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内院管事的合作,在蔬菜行送菜的时候,管事借口和布庄的王婶有旧,使人召唤秦绾到内院说说话,谁也不会有所怀疑。当然,刘三的表婶也说过,万一出事,她是什么都不会承认的。
秦绾很明白这种人的心思,想要好处却不愿意承担风险,最好是秦绾帮她弄死方氏而不连累到她和女儿——只是秦绾也不在乎,互相利用罢了。
方氏的房间,刘三表婶的心腹小丫头在带她进来的时候也暗暗指给她看了,大白天的,方氏也就是看看账簿,房里只有一个丫头在旁边伺候着。
秦绾悄无声音地进门,一记手刀,干脆利落地放倒了那小丫头。
“你!”方氏一惊,猛地站起来,手里的账簿“啪”的一声掉在桌上。
“芳菲?”秦绾一挑眉。
“你…你是谁?”方氏原本想要大声叫人的,却在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猛地压了下来,表情却更扭曲得惊恐。
芳菲,那是她做宫女时,清河公主亲自给她改的名字,因为她姓方。可是,这么多年过去,就是知道她是宫女出身的人也不多了,更别说“芳菲”这个名字了,就连白鼎,也只知道她的本名,方灵儿。
“王爷让我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看到她的反应,秦绾一笑,随手拉了把椅子坐了下来。
“你是…临安王的人?”方氏小心翼翼地问道。
“看起来,你这些年倒是过得不错。”秦绾没有回答,静静地看着她。
方氏站在那里,手里将衣袖的布料绞成皱巴巴的一团,脸上的表情似是惶恐,似是紧张,还有一种“终于来了”的释然。
“你有话要说吧。”秦绾道。
“不知道…王爷想问什么?”方氏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道。
“有什么说什么。”秦绾漫不经心地拿着桌上的镇纸把玩着,一边说道,“别以为当年王爷年纪小,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不过碍着先帝在世,不好明查罢了。”
方氏吐出一口气,眼中的疑惑也稍稍解开了些,怪不得…时隔二十多年,才终于有人找上门。
对于临安王,她并不陌生。当年还是个孩子的临安王,几乎日日出入清河公主的重华宫,有一次公主在午睡,还停下来跟她说过话——临安王若是真想查她的下落,自然是查得到的,毕竟,放出宫的宫女也是有名册的。
秦绾虽然看着不经意,但眼角的余光却一直观察着方氏的神态。
这个女人,这种态度…她和舅舅猜想得没错,清河公主匆匆联姻东华安国候,这桩美谈背后,果然是别有玄机的。
“敢问姑娘,当年…重华宫的旧人,如今还剩下多少?”方氏问道。
“一等和二等宫女,这些年暴毙的可不少,什么失足淹死的,上香被强盗绑走杀死的,掉进枯井摔死的…居然还有一个争风吃醋被姨娘捅死的——”秦绾似笑非笑地看着方氏,她每说一句,方氏的脸色就白一分。
这些可不是她骗人,而是上回在南楚和舅舅密谈后,舅舅去调查来的结果,派人特地送到东华来的。
方氏咬着嘴唇,可以看见身子都在微微颤抖。
“当然,白将军远离京城,夫人这里倒也清静,只不过…”秦绾斜睨了她一眼,故意慢吞吞地道,“等崇州战事告一段落,不论胜败,白将军都要回京述职,以后可能就和东华的那位凌元帅一样,要镇守京城了,想必夫人也要跟着回去了吧?”
“不!我什么都不知道!”方氏一声尖叫,打断了她的话。
“夫人,怎么了?”秦绾还没说话,门口传来丫鬟的声音。
“没,没事,账簿有点问题而已。”方氏在秦绾的目光压迫下,定了定神,勉强说道。
门外顿时没了声息。
“夫人若是真不知道,就不会在这里了。”秦绾嗤笑道。
当年的芳菲一个二等宫女,在出宫的时候显然也不知道自己能攀上未来的南楚元帅,而宫里调教出来的人,多的是富商和小官愿意求娶回去做正室,她本来有更好的选择,可她偏偏选了当时职位不高,却已经确定外放了的白鼎,还是甘愿做妾,除了想要尽快离开京城外,就不会有别的理由了。
“我…”方氏也知道自己的辩解很无力,沉默了半晌,闭了闭眼,终于开口道,“二等宫女本不应该知道那件事,我当初只是偶然经过重华宫花园的凉亭附近,不小心听见了,惊慌之下弄出了声音,惊动了亭里的人。他没找到我,但是知道能进入花园的,至少是二等宫女,所以,他宁可错杀,不可错放。”
“他们,还有那个他,是谁?”秦绾沉声道。
“公主,以及…太子妃殿下。”方氏咬了咬牙,“那个时候,公主已经负气离去,并不知道边上有人,太子妃不方便在重华宫大肆找人,才暂时压了下来。”
“太子妃?皇后?”秦绾一震。
“不错,正是当今皇后娘娘。”方氏狠狠地道。
一句话,语气深沉,仿佛道尽了这二十多年午夜梦回心惊胆战的日子。
“皇后和清河公主说了什么?”秦绾的心跳也快了一拍,她知道,自己已经触摸到了真相的门槛,就差最后一步。
“二十多年了,虽然那一字一句都像是印在脑子里的深刻,可其实我并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方氏摇了摇头,苦笑道,“当时逃走,我只是担忧会受罚,直到后来公主出阁,重华宫宫女得了恩典出宫,没多久就有两个伺候花草的二等宫女跌落荷塘淹死,我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更不敢在京城,太子妃的眼皮子底下停留了。刚好白夫人怀了身孕,白老太太张罗着给白将军纳妾,我就想办法让自己入了老太太的眼。”
“我只关心,他们到底说了什么。”秦绾道。
“太子妃说,先皇后娘娘是‘钥匙’,娘娘过世之后,公主就是这世上唯一流着同样的血脉的人,所以,想借公主的血一用。”方氏回忆着,缓缓地道,“我并不明白,人为什么会是‘钥匙’,若说娘娘的身世有什么特殊,可血脉的传承,临安王同样是娘娘的亲子,为什么会说公主是唯一的?可当时我听到太子妃说想借公主的血,太过惊慌,浑浑噩噩的,没听清楚后面的话,之后公主离开,我生怕被发现偷听,退走时踩断了一根树枝,惊动了太子妃。”
秦绾紧紧握着拳头,心跳得飞快。
钥匙?钥匙!
