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看起来都是些混混,但能对冷卓然这么多年忠心不改,等拿下崇州后,这些人都是可以用的。至少很多地方要布置暗桩眼线不愁没有合用的人手了。
“走吧。”直到军队完全看不见了,秦绾才收回目光,转身向着小巷深处走去。
“这是…元帅府的方向?”顾宁奇道。
“崇州就要乱了,在那之前,还有一件事需要做。”秦绾目光沉凝,熟门熟路地翻墙了进了帅府后院。一是来过一次,无论守卫侍从还是建筑格局都烂熟于胸,二来白鼎不在城中,府中的守卫至少下降三个等级。
顾宁跟在她身后,目不斜视,毕竟…是人家的后院来着。
这会儿正是晌午,厨房最空的时候,得脸些的管事们早就多清闲去了,只有粗使丫头还在忙活着扫地擦桌摘菜之类最累的活计。
“吴姑娘,几天不见,看你做个丫头还挺有天分的?”秦绾很快就找到了想找的人。
一身褐色小丫头服饰的吴霞闻言,浑身僵硬了一下,这才慢慢直起身来,将抹布放在一边,擦了擦手,转过身来。
顾宁不禁大开眼界,原本秦绾不点破的话,光看背影,他真没察觉到这个丫头有什么特别的,可就是这么一个动作,愣是将一个粗鄙的丫头变成了一个成熟的女人,有一种说不出的媚态。
“你来做什么?”吴霞咬牙切齿,压低着声音问道。
她一直弄不清楚秦绾的身份,从她救了西门远山看来,应该是友非敌,可吴霞很相信自己的直觉——她本能就不喜欢这个女人,浑身上下每一根寒毛都在叫嚣这敌意,简直就像是…在古县那一次受过的前所未有的屈辱!
“白鼎都不在府里了,难不成你是真在这儿当丫头?”秦绾抱着双臂,一声嗤笑。
“不用你多事。”吴霞的目光中满是戒备。
“提醒你一句,想从他的家人下手是没用的。”秦绾淡淡地道,“白鼎那样的人,满脑子的忠君爱国,别说是妾室庶子,就算是原配嫡子,若是损害到了南楚的利益,一样会被他毫不犹豫地放弃。”
“多谢提醒!”吴霞冷哼道。
“随便你。”秦绾耸了耸肩,“我只是来告诉你,你师兄已经有了救人的计划,明天一早,元帅府门口会有一场闹剧,到时候,你想办法唆使白二公子到府门口去——当然,别让方氏知道,她会阻止的。”
“就这样?”吴霞怀疑地看着她。
“这都做不到?”秦绾不屑道。
“当然可以。”吴霞咬牙道。
白二公子,也就是方氏的亲生子,虽说白家家教严谨,没出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可那位公子有个在他眼里天下无敌的老爹,一直被崇州百姓吹捧着长大,加上白鼎军务繁忙,其实也抽不出多少空亲自管教,而方氏…毕竟不是大家族教养出来的嫡女,对于儿子的教养除了宠,也就是约束着读书练武,不欺行霸市而已。
所以,这位白二公子,其实是个眼高于顶,性烈如火,有才学没心机的炸药桶,还是一点就炸的那种。这公子的个性崇州城内几乎人尽皆知,吴霞能打听到,秦绾自然更能打听清楚。
可以想象,如果是这位公子听到了西门远山的“状告”,铁定是第一个冲到太守府闹事的,而白鼎的儿子亲自带领…还怕百姓不相信这是事实?
“最好不要出差错。”秦绾道。虽然,就算吴霞没办成,她也有别的办法弥补,可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了,能省事最好省事一些。
“放心,小事而已!”吴霞一声冷哼,又补充道,“我只是帮师兄而已。”
“呵。”秦绾斜睨了她一眼,转身走人,徒留吴霞在后面气得火冒三丈,一双眼睛瞪得像是要杀人。
不过,尽管她和吴霞两看相厌,可起码暂时目标一致,能使用就行,等用完了…王妃很无辜地表示,随便丢哪儿不是丢呢。
“王妃,这位吴姑娘…似乎并不怎么能干。”顾宁犹豫了一下才道。毕竟他的性格也不会背后说人坏话,只是到底曾经和天剑门相处过一会儿,对于这个明明各方面都不怎么,却偏爱逞强出头的女子实在很没好感。
“无妨。”秦绾笑了笑,带着他又推开一扇窗子,大模大样地跳了进去。
“谁…”里面的人才刚吐出一个字就被放倒了。
“芳菲,我可是救了你一条小命呢,就算不感谢,也用不着这般防备吧?”秦绾道。
跟进来的顾宁顺手关上窗子,低下头不好意思去看人家女眷的闺房。
“就我?”方氏看着倒在地上的侍女,满脸的不信任。
“怎么,这丫头…不是前日那个了?”秦绾用脚尖踢了踢那小丫头。
“小桃出疹子了,所以换了个丫头,姑娘连这也要管?”方氏道。
秦绾没答话,只是慢慢地走到桌子边上,瞟了一眼那碗刚刚揭开了盖子,还热气腾腾的红豆汤,拿起瓷勺轻轻地搅了搅,就在方氏沉不住气想要说话的时候,她“叮”的一声把勺子丢了回去,一指昏迷的小丫头,喝道:“灌。”
顾宁一愣,虽然疑惑,但也没问为什么,端起红豆汤,一手捏开小丫头的下颚,直接灌了进去。虽然动作有点粗鲁,加上人昏迷着,大半都撒到了外面,但至少也喂下去小半碗。
没一会儿,那小丫头红润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变成青黑色,随着剧烈的咳嗽声,唇边溢出黑红色的血水,再然后,七窍之中都开始流出黑血来。
“死了。”顾宁把尸体放下,淡定地说道。
方氏瞪圆了眼睛,双手死死捂着自己的嘴巴,以免自己一不小心就发出尖叫来,脸上苍白得不见一丝血色。
“运气不错。”秦绾满意地点点头。
“运气…不错?”好半晌,方氏才回过神来,只觉得犬神发软,脚下一个踉跄,跌坐在了床沿。
