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绾几步上前,抓起那把挂锁,抹去上面厚厚的霜,看了看锁孔,从头发上抽出一根细细的金簪,插进锁眼里拨弄了一阵,就听“咔嚓”一声,锁开了。
荆蓝本来想赞叹她的手段,但看见她的脸色,也不敢开口了。
“去看看,还有没有活着的。”秦绾吩咐道。
“是。”荆蓝赶紧答应。
两人蹲下身,一个个探脉,不过,神色间也更凝重了。
死了,而且不止死了一天,至少也有三天以上了,甚至有一个起码超过十天,只因为这是冰窖,所以尸体看起来没多大改变。
秦绾的神色越来越沉重,怪不得…连守卫都没有了…
“小姐!这个还有一点气!”忽然间,身边传来荆蓝惊喜的声音。
“什么?”秦绾赶紧扑过去。
“小姐小心!”荆蓝吓了一跳。
秦绾没理会她,小心翼翼地翻过那人的身体,拨开脸上的霜花。
那是一张很年轻的脸,眉清目秀,甚至还带着点儿稚气,像是个大孩子。
“陆臻!醒醒!”秦绾拍拍他的脸,一边抓着他的手腕,输了一丝内力过去。
荆蓝也松了口气。虽说这里的人都是小姐要救的,可无疑这个叫“陆臻”的少年是最重要的一个,能活着,自然是不幸中的大幸。一边想着,她也没敢迟疑,继续一个个检查下去。
秦绾拼命输送内力,直到感觉到少年那仿佛风中蛛丝的脉搏终于凝实了些,才擦了把头上的冷汗。
“小姐,没有活人了。”荆蓝走过来,沉重地摇摇头。
“李钰!”秦绾咬牙切齿地吐出两个字。
“我们接下去怎么办?是不是先把陆公子带出去,给他暖一暖?”荆蓝问道。
“嗯。”秦绾点头,正要把人扶起来,怀里的少年忽的睁开了眼睛。
“陆臻?”秦绾一喜,“你还好吗?”
“…”少年动了动嘴唇,无神的双目呆呆地看了她好半晌,却道,“慧姐姐?”
秦绾一愣,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明天…是他们…来处理尸体的日子。”陆臻吐出一句话,又闭上了眼睛。
“陆臻?”秦绾推了推,发现他是又昏过去了,当即将人架起来,往外走去。
“小姐,我来吧?”荆蓝忙道。
“不用。”秦绾摇头道,“去找朔夜,让他给我弄具差不多的尸体来,你给我易容成陆臻的模样,丢进冰窖里,天亮前一定要完成。”
“是。”荆蓝郑重地答应一声,又仔细看了陆臻的脸,这才飞身离去。
虽说只带了简单的工具,不过尸体和活人总是有区别的,加上那些守卫也未必会仔细检查尸体有没有被人掉包,只要像个六七分,就足够蒙混过关了。
没多久,蝶衣一脸担忧地过来。
“走,找个地方给他疗伤。”秦绾道。
蝶衣倒是一愣,他们总不能背着陆臻回城?
秦绾也不解释,带着她出了别苑,跑出一段路,进了另一座看起来有些破败的庄子。
随意挑了间房间,她先把陆臻放在光秃秃的床板上,这才道:“去找找有没有合用的东西,再看看厨下能不能烧热水。
蝶衣点点头,立即忙活起来。
幸好,这庄子看起来像是破败了,但应该还是有人定期打扫的,灰尘不多,橱柜里也还能找到被褥铺盖,甚至还有衣服,也没多大潮气。
朔夜和荆蓝也顺着记号找过来,荆蓝拿了陆臻的外衣匆匆离开,去准备尸体。
“你就让个姑娘家的大半夜去跟一堆尸体作伴?”秦绾黑线。
“荆蓝也是暗卫营出身,不怕尸体。”朔夜一边给陆臻擦身换上干净的衣服,顿了顿才回答,心道,总比让王爷知道大小姐你脱一个男人的衣服好…谁叫这里就他一个男子,就算让蝶衣做也不好啊。
说话间,蝶衣已经铺好了床。
秦绾叹了口气。
蝶衣又到厨下去烧热水,还是朔夜问了一句:“小姐,这庄子是谁家的?”