血脉传承的钥匙,她正好知道一个——前朝宝藏,春山图!
虽然不明白舅舅为什么没有传承到外祖母的血脉,可如果母亲是所谓的“钥匙”,又被太子妃不知道从什么途径知道了,那就能理解母亲匆匆远嫁避祸的动机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太子妃说是“借用”,可谁知道被拒绝后会不会动强?一个公主,就算再受宠,也是斗不过太子妃的,想要保住自己的血,那就连死都不能死在南楚!
南楚的太子妃,就算再有能耐,也没法派人去东华盗取安国侯夫人的尸体,等到尸骨化成灰——不,这不是还有一个存在的活的“钥匙”吗?
清河公主的亲生女儿——秦绾!
☆、第四十三章 真相背后
秦绾——或者是说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一个被继母虐待,当成疯子在小院中香消玉殒的可悲女子,居然是众人苦苦寻找的前朝宝藏的钥匙?这反转未免太过可笑。
“就只有这些?”好一会儿,秦绾才问道。
只是,以她早已喜怒不形之于色的心境,即便心中掠过多少惊涛骇浪,仅凭一个有点小聪明的方氏也是看不出来的。
“这个…时间太久了…有些细节,实在是想不起来了。”方氏一脸的为难,但垂下的目光却闪烁了一下。
秦绾看得分明,一声哂笑,慢条斯理地道:“芳菲,白夫人…该不是你被叫了这么多年的‘夫人’,你就不记得公主的手腕了?”
方氏闻言,脸色猛地一白。
清河公主在先帝心里一直是纯洁无瑕的白莲花,但作为重华宫的宫女侍卫,哪会不知道自家主子的心性手段?公主对自己人确实很好,可对于背叛者却也是非常果断狠辣的,而临安王,怎么说也是清河公主言传身教长大的。
“性命攸关,这么重要的事,只怕午夜梦回也要时时入梦,哪能忘记呢,是不是?芳菲。”秦绾淡笑道。
每听到一次“芳菲”这个名字,方氏的眼角就跳一跳,那幅丝质的衣袖就快被她的指甲给抓破了。
“姑娘还想问什么?”方氏咬牙道,“我发誓,当初我就只听到那两句话,若有一句谎言…”
“那之后呢?”秦绾没兴趣听她发毒誓,打断道,“公主不知道谈话被听到了,公主在时,想必太子妃也没哪个能耐对重华宫的人下手,为什么…后来一出事,你就知道是这几句话惹的祸?”
“那是因为…”方氏说道一半却卡住了。
“你知道了什么?”秦绾盯着她的眼睛,目光中不见一丝笑意,只余下一片冰寒。
“姑娘。”方氏脸上闪过一丝挣扎之色,沉声道,“有些事,最好不要深究,我保证,那和公主的事没有任何关系!”
“那和王爷有关系吧?”秦绾却笑了。
“和王爷…也没有关系。”方氏迟疑了一下才道。
“你自己都不信。”秦绾敲着桌子,沉思道,“和公主无关,那就是和南楚有关了,听说我们如今的这位皇后娘娘出身不算太高?”
“为免外戚干政,历代皇后大多不是出身显赫之家。”方氏道。
若非如此,当年的晴妃徐氏出生镇国将军府,这出身连皇后都压了一头,也难怪能与皇后分庭抗礼了。而这个太子妃,现在的皇后,也就是个三品京官的嫡长女,还是太子登基之后,赐了个承恩侯的爵位。
“那么,说吧,你究竟知道了什么。”秦绾的语气中已经带上了一丝不耐烦,“芳菲,我可不会再来第二次,所以…”
“我家将军自然是支持王爷的。”方氏压抑着声音道。
“王爷是先帝和当今定下的皇太弟,是南楚正统,白将军忠君体国,自然不会违背圣意的。”秦绾却是回答得滴水不漏。
“那是…”方氏的脸色更难看了,她不信这个女子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可是人家摆明了装糊涂,她却不能直接开口说支持临安王登基什么的。
“罢了,其实我不是很想动强的。”秦绾叹息道,“听说,白大小姐去年生了个活泼可爱的嫡子?啊,还有二公子好像年底就要成亲了吧?”
