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陆浅扁了扁嘴巴,一脸的郁闷。
爹爹说,要听绾姑姑的话。可是,姑姑虽然笑容可掬,对她也极好,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点怕,不太敢放肆。
“很快的。”秦绾抬手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
不得不承认,离家日久,她有点想念秦珑了。
因为轮回蛊的存在,还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有自己的孩子,秦绾觉得,现在自己看见可爱的孩子,莫名地会有点心软,还有点心酸。
“到哪儿了?”安抚了小姑娘,秦绾抬头问道。
“快到临安了。”荆蓝往外探了探脑袋,和执剑交流了几句,坐回来道,“今天晚上应该可以在临安城里过夜,不过,如果绕城而走,穿过燕子林一代,应该可以比预定的提早一天到达。”
“不用,已经两天没进城了,该修整一下。”秦绾摇了摇头,“我们并不争这一天时间。”
“是,属下以为,王妃会想早点见到王爷呢。”荆蓝捂着嘴偷笑。
“多事。”秦绾白了她一眼,点点她的脑袋。
“不过,临安是临安王的封地…”荆蓝正了正脸色,有些迟疑道。
“横竖这时候舅舅又不可能在封地。”秦绾笑道。
“也是。”荆蓝想了想,也释然了。
“爹爹说,临安可热闹了。”陆浅咬着手指,一脸天真道,“上次爹爹从临安给浅浅带了梅子糖,酸酸甜甜的,特别好吃。”
“好,进了城,就去给浅浅买梅子糖。”荆蓝笑嘻嘻地道。
“蓝姨姨最好了!”小姑娘立即欢呼着扑过去。
执剑早年在暗卫营的时候,因为各种任务,大江南北的都有涉足,南楚也来过几次,对路程判断极为准确,果然在闭城之前,一行人通过城门守卫的盘查,无惊无险地进了临安城。
“好热闹,比湖阳热闹多了。”陆浅趴在车窗上,眼巴巴地看着外面的街市。
虽然已经是黄昏了,但临安作为皇太弟的封地,湖汉平原上最大的城市,一向繁华,百姓似乎也没有受到战乱的影响,生活一如往常。在这座城市里,丝毫看不出战争的影子。
慕容流雪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南楚人,对临安自然不陌生,指点着驾车的叶随风走到了秦绾的马车前面,找了一家位置僻静却干净整洁的客栈投宿,包下了一个院落,也恰好符合他们现在假扮的身份。
安顿下来后,荆蓝去大堂交代掌柜准备饭菜热水,回来的时候顺手在隔壁蜜饯铺子买了一包梅子糖,哄得小姑娘眉开眼笑,也淡忘了离家的不安。
“王妃。”晚饭后,慕容流雪和执剑一脸严肃地过来。
“怎么了?”秦绾挥手让蝶衣带着陆浅去睡觉,表情也有些凝重。
“王妃,刚才属下和慕容公子出去逛了逛,准备补充点物资,倒是看见几个人。”执剑道。
“谁?”秦绾纳闷,看看他,又看看慕容流雪。
一向温雅如玉的翩翩公子,这会儿看起来却一副杀气腾腾的模样,目光深处竟然还隐隐带着一丝悲愤。
“南楚的皇族暗卫。”慕容流雪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语气尽量平静,“我认得那人,当初我去西秦,就是他奉了皇后之命而来的。”
“你没看错?”秦绾霍然起身。
“化成灰我都认识。”慕容流雪咬牙。虽说当时他不在,但飞花谷灭门,怎么想都知道,肯定有那人的份!
“皇族暗卫怎么会在临安?”秦绾微微皱起了眉。
作为守护帝后的存在,在如今的形势下,居然还把人派出来,临安城…有什么?
