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言情小说大全上一章:战神,窝要给你生猴子
- 言情小说大全下一章:重生长公主
其实,韩信早已绝了反叛之心,只想能在胡亥撑着的大秦底下做他的楚王。
所以这会儿不管钟离昧怎么说,韩信打的主意却是——要不要杀钟离昧呢?
这就是韩信在政治上的不成熟之处了。
若皇帝此来,果真是要拿下他,那么一个小小的钟离昧又能影响什么?就算韩信把钟离昧剁成了肉酱,皇帝该杀他还是要杀他的。
只是白白卸掉自己的助力,留下个杀友的污名罢了。
真实历史上,刘邦听从陈平计策,为了收韩信兵权,驾临云梦泽召见韩信。
韩信恐怕因为钟离昧见罪于高祖,于是听从了谋士的话,献钟离昧首级于刘邦。
然而最终却也难逃一死。
韩信正在忐忑担忧,忽然接到皇帝旨意。
来传信的却是从前见过的抱鹤真人夏临渊。
夏临渊当初跟李甲一起,被韩信“软禁”过几个月。
如今李甲在北地征战,这次来传信的只剩了他自己一个人。
对于皇帝指派的这则命令,夏临渊心里是拒绝的——那几个月不知生死的日子,实在是给他留下心理阴影了。
但是想想跟随皇帝的十万大军,夏临渊勉强撞起了胆子,抱着“士为知己者死”的壮怀激烈,孤身赴虎穴了。
虽然皇帝曾笑道“放心,等韩信接了旨意,一定大大给你赏赐”,但是经过这么多年的历练,夏临渊对于来自皇帝的“甜言蜜语”已经不敢那么相信了。
如果说这天下还有人比他更坑,那除了陛下再没有别人了。
长出一口气,夏临渊开启了封着的圣旨,宣读道:“韩信呐,朕不日便到你的封地了。不用大肆迎接,如今谁手里都不宽裕,你自己悄悄来就是了。朕听说你那边,有个从前项羽的手下,叫钟离昧。他为人如何?若堪用,叫他做我大秦的将军。朝廷真是缺人啊,那混蛋王离也不知跑哪里去了,章邯又在废丘自杀了。哎,不提这些,告诉你一则喜事,反叛大秦的韩王信兵败被杀了。可惜当初你平定临江王叛乱,否则打匈奴,朕何必还用旁人?说起来,平定临江王叛乱,你可是又立了一则大功。朕这回不知该赏你什么好了。等见了面,你自己说。”
胡亥这则旨意,半真半假。
钟离昧乃是坚定的反秦人士,就算归顺了,胡亥也不会用他的,根本不可能给他兵权。
可是胡亥现在是要消除韩信自疑之心,表示对钟离昧的友好,那么如果直说赦免钟离昧,韩信说不定更恐惧了。
倒不如说是朝廷缺人要用。
韩信听完旨意,如释重负,起身笑道:“抱鹤真人远来辛苦。”
果真赠送了许多财物。
夏临渊差点流下感动的泪水:十年了!十年了!陛下终于有一次不坑他了!
与此同时,韩王信虽死,他的儿子韩婴却逃走,面见单于冒顿。
韩婴死了父亲,悲愤不已,为冒顿出主意道:“我知道单于想要引诱秦军深入,可是那李由却按兵不动。我有一个主意,只要羞辱大秦皇帝,叫他一怒出兵。”
冒顿问计。
韩婴道:“那大秦皇帝封了三个女侯爵。其中临光侯已嫁,墨侯不为人知,独有那广陵侯貌美合宜——单于何不写信,纳这广陵侯为妾?”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横塘渡、青青翠微、风轻三位小天使的地雷!
感谢明月入怀大佬的手榴弹!
非常感谢悬崖上的金鱼草大佬的火箭炮!
群抱!
晚安,明天见!
