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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少数的,如狼义这般,不仅活了下来,还活得挺不赖。
他被封为公乘,这在秦军功爵位中乃是第八级的,意思是说他已经能坐公家的车了;其余田地俸禄的赏赐,更是不在话下。
章邯于汝阴迎接皇帝,拔军之前,送上了这一千精兵作为给皇帝的心意,拱卫皇帝的安全。
一千精兵,个个都是像狼义这样骁勇善战的好手。
王离不喜章邯,自然对他送来的这一千精兵也没好脸色,不可能分给他们好差事。
他把这一千精兵分作五组,分别在皇帝的五组路线中,作为开路兵,做的是最苦最累还不露脸的事儿。
狼义沉默着点点头,按照惯例,看向邮人。
邮人笑道:“狼公乘,您的家书可算是来了。”他取出包裹,捧给狼义。
狼义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他夺过那包裹,撕开已经被拆过的外皮。
军中信件出入,自然都要经过上级检视的。
包裹中也没什么特别的东西,只有一对木镯子。
狼义一愣,举起竹简,却见上面写着“缺衣少食、积病无药,弟、妹皆亡,遗物随信”。
“狼公乘?”那邮人见狼义面色不对,小心出声询问。
狼义将那对木镯子揣入怀中,捏着竹简僵了数息,扭头转身便走。
胡亥对区区一个公乘死了弟弟妹妹的事情,自然不会知道。
他刚打发了王离,就接到蒙盐来了的消息。
“他返程来接朕?”胡亥摸着下巴,“这小子还挺贴心的…”
赵高苦着脸道:“那小臣又得藏起来了?小臣见不着陛下,心中着实难受…”
“藏是要藏的。”胡亥漫不经心应着,觉得蒙盐突然贴心了有点古怪,想了想,暂时搁下此事,问道:“楚怀王那边回信了吗?”
赵高道:“那边已经接了信,就是还没给回复。”
胡亥撇撇嘴,还是道:“也对,毕竟项氏独大。那楚怀王就算有心想跟朕兜搭,恐怕一时也鼓不起胆子。”
赵高眼珠一转,“要不,咱们找人给他鼓鼓胆子?”
胡亥歪头瞅着赵高,拍着他的脸,轻笑道:“糕糕啊,你真个儿是深得朕心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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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2 章
找人鼓动楚怀王一事, 胡亥交给了李斯。
毕竟从战国末年起, 李斯就开始玩贿赂六国高官,叫他们背叛本国、为秦国的利益奔走了。
与赵高胡亥等人比起来,李斯是玩这一套的祖宗。
听了胡亥的吩咐, 李斯抚着白胡须微微一笑, 应道:“老臣这就去安排。”
胡亥看着他,笑道:“朕知道你在笑什么——你一定是笑朕偷师了你的计谋。”
李斯微笑道:“不敢。计谋原为天下人共有, 老臣偶得之罢了。”
李斯虽然看起来还是忧心忡忡,但是没有前几日心如火烤的煎熬感了。
因为他已经得了消息。雍丘虽败,但是他的长子李由到底是活下来了。
胡亥伸伸胳膊,下来走动,道:“你不必担心。你小儿子给朕来信儿了,说是他和夏临渊已经救下了李由。朕算着日子, 差不多也该赶上咱们车队了。朕叫王离派得力之人去接。”
李斯叹道:“这都是陛下天恩。”
胡亥又道:“等你长子回来了, 你也劝劝他。朕是素来知道你们李氏之忠勇的。若是每个将军打了败仗都自戕, 那朕手下也没人可用了。你是他的父亲,理应开导于他。朕还要用他的。”
李斯颤声道:“老臣领旨。”
他是了解自己长子性情的, 若不是陛下预料先机, 派了夏临渊和李甲去, 长子只怕真就与雍丘共存亡了。
老年丧子,那当真是人生三大悲苦之一。
李由未死,李斯感怀皇帝的仁心与回护,揪着白胡须,半响道:“陛下, 老臣有罪。”
胡亥微愕,道:“何罪之有?”