“你…”方氏脸上顿时一片煞白。
“最后一次。”秦绾抬了抬眼。
“我…我的母亲,亲生母亲,是西秦人。”好一会儿,方氏才艰难地开口道。
“嗯?”秦绾没接口,只等着她说下去。
不止是临安王调查过方氏的身世,秦绾自己也派人去查过,只是结果都没提到方氏那个早逝的流民出身的生母竟然是西秦人。不过,她立即就想起了夏泽苍的“钥匙”,恐怕,母亲这事背后真有西秦的影子?
“我七岁的时候,母亲就病逝了,但是母亲落难前也是大户人家出身,教导于我的琴棋书画、礼仪规矩,有些也是带着西秦的风格。”一旦开了口,方氏也就越说越连贯了,“虽然说母亲去世后,父亲有请了女先生入府教导,但启蒙时候的某些习惯却是记忆太过深刻,想忘也忘不了。有一次我奉公主之命给太子妃送东西,见到太子妃喝茶时,衣袖垂落,露出内侧用同色丝线刺绣的一朵小小的金盏花,若非我目力不错,还真分辨不出来。”
“西秦人素爱金盏花,甚至将其称之为国花,但也不能因为太子妃绣了一朵金盏花就大惊小怪的,说不得只是太子妃喜欢金盏花呢。”秦绾道。
“不是的。”方氏沉声道,“姑娘有所不知,那是一朵十二瓣金盏,在西秦,民间传说受到十二瓣金盏花祝福的女子将会拥有温柔而包容一切的母性光辉,所以,已为人母的西秦女性通常会有将十二瓣金盏花绣在衣袖底下的习俗。我母亲的遗物中,每一件衣袖下都有同样的刺绣,姑娘若是不信,我现在就可以拿出来。”
“你的意思是,太子妃…是西秦人?”秦绾虽然面色不显,但心中的震惊却比听到清河公主是宝藏钥匙这件事更大。
清河公主的血脉来历不可考究,毕竟前朝覆灭已有千年之久,可太子妃的身世却是有据可查。南楚皇后虽然不比出身高门,但至少有一点很重要——身家清白。要怎么样的失误,才能让一个西秦女子当上了太子妃,未来国母?
“是!”方氏一咬牙,直接应道。
秦绾的神色很凝重,那可是当今的皇后!若是平时,就算是皇后,对于两国大事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可如今西秦和东华两路入侵,若是南楚能御敌于国门之外自然无妨,若是兵临城下,可以想象,在和西秦争夺利益中,东华会落尽下风。
“你倒是能死守这这个秘密二十余年。”良久,秦绾一声冷笑。
方氏“噗通”一下就给跪下了,死死拽着溪头的裙摆,颤声道:“姑娘,我知道我怕死,所以不敢说,强迫自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但是…正如之前姑娘怀疑的,我没有证据。那可是太子妃啊!”
秦绾挑眉,知道她未尽之语——别说没有证据,就算罪证确凿,可南楚的太子妃竟然是西秦细作,如此奇耻大辱,她这个知情人又怎么会有好下场,无论如何都是要被灭口的。
然而,若是方氏说的是真的,太子妃,当今皇后是夏泽苍的人,倒是可以解释了清河公主是宝藏钥匙这件事,连夏泽苍都知道,偏偏南楚无人知晓了。
“姑娘,我知道的事,确实已经言无不尽了。”方氏瘫软在地上说道。
“你信得过白将军吗?”秦绾忽然道。
“自是信得过的。”方氏忙不迭地点头。虽说当初这桩姻缘是自己苦心算计回来的,但相处二十余年,自然感情深厚,无论是白鼎的忠君之心,还是为人之道,她都信得过。
“很好。”秦绾满意的一笑,起身道,“你就将今晚发生的事,一字一句地告诉白将军。记得,一个字都不准删改。”
“啊?”方氏闻言,不由得愣住了。
“没听明白?”秦绾道。
“不不,明白了!”方氏连连点头。要说之前她还是有几分怀疑这个女子的来历,这会儿也深信不疑了。若不是临安王的暗卫,想必不会让她把这些告诉夫君的吧!以前不敢说,可如今王爷都知道了,对于夫君就更没什么不敢说的了,而这事究竟该如何处置,她也拿不定主意,有夫君代为决断自是最好。
在方氏心里,白鼎就是南楚的军神,世上从来没有他做不到的事。
“很好。”耳边落下两个轻柔的字,方氏再抬头时,眼前的座位空空荡荡,哪里还有人影?
“嗯…”先前倒在地上的小丫头一声嘤咛,慢慢地睁开眼睛,满脸茫然之色,知道看见自家雍容端庄的夫人竟然狼狈地跪坐在地上,不由得一下子吓醒了,赶紧跑过来搀扶,一边急道,“夫人,刚才这是怎么了?”
“别声张。”方氏咬着牙按捺住她,这才感觉到自己心跳快如擂鼓,遍身冷汗,腿软得根本站不起来,好不容易才借着丫头的手起身,半靠在软榻上,这才低声吩咐道,“去看看老爷回府了没有,若是回来了,请他立刻过来一趟,就说…性命攸关!”