第 167 章
冒顿会采纳韩婴的这条计策, 是有其历史原因的。
这冒顿乃是匈奴历史上第一个统一了北方草原的单于, 在他掌权初期, 匈奴被困在列周强敌之中, 处境是很危险的。
当时匈奴旁边的东胡非常强盛。东胡王听说冒顿杀父自立的事迹之后,感觉隔壁的这个年轻单于以后可能会是个大麻烦, 所以决定试探一下。
东湖王先是派使者,向冒顿要求, 把冒顿父亲头曼留下来的千里马送给东胡。
当时匈奴人都很愤慨,觉得东胡这是明摆着欺负人。
可是那会儿匈奴内部才经动荡,很不安定, 实力也还不够。
冒顿于是道:“东胡是我们的邻居。对邻居,我又怎么会吝惜一匹马呢?”恭恭敬敬把宝马送去了。
东胡王收到宝马,觉得冒顿怕了他, 人都是得寸进尺了, 竟然又派使者去讨要冒顿的阏氏。
阏氏与“胭脂”同音, 也是从胭脂的意思上来的, 在匈奴就相当于是单于的妻子。
虽然胡人与中原人不同,把妻子看得跟马匹没有太大差别, 但这羞辱意味还是很重的。
匈奴人都怒了, 道:“这东胡王也太放肆了,无端端来要单于的妻子——我们发兵攻打他!”
年轻的冒顿又一次道:“对邻居, 怎么能吝惜一个女子呢?”把自己宠爱的阏氏就这么拱手送给东胡王。
有了这两次试探的结果,东胡王认定冒顿惧怕他,愈发骄傲。
原本在东胡与匈奴之间有一块一千多里远的无人区, 双方都有哨所。
但是东胡王派使者对冒顿说:“这地儿你们匈奴不能去,我们要占了!”
这次匈奴人反倒觉得无所谓了,反正原来也是无人区,要来干嘛?
冒顿却大怒,说出了很超前很具有主权意识的一句话。
他说,“土地是国家的根本!岂能让给外人?”
于是冒顿斩杀来使,趁着东胡王还没反应过来,领兵杀去。
东胡王因为冒顿前两次的顺从,早已不把匈奴放在眼里,更没有做防备,还等着冒顿毕恭毕敬回话呢。可想而知,两军相交,东胡大败。
冒顿又乘胜西攻河西走廊月氏,迫其西徙。
这样一来,解除了两面威胁,在冒顿率领下的匈奴开启了四面征战,一统北方草原的征程。
而这一次与大秦的作战,与此前的征战都不同。
冒顿这是第一次与统一的农耕民族作战。
之前的东胡也罢,月氏也好,都是游牧民族。
冒顿熟悉他们的制度、骑兵与风俗。
但是秦朝对他来说,是很陌生的。
在发动全面战争之前,熟悉了解对方首领是个怎样的人,异常重要。
冒顿献出宝马与阏氏,就此消灭了东胡。
那么大秦的皇帝是否也会忍下这份羞辱呢?又或者,他会大怒之下,御驾亲征呢?
战争进行到现在,冒顿看得分明,自己固然不好受,但是这不好受之于秦朝,却还要加个“更”字。
战况焦灼,他们匈奴人充其量就是不能南下罢了。
但是那些万里迢迢赶来戍边的秦人,既不敢深入追击,又不能后退休整,每日的军需消耗,对于秦朝来说就是很重的负荷。
更何况,秦朝内部尚且不稳定,就好比冒顿刚杀父自立后的匈奴一样。
不然韩王信也不至于投降了他们匈奴,而韩婴更是直接归顺了。
冒顿派出了送信的使者。
如果那秦朝的皇帝是个聪明人,就会像他从前一样,选择隐忍,把那貌美的广陵侯拱手相送。
不过冒顿并不想看到这个结果。
敌人总是蠢笨一点好。
他更希望大秦皇帝一怒之下,御驾亲征,孤军深入,陷于北地。
冒顿的信暂时还没送到胡亥手上。
胡亥此次巡游云梦泽,稍微有点尴尬。
虽然他预想到了众诸侯很可能不会听命前来,但是他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都不听。
真正奉召前来的,竟然只有淮南王吴芮。
其余诸侯,好一点的称病不来,坏一点的就是压根不来。
韩信则是因为云梦泽就在他封地上,无所谓来与不来。
胡亥叹了口气。