“是挺不错的,要是再晚一会儿,死的就是你了。”秦绾一耸肩。
方氏立即就想到,若非秦绾进来就打晕了她的丫头,她刚刚已经要端起红豆汤了,不由得一阵后怕。
这真是一脚踏进鬼门关,却被硬生生拖了回来的感觉。
“为什么?”方氏喏喏地自语。
“你以为…皇后那么好对付?”秦绾一声冷笑。
“皇后…”方氏身子微微一颤,立即就想起了前日她将这件隐藏在心底二十多年的秘密告诉了夫君之后,夫君一脸严肃地让她不要多想,他会处理,可是…皇后怎么会这么快就知道的?还有这个丫头,虽然是刚刚才提拔上来的,但却已经在府中好几年了,要不然也不会身边无人使唤,就提拔了她。难道…这些年来,皇后一直都在盯着她?
越往深处想,就觉得不寒而栗。
或许,是不确定她究竟知道什么,又不想招惹白鼎,所以才只是暗中监视?一旦她泄露了秘密,得到的就是灭口。
秦绾微微勾了勾唇角,手指一弹,抖掉了指甲缝里残余的一点粉末。
毒当然是她自己下的,要不然哪有真那么巧的事,不过毒死的那个小丫头倒不无辜,这点方氏没猜错,她确实是皇后的眼线,只是白鼎的地位太过重要,尤其在南楚危难关头,皇后是绝不敢毒死方氏的。万一被人一挑拨,皇后可不敢赌白鼎会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和南楚翻脸。
尽管秦绾知道,白鼎不会,可皇后那种人,是绝不会信任别人的。
“你想怎么样?”方氏咬牙道。
“想死,想活?”秦绾笑了。
“不想活的话,我何必苦苦躲避这些年。”方氏怒道。
“很好。”秦绾点点头,却道,“想活,我派人送你上京城。”
“你疯了?”方氏脱口道,“回到京城,我还有命在吗?”
“皇后的手,伸不到临安王府去。”秦绾淡淡地道。
方氏的心猛地一跳,这是…寻求临安王的庇护?是了,临安王最希望的一定是查清清河公主的死因,所以绝不会让她这个唯一的证人被灭口的。可是,她和白鼎多年相伴,并非没有感情,还有子女,加上崇州被东华军团团围困,家人前途未卜,她又怎么能舍弃一切离开?
“可是…现在没法出城。”方氏左思右想,又为难道。
“我自然有办法带你出去——或许,你需要时间考虑?”秦绾道。
方氏苦笑,如今白鼎不在城中,她又能和谁商量?那几个妾室,还是毫不知情的儿女?
无意间,目光扫过地上那具死状恐怖的尸体,她又不禁冷冷地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扭过头去。
“真可惜,还是这般如花的年纪。”秦绾轻描淡写道,“这丫头…似乎比令千金还小几岁?”
“我去!”一听到儿女,方氏瞳孔一缩,脱口而出。
“很好,你可以收拾一下东西,我明天晚上来接你。”秦绾满意道,“当然,芳菲,你能活到现在,足以说明你是个聪明人,嗯?”
方氏捂着嘴,用力点点头。
秦绾舒了口气,暗自盘算。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件事了,只看明天的戏到底能演到什么程度了。
☆、第四十七章 开端
崇州城的百姓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一晚的不同寻常,气氛压抑得连狗吠都听不见,家家户户门窗紧闭,一片死寂。
“今晚巡城的士兵多了不少。”顾宁举着烛台从外间的布庄走进院子里。
星光下,秦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铺开了画纸,只是用的却不是毛笔,而是一截炭笔。
灰黑色的线条纵横交错,乍看之下根本看不出来这画的是什么,但若是有人从高处往下看,就会震惊地发现,这些线条几乎有九成都和崇州的大街小巷重合了。
“白鼎不在城内,难免的。”秦绾毫无意外之色,想了想,在画上添了几笔,放下了碳条。
“明天有一场硬仗要打,王妃不早点休息吗?”顾宁道。
“快到十五了吧?”秦绾忽然问道。
顾宁一愣,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天空。
一轮明月高悬,虽然还差了一丝,但已经有了圆月的影子。
“说起来,再过一个月就是中秋了,看起来是来不及回家过节了。”秦绾一耸肩,语气里有些遗憾。
“若是能在楚京过中秋也不错。”顾宁道。
“希望如此吧。”秦绾叹了口气,拿起画纸抖了抖,弹落浮在表面的碳灰,又吹了吹才放回去,顺手用手指勾出了一条线,“明天,我们走这里。”
顾宁深深地看了地图一会儿,把路线牢牢记在心里,郑重地点点头。
“去睡吧。”秦绾挥了挥手。
“王妃呢?”顾宁还是问了一句。
“难得有这么好的月色,适合小酌几杯。”秦绾微笑。
顾宁犹豫了一下,又看看城东的方向——王妃想要共同对月小酌的人,其实就在距离不到一里地的地方,只是被一堵城墙隔开了而已。
这个时候,秦绾其实并不需要有人陪伴。
不过,当他睡了一觉,神清气爽地起床之后,看见的是秦绾还是穿着昨天的那身衣服坐在院子里的时候,就感觉有点不好了。
“没事,我现在非常清醒,精神状态非常好。”秦绾头也不抬地道。
桌上的酒早已收拾干净,优雅的女子一手转着炭笔,一手拿着苹果啃着,虽然脸上戴着面具,但那一举一动都带着一种说不清的高贵。
不等顾宁说话,秦绾丢了果核,掏了条丝巾一擦手,顺手往桌上一抛,正好遮住了那张已经被涂改得面目全非的“地图”上。
“王妃?”