“王妃,我们是不是…”执剑偷偷瞟了慕容流雪一眼,欲言又止。
“你的意思呢?”秦绾微一沉吟,还是问道。
慕容流雪顿了顿,脸上闪过一丝挣扎,许久才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又多了几分平和,缓缓地开口道:“临安城只怕会有事端,王妃孤身在此,不宜久留,还是赶紧离开为上。”
闻言,执剑倒有些惊讶地看着他。明明…之前在街上,如果不是他拉得快,这人就直接一掌拍过去了啊。
“暗卫离开京城,只有两种可能,第一,执行秘密任务,第二,保护主子。”秦绾沉声道,“然而,本妃想不出这会儿临安会有什么值得暗卫走一趟的地方,除非…”
“皇族,有人在临安?”执剑脱口而出。
“不、不可能吧?”慕容流雪惊讶道,“如今可是战乱,能有暗卫保护的可不是普通皇族子弟,怎么会在这种时候独自外出?”
秦绾一顿,脸色却有些古怪。
“王妃想到什么了?”执剑问道。
“可能…还真有这么一个…”秦绾吞吞吐吐地道。
执剑眨了眨眼睛,忽的脑中灵光一闪,有些不敢置信地道:“王妃说的,莫非是…世子?”
“临安王世子?”慕容流雪也是一愣,随即却有些释然,自语道,“如果是临安王世子,难怪会有这么多暗卫出没了,毕竟是帝位继承人呢。”
比起皇太弟,其实不管是楚帝还是南楚的文武,都是更看好上官策的,毕竟他年轻,资质也好,潜力无限。
“可是,世子怎么会私自跑来临安?”执剑喃喃道,“楚帝肯定不会允许的。”
“大概,是看到了湖阳的战报吧。”秦绾叹了口气。
算算时间倒也差不多,上官策虽然长进了不少,但却还有些少年的天真和执着,如果知道她在南楚,想要私下见一面也不是不能理解,或许,也就是想求一个答案。
“那个…要抓起来,还是当没看见?”执剑眨巴着眼睛问道。
按理说,南楚的未来太子就在眼前,就这么放过好像不太甘心,可世子毕竟是王妃的亲表弟,感情也不错,王妃该不会要…大义灭亲的?
秦绾摸了摸下巴,有点为难。
说到底,也怪上官策,真是没有对自己身份的自觉呢,想必现在楚京里的皇帝和舅舅都急得火烧眉毛了吧。
“王妃。”就在这时,荆蓝敲门进来,脸上却是掩饰不住的欢喜。
“王妃,王爷来信了。”荆蓝笑眯眯地递上一个小纸卷。
秦绾干咳了一声,一脸镇定地接过来,展开薄绢迅速看了一遍,不由得一愣。
“王爷…说什么了?”荆蓝迟疑道。
王妃的表情看起来好奇怪,不像是高兴,但也不像不高兴?
“太胡闹了。”好半晌,秦绾一撇嘴,把书信递给她,又挥了挥手,叹气道,“你去安排吧。”
安排什么?荆蓝愣了愣,狐疑地看了一眼绢上的字迹,不禁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压低了声音惊呼道,“王爷来临安了?”
“一军主帅,在敌国的地盘里,居然还如此大胆。”秦绾磨牙。
“…”屋里的几人互相看看,相顾无言。
所以说,这才叫夫妻?明明王妃您比王爷更大胆多了,而且,您看上去其实是高兴的吧,就不用硬是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了…
☆、第三十三章 倒霉世子
“我不回去。”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惦记上了的上官策蹲在王府的大厅角落里种蘑菇。
毕竟是临安王的封地,即便这位王爷受封之后一直留在京城没有就封,临安也必定建有王府。而上官策一时冲动跑了出来,其实他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在广阔的湖汉平原上找到秦绾,向沿途官府打听的话就必须暴露身份,肯定会被抓回去的,于是不知不觉就走到最熟悉的临安来了。
不得不说,这真的是个巧合,此刻秦绾就在距离他不到千米的客栈内。
“世子,陛下和王爷都很担心您。”身后的暗卫一脸无奈。
原本上官策一个亲王世子还不够资格动用暗卫,可现在谁不知道陛下无后,就是把他当太子在培养的?陛下和临安王年岁相差并不大,虽说是立了皇太弟,而陛下本身身体也不好,但说句不好听呢,这天都有不测风云,谁知道将来有个什么意外的,会是谁先走呢?说不准皇位就直接传到下一代的上官策身上了。
“在南楚的土地上,能有什么危险的。”上官策郁闷。
他又不是真的不怕死,一路走的都是官道,晚上必定在市镇停留,加上没人认得他,根本没人会注意他一个半大不小的少年,其实这一群跟上来的暗卫反而让他变得特别引人注意了。
“世子,如今湖汉平原上有东华的溃军流窜。”暗卫解释道。
“溃军能攻克临安城?”上官策问道。
“…”暗卫被噎住了。当然…不可能!