当初他下令赐死刘邦,也是两害相权取其轻。
若仍留着刘邦,那么立时便是汉王韩王勾结匈奴,天下狼烟四起,再度混战重来。而刘邦与众诸侯中太多人有旧,远的不说,便有赵王张耳。若是给汉王韩王与赵王联合,那么北面便无一屏障了,到时候日渐强盛的匈奴南下,恐怕就不是群雄逐鹿中原,而是到了中国灭亡之时了。
所以他决然地赐死了刘邦,尽管明知会有后果。
这后果便是,如今汉王刘邦谋反被杀的消息传开,众诸侯都成了惊弓之鸟。
或是为了自保,或是心存反意,不来云梦泽,就是个态度。
总之,国内形势不容乐观。
就是在这种深切的担忧中,胡亥与韩信相见了。
君臣两人在草木丰茂的郊外散步叙旧。
“朕记得当初放你出咸阳城,都是七八年前的事情了。”胡亥微笑道:“当初送你出城的时候,朕真没想到,要隔了这么久,才能再见你。”
韩信落后胡亥半步,听着皇帝的话,不禁也回忆起当初沿着被烧作黧黑色的咸阳城墙离开时的场景。一并回忆起的,还有当时的心情。
韩信笑道:“臣当时一心想着建功立业,报答陛下知遇之恩,出城之时,竟是毫无离别感伤,只觉浑身充满了干劲儿。”
胡亥哑然失笑。
韩信顿了顿,望着不远处湖水粼粼波光,叹道:“只是当时臣也未曾想到,要报答陛下的知遇之恩,却需以百万之众的性命。”
这就是韩信不够成熟的地方。
他有时候拿捏不好私人关系与君臣关系之间的界限。
其实任何情况下,君臣关系都是压倒一切人伦的。
韩信这话,作为朋友来说,那是他的真挚,不拿胡亥当外人。
但胡亥是皇帝。
不管是哪个皇帝,都不会喜欢听到将军说这种话的。
若是疑心严重一点的,可能还会想——你小子是觉得朕配不上这个位子吗?是觉得为了朕不值得吗?
再加上韩信本就浑身贴满了“想要谋反”的标签,这简直是在戳皇帝的心窝子。
“是啊,一将功成万骨枯。”好在胡亥能理解韩信,不以为忤,也一并感叹了一句。
韩信动容,喃喃道:“一将功成万骨枯…一将功成万骨枯…正是陛下说的这话,唉…”
胡亥想了想,这似乎是唐人的诗,他顺口给说了,也不好占别人的功劳,道:“朕也是听别人讲的,前面还有一句呢——‘凭君莫话封侯事’。”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若胡亥这皇位是以百万之众的性命换来的,那韩信的楚王之尊又何尝不是?
韩信默然。
胡亥道:“你这次平定临江王叛乱,又立了大功,想要什么封赏?”他笑道:“朕旨意里可早跟你说了——怎么,还没想好吗?”
韩信低头笑道:“陛下封赏隆厚,臣实在不知该讨要什么好了。”
“你如今还未有妻室…”胡亥玩笑道:“不然,朕给你物色一位名门淑女?”
韩信倒也不推辞,只是道:“臣出身微末,恐怕难以高攀。”
“这话说的——你如今都是楚王了,战功赫赫。高攀?不存在的。”胡亥摸着下巴想了想,道:“朕记得,你仿佛对广陵侯颇为中意…”
当初胡亥陷入广陵府,被刘萤所救,当时韩信还是个小守卫,见了刘萤貌美,还曾红了耳朵。
谁知道听了这话,刚才还一脸“随便你”的韩信慌乱摇手。
韩信苦笑道:“陛下可饶了臣。广陵侯的苦头,臣吃过一次,就平生不敢亲近了。”
胡亥大笑。
其实韩信的反应,实属天下大部分男人的正常反应。
刘萤貌美温婉,可同时她也工于心计,能伸能屈,是胡亥的得力干将,也就意味着她是个成功的政治人物。
而一个成功的政治人物,是叫人不敢亲近的,更不敢放做枕边人。
当然,一个成功的政治人物,也不屑于做这等“枕边人”便是了。
所以尽管韩信与刘萤,一个俊秀,一个貌美,性情地位都匹配,却也只适合做同僚,不适合做夫妻了。
既然胡亥主动提到了婚嫁之时,韩信也就顺着问道:“那么陛下您呢?”