“开始吧,记住绝对不能出错。”秦绾潇洒地挥了挥手。
“是!”顾宁答应一声,握了握了拳头,走了和她不同的方向。
而这个时候,崇州太守正在犯愁。
崇州太守邱守义调任才一年,原本是大理寺少卿,调任崇州太守,虽说是平级平调,但京官和地方官,哪怕都是四品,也天差地远。他之所以来到崇州,并不是犯了什么过错才被外调的,而是正相反——他是先帝特意放到崇州来监视白鼎的。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先帝驾崩得太过突然,安排朝中重事尚且不及,对于地方就更难顾及了。
所以,邱守义面临着一个很严峻的问题——新帝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有这回事,还是因为他是先帝的人而不信任他,总之,他是被遗忘了。若非冷卓然兵临城下,崇州被困,他早就要考虑自己的前途了。
他很明白,皇帝是不会放任白鼎继续执掌兵权的,那么,他到底应该选哪边?继续效忠新帝?可新帝未必信任他。投靠白鼎?不否认他在崇州一年,确实没发现这位将军有丝毫不轨之意,可正因如此,白鼎迟早要死在皇帝手里,最好的结果也是软禁京城,如同东华的凌从威,堂堂元帅,正当盛年,却在京城赋闲,着实可悲。投靠白鼎,绝不会有好结果。
幸好,东华军的突袭给了他更多思考的时间,若是战后能调离崇州,脱离这个泥坑,自然是上上大吉。
当然,前提是必须打退东华军。
不管是为了南楚,还是为了自己,邱守义在这场攻防战中都尽心尽力了,尤其现在白鼎不在城中,即便作为文官,他也打算先去城墙上巡视一圈再回来吃早餐。可是…还没走到太守府门口,他就听到了外面巨大的喧闹之声。
“怎么回事?”邱守义一把抓住一个匆匆往里跑的衙役。
“大人,您终于来了,小的正想去通报…”衙役看见他,一副如获大赦的表情。
“外面怎么了?”邱守义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但又想不出会有什么事。
东华军不可能无声无息就破城而入了,而白鼎昨日是堂堂正正带兵出城的,百姓若有不安,聚众闹事,昨天就该闹了,也不至于到今天才爆发。
“大人,整个太守府都被崇州百姓给围起来了!”衙役苦着脸道。
“为了什么?”邱守义震惊。
“说是…大人您…勾结东华…”衙役吞吞吐吐地说着,眼神有些闪烁,不敢看他。
“什么?本官勾结东华?简直荒谬!”邱守义傻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开始暴跳如雷,“谁说的?谁带头的?”
“带头的是白二公子。”衙役无奈地答道。
若非是白元帅的公子信誓旦旦指认,哪会煽动那么多百姓围困太守府呢?
“二公子?”邱守义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是白易城。白鼎的儿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这一年里看得清清楚楚,可就算那小子有点急性子一根筋,可也好哄,平时和自己相处也不错,见面还会主动叫声世叔,怎么就毫无预兆地说他勾结东华?就算说他是皇帝派来监视白鼎的探子,邱守义都不会那么震惊。
白易城…还没那个脑子故意栽赃他,那么是谁?
“大人,怎么办?”衙役催促道,“百姓把太守府围了个水泄不通,而且群情激奋,眼看就要冲进来了。”
“二公子为什么说本官勾结东华?”邱守义怒道,“要判人死罪也该有个理由?”
“听说,是有人首告大人私放了行刺元帅的刺客。”衙役答道。
“简直胡说八道!”邱守义怒道,“那人呢?”