“秦家的。”秦绾随口道。
“秦家?”朔夜一愣。
“嗯,应该是我的嫁妆。”秦绾一耸肩。
“可是…怎么会如此破败?”朔夜不解道。
“这个别苑几乎不用,所以原本就没什么人在,张氏就很顺手送给我做嫁妆了,那之后,大概原本的几个下人也调走了,不过现在倒是正合用。”秦绾不在意地道。
定期打扫,也不过是维护一下侯府的脸面罢了,毕竟附近就有不少权贵家的别苑,当中有一座太破旧的庄子在,人家也不乐意。不过秦绾没表示反对,是因为她还是挺喜欢这里的。
以前是自己不知道享受,现在自己名下有温泉庄子,冬天来泡泡多好,只要修缮一下,这庄子的底子还是很不错的。
朔夜叹了口气,对于那位如今已经极为凄惨的张氏也不想落井下石了。
秦绾抓起陆臻的手把脉,眉头一直都没有松开过。
“很严重?”朔夜问道。
“长期的不吃不喝,幸好冰窖里还能啃几块冰。血脉凝滞,内伤不轻,最严重的是皮肤关节的冻伤,若是处理不好,会落下后遗症的。”秦绾沉声道。
“他…还不到二十吧?”朔夜道。
“嗯,十七。”秦绾答道。
“先请个大夫来?”朔夜问道。
“去,把给安国侯府看病的那个刘太医找来。”秦绾答道。
“那人可靠?”朔夜惊讶道。
“父亲已经查到他收了张氏的银子陷害我有疯病,所以…畏罪潜逃也是再正常不过了,是吗?”秦绾面无表情道,“毕竟也是个太医,他潜逃了,父亲也不至于恼怒到拿他的妻儿出气。”
“是。”朔夜心领神会。这意思就是,用完可以杀掉灭口,不用担心可不可靠吧。
就在这时,蝶衣提着一大桶热水进来。
“还是我来吧。”朔夜接过布巾。
“那好,蝶衣,你去把给侯府看病的那个刘太医请过来。”秦绾把那个“请”字咬得特别重。
蝶衣会意,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小姐也回避一下吧。”朔夜道。
“…”秦绾白了他一眼,干脆也走出去了。
她倒是想说一句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可惜,现在她不是欧阳慧了,她是名门贵女秦绾,是宁亲王的未婚妻。
好吧,其实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那个看起来冷冰冰的王爷,其实是只醋坛子。
月影黯淡,距离天亮也不过剩下一个时辰罢了。
反正现在安国侯府也没人管着她,秦建云对她更加放纵,一晚不归也不是大事。到了早上,李暄自然会带着一辆空马车出来,黄昏时一起回去,就能完美掩饰了秦大小姐是什么时候出城的这个问题。
不过,这漫长的一夜也终于过去了,只是,秦绾有些遗憾,看不见明天一早李钰醒过来时的表情了。
就是不知道,以后他还信不信鬼神了?
☆、第五十九章 善后
陆臻觉得,自己是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噩梦。
无尽的疼痛、黑暗和冰冷。
不过,噩梦的最后,还是有温暖的。
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回光返照吧?
所以,自己现在应该是已经死了的。
慢慢地睁开眼睛,长时间未见阳光,光线的刺激让他下意识地流下了眼泪,赶紧抬手挡在了眼前。
随即,耳边就听到了窗子被关上的声音,然后有人坐在他身边,一只柔软而微凉的手轻轻地搭在他的额头上。
陆臻眨了眨眼睛,慢慢地感觉到了身体各处传来的疼痛和僵硬。
不是说人死之后就没有感觉了吗?难道…没死?
放下手,努力适应了一下光线,焦距慢慢对准,眼前的景象也逐渐清晰起来。
“蝶衣姐?”陆臻震惊地叫了一声。虽然他其实比蝶衣还大一岁,不过雕羽叫蝶衣姐姐,他也一直都是叫蝶衣姐姐的。
于是,他果然还是死了吧,居然看见蝶衣了!那么…雕羽呢?一会儿他是不是能看见雕羽了?
想到这里,少年脸上不禁露出一个甜蜜的笑容。
蝶衣眼中含着泪光,微微笑着,那模样更像是一个幻影。
至少陆臻觉得,如果是从前的蝶衣姐,一定早就不由分说就骂他一顿了,哪会对他笑得这么温柔呢。
“对了,蝶衣姐,我之前好像是看见慧姐姐了,你们一直在一起吗?那雕羽呢?”陆臻问道。
蝶衣一愣,听到雕羽的名字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孩子居然以为…他们都死了啊!
好笑地摇摇头,她从怀里拿出纸张和炭笔,迅速写道:“你我都还活着。”
看到这行字,陆臻愣了好一会儿,脸上的笑容却渐渐黯淡,仿佛“还活着”并不是什么好事似的。
“能活着,总是好的。”蝶衣继续写道。
陆臻沉默了一下,感觉到了不对,惊讶道,“蝶衣姐,你…不能说话了?”
“哑了。”蝶衣写了两个字,笔下一顿,干脆拉下了脖子上的丝巾,露出那个狰狞的疤痕给他看。
陆臻不禁有些触目心惊。一剑穿喉的伤势,居然还能活下来,只是伤了声带,也真是个奇迹了。
一时间,两人都相对无言。
“吱呀——”就在这时,房门开了。
陆臻挣扎着抬起半个身子张望,但看见了来人是一个他不认得的女子,失望之色顿时浮现在脸上。
“干什么?躺好!”秦绾没好气地呵斥了一句,一手放下手里的托盘,一手顺势将他按回床上。
“啊,痛痛痛!”少年顿时龇牙咧嘴。
“知道痛就安分点,你的伤,至少得在床上躺一个月的。”秦绾道。
“一个月?”陆臻睁大了眼睛,失声尖叫。
他知道自己这次伤得不轻,尤其冰窖里长期的寒冷浸入骨髓,对身体损伤更大,不过不管怎么说,一个月还是太夸张了吧!
“有意见?那两个月。”秦绾毫不客气,不等他抗议,又道,“不听话,信不信我把你绑在床上?”