临安可不是湖阳那样的小城,作为湖汉平原最大的城市,它城高墙厚,足有两万守军,守备也是临安王的心腹之人,能力不差,绝不可能被几千人打下来。
“既然如此,我在这里,你们担心什么?”上官策道。
“…”暗卫无言,只想说那世子您是愿意在临安呆到战争结束,不再随便乱跑吗?
上官策眨眨眼睛,跟他大眼瞪小眼。
“可是,世子您要怎么才能找到…”暗卫犹豫了一下才决定了称呼,“公主殿下?”
毕竟,现在连官府都没找到秦绾一行人的行踪。
“说起来,一支军队怎么可能突然消失呢?”上官策摸着下巴沉思。
暗卫无奈,眼看这位小世子是绝对不肯自己回去的,陛下也没说可以动强,只让他们保护世子回京——到底可不可以打晕抗走呢?犹豫了好半天,他还是放弃了这个诱人的想法。虽说省事是省事了,可这一位,如无意外,也是未来的皇帝陛下,还是悠着点儿吧。
“算了,要是没撞上,就不管他了。”另一边,秦绾睡了一觉之后,终于下了决定。
她不会特地去为难上官策,不过,要是小表弟太不走运,自己撞上来,这个就不能怪她了。
“王爷马上就要到了,小姐自然没心思去管世子了。”伺候她梳妆的荆蓝偷笑。
“小丫头是思春了?没关系,等回到王府,本妃做主给你挑个好人家风光大嫁。”秦绾面不改色地道。
“别啊王妃,属下还想一直留在王妃身边呢。”荆蓝笑嘻嘻地道。
“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想跟着我,这么不求上进?”秦绾皱眉。执剑也是这样,就算她再有权势,也终究是个女子,年纪轻轻就这么胸无大志可怎么好。
“王妃身边的日子那么刺激,总是不会无聊,但又不像在暗卫营里那么危险又辛苦,有什么不好?”荆蓝一脸的理所当然。
“女孩子大了,总是要嫁人的。”秦绾叹了口气。
荆蓝十八,蝶衣十七,最小的秦姝也十六了,虽说大丫头的婚事总会比较晚,但也留不了多久了。前阵子她才从李暄的暗卫营里挑选了两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充作二等丫头,慢慢调教着。
“好了,王妃真好看。”荆蓝放下了梳子赞叹。
秦绾回过神来,再看镜中的自己,不觉有些恍神。
荆蓝手巧,擅长易容,自然也格外擅长梳妆打扮,挽起的发髻只用了一套紫玉簪固定,衬着身上浅紫色的罗裙,简单大方不失高贵,脸上不施粉黛,只略微描了描眉,上了点口脂,更显得气色好。
要说这张脸,虽然也美丽,可还是比不上欧阳慧的,只是,经过这一年多的磨合,原本秦家大小姐更偏向于清秀温婉的容貌,在欧阳慧的灵魂的熏陶下,越来越散发出骄傲和自信的风采,而比起当初的欧阳慧,作为摄政王妃的秦绾,收敛了部分凌厉锋芒,显然更多了几分雍容大气。
“王妃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妥吗?”荆蓝问道。
“不,挺好的。”秦绾一笑,“来吧。”
荆蓝有些遗憾,但还是赶紧上前,为她贴好脸上的易容面具。
外间,蝶衣正带着陆浅吃点心,见到秦绾出来,小姑娘骨碌一下从椅子上滑下,跑过去抓住了她的衣摆。
“姑姑今天要出门,回来给你带红豆糕,要乖乖听蝶衣姨姨的话,知道吗?”秦绾摸了摸她的脑袋。
“嗯,浅浅听话。”小姑娘眼神闪亮,连连点头,只是嘴里还有没咽下去的点心,听起来含含糊糊的。
秦绾对蝶衣点点头,带着荆蓝和执剑就出门了。
李暄并没有特别低调地躲躲藏藏,早年他很少光明正大地离开京城,见过他的人并不多,上次来了一趟南楚,也没经过湖汉平原,临安城并没有人认识他。