“…”衙役苦笑,要是别的也就罢了,可他们在太守府当值的人当然知道太守有没有私放刺客,肯定是不信的,但是…
“本官问你,人呢?”邱守义忍不住提高了声音。
“死了。”衙役一摊手,“一头撞死在帅府门前,还是当着二公子的面。”
“…”邱守义一个踉跄,只觉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转,下意识地扶住了柱子才站稳。
死了…很好,这是赌上一条命来栽赃他,那个火爆脾气的白易城自然是深信不疑地来找他算账了。这种事,其实花点时间是能解释清楚的,毕竟他是真的没做过。可是…他还有时间解释清楚吗?背后那人既然狠得让人压上性命,肯定还会有后手的。如今群情激奋,光是用说的,恐怕三言两语真的解释不清楚。
“大人,要不要把牢里那两个刺客提来?”衙役问道。
在他想来,百姓只要看到刺客还在,自然就知道是个误会了,若是实在难以平息,大不了把刺客扔给百姓泄愤,反正本来就死罪难逃。
“不行。”邱守义的声音更苦了,“那两个刺客,其中一个白元帅说有用,悄悄带走了。”
“这…”衙役不能分辩他这句话是真是假,但不管真假,哪怕是真的,也说服不了怒火冲天的百姓,反而会更激怒他们。
“呯呯呯!”连太守府的大门都被用力拍响,显然是外面的衙役已经拦不住了。
“先出去再说!”邱守义咬了咬牙,大步走出去。
“呯!”府衙大门洞开。
“安静!太守大人来了,都安静!”门外的衙役嘶声力竭地喊道。
门外的人群瞬间静了一下,随即却更喧闹了。
邱守义扶着额头,只觉得青筋一跳一跳地抽疼,张口想说什么,但立刻被淹没在人海中,估计连他身边的衙役都听不清楚。
秦绾坐在距离太守府不远的一处茶楼里,透过窗口,刚好能看见府衙门口的全景。虽然茶楼上上下下就只有她一个客人,看起来格外突兀,但这会儿也没人注意到这个问题了。
人群中,领头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一身白色锦袍,风度翩翩,在一群百姓中很醒目,然而,他却似乎非常享受这种被簇拥的感觉,抱着双臂,下巴抬得高高的。
秦绾眯了眯眼睛,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手掌微一用力,空茶杯就碎成了一堆极细小的碎片,而她的手掌因为有内力保护的关系,依旧洁白如玉。
随后,手指微微一弹,一把碎瓷片就抛了出去。
邱守义擦了把头上的汗水,望着眼前稍稍平静了一下的人群,稍稍缓了口气,这才感觉到喉咙口因为喊得太厉害而一阵阵火烧似的疼。
“哎呦!”
“什么东西!”
猛然间,人群中发出一阵此起彼落的惊呼声。
“官差打人啦!”不知道是谁一声尖锐的呼叫。
原本为了阻拦百姓冲击府衙而挡在最前面的衙役们一愣,下意识地举起了手,表示自己的无辜。
“官差又要打人啦!”这次的叫声似乎换了个方向传来。
站在一边的白易城正想说话,忽的脑门上一痛,然后有什么东西流下来,伸手一摸,竟然摸了满血的血迹。
“官差打了二公子啦!”人群太激动,一时间已经分不出叫声来自何方了。
“不好,大人,赶紧避一避吧!”随同的师爷拽着邱守义的袖子把他往后扯。
白易城头顶的鲜血让百姓刚刚平复下来的怒气再次燃起,一时间场面变得有些失控。
“不行,本官不能避!”邱守义这会儿心里透亮,今天的事绝对是有人精心安排的,白易城不过是个被人利用的蠢货而已,百姓中间绝对还有人在推波助澜,扩大事态。
东华的奸细?那么,是要在城内制造混乱,趁机攻城?
想到这里,邱守义背后刚干的衣服又被冷汗湿透了。如今白鼎不在城内,就仿佛失去了主心骨。而他自己精于政务,对战事却是不怎么了解的,要怎么办?
茶楼窗口的秦绾看完这一幕,轻轻一笑,放了几枚铜板在桌上,起身下楼。
远处,隐隐传来沉重的战鼓声,是东华军开始攻城的信号。
秦绾的步履很轻快,唇角还勾起一丝笑意。
白鼎想要死中求活,但绝对料不到他前脚刚出城,后脚城内就出事,东华的总攻来得太快太突然,他想要找机会都来不及。只要崇州城陷落,在外的白鼎就是一支孤军,耗也能活活耗死他了。
☆、第四十八章 破城
崇州南城门。
因为攻城的关系,城门附近看不到半个百姓的身影,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只有一队队士兵匆匆走过,城墙下,还有不少民夫和临时征召的青壮百姓帮忙运送守城的滚木礌石以及箭支、伤残者则是看着火,烧着一锅锅的热水。
“不能再往前走了。”顾宁首先停下了脚步。
他们此刻的位置是一条巷口,转弯就是城门,可是城门口是一块没有任何遮挡的空地,战时让出城的兵马列阵,平时会有百姓在边上摆摆小摊或是茶铺,专做进出城的生意。总而言之,这个时候,青天白日的,两个陌生人肯定不可能靠近了。
“进度还是慢了。”秦绾微微皱眉。
“这还慢?”顾宁有些惊讶。
他在军中也不少时间了,不再是两眼一抹黑,至少看得出来,这样的攻城战中,东华是占了很大优势的,城内的混乱终究还是给守城军带来了不小的影响。
“白鼎在城外。”秦绾只说了一句话。
城内一乱,破城就是早晚的事,但冷卓然也不能不考虑游离在外的白鼎从后偷袭,与城内守军里应外合,所以必定是要分兵阻拦的。目前崇州的状况,就是看冷卓然先打破崇州,还是白鼎先突破拦截的防线。崇州有内乱,可冷卓然也需要判断白鼎会从哪个方向突袭才能派兵拦截,实在说不好谁更占优势。不过,崇州的持久战最后结果如何,多半就看这一场了。
“那我们能做什么?”顾宁想了想,迟疑道,“下毒?”