他这是问出了诸多朝臣想问而没敢问的话。
“什么?”胡亥一时没能会意。
韩信道:“如今天下已定,陛下膝下只有一子,后宫空虚——”他顿了顿,又道:“楚地女子多貌美纤质,陛下可愿一观?”
胡亥听他夸楚地女子,笑了笑。
两人缓缓行走在草木之间,淡白的月亮已经贴在了半空。
胡亥久违地身处自然之中,忽然升起了倾吐的欲|望。
他淡声道:“人这一生太短暂,而其中大半又为欲|望驱使,不得自由。凡是正常男子,没有不想要夜夜欢愉,广纳姬妾的。可这真的是‘我’所想要的吗?不过是本能欲|望驱使罢了,而‘我’只是本能的工具。”
韩信已是听得愣住。
胡亥顿了顿,自失一笑,道:“朕一时说得深了——还是说说你的封赏…”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横塘渡、 太帅大大两位小天使的地雷!么么哒!
晚安,明天见!
第 168 章
韩信却还陷在皇帝方才的自我剖析中, 疑惑道:“可若人没了本能欲|望, 却又与草木何异?
胡亥失笑,道:“本能欲|望是永不会消散的。人之所以为人, 便在于能驭使欲|望,而不是反过来, 为其所制。”
这个话题谈下去, 谈到极深处也难得正解。
胡亥摆手,示意到此为止, 又问道:“你这里还缺什么吗?”
韩信知道这是在说封赏一事,忙道:“什么都不缺。其实臣原本想着, 若陛下要追究钟离昧一事,臣便拿平临江王的战功抵了。可是陛下宽仁 ,已经赦免了他的罪过…”
胡亥眸中闪过一丝不悦。
军功也好,封赏也罢, 那都是朝廷承认才算数的。
韩信却要拿军功来跟他讨价还价,为的还是私人恩怨。
未免把朝廷法度看得太过儿戏了。
韩信浑然不知皇帝心思,因为皇帝赦免了钟离昧, 便以为皇帝真的毫不介怀了。
他还继续往下说, “臣想着平定临江王,救了一方百姓, 总抵得过钟离昧一人的性命。这却是臣想岔了, 其实陛下哪里会因为一个小小的钟离昧而不悦呢?”
皇帝能容得下项羽,自然也容得下钟离昧。
然而韩信未曾想到,他这样自骄的心态, 才是皇帝容不下的。
胡亥缓缓而行,走在韩信前面,虽然知道他看不见自己面色,仍是先露了个微笑,才道:“朕知道这钟离昧。从前在巴郡江州,你刚跟着朕的那半年里,咱们俩私下说话,你提到从前在项羽旗下的生活,就曾说过,这钟离昧与黥布等人一般,是能打仗的;又曾说过,这钟离昧当时赏识你,只是项羽不肯用你…”
韩信恍然,不意多年前闲聊絮语,皇帝竟然都还记得。
想起当初在江州艰难经营的日子,再看如今打下的大好河山,两人都是百感交集。
“钟离昧知道陛下赦免了他的罪过,想要亲自见您谢恩呢。”韩信道:“不知道陛下是否愿意见他?”
胡亥微笑道:“有何不可?”又道:“阅兵之时,朕与你一同见他一面便是了。”
胡亥上一次阅兵,还是当初微服出巡,与章邯汇合之时。
当时他还特意学了军中旗语。
帐下万千士卒随着他的旗帜指示,布阵列队,叫他豪情顿生。
转眼间,章邯废丘自杀。
而带兵之人成了韩信。
有了上次阅兵的经验,这一次胡亥更是驾轻就熟了。
韩信帐下士卒,目光追着胡亥手中黑旗,动作整齐划一,口号震破天际。
最终,胡亥放下手中黑旗,众士卒也便齐齐跪倒,山呼万岁。
胡亥微笑道:“列位身经百战,都是大秦的好儿郎,军功爵位,朕都少不了你们的。一场辛苦,都起来。”
他话音落下,校场一片寂静,底下士卒却无一人起身。
胡亥微愣,看向韩信。
韩信自自然然上前,朗声道:“这是陛下的恩典,都起身!”