他们约定的地点是临安城里一家老字号的酒楼,名叫烟雨楼,听说已经传了好几代,整个建筑都散发着一股浓浓的古韵。
“夫人,楼上请,是隔间还是雅座?”小二笑容满面地迎上来。
“雅座即可。”得到秦绾的示意,执剑答道。
反正也没人认识,只用屏风隔开的雅座说不定还能听到什么有趣的事。
“是是,这边请。”小二赶紧在前面带路。
这时候距离午餐时间还早,二楼并没有几个人,只有两桌像是吃早点的过路人,边上还放着包裹,看形状就知道里面带着兵器——也是,如今兵荒马乱的时候,没有几分本事,也不敢独自在外行走。
秦绾挑选的雅座靠窗,用一扇木质镂空雕花的屏风和大堂隔开,外面看不见里面,但里面的人透过雕花的缝隙,却可以清楚地看到整个大堂。
“先来一壶碧螺春,然后送些精致的点心上来。”荆蓝说着,递了一块碎银子过去。
“好咧,几位稍等,马上就来。”小二接过银子,眉开眼笑地去了。
荆蓝很懂人情世故,给的银子不多不少,又不会太过招摇,随即让秦绾坐下,出去要了壶开水来,将茶杯碗碟一一烫过。很快的,小二送上了茶水点心,又静静地退了下去。
“说起来,临安城的江湖中人不少啊。”执剑站在窗口,望着下面的街道,若有所思。
“南楚人?”秦绾随口道。
“好像不全是。”执剑皱了皱眉,又道,“若是慕容公子在,想必对南楚人更熟悉…咦?”
“夫人,下面这个人属下刚好认识。”执剑压低了声音道,“那个人是有名的独行客杀手独狼,没人知道他到底是出身于哪一国,但是他不受人雇佣,只接黑道公开的悬赏,偶尔也接官府的悬赏通缉,以前属下出任务时曾经交手过一次,很强。”
秦绾一耸肩,独自一人,黑白两道通吃还活到现在,自然是有真本事的。
“可是,听说独狼是无利不起早的,他到临安来,是因为临安有他的目标吗?”荆蓝好奇道。
秦绾闻言,脸色不禁微微一变。
要说目标,可能,还真有那么一个的。
“不会是王爷…”荆蓝担忧道。
“亦晨来临安是临时决定的,谁也不会想到堂堂摄政王敢单独离开大军在敌国走动,与他无关。”秦绾摇了摇头。
“那么就是…”荆蓝的脑筋转得很快,立刻就明白过来。
“看起来,大家似乎都不看好南楚能挺过这一关呢。”秦绾摊了摊手,眼中却闪过一丝厌恶。
不管什么时候,这么着急就想插旧主几刀去讨好新主的墙头草都是不会有人喜欢的。
“夫人,我们要插手吗?”执剑凝重道。
“看看再说,暗卫也不是吃素的,哪有这么容易被人行刺到一国的隐形太子。”秦绾笑笑。
能看见的暗卫都是明面上的,谁知道暗中还会有多少人呢。上官策少不经事,但楚帝和临安王都不是马虎大意的。
“咚咚咚咚!”就在这时,楼梯口传来一阵脚步声。要说这会儿酒楼上客人渐渐开始多了,上上下下的脚步声不该引起秦绾的主意,可实在是,这个脚步声太重了!仿佛是个几百斤的大胖子在木质的楼梯上奔跑,随时都要担心楼梯会坍塌的恐惧。
荆蓝好奇地透过雕花屏风往外看去,然而,出人意料的是,走上来的是一个一身灰色布衣的中年男子,很瘦,衣服穿在身上仿佛轻飘飘地随时会飘走,那张脸也平平无奇,像是丢进人群就毫不起眼的那种。别说是几百斤的胖子,这人怕是一百斤都未必有,真不知道哪里来的重量。
“客官,这边坐。”小二弯了弯腰,眼角的余光也暗自打量着他,很是纳闷。
灰衣男子微微点了点头,向着角落里走过去。
他这一步踏在地上,只听“咚”的一声闷响,简直像是一块石头砸下去似的。
“看他的背上。”秦绾捧着茶杯,提醒了一句。
“那把刀?”荆蓝奇道。
那灰衣男子一看就是江湖中人,背着一把刀也是很正常的,她并没有多想,难道…
“这么重的刀,我知道的也就一把。”秦绾吹了吹微烫的茶水,淡淡地说道。