“不行。”秦绾摇头否决,“湖阳小城,守军也不多,时候容易封锁消息,但崇州是重镇,大范围下毒会造成人心惶惶,说不得反而适得其反,我们总不能把这一城百姓都给毒死。战争…总不能总是走偏门的。”
顾宁皱着眉,看着来来去去的南楚军小队,很有些棘手。
“这边。”秦绾招了招手。
“快快快!”一队士卒在队长的呼喝下从小巷口经过。
蓦然间,秦绾闪身而出,出手如电,一掌一个,劈晕了落在最后的两个士兵,顾宁很有默契地在他们倒地前抓住,迅速拖进小巷子里,而太过混乱的场面根本没人发现少了两个同伴。
不久之后,换了一身南楚士卒装束的秦绾和顾宁走出来,不动声色地混入了人群。
崇州数万大军,虽说镇守多年,但也真不至于每个人都互相认识,在如此紧张的形势下,更是没人会仔细看对方的脸辨认,更别提,大部分士卒,包括秦绾和顾宁在内,脸上都是烟熏火燎的黑一块红一块,不是熟人要认出本来面目也挺难的。
两人各自抱着一捆箭支跟随着一支小队往城墙上跑,顾宁虽然担心流失不长眼睛,但秦绾坚持,他也只能跟着小心守护了。
秦绾爬上城墙,往下瞄了一眼。东华军虽然占着优势,但白鼎在崇州经营多年,一时间防守也没出太大的漏洞,如果没有什么特殊的转折,要攻上城头至少还要个一天半天的。当然,那还得邱守义真的无能到一天都压不下城中的暴乱。
“你们几个去那边,快快!”城头的一个副将吆喝着指挥。
秦绾一拉顾宁,混杂在士卒中跑过去。
顾宁怎么想也不觉得就凭他们两个人能做什么,但秦绾坚持,他也只能跟着。
“拿着。”跑动间,秦绾忽的塞过来一个瓶子。
“毒?”顾宁下意识道。
“当然不是。”秦绾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错过一队迎面而来的南楚军,这才接下去说道,“还记得在江州使用过的那种黑水吗?”
“放火?”顾宁脱口而出,又有些不解。
沧河冰上一场大火烧掉了北燕十万大军,对于那种黑水的威力他当然记忆犹新,可这么一小瓶,怕也烧不了多少吧?
“碧姨和工部的匠人研究后提纯的,这一瓶是王爷让慕容带来的试验品。”秦绾解释道。
顾宁看看手里一掌大的瓶子,脸色有点古怪。
试验品,王妃您也敢用?
“烧哪里?”顾宁还是问道。就算是提纯后的引燃物,这一瓶的量,顶多也就够烧一处的。
“那边。”秦绾一努嘴,笑道,“你看南楚多贴心,连材料都给堆好了。”
“城门?”顾宁睁大了眼睛。
确实,在东华改良攻城车的撞击下,厚重的城门颤抖着,不住落下簌簌的灰石,为了以防万一,城门守将下令收集了各种笨重的东西堆在一起加固城门,包括废旧的运输板车,一时用不上的滚木、还有从附近空置的民房里拆的门板家具之类的,可都是木制品,浇一桶油下去,简直不能更欢乐!
当然,如果是正常情况,城外的火箭射不到这个死角,城内的火源也远离城门,加上还特地泼了水,也没人能想到可以用这些东西来火烧城门。
“可是,这城门是烧不破的吧?”顾宁迟疑道。
崇州是军事重镇,城门虽然是木质,但防火做得很好,外层更是用铜皮包裹,连门栓都是精铁铸成,不是烧个几天几夜的,根本不可能烧穿。加上南楚在南城门上下少说一万人马,退一万步,就算真的放了一把火,也是分分钟被扑灭的节奏。
“可以。”秦绾一脸的淡定。
“哦。”顾宁虽然满腹疑惑,但王妃说可以…那大概可以吧。
四处看看,见城头上到处都是混战,没人注意到他们两个小卒,便找了个空隙,迅速混入了一队要撤下城墙的士卒里。
秦绾扶了扶对她来说有些大了的头盔,接近了外城墙。
不远处的旗帜上,一个黑底金字的“冷”字,是冷卓然的帅旗。
要为顾宁稍稍转移一下视线呢,而且,在崇州城内的事也办得差不多了。
猛然间,秦绾拔出腰刀,唰唰几刀就砍翻了两个守城的南楚弓箭手。
顿时,城头那一小块地方,无论是哪边的士卒都懵了,连云梯上一个正要爬上城头的东华小兵也愣在那里。
南楚…内讧了?军队哗变?
秦绾轻轻一笑,又迅速砍翻一群搞不清楚状况的南楚军,在城头清理出一片空地,随后在边上的南楚军反应过来,往这边冲过来之前,翻身从城头跳了下去。
“杀啊!”东华的士兵先回过神来,一声大吼。
管他怎么回事,城头这一片目前可是没有守卫,不冲上去还待何时!
