损失,样子造作而已。
见他没有异议,公孙夜遂又道:“如果可行,侯爷最好明日启程。”
明日?商允有些意外。
“侯爷方才看过北部水患的奏请,若是侯爷明日便亲自出行处理此事,巡视北部十五城就有了名头。等同言明晋州的重心在治理北部水患,迫在眉睫,无暇南顾。更重要的是,宜州北部十二城囤积粮食该是撑不过三月,要提早做打算,才能赶上时机。”
的确是一石二鸟的好计,商允心中有数。
“这一路要和侯爷商议之后行事,公孙夜会随行。”
“那再好不过。”公孙夜一同,他心里踏实安稳些。余下时间,便是和聂远商议与其他诸侯碰面的筹码和说辞。

直至夜深,商允还没回来,卿予便带了葡萄去睡。葡萄抓着小伞玩了些时候就不肯放开,她只好由着他,想着等他睡着之后再取走。
结果抱着葡萄走了一日困乏得很,晚上又饮了些小酒,不等哄葡萄睡着,自己先沉沉入梦。
由得今日张相夫人和许夫人提起的商允旧事,心情甘甜似蜜,连做梦都梦到小时候的事。
那时爹爹教他武功,同门师兄弟一干人等,逸之和小娟都在。
爹爹总说她聪明是聪明,心思却不花在四海阁正统的武功上,疏于练习。终日只喜欢练习射箭,不务正业,将来如何将四海阁发扬光大?
面对爹爹的严肃她却振振有词,爹爹武功天下第一,逸之天下第三,她不用那么好的武功。
逸之便是轻哼,受不起你这般恭维,天下第二是谁,你文哥哥?
两人本是在玩笑,爹爹却重咳两声,胡闹!都说了卓文是我师弟,是您们二人师叔,岂可乱了辈分?
她和逸之便一起哑然看向卓文。
“四哥,青青愿意怎么叫就怎么叫吧,这样不也很好?”卓文一笑而过,犹若清风霁月。
“你也同她一起胡闹!”爹爹有些气。
卓文向来知晓如何与他相处,也不继续招他不快,便俯身问卿予,“四哥先前送你什么了,这么开心?”
她便将藏在身后的小伞拿出来,兴高采烈道:“文哥哥你看,爹爹特意给我准备的!”
卓文回头便笑:“四哥偏心啊,这么好的宝贝怎么不留我一份。”言罢就要去抢,眼看小伞要被他从手中抢去,卿予瞪大了眼,“文哥哥,还我!”
她都还没稀罕够,哪有他那样来抢她的东西的。
小嘴一嘟,脸都急红了,爹爹和逸之都一旁摇头。
卓文逗着她好玩,转身就拿走,她死死抓住他衣襟不让他跑,文哥哥!!
亦如当下这般,睡梦中抓起身旁的衣襟不放,文哥哥三个字便脱口而出。
商允微怔,贴在她唇边的吻就蓦然停下,脸色越发难看。
她又唤了几声,他眼中只剩晦涩不明。摸着她额头看了良久,才将葡萄抱回婴儿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