“是!”小丫头心头一跳,低着头匆匆跑出去了。
方氏抬起有些颤抖的手,抚摸着衣袖内侧微微的凸起,那里也是一朵白色丝线刺绣而成的十二瓣金盏花。
她生在南楚,长在南楚,身体里流的一半是南楚的血液,要说对西秦有什么归属感,那绝对是笑话。只是,对亡母的思念,让她不知不觉之间,也有了绣上这枚花朵印记的习惯。太子妃…就不得而知了。
另一边,秦绾身上还是一身百姓装束,却没有让刘三表婶送出将军府,进来的时候不好找人,出去却很容易。
并不是秦绾这么容易就相信了方氏的话,毕竟南楚皇后是西秦细作这种事未免太耸人听闻,只是,她却想起了一桩旧事。
听到方氏说十二瓣金盏花刺绣的时候,她就隐隐有几分熟悉,之后突然就想起来了,当初在西秦鸣剑山庄内,她在欧阳燕墓前长跪长思,姨母欧阳鹭扶她起身之时,她的确看见欧阳鹭衣袖内侧绣着一朵十二瓣金盏花,之时当时她并不觉得女子衣饰上的刺绣有什么意义,所以也从未发问过,只当是欧阳鹭的爱好罢了。
可若说是个人爱好,总不至于欧阳鹭、南楚皇后、方氏的生母,这三个毫不相干的人都有相同的爱好?根本不必去调查西秦民间是否有这样的风俗就知道,方氏说的是真话。
“王妃。”回到布庄,留守的慕容流雪和顾宁才算是松了口气。
“出什么事了吗?”慕容流雪有些担心地问道。
比起顾宁这个听命行事的,他对于秦绾非要进崇州的目的更清楚,见到她此刻的模样,不由得有些忧虑。
慕容流雪皱着眉,不赞同地看她。这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啊…
“慕容…”秦绾迟疑了一下才开口。
“王妃尽管吩咐。”慕容流雪温柔地道。
“罢了,以后再说。”秦绾叹了口气,压下了春山图的事,沉声道,“我要你去一趟顺宁郡。”
“西秦大营?”慕容流雪惊讶道。
“不错,有一封信,你亲手交给唐少陵,决不能经第二人之手。”秦绾严肃道。
“明白了。”慕容流雪点点头。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看秦绾的脸色就知道,定然是非常重要的消息,何况这事也并不难办。
“拜托。”秦绾吐出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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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陷阱
慕容流雪启程去了顺宁,布庄就只剩下了秦绾和顾宁,以及重伤的西门远山。
苏青崖的药就算是最普通的伤药也不是凡品,不到两天功夫,西门远山的伤就好了大半,毕竟他内伤不重,严重的都是外伤,以及失血过多。伤口止血,再灌一堆补药下去,也就差不多了。
对了,地下密室里还关着个半死不活的刘三。
“王妃,我们还要在崇州城内停留多久?”顾宁问道。
“不急。”秦绾一笑,却没有给出正面的回答。
他们是易容进城的,官兵只知道这里目前住的是一对南边逃难来的兄妹,是布庄老板娘王婶的亲戚。慕容流雪一走,顾宁换上了他之前的那张面具,接手了“哥哥”这个角色,两人身形体态区别不大,也看不出什么破绽。
“可是…”顾宁动了动嘴唇,后面的话有点说不出口。
虽说要掩藏身份,但堂堂摄政王妃居然真的在一家小小的蔬菜行做杂工啊!尽管活不累,可…他总觉得哪里都不对。
“既然已经来了,不做点什么的话,你也会觉得不甘心的吧?”秦绾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顾宁只觉得一阵无力。
他们这次行动,原本冷卓然是不允许的,也不知道王妃和元帅关起门来单独谈了什么,元帅却突然松口了。给出的理由是私事——这点他并不怀疑。只是,王妃的性格,会安安静静办完私事,又安安静静出城,就像是没进来过?
“怕什么,昔日我一个人在江湖上闯荡,遇到的危险不计其数,崇州城外可还有我东华的大军呢。”秦绾不以为然地说着,一边忙忙碌碌。
没有带侍女,虽然粗重活顾宁干了,但打洗脸水这样的私密事就不合适了,而面具一直戴在脸上也不好,到了晚上的时候,还是需要取下来,让脸上的皮肤透透风的。
“可是王妃,您毕竟和白鼎的如夫人照了面,万一身份暴露…”顾宁忧心忡忡道。
“白鼎想不到的。”秦绾莞尔一笑,“我交代过荆蓝,要是三天我没回来,就易容成我的样子晃一圈让城上看见,白鼎想不到我有胆量敢偷进崇州。”
“王妃说的‘做点什么’,难道我们要打开崇州城门,或者放火制造内乱什么的?”劝不动她,顾宁倒是开始认真考虑起来他们能干什么了。
“我们只有两个人,一般情况下,制造内乱是不太可能了。”秦绾一耸肩,“对了,让你打听的事如何了?”