底下士卒这才齐齐起身,呐喊道:“谢陛下!谢将军!”
虽然韩信已封为楚王,底下士卒却还是以“将军”相称。
胡亥心中微沉,面上不动声色,仍是笑道:“朕的兵仙,治军有方呐。”
“他们有眼不识泰山——陛下恕罪!”
胡亥看了韩信一眼,见他虽然口口声声说着“恕罪”,可是自矜骄傲之色,却是掩饰不住的。
胡亥咳嗽了一声,道:“进盏汤水来,给朕和楚王都解解渴。”
赵高这次争取到了伴驾的名额,正愁没地儿献殷勤呢,闻言忙道:“小臣这就去准备。”
韩信笑道:“陛下想来不惯在户外,经风吹日晒。”他又道:“臣却是不妨,激战之时,便是一日一夜不喝水也熬得住。”
胡亥笑道:“论体质,朕自然比不得兵仙。”又道,“底下左首站着的,可是你的将领们?也等了大半日了,都叫到跟前来,叫朕仔细瞧瞧。”
韩信命人去传信。
不一刻,韩信手下得力干将,如孔藂等人便列队上前,排在最末尾的乃是钟离昧。
胡亥一一见了,各自勉励几句,到了钟离昧,也一视同仁,笑道:“朕来之前还想着,该是怎样的人物,能叫朕的兵仙引作好友。今日一见,才知楚王留你,乃是为世间留了一位人杰。”
钟离昧感愧道:“臣从前误入歧途,托赖陛下洪恩,并不追究,乃有再生之机缘。”
原来这钟离昧此前激烈反对韩信忠心于大秦皇帝,又表现得好似痛恨大秦、此生难灭一般,其实深究原因,倒并非为了尽忠于项羽又或是尽忠于故土。
而是单纯因为,这钟离昧看来,大秦皇帝是绝对容不下他这样一个楚国逃将的。
所以在他看来,韩信只要不反,那么他钟离昧的性命便难保。
他对于胡亥的激烈诋毁,实在是出于求生欲。
日前胡亥赦免的旨意一到,钟离昧的立场便立时转换了。
胡亥淡声道:“漫漫人生路,谁能不错几步呢?”却是说了个冷笑话。
众人不知是该迎合笑起来,还是要惶恐认罪,正在尴尬中,赵高领着俩内侍托着汤水盏儿上前来,正好听到胡亥最后一句,忙笑道:“正是陛下这话,小臣方才出去倒水,还走错了几步路呢。”
“就你会接话不成?”胡亥笑道。
气氛和缓过来。
胡亥扫一眼还跪着的众将领,道:“都起来。”
众将领却又都跪着不动。
胡亥想起方才长跪不起的众士卒,便知缘由,这次不再看向韩信,反身向着赵高,借着伸手取杯盏的动作,避开了韩信叫众人起身的一幕。
一时阅兵完毕,胡亥与韩信起身离开。
“陛下,臣知道您要来,早早收拾了宫室…”阅兵进行顺利,韩信志得意满,笑道:“陛下您见过的珍玩多,看看臣这楚王宫如何?”
胡亥淡笑道:“朕久居宫中,难得出来走走,倒是更想在宫外住住。”
韩信一愣,道:“是臣考虑不周…”
胡亥笑道:“你每日要思虑那么多军机要务,怎么分心神在这些细微末节之处?朕也是临时起意,就是赵高也没法提前安排到。你无须自责。”
“嗐…”韩信看上去有点懊丧。
“陪朕再走走。”胡亥走在校场外的草木之间,看着前路青青蔓草,半响道:“朕有句话,要对你讲,不是皇帝对大臣,而是朋友对朋友。”
韩信见他郑重,忙道:“陛下请讲。”
胡亥道:“那钟离昧…你虽然拿他当好友,他却未必拿你当真朋友。若是真朋友,如何能置你于尴尬境地——若朕没有赦免他,你要么为了朕而杀他,这是不友;或者因他而为朕所疑,甚至于反叛于朕,这是不忠。若是真朋友,如何能置你于此等不友不忠之境地?”