“…”陆臻瞪着她,一脸的控诉。
蝶衣抿嘴一笑,起身端了秦绾拿过来的白粥过来,又把他扶起来,一口口喂。
陆臻很尴尬…他又不是完全动不了了,不过,被那两道目光似笑非笑地盯着,他还真不敢说不…喝了几口粥,他忽的心念一动。这个女子,明明面貌陌生,可是…刚刚他竟然完全忽视了这是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女子!
那种感觉很熟悉,熟悉得就像是…曾经有一段时间,每天被训,每天挨揍,都形成条件反射了。
不敢还嘴,不敢抗议,打不还手,就算没被盯着,该完成的功课也不敢打一点儿折扣。
沉思中,不知不觉的,一碗粥直接就喂完了。
“咕噜——”还是肚子的叫声提醒了他。
陆臻脸上一红,就更尴尬了。当然,他本就是长身体的年纪,都饿了这么久,昏迷的时候也只灌了点参汤吊元气,这一小碗白粥怎么够管饱的。
“你饿了太久,肠胃接受不了太多食物,一个时辰后才能吃第二碗。明天能吃些蔬菜,十天后才能见油腥。”秦绾好笑道。
“啊?”陆臻立即垮下了脸,这是要饿死他的节奏吗?
蝶衣一个爆栗子敲在他脑袋上,眼神明明白白诉说着六个字:小姐是为你好!
陆臻眨眨眼睛,看看她,又看看秦绾,一脸期待地开口道:“所以,你是慧姐姐吧?慧姐姐也没死,因为怕被太子追杀,所以易容了?”
“你怎么会认为我是欧阳慧?”秦绾一挑眉。
“感觉啊!”陆臻理所当然道,“你浑身上下散发的味道,都和慧姐姐一样!”
秦绾抽了抽嘴角,无语了。
所以说,少年,是是属狗的么?
“我说的对吧?”陆臻又转头去看蝶衣。
蝶衣苦笑,就看他虽然是笑着,但眼神里明明白白都是紧张,就不忍心骗他说小姐已经不在了,只能回头去看秦绾,眼中明显也带着祈求。
“嗯,你说得对。”秦绾心头一软,抬手揉了揉少年的头。
蝶衣微微松了口气。
“慧姐姐。”陆臻很乖巧地叫了一声。
“雕羽地下有知,一定希望你开开心心地活着的。”秦绾的声音很温柔,却也很残忍。
陆臻脸上欣喜的笑容一分一分淡去,又慢慢地低下了头,把自己苦涩的表情都藏进阴影里。
是啊,这世上,哪来这么多的奇迹呢。
蝶衣还活着,慧姐姐也活着,这已经很好很好了,实在不能再奢求更多了。
秦绾叹了口气,又揉了一把少年软软的头发,砖头道:“去叫刘太医过来。”
蝶衣点点头,拿着空碗和托盘退了出去。
“这里是京城?”陆臻惊讶道。
“嗯,是燕山脚下,距离救你出来的地方不远。”秦绾点点头,在蝶衣之前的位置坐下来,又道,“跟我说说,你是怎么回事,李钰抓你和其他人做什么?”
“我是听说了消息,不相信,想到京城来一探究竟的,结果一时大意…”陆臻抓了抓头发,又道,“我没见到李钰,之前我们是关在一座地牢里的,有个很猥琐的小老头每天都来刑讯逼供,要我们说什么…什么春山图的下落,我都不知道他到底要的是什么。”
“春山图?”秦绾讶然。
春山图也是一张名画,当然是价值连城,可李钰已经是太子了,至于花那么大力气去找一张名画吗?哪怕那画再值钱。最重要的是,她从来都没有收藏过春山图!
欧阳慧有什么没有什么,李钰难道还不知道吗?
这事怎么看都透着诡异。
“之前那老头还天天来,然后是三天一次,再渐渐的十来天才来一次。”陆臻回忆道,“最后一次,有一个多月没有来了,然后我们剩下还活着的人就被转移到了那座冰窖,只有一个中年人,三天来一次,送点食物过来,顺便问一句有没有要说的,然后就把尸体丢出去。算时间,你来救我的第二天,应该就是他来的日子。”
“我知道了。”秦绾点点头。
之前在冰窖里得了陆臻一句话,她就吩咐了荆蓝把替身的尸体准备好之后,就躲在一边,等着看来人把尸体处理完,没有发现异常,随即又跟着他回城,看他进了太子府。
“那个小老头的模样,你记得吧?”秦绾想了想道。
“记得。”陆臻点头。
“很好,画出来。”秦绾道。陆臻和她不一样,这个少年文武双全的文,学的是真正读书人的琴棋书画经史子集,画个画像毫无压力。
“哦。”陆臻便要下床。
“回去躺着!”秦绾喝道,“等你能下床了再画!我不急。”
“哦。”陆臻答应了一声,病恹恹地躺了回去。
“你才几岁,现在不好好养着,是想不到三十岁就坐轮椅吗?”秦绾怒视他,“过几天苏青崖回来了,再让他看看。”
“啊,苏神医也来啦?”陆臻的脸色就更苦了。
以前的欧阳慧,除了蝶衣和雕羽,最宠的就是这个少年了,他受伤,自然没少吃过苏青崖开的药。简直是…没有最苦,只有更苦!
“嗯,来了。”秦绾也一脸同情地看着他。
“对了,慧姐姐,你的脸也是苏神医易容的吗?真的一点儿痕迹都看不出来啊。”陆臻赞叹道。
“…”秦绾无语,当然看不出痕迹,她的脸就长这样,是真的好不好!