“莫不是那把‘重刀’?”执剑惊讶道。
“嗯,宗元伯伯年轻时的得意之作,轻重刀中的‘重刀’。”秦绾笑笑,看着荆蓝一脸的茫然,又解释道,“当年,宗元伯伯打了一对双刀,看起来一模一样,但一把重于泰山,一把却轻于鸿毛,然而,双刀虽好,却始终没有人能同时使用两把轻重相差百倍的兵器,后来轻重刀就分别流落江湖了。”
说话间,灰衣男子在角落里最不起眼的桌子前坐下,有意无意地向着屏风隔断的雅座瞥过来一眼。
这是被发现了?荆蓝吐了吐舌头,赶紧移开了视线。
“夫人认得那人?”执剑好奇地问道。
“正巧,这个人我还真知道。”秦绾一撇嘴,“你们可别被那把重刀给骗了,他…”
然而,一句话还没说完,屏风外又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就是这里,很久没来了,尽管送一桌你们的招牌菜上来!”
“世子?”荆蓝做了个无声的口型。
秦绾眨眨眼睛,无语。这还真是…不想见的偏要冤家路窄啊。
“外面这位莫不是也…”执剑努了努嘴。
秦绾叹了口气,揉了揉额头。
她真的只是想久违地跟李暄一起吃个饭,放松一下心情,不想遇到这么麻烦的事的。
☆、第三十四章 顺手捡的
上官策当然不是一个人来的,就算他不情愿带着几条尾巴,可暗卫也不敢真的如他所愿。毕竟,这会儿临安城里算得上风起云涌,并不安全。
“公子,这边请。”小二立即迎了上来,烟雨楼百年老店,小二自然也有几分眼力,知道这种爱热闹的公子肯定不喜欢孤零零一个人坐隔间,琢磨着便走向窗口的一处雅座,清静环境好,撤掉了屏风就和大堂连在了一起。
“先来壶碧螺春。”上官策一边走一边吩咐。
“是…”小二刚答了一句,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刚坐下没多久的灰衣男子抬了抬眼,随即,任何人都没想到,他就这么拎起背上的刀,直接砍了过去。
“噗——”屏风后正叼着一块点心看热闹的荆蓝差点被糕点的碎屑呛死。
这个刺客也未免太不敬业了吧?大庭广众之下,堂堂正正拔刀砍人,当皇族的暗卫都是死人吗?
不过,也就是太意外了,跟在上官策身后的暗卫统领差点就没反应过来。他满脑子还在想着怎么才能和平地把这位小祖宗劝回京城去呢,其他明里暗里的暗卫最关注的也是边上鬼鬼祟祟的人,怎么也没想到刺客竟然如此光明正大。
当然,就算意外,可灰衣男子距离上官策毕竟还是有一段距离的,不可能转瞬即至,两个暗卫上前一步,双双拔刀,架住了灰衣男子的刀。
“当!”一声闷响,两把也是百炼精钢的好刀就像是豆腐做的似的,一触即断,而那把沉重的重刀连停顿都没有一下,继续劈下去。
“啊~”惨叫中,血花四溅。
暗卫生来就是为了保护皇族的,就算兵刃被断,他们也没想着退开,因为后面就是上官策。
“走!”暗卫统领脸色巨变,怎么也没想到精心挑选的属下居然连刺客一招都接不住,但他第一反应并不是冲上去,而是一把拽住上官策的右臂,猛地向最近的窗子飞过去。
“杀人啦!杀人啦!”被吓呆的小二终于回过神来,连滚带爬地往楼下跑去,只听一声巨响,似乎是一脚踩空,直接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二楼还有几桌客人,几个明显是江湖人的,各自绷紧了身子,握住了自己的武器,而另外两桌明显只是普通百姓的,看到楼板上血淋淋的两具断成四截的尸体,早已吓得瘫成一团了,连逃走的勇气都没有——毕竟,想要下楼,就得从尸体边上走过去呢。你说另一边?开玩笑,当堂把人砍死的凶神就在那边呢!