“不太好。”顾宁脸色微微一沉,“根据西门大哥的说法,他们一行七人,除了吴姑娘负责掩护他们进城,并没有参与刺杀之外,只有西门大哥一人逃脱,三人当场被杀,还有两个,这两日我在帅府周围的酒楼饭店悄悄打听消息,打探到一个不知是真是假的消息——前日凌晨,帅府侍卫押送了两个人到崇州太守府的大牢。”
“连你这样都能打听到,也真是用心良苦了。”秦绾一声冷笑。
“王妃也认为,这是陷阱?”顾宁道。
“显而易见。”秦绾将面具浸入一盆凉水中保存,洗了手,一边慢悠悠地道,“既然有人逃脱了,那么拿饵钓鱼自然是最方便的办法,顺便也可以看看崇州城中还有多少不稳定因素,誰叫那些江湖上的大侠都是最讲义气的呢?断然不会对同伴见死不救的。”
顾宁一愣,顺着她的目光往门口看去。
西门远山一脸尴尬地站在门口,还维持着举起手要敲门的动作——虽然因为顾宁在屋里要避嫌的缘故,房门是敞开的,但要进来也得敲两下不是?
“西门大哥怎么不好好休息?你的伤口不好乱动。”顾宁道。
“在下原本是躺得太多,在院子里活动活动筋骨,不小心听到了…”西门远山有些脸红。尽管不是有意偷听,也是对方没有关门的缘故,可听到了就是听到了。
“你们来行刺白鼎,不是应该早就抱着必死的觉悟吗?”秦绾一挑眉,语气波澜不惊,“你捡回一条命已经是万幸,想再去救人,省省吧。”
“见死不救岂是侠义中人所为?”西门远山道。
“哦,那你去救吧,自便。”秦绾道。
“…”西门远山被噎了一下,这反应…怎么都不对劲吧!
“我能救你一次,一来机缘巧合,二来是看令师的面子,不过我不是你的保姆,也不是你师门长辈,没义务一次一次救你,何况是你自己去找死的,与我何干。”秦绾淡淡地道。
“西门大哥,白鼎摆明了那是个陷阱,去救人只怕也是白白送死罢了。”顾宁忍不住劝道。
“那你就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吗?”西门远山反问道。
顾宁沉默,要是一年前,他甚至不用西门远山说出口,就会急着要一起去救人了,可现在,他至少已经明白,自己的身份由不得他像以前一样快意恩仇。
秦绾微微点了点头,她没阻止,就是想看看顾宁的反应,结果还算不错。有些事,可以同情,可以怜悯,毕竟人有七情六欲,她也没想把属下教成冷血的人渣。但是,不能因为这些怜悯和同情就脑子发热,做出一些不合时宜的事来。
这是朝堂,不是江湖,容不得个人逞英雄。
“西门大哥,抱歉,我不能让你去。”良久,顾宁才缓缓地说道。
“如果不帮我,至少不要阻止我。”西门远山沉声道。
“不行。”顾宁摇了摇头,眼神中闪过一丝歉意,却依旧坚定地说道,“万一这里的地址被泄露,你我都担不起责任。”
“即便付诸武力,你也要阻止我吗?”西门远山捏紧了拳头问道。
“你现在打不过我。”顾宁却一耸肩,神态间很轻松。
“…”西门远山再次被噎住,绷紧的身体也泄气似的一松。
也是,从高手榜上的排名就知道,顾宁的武功在他之上,就算全盛时期交手,自己只怕也要输,何况现在受伤在身,实力连一半都不剩。还真像是顾宁说的,如果他要阻止,自己连这个门都出不去。
“说起来,西门公子不知道吗?令师妹现在可是在帅府中。”秦绾轻飘飘地加了一句。
“吴师妹怎么会?”西门远山一脸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她倒是比你们多长了点脑子。”秦绾一声冷笑。
虽然吴霞的办法在她看起来也挺蠢的,可至少比直接去行刺的西门远山等人聪明上那么一点点。
“即便吴师妹成功混入了帅府,可救人这件事,只怕她也是帮不上忙的。”西门远山又叹了口气。
“去养伤吧,要是心情好,或许明日我就给你出个主意。”秦绾挥了挥手。
“多谢王妃。”西门远山脸上一喜,拱了拱手,没有多纠缠地退了出去。
“王妃,我们真要插手?”顾宁惊讶道。
“白鼎这只老虎想挖陷阱逮兔子,谁知道他在抓兔子的时候后面还有个猎人想把他和兔子一锅端了呢。”秦绾嗤笑。
“天剑门…”顾宁迟疑了一下。
“我今天回来的时候看见官府的公示了。”秦绾解释道,“白鼎为了防止东华以牙还牙派遣刺客,身边招揽了好几个江湖高手,因此很快就把行刺的几人身份查清了,毕竟那些少年侠客一向高调,去行刺也不知道先把脸划花了,很容易就能辨认清楚。”
“可是这些人有问题?”顾宁想了想,有些谨慎地问道。
就算这些人的做法有些蠢,可总能说是为了东华舍身忘死,而秦绾的口气太过嘲讽,让人不得不深思。
“死了的那三个,除了蠢点没什么毛病,不过那两个可就不一定了。”秦绾抿了抿嘴,隔了一会儿才接下去道,“死了的人,有一个叫霍绍英,是凌天堡的二公子,霍绍齐的弟弟,虽然是庶出,但霍堡主只有两个儿子,对霍绍英也是很看重的。可是,被擒的有一人是金刀门的弟子,在江湖上还有点名堂,被人叫什么‘铁背金刀’赵无极。”
