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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刘玮的床头,到这张桌前,足有三丈远,然而他眨眼之间,她已抱住他。
“自然。”
夜行初衷,原本就是修习轻功。三年前,她侥幸逃脱,尝到甜头,没有一日不勤奋。三年后,飞天舞已经练成,不能飞,但能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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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片 真正溪山

小步大步没差别,上房揭瓦也不难。链子,既然能让刘彻言松懈,夏苏就戴着。
赵青河拉拉她的发尾,“怪不得你胆子啸天,敢送上门去。”
“我胆子小,不过--”夏苏“谦虚”。
赵青河笑道,“你胆小,不过仗我先行,现在我来了,麻烦你让个位吧。”
夏苏这才正经了神色,“赵青河,刘彻言在找我爹藏起的财产,刘府已是空壳子了。”
“早知道了。”赵青河眼中自信,“你可知,你那位养兄杀了岑雪敏,吞下她最后一笔黑心钱。岑雪敏自视甚高,所有计划都有后招,却没想到输给了命,下场凄惨。”
“不是命。”夏苏并不惊讶。
赵青河眯了眼,“哦,莫非还是人算?”
“应是涵画馆的方掌柜泄密给刘彻言,刘彻言才能找出岑雪敏的藏身处,也是藏财处,将其劫杀。”一切有因有果,皆不偶然。
“你如何得知?”总觉得这姑娘瞒了什么,看来自己直觉不错。
夏苏有点心虚,看赵青河一眼就笑了笑,风水轮流转,也有她讨好的时候,“在西湖吃面那晚,我不是夜潜涵画馆么?瞧见方掌柜写一封信,抬头是‘宇美‘二字。宇美,是刘彻言的旧字,他从不提,我小时候却偶见过一回,在他家乡的来信上。”
赵青河立刻联想到了一起,“方掌柜是刘彻言的亲生父亲。”
夏苏点头,“应该不会错。而且,离开苏州前的那日深夜,刘彻言接报后就带着一群武师下船,回来时我偷偷瞧过,亲见胡子贼船上的几只大箱子让他们搬上来,箱子上还有血迹。我就猜岑雪敏可能出事了。”
赵青河爱极夏苏的敏捷思维,关键时刻有惊喜,令他如虎添翼之感,“刘彻言如何处理箱子的?”
夏苏还真答得上来,“那些箱子都是隔水防蛀箱,珍木定制,放置古董字画最好不过。箱子到府就进库,但今日大姐拉我去看库房,那些箱子已经不见了,连同里面的东西一起。我要是刘彻言,一面想着从刘府多捞金银,一面又要贡献给刘公公,是不会再换箱子的。”
赵青河再同意不过,“很可能直接送给刘公公了,这样就好。”
岑雪敏虽死,还有两个帮手活着,为了减罪,巴不得作证。
“妹妹原本如何打算?”
“刘彻言怀疑我爹瞒藏了大笔钱财,以我爹的精明,是极有可能的。而且,刘家富可敌国也并非夸大,自我有记忆起,家里穷奢极侈,金银已是俗物,更曾见库里堆满珍宝,每一件都价值不菲,绝非今日模样。而我爹从不相信任何人,与刘彻言斗了十年,无奈刘公公的势力,藏宝很是合情合理。”纱帘那头,父亲的影子虚弱无形,夏苏沉默片刻,“而最让我奇怪的是--《溪山先生说墨笈》。”
赵青河剑眉一挑,“你说过,说墨笈上多数画都是假的,江南卷更是出自你手。”
夏苏笑得轻柔,“溪山先生是我爹杜撰出来的人物,无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因为这个人根本不存在。我爹不仅是识画高手,也是造假高手,不然也不会有我这样的女儿了。他托溪山之名在画上留下鉴诗,不料让溪山声名大噪,他干脆造假到底,暗地购置一所宅院作为溪山居所,他神秘出入,再让仆从散播消息,凡要鉴画的人只管上门,画留下,数日取,他只留评留鉴。如此,溪山先生由虚化实。”
“你爹也算得上传奇。”高招。