“慧姐姐,我说错什么了吗?”陆臻小心翼翼地问道。
秦绾想了想,还是直接道:“如果我告诉你,我的灵魂是欧阳慧,但身体换过了,你信不信?”
“借尸还魂?”陆臻脱口道。
“差不多是这样。”秦绾点头。
“嗯…”陆臻并没有太过震惊的表情,反倒是很认真地想了想,然后问道,“你第一次见到我是什么时候?”
“四年前的冬至。”秦绾想也不想地道,“我在河边散步,看见个白痴跳进结冰的河里去救一个小女孩,刚想说少年勇气可嘉,谁知道居然跳下去救人的是个不会游泳的,被救的才是下水捉鱼的。结果小女孩拖着你游到一半没力气,还是我把你们俩拎起来的。”
“…”陆臻脸上一阵青一阵红,郁闷道,“你说得这么清楚干嘛!”
“不是怕你不信么?”秦绾笑。
当年的那个渔家小女孩就是雕羽,陆臻则是因为这件事实在太过丢脸,忘了自己游泳都不会就往冬天的河水里跳,差点从救人的变成杀人的,最后还是被个女人救起来的,所以这件事一直是他们三个人的秘密,就连蝶衣都不知道。
“好吧,我信了。”陆臻道。
“这么容易啊?”秦绾道。
“谁叫你满身都是慧姐姐的味道。”陆臻笑道。
看见他的表情,秦绾才算放心了不少,她最怕的就是陆臻会因为雕羽的死而颓废。
“慧姐姐不用担心我,被关的这大半年,该伤心的早就伤心过了,该哭的也都哭完了,我不会颓废的。”陆臻坦然道,“尤其最后那一个月,冰窖里寒冷彻骨,那一点点又冷又硬的食物哪里够吃,我能活下来,也是叔叔伯伯们一直照顾着我,有时候直接把那一点儿吃的硬塞给我。我的命是大家换来的,我还有为他们报仇的责任,再颓废下去,对得起谁呢。”
“嗯,你很好。”秦绾看着他的眼睛,明白他的话出自真心,没有一丝勉强,这才笑了,“还有,以后,不要再叫慧姐姐,给人听见会有麻烦。”
“姐。”陆臻想也不想地叫了一声。
“乖。”秦绾笑眯眯地捏捏他的脸。
只可惜,原本圆圆的脸蛋被折腾得只剩下皮包骨头,瘦得让人心疼。
“前些日子我见过你爹了,他挺好的,现在在宁州。”秦绾又道。
“那就好。”陆臻也露出一个笑容。这次死了那么多人,父亲没事,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等你身体好了,也去你父亲那里吧,你现在暂时不方便在京城露面。”秦绾道。
“我不要!”陆臻在这点上却是很固执,“我不走,大不了姐姐你让我在密室待着,我一步都不出门。我要留在京城,还要给吴叔叔他们报仇呢!”
其实,你最想要报的是雕羽的仇吧。
秦绾叹了口气,只得说道:“等你好了之后再说。”
“嗯!”陆臻直接就当她是答应了。
很快的,蝶衣带着一脸战战兢兢的刘太医进来。
“行了,来看看他。”秦绾起身让开了床边的位置。
“是,大小姐。”刘太医苦着脸上前把脉。
大半夜地被秦家大小姐的丫鬟从床上拎起来,连跟家人说一声都来不及,提着药箱就被逼出了门,赶着城门一开就出去,来到这座庄子里给个少年看病。人昏迷了三天,他就在这里呆了三天,秦大小姐那个哑丫头冷冰冰地盯着他,让他实在没有跑的勇气。他可是亲眼见到了,那晚他只是说了一句要把夫人叫醒吩咐一句,这丫头就直接一剑削了他的胡子,差一点就是削脑袋了!
好不容易把这少年的伤势稳定下来,就听到秦大小姐笑眯眯地告诉他,秦侯已经知道了他和张氏的交易,若是尽力医好这个少年,她就放他一条生路。
于是,对于刘太医来说,陆臻简直就是他的护身符,哪敢不尽心尽力?
“他怎么样了?”秦绾问道。
“醒了就没什么大事,这位小公子底子极好,以后只要好好养着,就不会有损寿命。”刘太医小心地答道。
秦绾一声冷哼,只是不影响寿命有什么用?她要的是无病无灾,没有任何后遗症!庸医!
“这个,小的医术不精,大小姐恕罪。”刘太医也看得出来她眼里的鄙视,不停地擦着脸上的汗水。
“去熬药!”秦绾喝道。
“是、是。”刘太医连连答应着,连滚带爬地出去,差点被门槛绊个狗吃屎。
“姐,他是太医?”陆臻一脸的惊奇。对太医这态度…好么?
“无妨。”秦绾懂他的意思,微微摇头。
“哦。”听她这么说,陆臻也没意见了。反正…这个所谓太医,贼眉鼠眼的,一看就不像是好人。
“你先休息吧,别说太多话了。”秦绾道。
“可是…我饿…”陆臻苦着脸道,“睡不着…”
“那让蝶衣陪你聊聊,我还有事要处理,下午再来看你。”秦绾道。
“哦。”陆臻当然不敢耽误她的正事,只是…看到蝶衣,又不禁大眼瞪小眼。
蝶衣姐,不是不能说话了吗?怎么聊?笔谈?