“金刀门,似乎是依附凌天堡生存的一个小门派,听说这代的门主曾受霍堡主救命之恩。”顾宁沉思道。
“赵无极还活着,霍绍英…死了?”秦绾一挑眉。
顾宁渐渐回过味来,脸色也有点难看。
之前,大概西门远山也没想过这一点,他们一行人去行刺,生死有命,怨不得人。可霍绍英和赵无极的关系不一般,如果两人都死了也罢了,如今一死一活,却有些微妙了。并不是说赵无极就应该代替霍绍英去死,可他应该知道,霍绍英死了,如果他活着回去的话,金刀门承受不起凌天堡的怒火。就算不好明着报复,可只要失去了凌天堡的庇护,一个小小的金刀门算什么?尤其,被押解过去的两人还能自己走路,说明伤得不算重,至少不如西门远山严重。这样的伤势,很难让人觉得他们在被擒的过程中拼死反抗了。
何况,秦绾觉得,如果有一天她死了,那么,在她死前,当时所有在她身边的人都应该已经死了,比如当初的雕羽。
“太不惜命的人和太惜命的人都不是能托付大事的。”秦绾很平淡地说道,“牵着过犹不及,后者…功亏一篑。”
顾宁若有所思地出门去了。
秦绾一笑,吹熄了灯火。
这一夜,估计也只有她自己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一大早,重新易容妥当的秦绾打开门就看见盯着一对熊猫眼的西门远山在门外踱步,明明满脸焦虑,偏还不敢发出声音。
“进来吧。”秦绾直接道。
“多谢王妃。”西门远山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办法有,不过,我需要一个不怕死的人。”秦绾开门见山道。
“行刺白鼎,在下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自然不怕死。”西门远山想也不想地道。
“很好。”秦绾满意地点点头,开口说出了自己的计划,“就凭几个人去拿个必定是陷阱的大牢里劫人,肯定是行不通的,除非用人海战术。”
“哪里来的人?”西门远山惊讶道。
这里可是崇州,南楚的地盘,连城中的百姓都是敌人!
“满城都是人。”秦绾胸有成竹道,“白鼎镇守崇州多年,威望太高,反而是个可以利用的弱点。要知道,那位太守大人,虽说能力不错,可却是一年前才调过来的。”
“离间?”西门远山迟疑了一下才道。离间计虽然好用,可见效实在太慢了啊。
“算不上。”秦绾摇了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慢慢地说道,“你指需要——青天白日,大庭广众,一头撞死在帅府门前就够了。”
“…”西门远山眨了眨眼睛,好半晌才“啊”了一声,满脸的呆滞。
他一定是听错了,绝对是听错了!
☆、第四十五章 谋夺崇州
“王妃…请再说一遍?”西门远山吞了口口水,困难地道。
“怕了?”秦绾轻笑。
“不是…”西门远山一脸的纠结,就像是生吞了一只苍蝇的腻味。他当然不怕死,否则也不来干行刺南楚统帅这种九死一生的事了,可撞死在帅府门口——特么的这明明是某些后宅女子惯用的手段好么?要是传扬出去,只怕整个天剑门都要成为江湖的笑柄,他真是死了都没脸去见师父了。
更何况,他一个刺客,就算易了容也是个无名小卒,就算撞死在元帅府门前又有什么用!
“当然,也不是让你直接撞。”秦绾眼中的笑意更浓了,“你去帅府门口喊冤,就说崇州太守贪生怕死,勾结东华,私放刺客,牢里早就没有人了,说完别管其他,撞!”
“有人信?”西门远山目瞪口呆,这也太会扯淡了吧。
“死人了,自然有人信。”秦绾一耸肩。
在普通百姓心里,若非真有冤情,谁会不惜一死呢,既然人都死了,那肯定是真的。尤其,太守的威望不足,白鼎又被推崇过甚——百姓一听,竟然有人敢勾结东华私放了行刺白元帅的刺客,那是万死也不足以赎罪啊!
“王妃是想煽动崇州百姓冲击太守府?”西门远山也不是真笨,都说到这份上了,想了想也就明白过来。
“不错。”秦绾点点头,“只有制造大规模的混乱,才会有机会。”
西门远山张了张口,本来想问就算有了机会,可是谁去救人,不过再想想,王妃既然提出了这个计划,想必不会没考虑过这一点,不是顾宁也会有别人,反正那时候自己也无法操心了。想着,他脸上就流露出一丝义无反顾的坚定和悲壮来。
就当是那天夜里就死在元帅府中好了,都要死了,难道还嫌弃死法太难看吗?顶多…跟王妃要张面具吧!
“到时候,你就混在百姓中去救人便是。”不料,秦绾却轻飘飘地加了一句。
“我?”西门远山傻眼。他去?变成鬼去吗?