李斯垂眸道:“老臣愿意重拟请罪书,助陛下收服蒙氏子。”
胡亥呆了一呆。
那份气焰嚣张的请罪书,君臣两人之后并未提及过。
毕竟这事儿两人都心知肚明,提起来也只是徒增尴尬。
所以主要是胡亥没提。
皇帝这吃了哑巴亏的人都不提,李斯更不会主动提起。
此刻李斯忽然认错,显然是因为长子李由之事,感动惭愧之下,给出的赔罪与报答。
胡亥仰着脸想了一想,道:“不必了。那蒙氏子要归顺于朕,不会是因为你写了一份请罪书。他若要反叛于朕,也不会是因为你写了一份请罪书。你为朝廷左相,与右相冯去疾,乃是朝廷百官中镇石一般的存在。你的脸面,朕也不容别人折损。此事是朕此前欠思虑,就此揭过不提便是了。”
李斯哑然,心头热血翻涌,竟似几十年前,初见先帝时一般。
“老臣…”
胡亥看了激动的李斯一眼,轻笑道:“朕劳心为天下臣民,你只要忠心为朕,咱俩便也是一段君臣佳话了。”
李斯吁出一口气来,长叹道:“老臣幸甚。”又正色道:“老臣一家,必当忠心为陛下。”
这种朝臣表忠心的话,胡亥也听得多了。
所以他只是笑着随意点点头,摆手示意李斯可以离开了。
李斯退下之前,悄悄抬眸看了一眼皇帝:他看起来还是那样年轻,可是眉宇间已然有了帝王之气。
这大约就是上天授予的!
胡亥低头研究着地图——与楚怀王勾手之后呢?
他呆着脸想了想,只要项氏势力一倒,或者故楚集团内争权之势一起,那就不用担心了。不过斩草要除根,若是留着这楚怀王,叫他们春风吹又生,虽然不致命,却也异常烦人。
可惜故楚集团倒也谨慎,把楚怀王留在东南大后方。
淮河东南,尽是沼泽地。
若到时候要杀楚怀王,那楚怀王借着地利之便,往大泽里一钻,又去放羊,那真是鬼神都抓不住他。
别到时候弄出个康熙朝的“朱三太子”来,有点什么风吹草动,他们就要冒出来造一次反——遗患无穷。
最好是能想个什么办法——一旦故楚集团开始分崩离析,在楚怀王还未起警惕心之前,就把他也一举拿下。
所以说人心不足蛇吞象。
一开始胡亥只是要先弄倒项氏,不过数日之后,就想着把整个故楚集团斩草除根了。
得陇望蜀也算是人的本性了。
能压抑本性的人,才是最可怕的存在。
很明显,胡亥在这一点上,还没有修炼到化境。
胡亥传召了蒙盐。
蒙盐自东边而来,要见皇帝,先得经过銮驾的开路军。
蒙盐来的时候,先锋士卒中正起了骚乱。
蒙盐勒马路边,在他身后是涉间、苏角两名将领,还有一队不过二十人的护卫。
觐见皇帝,自然是不许他带部队来的,就是这二十护卫,遇到銮驾先锋士卒也得留下来;接下来,便只是蒙盐一人,在皇帝护卫的引领下,解了兵器前去见皇帝。
此刻见先锋士卒列队排查,蒙盐目光沉沉看着,手中马鞭一扬,道:“去问问怎么回事。”
一时苏角问准了,回来道:“将军,说是他们先锋队里不见了一名公乘,正在清点人马呢——怕是那人到了家乡附近,逃了。”
蒙盐眸中暗光一闪——公乘,那已是军功爵位中的第八级。
什么人做到了公乘,还会想着逃呢?
涉间根本不懂蒙盐为什么停下来,叫道:“将军,您快去,别叫皇帝等着。”
蒙盐摆手道:“不急。”
他下马走过去。
一名长官正在调查,问道:“最后一个见到狼公乘的是谁?”
与狼义同队的几人,纷纷道:“那天早起之时他还在,我还记得夜里起来,就见他坐着看雨。”
“看雨?”