灰衣男子丝毫没有犹豫,就追着上官策而去。
“夫人…”荆蓝目瞪口呆地看着两拨人一前一后朝自己这边冲过来。
“喂,别牵连无辜!”上官策急道。
暗卫统领一声不吭,充耳不闻。就算没听到声音,就看屏风的位置也知道里面肯定有人,多半是女眷,可对他来说,唯一的职责就是保护世子,为此就算牵连几个无辜百姓又怎么样?要怪也得去怪凶手!
想要离开酒楼和外面的属下会和,唯有这边的窗子最近!何况,一个优秀的刺客,也不会刻意多杀几个百姓,只要那几个女人别太不长眼,死是死不了的。
“轰隆!”屏风倒塌,碎成了几块。
“让开!”暗卫统领一声大喝。
“行,把他留下就好。”秦绾捧着茶杯,气定神闲地指了指他拎着的上官策。
暗卫统领眼神一缩,心中却是一片惊涛骇浪。
世子今天突发奇想跑到烟雨楼来是临时起意,要是有刺客跟上来倒是不足为奇,可这一个两个都预先等候在烟雨楼,怎么可能?眼前的女子面对刺客和刀锋平静如常,显然不是普通人,而要从窗子出去,就必须从她面前经过。
“我家夫人让你把人留下。”执剑笑眯眯的,眼底却是一片冰冷。
上一个敢对他家王妃如此无礼的蠢货,这会儿在哪儿忏悔呢?
“滚!”前有堵截,后有追兵,暗卫统领却沉下了心,一手拽着上官策,一手拔刀,就和刚才的灰衣男子一样,直接砍过去。
执剑微微皱了皱眉,往边上让了让。
这一出手,他就知道对方的斤两,比起自己,就算弱一些,也弱得有限,何况,他的武功也是以轻巧为主,这样硬碰硬会很吃亏。当然,若是对方这样就想带着上官策突围,也未免太小看他了。
“走!”谁知道,那暗卫统领一刀迫退执剑,左手一轮,却把上官策整个人往窗外扔去,自己却拼命向执剑扑过去,一边吼道,“外面有人接应,立刻回京!”
执剑一愣,随即哭笑不得。
天地良心,至少这世上,王妃可是最不可能伤害小世子的几人之一了,至于一副视死如归的惨烈模样吗?
不过,他们这一动手,刚好也挡住了灰衣男子的去路,眼看上官策就要从窗口飞出去了。
上官策学过武,虽然不算好,但二层楼跳下去也不会有什么事,大街上人来人往,这会儿想必官军也赶过来了,有暗卫护持,料来刺客也不敢轻举妄动。
荆蓝用眼神询问:拦不拦?
秦绾笑着摇摇头。
现在他们脸上都有易容,上官策又不认识他们,拦下来做什么?抓回去关了?她还没那么多闲功夫,那暗卫虽然心狠了些,但做事却不错,就照着他的安排好了。
“喂!”上官策还想说什么,但人已经飞出了窗口。
暗卫统领斜睨了一眼,发现秦绾端坐不动,并没有阻拦,不由得松了口气。
灰衣男子脸色阴沉,眼神闪烁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奉劝阁下一句,官差大概就要来了。”秦绾微笑道。
灰衣男子挣扎了一下,一声冷哼,迅速走人。
他身上从相貌到打扮无不泯然众人,只要收一收那把重刀,想要找他还真不是容易的事。
“还打?”执剑翻了个白眼。
“你们是什么人?”暗卫统领停下手,一脸警惕地道。
“这位…壮士?”执剑打量了他一下,终于确定了一下称呼,不顾对方听闻后扭曲的脸色,耸了耸肩,很无辜地道,“我家夫人好端端坐在这里喝茶,是你们强闯进来好么,还是说,临安的律法允许你一个大男人冲撞女眷?那倒是要去找郡守好好分说分说,”
“阁下既无恶意,那为何要留下我家公子?”暗卫统领丝毫不信他的说辞。
“看你家公子小小年纪被人追杀,本夫人于心不忍,留他在此避一避。”秦绾喝了一口茶,一脸的淡定。
“…”暗卫统领被噎得差点吐出一口血。
这种鬼话会有人信?谁信?站出来看看!