夏苏可不这么认为,“起初或许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但就在刘公公要刘彻言接管矿山,我爹不得不双手奉上之后没多久,他开始筹备《溪山先生说墨笈》。《说墨笈》面世三年,不仅受到书画艺界的推崇,连先帝都爱不释手,向民间征找《说墨笈》中的古画。如今的皇上,虽不曾召见过我爹,却受先帝影响,也将那些画当成沧海遗珠,崇敬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溪山先生,尊他为一代鉴赏大师。“刘玮的造假,到此达到最高境界。
“《溪山先生说墨笈》几乎成为收藏家们必备的书册时,我爹才让我将里面的小画临摹出来。”夏苏又道。
赵青河倒是没想到,“也就是说,书先出,后成画。如此看来,不论利益,你爹对你的才能是确实肯定的,所以要等你长大,笔力成器。”
夏苏头回听到这种说法,微微一怔,半晌后又继续道,“我爹平素就十分严厉,但对于《说墨笈》上的仿画制作,简直吹毛求疵。每幅画,我至少画了百遍有余,整整两年工夫才全部完成。再之后的一年里,我被刘彻言约嫁给他大伯,我爹已无实权,整日在外流连,间中更是昏于花楼,让人抬回家来,至此身子就大不如前了。”
“你作得那些画呢?”真是因果循回,成王败寇。
夏苏摇摇头,“我每作成一幅,不管好坏,爹就会拿走,过不久便当着我面烧掉。我那会儿以为他全烧光了,如今想来,只是他让我这么认为而已。我爹的防心,比我大得多。”
赵青河也同意,“你爹很可能留了一手。”且思考更深一层,“刘彻言是接掌刘家全盘营生的人,少了一大笔财产,他肯定有所察觉。方掌柜是刘彻言亲爹,他带着江南卷八幅画想跑,就不是贪财那么简单。”
“我也这么想。画是我画的,刘彻言一日找不出答案,一日不会放过我。我回来,帮他…”话,不可说太满。
赵青河却有点瞧不得的好笑意,“妹妹心肠真好,帮他?哈哈,换作是我,可不敢受用。”
这姑娘,杀伤力无形,鼠胆龟步全是幻象。
“他要财,我要自在,各取所需,和心肠好不好无关。”夏苏不以为然,自觉心诚就好,“我与刘彻言一样,都觉得秘密在江南八画上,因我爹最推崇南宋山水。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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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片 天地一拜

夏苏蹙眉,“我爹以葛巾为暗示,让我一时难以决断。你来得正好,帮我想想,到底该不该信?”
“葛巾?牡丹吗?”赵青河问道。
“不错。前几****爹突然塞给我一条葛色巾带,言辞之中提到牡丹,我才读为葛巾。爹一直教我作山水画,从不教花鸟,只挑选一些样画让我自己揣摩,葛巾就是其中一幅,并无特别之处。所以,我不明白爹的意思,反怕他利用我,耍什么同归于尽的诡计。他和刘彻言一块儿死不要紧,我却不愿陪上自己性命。”
她的性命弥足珍贵,她娘的掌中宝,周叔梓叔全力守护,泰伯泰婶他们关怀备至,更要为了眼前这个男子,爱惜自己万分。
“这态度好。”赵青河也算放下一半的心,掀起纱帘走出去,抱臂与神色茫然的刘玮对视,“你爹装傻?”
“听说神智不清,也难保一时清醒。”如果是这样,倒还好。
赵青河真瞧不出所以然,尝试引刘玮开口,“刘老爷,此时只有女儿女婿,大可说真话。”
情定是一回事,名分又是另一回事,夏苏面皮厚不过赵青河,“胡说八道。”
赵青河咧开白牙,冲夏苏抛出桃心颗颗,“我却觉得正是良辰吉时,高堂在上,书画为媒,拜了天地就成真真正正的夫妻,谁再打你我的主意,都是歪不成理。”
夏苏以为他不过闹着玩的,岂料让他一把拉着跪到床前,方才意识到他说真的。
“赵青河!”她轻喝。
赵青河却从没如此正经,眼底锋芒定决心,柔情渗揉酷俊的棱廓线,“夏苏,我赵青河今生今世只想与你相爱相守,无论江南昼或夜,永远携手同行。你——可愿为我妻?”