“是呢。他好像在等家里人回信,那几日一直睡不好…”
“什么回信?”那长官揪住了问题,他们在狼义留下来的东西里,并没有发现与家书有关的内容。
狼义的队长举手道:“他的家书是我查阅的,里面写着他家里弟弟妹妹因病都死了。这种事情,我…我怕当面跟他说,他难受还要忍着。”男人之间互相安慰还是很尴尬的,“给了张邮人,叫他传给狼义了。”
那长官问道:“张邮人?”
那邮人钻出来,苦着脸道:“小的那日送完信,就见狼公乘脸色不对。可是他什么也没说,接了东西就走了。小的…小的什么也不知道啊!”
气氛沉重起来,每个人都想起了家乡的亲人,路途遥远,不知他们是否安好。
那长官沉默半响,叹了口气,道:“各人按律领罚。散了。”
他背过身去边摇头边走,想着要把这事儿报上去。
“将军?”苏角跟上来。
蒙盐回身,收敛了眸中思量,淡声道:“走。”
他垂下睫毛,玩味笑道:“不能让皇帝等着。”
距此五里远,城外的密林中,项羽领兵埋伏于高地中,静候着王离兵马从甬道上而来。
日已正午,项羽重瞳迎着灼热日光,变成了两轮烈日。
震动声自西而来,贴着地面直传上来,如远处的雷声隆隆。
项羽眯眼,在看到第一队朝廷军马之时,楚戟斩落,大笑道:“来了!杀——!”
他控缰提马,从高地上直冲下去,与横列的王离前锋军一触,如热油入水面般,所到之处,溅起鲜血无数。
这是一场屠杀!
死去的生命,便是给猎人耐心静候的最好偿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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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3 章
王离麾下的士卒, 也不是吃素的。
可以说, 不管是单兵作战能力,还是排兵布阵计谋,秦军在同时代军队中, 都是排在首位的。
如今距离秦尽灭六国, 也不过十余年。
许多秦军中还在服役的中年士卒,都是经历过当年灭六国大战的, 这些可是真刀真枪上过战场的老兵。
这种老兵,无论用多少金银,无论上多好的装备,都培养不出来的。
能养出这种老兵的,只有真实战场上那面对面的厮杀。
而王离手下的二十万大军,其中半数, 不仅经历过灭六国之战的辉煌, 更经历过北击匈奴的惨烈。
这支兵马, 是秦军精魄所在,是活的行尸走肉, 是只忠于帝王的杀戮者!
被项羽率军伏击, 王离先锋部队最初片刻慌乱, 被撕开了口子。
无人后退,五千先锋秦军士卒在鼓声旗语指挥下,迅速列队盘绕起来,要将敌人大军切断。
如果他们面对的是一般叛军,这样即使不能反败为胜, 也足够稳住阵脚了。
然而他们撞上的是项羽。
只见青年将领与胯|下乌骓马合二为一似的,闪电般在秦军中杀进杀出,长戟横扫,便扬起一阵血花。
在他身后,跟着几名骁勇将士,竟硬生生破了秦军兵阵。
五千先锋秦军溃败!
王离手中二十万兵马,其实已分作五组,跟着五队“銮驾”。五组路线不同,然而相去不远,主路上三组分了前中后,令外两组则走的驰道之侧的甬道。
是以,王离此刻坠在皇帝身后的兵马,仅有四万而已。
但另外八万人马就在左近,半个时辰之内便能赶到。
项羽一击得手,并不去追皇帝銮驾,反而冲杀往西,似乎要尽灭王离大军。
王离骤遭伏击,尚不清楚对方人马。
项羽虽只有三万人,却杀出了十万之众的气势。
战场之上,尔虞我诈。
王离见敌军直往西杀来,一颗心略松了些——好在没有往东追皇帝去。
王离虽败不乱,命后军改前军,往西急退,要引敌军而来。他将四万兵马分作两股,分别往南北两翼绕去,各引甬道上的四万兵马,汇合而来,领共计十二万大军,再杀回被伏击之处。
一来一去,也不过半个时辰,然而等王离率十万大军杀回伏击之处,一切都晚了。
原来项羽只留了几百兵马,迷惑王离;伏击的高地上,数十只羊被倒吊于鼓面之上,蹄子把鼙鼓敲得震天响,恍如大军将发;而那数百骑兵,都在马尾上绑了成束的蒲草,奔跑腾跃间扬起尘土无数,犹如万马奔腾。
一见王离领大军而来,那数百骑马便一声唿哨,散入林木之间,似水归海子,无迹可寻。
只有那被倒吊的十几只羊,还在“咚咚咚”发疯般踩着鼓。
“不好!”王离一颗心猛地沉下去,“保护陛下!”