秦绾不管他们,走出房门,果然看见李暄站在院子里,似乎在很认真地研究着一朵菊花有几个花瓣的问题。
“没事了?”李暄仿佛看见她走过来。
“嗯,回头让苏青崖来看,暂时没什么事。”秦绾叹了口气。
“好吧,那个刘太医,回头我会处理掉的。”李暄很默契地道。
“好。”秦绾一耸肩。反正…她是答应了放他一条生路,也做到了,这不是…王爷不答应嘛。
“准备什么时候回京城?”李暄又问道。
“不着急。”秦绾满不在乎。
他们是以出城度假的名义呆在别苑里的,秦建云也不会催她回去,反倒是希望她和宁王的关系能更好些呢。
“安国侯府现在没有女主人,老太太年纪大了,安排得好汝阳长公主下嫁的事吗?”李暄皱了皱眉。
最近皇家办了两场喜事,都出了问题,这要是长公主的婚事再出问题,皇帝非被气昏不可!
“没事,这不是有内务府派来的人么。我一个女儿,安排父亲的婚事更不妥。”秦绾答道。
“你觉得没问题就好。”李暄点点头。
“说起来,长公主以后也算是我的母亲了,我记得长公主叫你小皇叔…”秦绾很无语地看着他。
之前在太子府,她真的不是只为了噎死李钰,而是…真的觉得有点儿尴尬啊。
将来他们成婚,是让李暄跟着她叫母亲?长公主敢受吗?还是让她做长公主的小皇婶?那让她爹怎么活…
“习惯吧,皇家的辈分一向是算不清楚的,各叫各的便是。”李暄安慰道。
秦绾长长地叹了口气。
“不过,再怎么说,距离婚期也不剩几天了,总不能当天再回去。”李暄又道。
“知道了。”秦绾应了一声,微一迟疑,又道,“对了,你知不知道…春山图?”
“前朝画家赵伯驹的《春山图》?怎么了?”李暄微微一怔才道,“我记得,这张画原本是收藏在前朝皇宫里,后来大陆一分为四,就没听说过落在了谁的手里,到了现在,要是春山图出世,大约价值个十几二十万两银子。怎么,你想要?”
他的语气有些奇怪,因为秦绾并不是喜欢书画这种风雅之物的人,她最喜欢的是现银。何况,十几二十万两银子,听起来是挺多的,但对现在的秦绾来说,也不算什么,更没必要去求这张画了。
“不是我要,是李钰要。”秦绾摇头。
“李钰?他是想送给陛下的千秋节寿礼吗?”李暄皱眉。
“应该不是。”秦绾顿了顿,又道,“你确定,春山图就真的只是一副值钱的古画,没别的了?”
听她问得郑重,李暄倒是认真想了想,但还是遗憾道:“据我所知,是没有了。”
“那就奇怪了。”秦绾挠了挠下巴,苦思道,“李钰抓了我不少人,冒着风险只关不杀,就为了逼问春山图的下落,实在是不像是为了一副古画。”
“你有春山图?”李暄下意识地问道。
“我要是有,也罢了,可问题是,我没有啊。”秦绾一摊手,很无奈地道,“我都不明白,李钰到底是为什么会以为我有那张图。”
“…”李暄微一沉吟道,“要不要把那人先抓起来?”
他说的是来处理尸体被荆蓝跟踪的中年人,三天工夫,暗卫营早把他的祖宗十八代都挖了出来,是太子府一个新任的侍卫队长,不过,虽说是新来的,但只看李钰对他的信任程度就知道,这人八成原本就是他暗地里私自培养的人,在欧阳慧死后才被提拔到明面上来的。
还有那些尸体,也都收回来好好收殓安葬了,只是乱葬岗上尸体太多,之前死亡的人,实在是找不到了,只能空祭。
“先不要打草惊蛇。”秦绾不同意,不过,提到李钰,她又忍不住笑道,“我们的太子殿下还病着呢?”
“是啊,高烧不退,满嘴胡言乱语的,甚至有侍女靠近他都会大叫女鬼,现在服侍他的是两个小厮。”李暄好笑道。
“不是吧?”秦绾这几天心思都花在担心陆臻上了,还真没闲心关心自己的成果,听到这个,也不由得失笑,“端王已经是见到女人就呕吐了,要是太子殿下见到女人就像是见鬼,那…万一白莲肚子里那个是个女娃娃,周贵妃还有抱孙子的那一天么?”
“陛下不止两个儿子,自然是有孙子抱的。”李暄不在意地道。意思是,周贵妃有没有孙子抱,干他屁事?就算另外几个皇子都有各种各样的毛病,但又不影响生儿子!
“说得是。”秦绾深以为然,又道,“不过,真没想到,李钰也就这么点胆子?亏他还敢说,不信鬼神。”
李暄看着她无言,这么个搞法,正常人都能被吓死好吗?何况是本来就心虚的李钰呢,没吓疯就不错了,不过汝阳长公主和秦侯的大婚,他肯定是参加不了了。当然,秦绾也没期待他来。
反正…太子来不了,为表歉意,送的贺礼肯定会更厚重几分。既用不着看见那个碍眼的家伙,又得了实惠,一举两得,多好的事啊!