很快的,东华的疯狂进攻就把守卫这段城墙的偏将都引了过来,亲自上阵镇压。
而秦绾跳下去的过程中并没有受到攻击,只是打飞了两支射偏的流矢——毕竟谁也不会特别理会一个注定要摔成肉泥的小兵。
崇州的城墙高达二十丈,若是平时,秦绾也不敢毫无准备就跳下来,可这会儿是攻城战,城墙上架了无数云梯,稍稍借力就能平安落地。
“当~”秦绾落地的瞬间挥刀挡开一个东华士兵的攻击,左手一把扯下了头盔。
三千青丝如瀑。
“女人?”那士兵呆了呆,第二刀就没砍下来。
“暗卫,带我去见主将。”秦绾一伸手,亮出握在掌心的令牌。
“是,大人。”士兵认得那确实是大帅的令箭,也恍然了。暗卫嘛,有女子也不奇怪。不过,他一个小兵,自然没有权利把人直接带到中军去,只是带着秦绾找到了直属上司。
“哟,刘将军啊。”秦绾笑了,顺手用衣袖擦了擦脸上故意抹上去的碳灰。
正好,是认识的人,也就免了一番口舌了。
刘致——就是那个在军营里想射箭吓她的将军,一看到秦绾,整张脸都绿了。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摄政王妃会穿着一身敌军的衣甲,从崇州城墙上跳下来,啊?
“我要见元帅,紧急军情。”秦绾再次一扬令箭,说明了自己并不是以“王妃”这个身份来的。
“稍等。”刘致点点头,吩咐了副将接替自己指挥攻城,又让亲卫让了一匹马出来,亲自带着秦绾往帅旗跑去。
秦绾上马,一面点点头。
虽然有点小心思,但不会以私废公,还算是个拎得清的。
有刘致带路,就算秦绾穿着一身南楚的衣甲,又是个女子,沿途的东华军顶多也就是多看了两眼。
“杨副帅,有紧急军情。”刘致在帅旗的人造山坡下停马,大声喊了一句。
秦绾一挑眉,果然,冷卓然不在,帅旗只是虚张声势。想来也是,这边只是常规的攻城,在冷卓然心里,白鼎才是心腹之患。
“你…”指挥所的人见到秦绾都像是见鬼了一样的表情。
“杨副帅,莫先生。”秦绾点点头。
“王妃…这是?”好一会儿,杨泽威艰难地开口。
“王妃所说的紧急军情是?”莫长风恢复得倒是更快,毕竟他是智宗弟子,对于无名阁主做出多惊人的举动来,也比外人适应良好。
“还有多少攻城车?”秦绾问道。
“足够用。”莫长风立即答道。他们是走海路来的,除了粮草,带的最多的就是攻城器械,围困崇州的日子里也没少继续赶制。
“那好,看城内火起,全力撞击城门。”秦绾沉声道。
“王妃,恕末将直言。”杨泽威不客气地道,“就算王妃有办法在城内放火,可这火不烧上大半天的可没用,城门重地,火势很快就会被扑灭的。”
“本妃自有办法。”秦绾打断。
“明白了。”莫长风挥手制止了杨泽威的继续发问。
杨泽威一脸的憋屈,虽说军令难违,可冷卓然居然把指挥权交给了一个参谋,反而让他堂堂副帅从旁协助,也实在是…不甘心。
刘致领了军令,匆匆离去——原本他就是负责进攻城门的,所以刚好在秦绾跳下来的地方不远。
“王妃实在是太冒险了。”莫长风苦笑着,轻声说了一句。
然后,执剑也过来见礼。荆蓝和秦姝身为女子,秦绾不在,自然不能出入军营,便留在大营中保护苏青崖和陆浅,只有执剑跟来了,说是保护文弱书生的莫长风,也是想试试能不能撞见王妃。
至于叶随风,就算在战场上,一会儿也找不到。
“白鼎不在城里,这点事不算什么。”秦绾不以为然。
“王妃不然先去换身衣裳?这一身怕是不太合适。”莫长风委婉地提醒。毕竟,主帅身边占这个穿着南楚衣甲的女子也太成体统了些。
“也是。”秦绾点头,转身去了不远处的帅帐,执剑守门,很快就变了个人出来。
帅帐里虽然没有衣服给她换,但只要脱了外层的衣甲,里头还是一身青色的女子常服,再用发带重新绑起了长发,洗干净了脸,就显得利索很多。
“起火了!”刚回到指挥所,就听到士卒们的欢呼。
“攻城车!”杨泽威大喊。
就算再不满,那也是军令。尽管他觉得这根本是瞎指挥,可至少自己不能出错,以免事后摄政王妃都把责任推到他身上来。
“轰!”坚固的攻城车在十六个士卒的操纵下,重重地撞击城门,边上一个百人小队举着重盾,替他们遮挡城头疯狂落下的箭矢和石块。
“轰!轰!轰!”
城门晃动着,依旧挺立。
“继续。”秦绾眯了眯眼睛,面无表情。
“真奇怪,南楚军在做什么?”莫长风自语道。
城门后的火焰带着漆黑的浓烟直冲天际,连他们的位置都看得清清楚,然而,再怎么大火也是城门重地,让奸细放了一把火就已经是严重失误了,怎么可能这么久了还扑不灭?
殊不知,隔着城门,南楚的守城将领也是焦头烂额。因为这火确实——扑、不、灭!