他即刻东追敌军。
快一点!再快一点!一定要在敌军之前,赶到陛下銮驾所在之处。
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项羽率军很快抵达驰道的丁字路口,从此路口分开,有三条路可以选择。
“将军?”
项羽下马,查看路边高树,忽然,他举马鞭轻轻抵在树皮上——稍加用力,那树皮便揭开来。
原来,那树皮早已被人剥开了一侧。
里面嫩绿泛白的树干上,用尖锐物刻着一个套着三角形的圆圈。
这印记作的当是不久,树干上渗出来的汁液都还新鲜。
项羽嗤笑一声,仍将树皮抵回树干,飞身上马,沿着此数所在的驰道向东奔去。
在他身后,众将领士卒快马跟随。
在项羽大军之前五里,就是胡亥的銮驾所在。
蒙盐正闻诏而来。
在谒者的指引下,蒙盐来到了皇帝的金银车前。
胡亥所坐的金银车,非常安稳舒适。车厢壁上布满了缕空网眼,胡亥坐在里面,能看到外面的情况;但是外面的人却看不清车内。而且可以通过调节这些镂空网眼的密度,来调节车内的温度。
叫胡亥看来,这简直就是历史上最早的空调车了。
不过这会儿的人不知道什么是空调,只叫做“温琼车”。
此刻,胡亥正从车厢内打量着蒙盐。
却见蒙盐停在金银车外,像是被前室之人吸引了注意力,驻足不前。
金银车车厢分为两截,前室是驭手所坐,后室是主人所坐;车厢后面开门,而正前与左右各有窗。可以说是非常先进了。
胡亥知道蒙盐为什么停下了脚步——因为此刻的前室,不只有驭手,还有刚被他赶出去的夏临渊和无辜受累的李甲。
原来夏临渊等人终于赶上了胡亥銮驾。
胡亥立刻召见了李由。
李由城破当日虽然想要自刎,可是被救下来之后,便也默不作声,跟着夏临渊和幼弟南下了。
一个人不管死志多么坚决,死过一回,总是不敢再试的。
然而面见皇帝,李由仍是感愧至于涕泣。
李斯在旁边陪着,对长子又是训斥又是告诫,总之是生怕皇帝罚儿子,先自己把能用的罪名都骂了。
胡亥如何听不出来?
他叫夏临渊救下李由,就是要用李由的,否则何必这么麻烦呢?