“陛下那边有什么反应吗?”秦绾又问道。
“太医院那里,换了几个太医也没看好,陛下正大发雷霆呢。”李暄一耸肩,“还有个太医说…太子是中邪了。”
“噗——”秦绾忍不住喷笑,“然后呢?”
“陛下已经没办法,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今天一早派了人去含光寺请空远大师到太子府给太子念经。”
“空远大师不是闭了死关吗?”秦绾惊讶道。
“含光寺毕竟是国寺,空远大师身为主持方丈,也不能违抗皇命。”李暄道。
“罪过,倒是我连累大师了。”秦绾叹了口气,是真的有些歉疚。
空远大师是得道高僧,真正的慈悲为怀,希望不要被她这等破事牵连了才好。
“放心吧,空远大师在佛教中地位很高,就算是陛下要拿他怎么样,也要考虑一下万千信徒。”李暄安慰道,“再说,李钰那就是心病,其实找空远大师还真是对症了的。”
“也是。”秦绾想想,也同意他的看法。
李钰这病纯粹是被吓出来的,虽说平时他未必对佛祖有多少敬重,但这个时候,有道高僧的诵经,不说驱邪,但确实很能安抚人心。当初她重生在这具身体上不久,依旧是夜夜被噩梦惊醒,直到在含光寺七日,听着空远大师亲自诵经,之后果然能一夜无梦。
“那个少年…陆臻,对你来说,是那么重要的人?”李暄又问道。
“是啊,陆臻和蝶衣是一样的,我是把他当成我的亲弟弟一样看待的。”秦绾说着,脸色又冷了下来,“这笔血债,我会一一向李钰讨还回来的。”
李暄没有说什么“我会帮你”之类的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他很清楚,有些事,是必须只能由秦绾自己去做的,并不需要他的插手,他只需要在后面看着她的背影,然后在她需要武器的时候,默默递上一柄剑,就足够。
不管怎么说,别苑里还是一片温馨的,不过相比起来,太子府里就是一片愁云惨雾。
三天前的早上,李钰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全身酸痛,好像是被鬼压床了一般。
当然,还不止是鬼压床。
他几乎是从床上跳起来的,粗鲁地推开伺候他起身的春兰,只穿着中衣就冲出了房门。
院子里干干净净,鬼火、桃花、女鬼、欧阳慧,什么都没有,甚至,连一丁点儿存在过的痕迹都找不到。
“太子殿下?”春兰捧着外衣战战兢兢地追出来。
“昨晚,可有听到什么动静?”李钰沉声问道。
“没有啊,殿下睡得很好,都没有叫人。”春兰茫然答道。
李钰看着她,明明是秋高气爽,阳光灿烂的好天气,但他总觉得有一股阴冷之气缠绕不去,似乎连阳光都失去了温暖。
春兰见他不说话了,赶紧先把外衣给他披上,一边道:“说起来,昨夜好像特别冷呢,殿下可别着凉了。”
“你也觉得…昨夜特别冷?”李钰心中一跳。
“是啊,秋天了嘛。”春兰不解地点点头。
都快九月底了,半夜天凉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李钰回到屋里,梳洗整齐,心烦意乱地让侍女下去了。
就在他还没想清楚昨晚究竟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侍卫队长过来报告,关在别苑冰窖里的人已经全部死了。
李钰闻言,顿时心底直冒寒气。
陆臻果然是死了,所以…真的是欧阳慧来找他了?
“殿下?”侍卫队长很茫然。
要是太子这么关心那些人的死活,何必让他们自生自灭?不是因为已经放弃从他们嘴里撬出话来了吗?还是说,殿下又后悔了?
李钰没理会他,失魂落魄地回房,当夜就发起了高烧。
皇帝和周贵妃几乎将所有的太医都派到了太子府,却没有丝毫效果,还有李钰那见到女人都以为是女鬼的态度,甚至连皇帝都觉得,太子,是真的中邪了吧?