崇州南门正对着冷卓然的大营,至关重要,白鼎用来镇守的人是跟了他多年的副将,名叫白云福,也是白氏族人,算是他的堂弟,性子一直是老持沉稳的,所以才被白鼎放心来守城。
守城不需要他有多惊才绝艳,只需要稳重、细致。
然而,此刻这位稳重、细致的白副将正在暴跳如雷。
“水来了水来了!”一队士卒每两人抬着一口大锅匆匆跑过来,沿途还洒了一地的水。
这城门口,又是交战期间,最快能运来的水竟然是用来守城的开水,这些锅子里不少还冒着热气,可再从远处打井水就太慢了。
“哗啦~”两个士兵站得远远的,用力把一锅水泼了过去。
只可惜,距离有点远,有一半都浪费了,而泼到火上的,并没有压制火势的作用,甚至“呼”的一下,反而助长了火苗上窜。
“你tm泼的是水还是油?”白云福怒骂,“还有,站这么远干嘛!”
“将军,那火很是古怪。”第一个发现起火就赶过来的百人将苦着脸道,“引火的似乎是油,但是这么泼水很难浇灭,而且烧出来的烟好像有毒,靠近闻了那气味的士卒都忍不住呕吐得半死不活…”
“油?”白云福咬牙切齿道,“你是说,在我南楚军中,有东华的奸细大模大样地在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提了至少一桶油进来,然后泼油点火?”
众人全部哑口无言。
一桶油是不可能的,然而,目击的士卒也就看见那个疑似奸细的人往城门口的杂物上扔了个瓶子,随后丢了个火折子,大火就一下子烧起来了,可连目睹的人都觉得不可置信,这会儿要是跟将军说,八成也要被骂个狗血淋头。
“哗啦~哗啦~”一锅锅水往上泼,却像是杯水车薪,几乎看不见效果。
“轰~”随着攻城车的冲击,城门顶上又落下无数细碎的沙石,伴随着沙哑难听的声音,让南楚军心里都蒙上了一层阴霾。
不过就是一点火,不可能烧毁城门的。应该…不可能吧?
“那个奸细抓到了没有?”白云福又问道。
就算奸细对灭火没有帮助,至少能知道那烟里有什么毒。
“没有。”那百将尴尬地低头,“那人早有准备,而且应该是那些无法无天的江湖人士,普通士卒追不上他。不过…他应该中了一箭,伤势不轻。”
“分出一队人,全城搜捕!”白云福咬牙道。这种情况下,想要混出去是不可能的,就算是想要效仿同伴直接跳城也不容易,所以,人一定还在城内!找一个受了箭伤的人,目标还是很显眼的。
“是。”百将立即点起一队士卒匆匆向内城跑去。
“用湿布蒙住口鼻靠近,用最快的速度把火灭了!”白云福又喝道。日影一点点西斜。
“王妃,城门一时间是撞不开的,这样只是徒增伤亡!”杨泽威忍不住道。
虽然摄政王妃没有指挥权,可有权利的那个莫长风偏偏听她的!一个女子跑到战场上来指手画脚,贻误战机,简直是乱国之兆!
“再等等。”秦绾淡淡地说道。
杨泽威真想骂脏话,只可惜,眼前的女子,虽无皇后之名,却是整个东华最尊贵的女人。
“轰!”强烈的撞击让一架攻城车直接散架,操纵攻城车的士卒连滚带爬地往两边散开。
“王妃!”杨泽威提高了声音。
“不,城门松动了!”莫长风打断道。
“嗯?”杨泽威赶紧回头去看。
只见第二台攻城车补上空位,又是一下撞上去。这回,肉眼可见厚重的城门往里凹进去一截,然后才反弹回来。
“崇州的门栓整个是生铁所铸…”杨泽威目瞪口呆。
历史上,并非没有被撞开城门攻陷城池的例子,可那也是鏖战多日后,城门不堪重负,可崇州的城门怎么可能如此脆弱!
“是生铁所铸嘛。”秦绾一声嗤笑,“若是铁块就无法摧毁了,工匠又如何将生铁打造成各种形状?”
“可是铁匠锻造用的火…这不是普通的火?”杨泽威脸色大变。
“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温度高了点儿。”秦绾轻描淡写道。
杨泽威和莫长风对望了一眼,这会儿倒是芥蒂全消,只剩下苦笑了。
就是“温度高了点”?你倒是随便放个“温度高了点”的火试试啊!哦,人家摄政王妃已经放出来了。
“做好准备!”杨泽威立刻去整合了一支军队,准备破城的第一时间就突入城内。
秦绾瞥了一眼这支军队的主将刘致,一声嗤笑,对杨泽威这种偏心自己人的行为不以为然。
反正,攻陷崇州的首功是她和顾宁,而她身为摄政王妃自然不会和属下争功,所以这份功绩注定要落在顾宁一个人头上。既然已经拿了最大份的,她也不在意让杨泽威分一小杯羹。
毕竟,要灭南楚,功劳多的是,不可能全给自己人,吃独食太遭忌讳。
当然,前提是合理范围内的争功,不会因私废公。“轰~”
“将军,城门…要撑不住了!”几个副将都聚集到了白云福身边,众人的视线穿过火光,看着摇摇欲坠的城门,都不禁一脸苍白。
“怎么会…”白云福的声音都在颤抖。
白鼎临走前,把守卫崇州的重任交给他,然而,在东华军的攻势下,竟然连一天都守不住吗?