这番话,不是唱礼,像誓言,夏苏只觉千万斤重,心头沉甸甸,却美若醇酒,芳香四溢,甜愉到要流泪。
她想说,他还没找出她许干娘的婚约信物,这么拜堂,根本说不过去。
然而,她一出口却是——
“我愿意。”
说罢,她立刻拭去尚在眼眶里打转的泪。因为她不想这么开心的时候哭。哪怕是喜极而泣,也不想。
夏苏笑了。
她本就美,开心的模样更是明媚可人。
赵青河目光灼喜,摊开紧握的手。
宽大的掌心之上,静躺一对毫不花哨的金指环。
“你有一双识宝的好眼,我想了很久,简单易戴,纯贵,就最好了。”
夏苏听到纯贵二字,扑哧好笑,“你还能拿出多贵的东西?”他那点家底,是她帮兜着的。
“别小看,这金子我特意找人专门炼的,足足赤金…欸?不对啊,妹妹,你知道心意无价么?”赵青河说着,自己也笑了。
给夏苏戴上指环,又给他自己戴了,再拉夏苏起身,张开猿臂抱住她。大剌剌的动作,用力却十分小心,怕抱坏了,那么温柔。
随后才想起岳父来,放开夏苏,垂望病榻,“小婿我出身不高,有爹等于没爹,由娘艰辛带大,暂时身无恒产,还要靠苏娘的手艺过活,除了一颗真心,没什么拿得出手。岳父您老人家要是反对,赶紧说出来,不然这婚可就真成了。”
刘玮眼神发散,喉头滚动,一个音也出不来。
由此,情定,婚也成。
赵青河直眼望了片刻,转头对夏苏道,“你爹应该不是装傻,否则我都说成这样了,他怎会同意这桩婚事?”
夏苏听了,伸手去掐赵青河手臂,感觉却是石头一大块,咬牙切齿也掐不动,只能打嘴仗,“敢情你是试探我爹真傻假傻,逗着玩呢。”
赵青河的口才可不输她,“妹妹嫌这喜堂简陋,想反悔却也不及,夫妻名份既定,就差洞房——”见夏苏凝脂般的玉颊染了鲜艳桃红,他自然也生绮思,不过仍要分一分轻重,干咳一声,“妹妹想要热闹风光,等我们回了苏州,再补办婚礼就是。”
夏苏一抬眼,望进赵青河灼目之中,刹那知晓他心渴。
这份灼意,她并不陌生,刘府里常见,刘彻言眼里也肆无忌惮。可是,同等热切的目光,由不同的心引领,便有了不同的价值。后者,她弃如敝履。前者,珍惜她为宝。
她避开眼,呐呐言,“倒不是…”嫌简陋。
赵青河笑道,“跟妹妹说实话吧。我瞧你爹这样,真不知能撑多久,万一突然…与世长辞,你要给他守孝,少则一年,多则三年,怎么得了。”
夏苏没好气,“你这是实话么?”当她第一天认识他?
“好了,你不可能没事来串门,有事快说,没事就滚。皇上这回彻查的大宦臣,刘公公虽不属他手下,贪赃枉法的事也没少干,人人替刘公公觉得危机重重,府里姨娘们才闹着分钱走人。但她们不知道,夜深人静时,刘彻言把值钱的宝贝一箱箱往外搬,可他一点儿都不高兴。”夜,还是她的天空。
“是给刘公公跑腿。可怜的,以为跳到米屯里,到头来不过一头耕牛,帮人干活帮人收割。”也是他的天空,“刘府的营生都在明面上,经过这些年,很难瞒过刘公公的耳目,要多少就得给多少。只有你爹藏起来的那一笔,可以尽归刘彻言自己。”
“刘公公真会倒台么?”夏苏挺想看到这种结果。
赵青河沉吟,“别说,这位公公比皇上正在查办的那位聪明多了,明里不出他的错漏。原先他在先帝跟前算得忠心耿耿,后来跟了皇太后,再派作内务大总管,掌管宫廷采买和制定岁贡,权力仅次于吃官司的家伙。你家被他掏空了,我们也明知他一定贪了巨资,偏偏查不出来。没有证据,就不能动他。他定然也是仗着这点,最后再搜刮一回。估摸等这回风波稍微平静,他就会提出告老,到时便动不得他了。”
夏苏慢慢咀嚼着这段话。
赵青河也不催,等她消化掉。
“抓住刘彻言就可以了。”片刻后,夏苏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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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片 瑰宝之谜

“对,抓住刘彻言就可以了。”赵青河笑瞧着夏苏,喜欢把她往自己那条路上领,希冀达到夫唱妇随的境地,“怎么抓?他做生意守法,纳税及时,接掌刘家家业之后十分勤勉,即便刘家败了,也可说成他经营不善,挥霍无度,告取不了他的罪。刘公公要告老,自然不会留人话柄,刘彻言也必须离开。这会儿两人在前园商量得大概也是这件事,不出几日就会有所动作。刘彻言若顺利离京,刘公公笃定能逃脱一切罪责。”
让刘彻言不能忽略的贵客,非刘公公莫属。
“刘彻言杀人劫财,就是死罪。”夏苏那对宝石眼瞳冷冷敛起。
“又对。”赵青河实在钦慕极了这姑娘,那么对他的胃口,心有灵犀一点通的妙感,“妹妹可信我?”