韩信顺着胡亥的思路一想,不禁心中一寒,对钟离昧大为大悦。
胡亥又道:“朕明白,你已是楚王。再有新结识的人,总是仰头望着你——正是高处不胜寒。所以从前微末之时的旧友,便每一个都越发珍贵起来。失去一个,便少一个。”他目光中透出果决之色来,也正是对他自己说的话,“可在你的位置上,容不得私人情谊,你必须很谨慎,你必须很警戒。”
韩信静默地跟在胡亥身后,半响道:“臣明白了。”
胡亥深吸一口气。
草木润泽的水汽充盈于肺腑之间。
胡亥复又笑起来,道:“朕也只是有感而发。对了,有则好消息告诉你,你还记得从前你跟朕提过的陈平吗?当初你说,萧少府能做的,这陈平也都能做。如今刘邦反叛而死,陈平倒是识时务,已归顺了朝廷。朕叫他去冯劫那边做个副手…”
冯劫一直担任的御使大夫的职位,这个职位是监察百官的。
一般来说,要做丞相之前,都会现在御使大夫的位子上打磨几年。
如今冯去疾病重,李斯年高,冯劫已是确定的下一任丞相了。
陈平给冯劫做副手,等冯劫做了丞相,他怎么也可做个九卿了。
“恭喜陛下了。”韩信问道:“那张良呢?”
胡亥苦笑道:“便如你从前说的,这张良才是真恨透了我朝,宁肯被关在大牢里,也不愿意出来做官。”
韩信道:“既然不可用,还是早日除掉,免生祸患。”
“刘邦乃是贼首。”胡亥道:“张良么…朕还想再熬熬看…”
说到此处,胡亥忽然停步。
韩信不察,仍往前走着,一步迈上去,已是与胡亥并肩而立,“陛下?”
胡亥侧身看向韩信。
韩信多年征战,虽原本面容是俊秀的底子,因为本就阴郁,如今更添了杀伐之气。
胡亥凝目看着韩信,心里忖度,如今韩信对于他的忠诚,究竟还有几分是因为当初的知遇之恩…又更多了几分…
更多了几分,是因为行高尚之举时,能获得的骄矜满足。
他韩信有兵,有能力,可是他不反——他是多么伟大呵。
如今形势倒转,该感激的人,是你这个皇帝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横塘渡、 浮云散雪两位小天使的地雷!么么哒!
晚安,明天见!
第 169 章
“陛下?”见皇帝只是看着他出神, 韩信先是出声询问,待看到皇帝露出笑容, 不知为何,忽然觉得颈后发寒。
胡亥熟视韩信良久, 真挚感叹道:“其实朕能光复大秦, 不堕祖宗基业,最该感激的人——便是你了!”
韩信突然被感谢, 有点不知所措, 往路旁让了让, 险些被脚下草木绊倒。
胡亥扶住他,恳切道:“当初朕在咸阳送走你的时候, 局势是多么危急!那时候项羽已然全有天下,众诸侯都听命于他。刘邦虽反, 却也不与我们同路。若不是你用兵如神, 旦夕之间平定燕赵大地, 在天下诸侯之间立住阵脚, 又如何能有后来围项羽于垓下?朕今日恐怕已是身首异处, 更不能安立此地,与你叙旧了。”
其实这想法, 韩信也隐约有过,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皇帝也能这么想,还当面给说出来了。
韩信舔了舔嘴唇,面对满怀感激的皇帝, 忽然为自己曾有过这些想法感到羞愧。
韩信垂首道:“陛下言重了。其实…若非有陛下在咸阳,督促萧少府等人筹措军粮、征集兵丁,臣赤手空拳,又如何能打胜仗?若非陛下运筹帷幄,早伏蒙盐于项羽帐下,臣又如何能轻易就困项羽于垓下?”
胡亥坚持道:“你能这么说,是你谦虚。你征战近十年,手握重兵,却仍赤胆忠诚,这是你的高义。”他遥望已经升到夜空深处的明月,感慨道:“世上渴慕权势者,多如过江之鲫。又有说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可见为权为利,才是世人常态。能像你这般,一心赤诚,怀惊世之才,却只行高尚之举的人,实在是罕见。恐怕百代之下,史书上,你这兵仙的评誉比朕这皇帝尚且要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