“将军!”一骑快马从城内的方向狂奔而来,骑士几乎是从马背上滚下来的,幸好一个偏将顺手拉了一把才没让他整个人摔到白云福脚下。
“可是奸细抓到了?”白云福精神一振。
“奸细?”那士卒楞了一下才茫然道,“将军,邱太守来报,城内百姓暴乱,要邱大人交出行刺白帅的刺客,现今乱民已经开始冲击大牢,邱太守请将军派一支军马前往太守府镇压。”
“暴乱?”白云福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差点晕倒。
“轰隆!”被大火烧得通红的门栓终于承受不住冲击,在弯曲到极限后,断成两截。
需要八个士兵操纵绞盘才能打开的城门,说到底,真正用来锁住大门的,只不过是一块半尺见方的铁块而已。
“本将军没有兵马派给你,告诉邱守义,太守府衙养那么多衙役捕快不是吃干饭的!”白云福一声大吼,召集了城下所有的预备军严阵以待,准备用生命死守城门。
无论如何,能守一刻是一刻,说不定,就差那一刻钟,白鼎就能出现在东华军后方呢?
然而,现实是最势利不过的东西,最喜欢做的事就是落井下石。
沉重的大门缓缓打开,收势不及的攻城车直直地撞入了内城。
“放箭…不!快退!”白云福睁大了眼睛,发出一声嘶声力竭的吼声。
“轰!”攻城车撞在燃烧的火堆上,原本就是堆积在一起的杂物,被这样的力道一撞,顿时四散飞舞,夹带着不曾熄灭的火光,背后是火红的夕阳,犹如一场黄昏的火雨流星,灿烂而辉煌,却带着如血的悲壮,仿佛是脚下这座轰然倒塌的崇州古城的倒影。
这也是白云福看到的最后的景象。
火球砸进整齐的军阵中,顿时一片混乱,毕竟是用油烧的,温度还奇高,衣角边缘稍稍碰到一丝火星就燃烧起来,在地上打滚都一时压不灭那火。加上烟气扩散开来,又多了不少大吐特吐的。
“将军!将军!”边上的副将一拥而上,手忙脚乱地扑灭白云福身上的火焰,却见他额头被一块带火的木头打中,整个脸上一片焦黑,只余下微弱的心跳,这模样,就算是立刻投降,城外的苏青崖都未必救得回来,在这战场上,几乎与死人无异。城外,杨泽威简直目瞪口呆。
阻挡了他们近两个月的崇州城,居然不到一天就…打开了?
“王妃,不攻城吗?”莫长风问道。
“城门开了就关不起来了,不急。”秦绾微笑,“我在火里加了点东西,虽然算不上毒,但闻了也不会太舒服,等烟气稍稍散一散比较好。”
莫长风又看了她一眼,脸上闪过一丝敬佩。
这位无名阁主确实惊才绝艳,但这世上,又何尝少了有才能的人呢?他最佩服的是,秦绾明明年纪轻轻,做事就异常老练,既敢剑走偏锋,又能稳扎稳打。在崇州大门洞开的诱惑下,依然能沉住气不冒进,莫长风自问,若是他再年轻十岁,恐怕也不能如她般淡定。
“王爷的援军到哪里了?”秦绾又问道。
“如果急行军,不足一日路程。”莫长风答道。
如今崇州上空的黑烟怕是百里之外都能看见,也就是说,李暄明日日落前就能赶到崇州。
“很好,临阵指挥本妃不擅长,有劳莫参谋和杨副帅。”秦绾点了点头,又提醒道,“不要逼得城内做困兽之斗,还有…这会儿崇州城内的百姓情绪有些激动,进城时注意约束将士,不要激起全城民变。”
“是。”莫长风汗颜。
看起来王妃在城内还真是干了不少事啊!
“有劳。”秦绾笑笑,带着执剑转身离开,毫不犹豫地将崇州城抛在了身后。
杨泽威看着那被残阳染红的纤细背影,眼神很有几分复杂。
这个女子,就是摄政王妃,东华有史以来,第一个走上朝堂,又走上战场的女子。
“王妃,咱们去哪儿?”执剑跃跃欲试。
“去找白鼎!”秦绾一扬眉,说出一句如果让莫长风听见了必定欲哭无泪的话。
“是!”执剑却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反而很兴奋。如此大战,若是一个敌军都没杀,总觉得胸口的热血难平。果然跟着王妃总会有好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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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来事情太多,真的是对不起大家了。从去年五月开始,我女儿就一直断断续续生病,虽说现在大致知道原因,是去年搬进来的邻居养了一群猫+一群狗,环境太脏太臭,但这种事法律真的不好管,我已经跟城管,市长热线,记者扯皮了半年了,估计再不行还得起诉。年前我妈妈动手术,腰椎钉了4颗钢钉,从来没觉得这么疲惫。身体累,心也累。还是年初开始妈妈慢慢可以下床了,女儿大概是年纪大了点,抵抗力好点了,居然没再上过医院,现在已经送幼儿园了,才能空下来,又整理了一个月的大纲才开始写,无论如何这个文花了太多心血,从怀孕不能碰电脑那会儿就在脑子里想,构思了整整两年才动笔,不想烂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