夏苏毫不犹豫,声音亦无畏,“说吧,我该如何做?”
她从他那儿学的,岂止胆色。
赵青河牵了夏苏的手,还不忘同痴呆呆的刘玮打招呼,“岳父早些休息,待小婿办完了事,再来探望。”
两人走出屋去,一切恢复静谧,只是药碗已空,纱帘复卷,风惊不动。
刘府前园花厅。
便装潜出宫的刘公公丝毫不觉自己行踪暴露,珍酒佳肴,美人美舞之后,才交待刘彻言后日就离开京城。
刘彻言虽有准备,仍然诧异,“这么快?”
刘公公答非所问,“怎不叫四姑娘出来一舞?与她相比,天下舞姬皆平乏,我迄今记忆犹新,那段月下醉舞,万物失色,唯独夏莲之叶飞天仙,光华夺心魂,愿折我寿,求得驾云同去。”
刘彻言答得小心,“四妹久病,舞技早已生疏,大伯要看,等我让她重新修习一段时日,再献给您。”
“只怕到时成了你的内眷,你舍不得献出来了。”刘公公呵呵笑,却不让人觉得好笑。
刘彻言心惊胆颤,“侄儿不敢。”
难道大伯还惦记着苏儿?如今即将告老隐退,之前退婚要不作数么?
“你若真不敢,就不会用这么幼稚的谎言搪塞我。久病?哼!分明是她逃婚出户,你才把她捉回来。”当他权势滔天是说说么?刘公公阴阳怪气女人腔,“我不过懒得同小东西计较,又看在你兢兢业业,就当赏了你,睁一眼闭一眼罢了。”
刘彻言跪住,“大伯,我——”
“起吧,不要为一个女人坏了大事。”到了刘公公这般地位,美人只是随身一块佩玉,戴着有面子,丢了却也不可惜,“姓高的这回拿内官开刀,绝不会就此满足。他与皇后联手,而皇后身边的大公公常德是我对头,下一个必定对付我。只有你离开,他们就抓不住我任何把柄。”
刘彻言起身,坐于刘公公下首,“侄儿明白,只是刘府杂务甚多,突然离京也引人起疑。不过,如今谣言纷纷,倒可借避暑的由头出城,但不好显得仓促,悠哉整理行装,约摸需个四五日。这一避,就是三两月,到那时,大伯也已离京,我再慢慢收了京城的营生。众所周知,刘家做得是宫廷采买,大伯告老,采买权收回,迁居别地也属常理。”
刘公公想了想,“你说得不错,就这么办吧,先避暑出城。”
刘彻言应是,陪着小心,送刘公公出了小门。
但他一转身,小心翼翼的神情就不见了,倨傲又阴狠,对戚明道,“你那边可有进展?”
戚明谨首不抬,“暂无。”
“不是暂无!是饭桶!一群饭桶!”刘彻言压抑着怒气,“那八幅画到他们手上已有月余,个个夸得自己天上有地下无,竟解不出其中半点奥秘。”
“或许…”戚明权衡之下还是说了出来,“或许秘密不在其中?”