☆、第六十章 苏青崖归来
等秦绾终于从别苑回京城,已经是秦建云和汝阳长公主大婚前三天了。
按理说,作为盟友,太子病了,秦绾既然回到京城了,至少该去探个病,事实上,秦绾也确实递了帖子过去,只是收到的回复是,太子病重,不便见客,秦绾也就罢了。
很显然,李钰最近对秦绾这个“欧阳慧的师妹”肯定是要退避三舍了。
不过,秦绾觉得,李钰真心不能躲她一辈子,若不能克服心理障碍,难不成见她一次,回去就做一夜噩梦?当然,那样其实也挺不错的,看李钰不爽的时候,只要去他面前晃几眼就够了。
至于陆臻,秦绾想了想,还是让荆蓝给他稍加易容后,带进了京城。
没办法,这孩子看着笑眯眯地脾气很好,实际上也是个倔驴子,秦绾也怕自己一个没看住,他就跑去干出行刺太子的蠢事来。别说李钰没那么好杀,就算真好杀…陆臻的后半辈子也不得安生了,为了李钰这么个人渣毁了一个前途无量的少年,不值得的。
反正李钰认为陆臻已经死了,绝对不会想到一个死人居然大模大样地住在京城里。
刚好,把人扔到苏宅,暂时让顾宁看着他,过两天苏青崖回来,他自然就不敢在苏青崖面前做小动作了。
也就是这一天,陆臻终于见到了李暄。
“所以,你是我姐夫?”陆臻坐在秦绾强制要求的轮椅里,面无表情地瞪着李暄。
“嗯。”李暄点点头,示意秦绾先回安国侯府。
秦绾怔了怔,随即留下了蝶衣,带着朔夜和荆蓝走了。
男人之间的问题,还是交给他们自己去解决比较好。想娶她,总不能连她的家人的认同都得不到。
李暄笑笑,亲自推着轮椅往后院走。
“别,我可受不起一位王爷给我推轮椅。”陆臻没好气地挥开他,自己转着轮椅走在前面。
“他们…没事吧?”顾宁一脸的担忧。
他对李暄还是挺有好感的,说是王爷,可也没摆过皇亲国戚的架子,反倒是这个少年,不知道是长乐郡主的什么人,莫名的有好大的敌意。
蝶衣摇摇头,拿出纸笔写道:“将来你对要娶顾小姐的男人也会如此。”
顾宁愣住,随即抓了抓头发,哑然失笑。
好吧,如果是这样的话,可以理解。
作为朋友,或许他很欣赏一个男人,可当那个男人要成为自己的妹夫…想必自己也会看他百般不顺眼的。
蝶衣在心里叹了口气,虽然明知陆臻对李暄的敌意并不只是如此,却也没再说什么。
只是,宁王真的是很适合小姐的人,当然,他要是不姓李就更好了。
而陆臻一直抓着轮椅来到后院才停下来。
“我知道,她是欧阳慧。”李暄站在他背后,停顿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道。
陆臻猛地回头,震惊地看着他。
慧姐姐…连借尸还魂这种事都能告诉这个男人吗?
“我也上过无名阁,见过她的师父墨阁主。”李暄绕到他前面,左右看看,就直接在小路边上的一块石头上坐下来,也不嫌弃石头上湿滑的青苔弄脏浅色的衣服。
就是这个动作,却让陆臻眼里的敌意消退了三分。
这个人…至少懂得尊重。
因为他坐在轮椅里,必须仰望站着的人,所以,选择坐下,让他们的目光处于同一个高度来谈话。
“紫曦说,你和她的亲弟弟一样,我不希望和你关系太差,就算你不喜欢我,至少,我希望我们可以和平共处。”李暄又道。
“姐姐要杀了李钰,你帮谁?”陆臻问道。
“紫曦。”李暄想也不想地答道。
“那如果她要杀皇帝呢?”陆臻一声冷笑。
李暄皱了皱眉,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很难回答?”陆臻一挑眉。
对,他承认自己是在挑刺,慧姐姐应该是不会想着弑君的,难道这男人就想不到这一点?
“不,我只是在想,陛下的寿命不剩几年了,不用杀他也要死了。”李暄很诚恳地道,“如果真要杀,那就得尽快,否则他就自己死了。”
“…”陆臻抽了抽嘴角,盯着他的眼睛,半晌无语。
其实他很想问,你真的是宁亲王?真的不是被人假冒的?
“你对我哪里不满意?”李暄认真地问道。
“我不满意你姓李!”陆臻冷哼道。
“这个啊…”李暄倒是考虑很许久才道,“姓名乃是父母所赐,我想不姓李也没办法,要是你不满意,我可以让我儿子姓秦。”
“啊?”陆臻目瞪口呆。这是要绝后么…
“姓欧阳是真的不行。”李暄很诚恳道,“死而复生这种事,不能见一个人解释一遍的。”
“…”陆臻继续瞪着他。
“所以,还有什么问题吗?”李暄问道。
“…”陆臻无言,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没有其他问题的话,我想,以后我们会是家人。”李暄道。
“…”陆臻又瞪了他半晌才扭过头去,低声道,“看你表现。”
“好。”李暄一笑,站起身来。
陆臻抬头看天,没注意到他离开后,蝶衣又走过来瞧了瞧,但看见他的表情,却没有打扰,又默默地退回去了。
而秦绾回到安国侯府,也有一大堆事等着她,毕竟,汝阳长公主过门之前,是她掌管着府中中馈。更重要的是,龚岚大概真的很想自由,不眠不休地把眼睛熬着了一对兔子眼,终于把所有的账目都整理清楚了,听说她回来了,赶紧背着一箱子账本到安国侯府求见。
秦绾也很震惊,再翻翻那些重新誊写过的账目,条理清晰,一目了然。甚至之前说过有做过的假账也都翻出来了,用朱笔批注一笔一笔写得明白,就让她更震惊了。
原本,她还打算着,一个月时间,龚岚能把账目初步算清楚就不错了,可这才几天?
于是秦大小姐忧伤了,虽说…她学习的重点从来都不在算账上,可比起专业的,她就真的这么差劲么?
“怎么样?”龚岚得意洋洋道,“本公子可以走了吧?”
只可惜,这副表情偏偏配上一双布满血丝的红眼睛和两个巨大的黑眼圈,让人怎么看怎么觉得好笑。
“我说,你真的不考虑继续给我当账房?肯定比你在江湖上漂泊的日子过得好。”秦绾很诚恳地说道。
她一向是很惜才的人,尤其是在某一方面有特殊才能的人,从前他的手下也多的是在某一个领域已经登峰造极的天才。
“还是算了。”龚岚摇头道,“我擅长算账,也算是家学渊源,不过我不喜欢。”
“你要不要玄铁?”秦绾问道。
“什么?”龚岚一愣,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你说什么?”