“放心,只要你没蠢到家,死是死不了的。”秦绾笑了起来,“你看着有人触柱而亡,因为他们是用头顶的百会穴撞的,自然一撞就死,你只要用前额去磕,顶多晕一会儿——当然,别撞太大力了,要是额骨骨折了,一时可医不好。”
“…”西门远山张嘴,又闭上,反复几次都没说出话来。
王妃说得好理所当然啊,可他怎么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对劲呢?
“到时候杀只鸡,撞完了别忘了撒点鸡血在台阶上。”秦绾补充道。
“可是,我再爬起来去救人,不会穿帮吗?”西门远山傻乎乎地问道。
“元帅府的人总不能让仵作当众验尸,再怎么也得先让人把你的尸体抬下去,等到了后面,你还放不倒几个没有防备的侍卫?”秦绾撇嘴道,“那个时候崇州城内群情激奋,就算有人喊什么尸体不见了,人没死,热血上头的百姓也不会听的。”
听她把“你的尸体”这种话毫无违和感地说出来,西门远山不禁抽了抽嘴角。
然而,这乍听之下如同天方夜谭似的荒诞计划,如今仔细思考了一下,却觉得…似乎很可行?然而,他还是摇摇头,有些迟疑道:“王妃,就算我们计划得再好,可您也说了,白鼎在崇州城内的威望太高,若是他亲自安抚百姓,这场闹剧只怕很快就会被控制住的。”
“所以,需要等一个时机。”秦绾道。
“什么时机?”西门远山怔了怔,又不觉赫然。这么明显的漏洞,果然王妃不可能没有注意到的,想必是还有后手了。
“等白鼎出城。”秦绾答道,“白鼎不在,崇州城一旦乱起来,就不是那么好收拾的了,若是再传播一些谣言,比如说…因为太守勾结东华泄露军机,白元帅在城外遇伏身亡之类的。”
“这个时候,身为崇州最高统帅的白鼎…会出城?”西门远山惊讶道。
“会的。”秦绾肯定地点点头。毕竟,她那么苦心安排了一个一个的连环套,外忧内患,逼得白鼎不得不动了。在崇州城内撞上西门远山等人行刺,倒是送给了她一条引发崇州内乱的导火索。
“王妃。”就在这时,顾宁走了进来。
“安排好了?”秦绾转头道。
“是。”顾宁答应了一声。
“阿宁去做了什么?”西门远山下意识地问道。
“当然是准备散布谣言,你该不会是以为就凭我们三个人就能煽动一座城池的百姓吧?”秦绾诧异道。
“…”西门远山泪奔。在摄政王妃面前总觉得自己被比得像是个傻子怎么办!
秦绾暗自叹了口气,进城之前,冷卓然为了防止意外,将崇州城内信得过的暗线名单都给了她,这些人大多是三教九流之人,在白鼎治下的崇州绝对是搞不出什么花样来的,可借着混乱小小煽风点火一下,传播几句谣言却是不难。
“西门大侠还是去养伤吧,毕竟,就算有百姓冲阵,大牢里也不会没有一点儿准备的。”秦绾又挥了挥手。
“是,谢过王妃。”西门远山瞟了一眼顾宁,心知他们还有话说,他这个外人自然不方便旁听,便很知趣地告辞了。
“王妃所料不错,今天一早,城内的骑兵有调动的迹象。”等西门远山走远,顾宁迫不及待地说着,眼底是压抑不住的兴奋。
“白鼎撑不住了。”秦绾一挑眉。
守城是用不上骑兵的,如今骑兵营有调动,只能是因为,白鼎要带兵出城了。
“元帅那里是不是要像个办法通知一声?”顾宁问道。
“不必。”秦绾否决道,“我们并不知道白鼎的具体打算,还是不要干扰冷伯伯的判断了,带兵打仗,他才是行家。”
“那我们现在能做的就只有等待吗?”顾宁失望道。
“快了。”秦绾起身,淡淡地道,“不出三日,王爷的大军就要到了,白鼎不会坐以待毙的,在那之前,一定有所动作。”
要说这次东华南征,最郁闷的将领必定属言凤卿无疑。
冷卓然神兵天降一般奇袭会阴,率领海军完成长距离航海的言凤卿当是首功,哪怕他并没有杀死一个敌军。而李暄的南线大营渡江,言凤卿击溃南楚水师,同样大功一件。可以说,在这场战事中,最大的功劳都被他一个人摘走了,连冷卓然也要稍逊一筹。若是最后论功行赏的时候还有什么人能和他比肩,那就是打破南楚京城了。可是,即便如此,言公子还是非常之不爽。
功劳虽然是好东西,可他也不稀罕,不如多赏赐点金银才最贴心。重要的是,特么的从开战到现在,他这个水军统领才打了一仗!说好的攻略南楚水军为先呢?他们水军根本就是在干后勤的事,几乎变成运输大队了好吗!
就算运粮的过程中一路耀武扬威,沿途的南楚城镇也都各自闭紧了城门严阵以待,然后…没下文了。
能不能出来打一架?堂堂南楚号称天下第一的水军,这么一下就被打垮了?那也太脆弱了吧。
现在言凤卿倒是对这些战船不满意了。没事你把船造得这么坚固做什么?
“别闹了好吗?”李暄扶额叹息,“有那功夫,赶紧把粮草送过去!”