于是顺水推舟,胡亥好好勉励了李由几句。
不外乎“胜败乃兵家常事”,“朕还要用你的”,“来日,你给朕再赢回来,不就是了吗?”。
总之,把个李由又揉又捧,搓成面团一般。
胡亥最后道:“我大秦兵马,为天下精锐;我大秦粮储,可供百万大军。眼前的区区小败仗,算不得什么。”
他想到章邯,略感头疼。
只要大秦内部不出问题,那么敌人是无法从外部攻破的。
所以对于胡亥来说,再没有什么比收人心更重要的事情。
他在郑国渠,免关中三年赋税;与此刻赦免李由战败之罪,都是为了一个目的:使人心可用。
李斯与李由父子俩退下后,都沉默了片刻。
李斯见长子一路奔波而来,又是吃了败仗,还曾想要自刎,一时不好谈战事,想了想,温言道:“你去换身干净衣裳。婧儿听说你来了,早就等着了。”
“是。”李由顿了顿,哽声道:“儿子不孝。”
李斯叹道:“嗐,”他收敛了在长子面前一贯的严父面容,手推着膝盖,垂眸道:“做儿女的,好好活着,就是对父母最大的孝敬了。”膝盖上那双手,手背皮肤起皱且有黑灰色斑点——完全是一双老人的手了。
“儿子记住了。”
李斯对长子,总是冷面相对,是位严父。此刻忽然父子相对,温情脉脉,不禁也觉窘迫。
顿了顿,李斯转了话题,道:“陛下待我们家优容,婧儿之事…”他想说皇帝也许是看在婧儿情分上,旋即又觉得太过托大,便吞下了后半句,只道:“婧儿脾气不同一般的女儿家。她娘去的早,有些事没人教她。我找了家中得力的仆妇来,等会儿叫她们去见你。你是婧儿父亲,这些事情也要上上心…”
这又回到两人习惯的模式去。
李由站起来,垂首恭立静听。
父子俩都自在起来,却又隐隐有些遗憾。
胡亥在单独见完李斯和李由后,才放了夏临渊和李甲进来。
夏临渊抱着掉毛的仙鹤冲进来,左右脚一绊,就扑倒在车厢里华贵的锦褥之上了。
那仙鹤受惊,扑着翅膀就往胡亥脸上窜。
胡亥吓了一大跳,还以为自己眼睛要被啄瞎了。
李甲在旁捉住了仙鹤双翼。
夏临渊这才手忙脚乱跪起来把仙鹤抱回去。
胡亥捂着眼正准备叫护卫。
好嘛,一见面,先闹了一出“鹤刺”。
仙鹤那尖尖的喙,离胡亥的眼珠只有不到一寸。
胡亥受惊之后,自然生气,然而因为这种事情处罚大臣,又显得有点奇怪,于是更生气了。
“抱着你的仙鹤滚前室去!吹吹风清醒清醒!”胡亥揉着眼睛,又好气又好笑。
夏临渊也知道闯了祸,耷拉着脑袋,没敢找理由,小声道:“陛下,小臣还带了小白驴呢…就是跟着小臣出生入死的那头小白驴…”
胡亥恶狠狠道:“天上龙肉,地上驴肉!朕正好想吃驴肉了!”
夏临渊惊恐地瞪着皇帝,捂住嘴忙不迭滚下去,去前室吹风了。
李甲受他牵连,也一块陪着。
胡亥气闷不已,久等蒙盐不来,于是便传召李婧。
也难怪李斯会多想。
胡亥从砀县南下大泽乡,要把皇帝的銮驾推进到反叛开始的地方,插上大秦的黑色旗帜。
就好比阿波罗登月一样,给世人的震撼会是巨大的。
这一路上,胡亥处理繁忙的政务间隙,排解压力的两个方法,一个是撸狗,还有一个就是召见李婧。
每当李婧一本正经唠叨起那些他听不懂的机械术语,胡亥就感觉像是学生来到了没有作业的天堂。
李婧一脸不乐意地上了金银车。
胡亥一瞧她那不爽的模样,莫名就开始心情好了,找了个一定会惹毛她的问题。
“李婧啊,你看跟在朕后面的高车多么精巧迅速。可惜数量太少。你有什么办法,能多做些这种高车,用到战场上吗?”
李婧深呼吸,告诉自己保持冷静。
她一开口就是一串数字,“陛下,您眼中精巧迅速的高车,光零件就有三千四百六十二个,其中青铜零件有一千四百二十个,黄金的有七百三十七个,白银的有九百八十三个。您确定要大量生产这种马车?”
胡亥笑呵呵道:“朕就是讨论讨论。不能换成木头的吗?你不是最擅长跟木头打交道?”
李婧道:“现下的马车大料都是用的木头啊。车轴用的榆木,车辕用应该是柞木和水曲柳…”
这下子是胡亥愣了,长见识,“朕坐的马车,大料也是木头?”