刘彻言不怒反笑,森森寒,“你何曾见过刘玮做无用功?他在《溪山先生说墨笈》上用的工夫远远超过其他事,累月经年,将里头的画捧成瑰宝,而江南卷八幅画皆出自苏儿之手,耗时两年,对每一处细节都苛刻到极致。为何?”
“话虽不错,既是秘图,为何又要捧得人尽皆知,让人人争破了头?难道不该放在自己手里,才能保证钱财不失?”戚明问。
“刘玮最聪明之处在于,他不仅可以借这些假东西牟取暴利,还是最安全的障眼法,以宝藏宝,放在你眼前都瞧不见。这只老狐狸,要不是贪杯好色,越老越糊涂,成就何止于此?”人最大的敌人就是自己,“看来,要解密就非苏儿不可了。”
戚明颇实在,“不过,老爷未必会告诉四小姐。”
“不是未必,而是一定不会告诉苏儿。”无论如何,刘彻言同养父生活了十多年,深知狭隘私心,“然,苏儿由刘玮亲手教出,画思显心思,不知刘玮的心思,又如何能画到令他满意。她如今还想不到《说墨笈》,否则只要她肯用心,必能解得出来。”
“大公子说得是,只是五日内就要离开刘府,您打算何时请四小姐帮忙呢?”戚明待刘苏儿不恶,至少在听命主子之余。
“帮忙?”刘彻言往幽暗的内宅走去,“她宁可帮一个贱丫头,也绝不会帮我,可只要她不够狠心,就逃不出我的手掌。你去,把那群没用的家伙打发掉,再把禾心那丫头捆了。原本我给苏儿三日,如今却由不得她任性,只好再当一回坏兄长。”说自己坏,却无内疚,理所当然。
戚明应了,隐没入暗。
刘府某处屋顶上,云靴点瓦,无声速进,青燕振翅,很快飞离这座广深的宅邸,落入密集城区,准确钻进自家的马车之中。不待喘气,却见不速之客,比他这个主人还安然,居然侧卧着闭目养神。
赵青河喊声大驴,驴脑袋一来,就连连赏他毛栗子,“吴二爷何等身份,你也好意思请他进咱们的破车?”
大驴很冤,“吴二爷何等身份,他要进咱们的破车,我敢不让他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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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第三更7点哦…

第181片 成人之美

“二位打住,这破车好像还是我家的。”但吴其晗紧接着哈哈一笑,“有妙主,就有妙仆。赵三郎,你这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厉害啊。”
“怎么也比不得兴哥儿机灵,二爷要是不信,咱们换一换。”赵青河盘膝坐直,似笑非笑,“二爷所为何来?”
“不是你请我来的么?”吴其晗也坐了起来,等得太久才放轻松,“吴某自十五岁起独立行商,就不曾照他人所言按部就班,只有赵三郎敢支派我,何时何地出现,连说什么话都要照搬。我如此合作,赵三郎不觉得自己也该拿出点诚意来?”