要说击溃了南楚水军最大的优势,就是在水上再无敌手,完全可以用船运给冷卓然的大军补充粮草军械了。
“老子不是运输大队长啊混蛋!”言凤卿怒道。
也幸亏大帐里没别人,只有一个莫问在,才没人对他称得上大逆不道的言辞横加指责。
“不然呢?”李暄慢条斯理地反问道,“你是想把船开到楚京去吗?”
“开不到楚京,至少能开到这里!”言凤卿说着,随手拿起一支笔,用力在地图上一戳。
“…”李暄沉默地看着那支把地图刺穿了一个洞,甚至插进下面坚实的书案里,直立在那里的毛笔。
“手误。”言凤卿干咳了两声,迅速拔起笔,放回笔架上。
李暄无语,用手抚平了地图,幸好言凤卿内力不错,这一下插得干脆利落,羊皮纸的破口很整齐,估计只要补一补就看不出来了。
“但是,江陵真的可以打。”言凤卿又恢复了一脸正色。
“的确,江陵城就建造在楚江支脉留仙河边,留仙河贯穿整个江陵,将城池一分为二,甚至南北两门整个就是水门,专供船只直接穿城而过,你的战船的确可以直接兵临城下。”李暄说到这里,又停顿了一下才接下去,“可是,从来没有听说过仅靠水军能攻下一座大型城池的。江陵是崇州的后防线,粮食军械辎重补充都要在江陵转运,地理位置确实十分重要,所以白鼎在江陵布置有重兵,一旦战船被阻拦在水门之外,你是想做弓箭手的活靶子吗?
“本公子自然有办法进城,一句话,干不干?”言凤卿抱着双臂道。
“水军…不容有失。”李暄看了他一会儿,仿佛在判断他到底有几分把握,半晌才慢吞吞地道。
“本公子怎么带出去的,就保证怎么带回来还不行么?”言凤卿有些不耐烦了,身子微微前倾,一掌按在书案上。
“本王派人带一万人马从西门宫城吸引城上视线,其他就看你了。”李暄权衡再三,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相交多年,他很了解言凤卿,虽然大部分时候看起来都不怎么靠谱的样子,但关键时刻却很靠得住,只是方法就有点儿和常人的脑袋构造不一样了。
“谢了,好兄弟!”言凤卿眉开眼笑,用力拍拍他的肩膀,哼着歌出去了。
李暄抬手揉了揉发麻的肩膀,苦笑了一声。
“王爷,言公子也真是越来越不讲究了。”冷漠寡言如莫问都没忍住吐槽了一句。
“别理他,就这讨人嫌的性子。”李暄一撇嘴,但眼底却满是笑意,显然并不是真觉得某人“讨人嫌”。
莫问皱了皱眉,忽的听见外面传来的清脆鸟鸣声,立即告了声罪,大步出去,很快就捧了一个小小的铜管回来,脸上的神色也带了些喜意:“王爷,王妃的飞鸽传书。”
李暄立刻放下手里的军报,接过铜管,抽出一小块薄绢来。
莫问不小心扫到一眼就忍不住面红耳赤。
虽然知道那是王爷和王妃通信时的暗语,可是…这么火辣辣的情书,也亏王爷能面不改色地读下去!
李暄一目十行地看完信,原本带着笑意的表情也严肃了许多。
“王爷…”莫问叫了一声,心里有些忐忑。按理王妃这会儿应该在冷元帅军中,不会出什么事的吧?
“传令全军,明天加快行军速度,三天…不,后天入夜之前,一定要兵临崇州!”李暄沉声道。
☆、第四十六章 乱之前夕
崇州城内。
秦绾站在小巷出口处的阴影里,冷眼看着大队骑兵从没被围困的北门出城。
昨天黄昏时分,崇州城上的兵马调动可以看得出来,李暄的南线军已经兵临城下,两方的军队一汇合,已经到了能封锁崇州四门的程度了,再不出去,那就真要被堵在里面了,这次连粮草都很难再运送进来。
“王妃觉得,白鼎的目标是王爷还是元帅?”顾宁站在她身后,轻声问道。
“是我的话,当然选择新军初至,立足不稳的时机,立即出手。”秦绾道。
“那么…”顾宁的眼神下意识地看着东面。
“我不是白鼎,猜不透他的想法。”秦绾却摇了摇头。
“可是,如今东华两面兵临城下,白鼎这个时候出城,他就不担心城里出问题吗?”顾宁问道。
“白鼎镇守崇州多年,在军中威望极高,守城战而已,就算没有他,区别也不是很大。”秦绾立即答道,“反倒是出城,守城战用不上骑兵,而一支由白鼎亲自带领的精锐骑兵在外窥伺,不把这支军队消灭之前,没人敢全力攻城,就怕战况紧要关头背后被捅一刀。当然…风险也是很大的,毕竟出去了,恐怕就很难再回来了,白鼎算是孤注一掷了。”
“那…之前的计划可以实行了?”顾宁有些跃跃欲试道,“用来煽动百姓传播谣言的人手已经安排好了。”
“事成之后,让他们躲避到暗处,等待城破。”秦绾叮嘱道。
“王妃放心。”顾宁点头道,“那些人在崇州多年,所谓狡兔三窟,他们自然有躲避的据点。”
“那就好。”秦绾一声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