“多新鲜呐。”李婧匪夷所思地看着胡亥,道:“您每日坐着,都不知道吗?车轴和车轮都是木头硬磨出来的,金银或是青铜的,根本没法用…”
李婧还在唠叨着她的木头经。
胡亥就是在此时透过窗板上的镂空缝隙,望见了驻足的蒙盐。
但是与胡亥所想不同。
使蒙盐驻足的,并不是夏临渊或是李甲。
蒙盐停下来细看的,是那名平平无奇的车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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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4 章
杀过人的人, 与普通人, 眼睛里的情绪是不一样的。
而上过战场,杀过许多人的人,只是站在那里, 气场就已经不同。
寻常人或许察觉不出来, 但是像蒙盐这种打过几场血战的人,对杀戮者的气息简直是太熟悉了。
那是一种描绘不出的微妙感觉。
如果说人也是有磁场的, 那么这个瞬间,蒙盐与金银车驭手的磁场便相通了。
而让蒙盐驻足的,不只是这个驭手杀戮者的气场,更因为他额上的青巾。
这名驭手的额头上,裹了一块青色的巾布。
蒙盐的目光凝住了。
他没记错的话,就在方才, 他窥见的先锋军长官所持的竹简上, 所写的逃走的那名公乘体貌特征, 里面就有一行“嚜刑”,也就是曾在脸上刺字。
太过巧合的事情, 有时候就不只是巧合了。
这名驭手, 的确就是前锋军里逃走的狼公乘狼义。
两日前, 狼义自前锋军中逃走,除了怀中一对木镯子,与背上重剑,身无长物。
好在,他还穿着一袭前锋军的衣物铠甲。
“前面雨后泥泞, 长官担心后面的人跟错了路,派我来传送消息。”
皇帝护卫之间,中军与前锋军等别苗头也是常有的事情。
更何况,前锋军本就是被王离打发出去的,原本属于章邯的士卒。
中军更是看不上他们了。
听了狼义的话,中军几名长官哄堂大笑,骂道:“滚回去跟你们长官说——叫他别咸吃萝卜淡操心!老子们护送陛下的时候,你们长官还在骊山修墓呢!滚滚滚!”
狼义当然是不能滚的。
中军长官也只当他不敢回去复命,也就任由他可怜兮兮跟在旁边,偶尔拿他取笑作乐。
狼义毫不在意,他的目标在皇帝!
皇帝銮驾四周戒备森严,若要不闻召见走入銮驾附近,只有一种人能做到。
那就是皇帝的驭手。
队伍暂停修整时,皇帝的三名驭手在一起围坐着吃饭闲聊。
“不是我说——谁不想做咱们做的这个差事呢?多么体面!俸禄又好。我一直跟我家里侄子说,叫他好好练,当初好不容易拿了驾车的资格。结果怎么样?吏员考察,他驾车,一次不过,两次不过,现在都第三次不过了!若是再有第四次,照着《除吏令》里的规定,那可是要取消资格的,还得附带罚四年徭役…”那驭手攒着眉毛摇头,“难啊,难!年轻人不晓得厉害。”
另两名驭手也被勾起了谈兴,一人道:“可不是吗?我原来给军队驾战车,嗬,那考官好大的威风。先叫给车上挂了铃铛,我上去,那得跟着马的节奏驾车,用考官的话说,得协调。这一关过了,好嘛,再来走水沟,那水沟弯弯曲曲的,亏得是我把式牢。这第二关过了,还得绕着校场上的旗杆跑,飞快地只是跑,车轮都好似要掉下来了…”
另一人接上道:“这还不算最难的。最吓人的,当属好多人驾车,交叉驰骋。我当初年轻,刚学驾车,了不得,只当要跟别人撞了,险些闭了眼睛…”
当先那人便道:“你们考驾车驱赶野兽了吗?”
这人一拍大腿道:“考啊!怎么不考!得把那些羊啊鹿啊给赶到马车的左边,好叫弓箭手射杀了!啧啧!最后大考核的时候,那弓箭手真放了箭,血水溅了我一脸…啧啧,还不能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