“玄铁。”秦绾从善如流地重复了一遍。
“你有?”龚岚怀疑道。
“有很多。”秦绾点头。
“…”龚岚瞪她。你特么的还有没有天理了?江湖中人人渴求的至宝,居然在一个千金小姐手里,居然还有很多!这不是暴殄天物么?
“干不干?”秦绾诱惑道,“有玄铁哟。”
“…”龚岚泪奔,能不这么勾引他么?可是,玄铁,是玄铁啊!想了想,他还是带着希望问道:“多久?”
玄铁他是真的想要,不过,如果要卖身一辈子的话,也只能忍痛舍弃了。
“三年吧。”秦绾一耸肩。
反正,三年后,如果她还需要龚岚,自然会有别的让他心甘情愿上钩的东西。对于这些人的心里,她自问还是很了解的。
“三年啊…”龚岚挠了挠头,暗自盘算。
不算很苛刻,但是…想起这几天暗无天日的生活,他就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这种日子过三年的话,肯定会折寿的吧!
“我说,账目你都整理好了,以后可没那么多活儿了啊。”秦绾摇了摇手里的账本。
“对啊!”龚岚一拍脑袋,暗骂了一句糊涂,这最困难的部分都干完了,三年换玄铁,不吃亏啊,“本公子干了!”
“很好。”秦绾也笑了。
以为这就干完了?等她考察一番,如果龚岚确实可信任,手里的暗帐也甩过去算了!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嘛。
不过,现在还茫然无知地签下了卖身契的龚少侠想着玄铁,高高兴兴地走了。
“荆蓝,叫朔夜给我买个宅子,不用很大,距离宁王府近些。”秦绾吩咐道。
“是,是给龚公子的?”荆蓝笑道。
“给本小姐干活,总不好三年都住在酒楼客栈里。”秦绾答道。
何况,送他座宅子,三年住下来,自然而然就把那里当家了不是?
荆蓝取了银子,出去办事。
秦绾这才把注意力放在账本上。
龚岚用红笔批注的地方还真不少,宁王府的,丢在一边,准备让李暄自己处置那个皇帝派来的账房。而安国侯府这边的…她想了想,抱着账本就去找了秦建云。
汝阳长公主过门后肯定是要管家的,张氏留下来的烂摊子,交接的时候肯定要出问题的,她可没兴趣替张氏背黑锅。
至于秦建云看着账本准备怎么办,就不关她的事了。
张氏么…反正也没法更惨了,秦建云也真不至于掐死她。第二天,苏青崖也回到了京城。
秦绾闻讯,直接去了苏宅。
她到的时候,苏青崖刚给陆臻开完方子,让蝶衣去煎药,自己拿着银针,几乎把少年扎成了刺猬。
“他怎么样?”秦绾直接问道。
“之前的药方还可以,我改了用量,配合针灸,应该不会留下后遗症。”苏青崖一边起针一边答道。
秦绾注意到他身上的白衣一片灰蒙蒙的,显然是还来不及换,也不禁心中一暖。苏青崖算是有洁癖的人,或者说,医者多半是有洁癖的。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先诊病,可见也是外冷内热。
陆臻苦着脸,欲哭无泪。就知道苏青崖一回来,他就惨了。药苦得要命不说,针灸…这针扎下去,有的酸,有的麻,有的痛,还有的什么感觉都没有,你永远不知道他下一针扎下去会是什么感觉,那种滋味…真是妙不可言啊。
收拾好银针,苏青崖就直接把人赶出去丢给蝶衣照顾了,有些女孩子不方便做的,反正最近顾宁还留在京城。总之,苏神医只负责诊病,不负责其他。
“你没事吧?”秦绾仔细打量着他。
看起来倒是没伤没病的,只是眉宇之间掩饰不住的疲倦,可见在青岩的那段日子,也是很惊心动魄的。
“能有什么事。”苏青崖一声哂笑,从怀里掏出辟邪珠和清神木递给她,“沈醉疏让我带回来的,他说要去趟洞仙湖,与人有约。”
洞仙湖,邵小红?秦绾笑笑,随即又道:“你确定他找得到路?”
“他原本说要送我回京…我实在可怜那个和他有约的人,顺手把他丢在洞仙湖畔了。”苏青崖面无表情道。
秦绾顿时大笑。
“我回来的时候,青岩县的村民基本上已经痊愈,那里的尸体、水源、土地我都做过了处理,不会让瘟疫扩散的。”苏青崖说道。
“辛苦了。”秦绾真心道。
“记得就好。”苏青崖一声冷哼。
“是是是,是我欠你的,苏公子。”秦绾笑道。
不过,以他们之间的交情,其实谁欠谁的,又有什么差别呢。
就在这时,李暄一脸凝重地走进来。
“怎么了?”秦绾奇道。
说起来,她还没问过昨天李暄和陆臻谈得怎么样了呢。今天就看陆臻看到她那个别扭的模样,她就忍不住好奇心,只可惜少年闭紧了嘴巴,一个字都不肯吐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