丹青轩遇夏苏,对刘彻言说那番话,均出自赵青河的授意,并非碰巧。
赵青河要从苏州出发的那日,吴其晗来拜访,得知夏苏入京就觉蹊跷。他也聪明,提到京城里父兄当着官,他也要去看一看墨古斋分号,问赵青河愿否同往,还可居于他的别院,不大,胜在清幽。
赵青河没犹豫,直接点头道好。
有人提供食宿,自愿贡献力量,这样都不答应,他就是拿乔了。他纵然觉得救一个人很容易,一劳永逸却不简单。夏苏想彻底解决她的事,他怎能图省力?把握既然只有七八分,他就需要借他人之力。
显然,吴其晗是最好的人选。
第一,吴其晗待夏苏真心。他这般的君子谦谦,为心上人做事,当甘之如饴,不求回报。第二,吴其晗要钱有钱,要人有人,是自己做得了主的,并非一到关键时刻就要看长辈脸色的滋养哥儿。
“二爷这话说得不对,我若不拿诚意,这会儿也不会住你的宅子借你的马车,更请二爷帮忙混淆视听,声东击西了。等顺利接出苏娘来,让她为二爷白作几幅画,权当谢礼,可好?”赵青河抱拳。
“听起来,我这辈子只有当你家客人的份了。”吴其晗抬眉,却一点不恼。
“二爷又生分,怎会只是客人?二爷不嫌弃,青河高攀你,从此就是好兄弟一家亲。至于苏娘,你当她妹子也罢,弟妹也罢…”眼中湛明,不掺虚情假意,“青河不敢瞒骗二爷,就在刚才,我与苏娘在刘老爷床前拜过天地,算是成婚了。”
吴其晗垂目,半晌呵然抬起,“输给你,倒也不丢人,不过若近水楼台的那个人是我,输得人就是你了。”
意料之中,不吃惊,但心里百般不是滋味,泛上苦涩酸楚。不过,看那些为情痛苦,不修边幅,夜夜买醉的风流之士,自己虽失去了,似乎也不算痛苦。那时的吴其晗尚不知,情思剪不断理还乱,是一种后劲十足,后遗症难愈,自我纠结绵绵无期。
吴其晗表现得大方,赵青河居然还不肯承让,“那可未必,若两人心不契合,住得近也只是有缘无份。”
吴其晗的语气终泄三分气,“记得赵三郎在我画船上时十分谦怀,如今身份显贵,分寸不让,咄咄逼人,哪里真当我是好兄弟呢?”
赵青河一笑,“并非我咄咄逼人,只不过苏娘是我认定一生之伴,即便她远至天边,我也会将她找出来,并非就近才喜欢的缘故,而是唯一。有朝一日,二爷找到那样的一个人,自会明白我今日小鸡肚肠。”
吴其晗敛眸定瞧了赵青河片刻,也笑道,“罢了,君子有成人之美,我还记住你这话,等着我小鸡肚肠的那日。”
赵青河正经神色,“二爷特意找来,是张大人那儿有了消息?”
吴其晗言语之间似一直想拉开和赵青河的距离,却其实很难不欣赏这个人。赵青河有本事,在江南就领教了,绝非能武不能文的莽汉子,心细如发,不放过蛛丝马迹的锐利,一出击就中命脉要害,是难得的好对手。再看今日张大人来函称赵侄,他方知,这个长相酷傲话锋犀利的北男还长袖善舞,滑溜如鳅,竟能和张江陵叔侄相称。
张江陵是谁?
大名鼎鼎。
前宰相的右手,今宰相的左手,党争之中稳坐江心浪尖,看两位相爷的人马互相撕咬互相掐架,这位却是该干嘛干嘛。他能和皇帝谈心,受皇太后信任,二相怎能不看重,因为是真正的实力派,差事干得一级棒,谏言从来代表自己。这等对事不对人的态度,令其超然于党争之外,声名响亮,公认的贤臣,一大票自觉自发的追随者,不需要刻意拉拢。
而这样的人,称赵青河为侄,非亲非故,自然很不简单。
赵青河本来就不简单,早在不系园上就结交了张江陵,还从张江陵那里知道了鬼山王夫妇的事,因为张江陵正是设计捉拿鬼山王的人。
“张大人请你速去他府上。”贴上写得是吴其晗的名,就如同他去丹青轩与刘彻言照面,皆为藏住赵青河的行迹。
“正巧,我也要拜见大人。”赵青河点头,下一句却终让吴其晗感受了诚意,“二爷随我同去如何?张大人对你相当好奇,说吴家里还能出不爱读书的儿子,必有过人之处。”
赵青河说得如此巧妙,即便名贵如吴其晗,也无法抵挡这诱惑,欣然应允。
刘彻言走入夏苏的园子。
正好夕阳瑰灿,如火卷云,风晚拂,摇莲叶,水珠若珍珠,转悠悠,折出七彩虹色。花台嵌在小小园子的一角,曾经种过花王花贵,如今肆长一大丛无名野花,生机盎然。青苔沿潮湿的台边铺下,爬过阴暗褚红砖地,遇光干缩,只留淡淡青影。
他还记得,那个叫紫姬的女人,在他流连到这里时,总会给饥饿的自己一块糕点,一碗热饭,一只香喷喷的肉包子,以至于他后来会故意跑进来,说是说找四妹玩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