就在这时,窗外人影一闪,一个白衣青年手里拎着一个人,大大方方地穿窗而入。
“公子!”暗卫统领吃了一惊,直觉就要冲上去。
“噗通!”白衣青年随手一丢,像是丢垃圾一样,把上官策丢在一边。
“公子,您没事吧?”暗卫统领立即扶起他。
“没事没事。”上官策摇摇头,龇牙咧嘴。没事倒是真的没事,最痛的一下还是刚刚被摔到了屁股。
“这是干嘛?”秦绾愣了一会儿,指指上官策,一脸的无奈。
“哦,刚想进来,看见有东西掉下来,顺手捡了。”白衣青年看着她,眼底浮现起淡淡的笑意。
“我是东西么?”上官策怒视他。
“你不是东西?”秦绾一偏头,很是诧异。
“我…”上官策气结。
“我来晚了。”李暄的声音更加温柔,即便脸上带着面具,秦绾也能想象得到面具下的真实表情。
“这世道不太平。”秦绾笑笑,一言之间,仿佛多日未见的思念和情思都化作了缠绵的目光。
“夫人,公子,我们是不是先回客栈?”荆蓝抿嘴一笑。
“也是,一会儿官兵该来了。”秦绾起身道。
“那我呢?”上官策傻傻地问了一句。
“你想跟我们一起走?”秦绾诧异道。
上官策差点咬掉舌头,刚想在说什么,却被自家暗卫拦在了身后。
“还有事?”李暄问道。
“多谢两位出手相助。”暗卫统领谨慎地拱了拱手。
看起来,这行人又不像是有恶意,或许真是自己想多了?
“不客气,顺手捡的罢了。”李暄点点头。
“再顺手扔的而已。”秦绾噗嗤一笑,挽着他的手臂道,“夫君,回去吧。”
“那个…等等。”上官策叫道。
“嗯?”李暄一回头。
“这位…夫人,我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你…”上官策犹豫道。
“呵呵。”秦绾弯起了眉眼,笑道,“小公子这话若是对小姑娘说,不过是年少风流,不过对着本夫人说,就有些不妥了。”
“不是!”上官策涨得满脸通红,什么跟什么?他是真的觉得她眼熟,明明是没见过的陌生容貌,可总觉得有种很熟悉的感觉,怎么被她一说,自己好像成了登徒子一般。
“走了。”李暄脸色一黑。
“公子。”暗卫统领一脸无奈地看着自家主子。
“什么啊,本公子是真觉得她像…像…”上官策说到一半,又卡壳了。是啊,像谁呢?有个名字明明就在口边,可就是吐不出来,更让他憋屈得难受。
“公子,您也看见了,临安并不安全,还请早日回京。”暗卫统领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
上官策顿时沉默下来。
他当然是不想回去的,但几步远的地方还倒着两具死状凄惨的尸体,仿佛在告诉他任性是要付出代价的。在生死面前,他也不能说出这些危险原本就是暗卫给他招来的这种话。
“更何况,公主殿下的行踪若是连您都能找到,只怕…”暗卫统领顿了顿,又说道。
“等等!”上官策脑中忽然灵光一闪,脱口而出。
“怎么了?”暗卫统领一顿。
上官策的脸色有些古怪。
不会吧?相貌明明没有一点儿相似之处,可是…那语气和说话的方式,真是像得不得了!可是抓自己上来的男子自称是她夫君,还形态亲密…不会的,那个男人无论如何不可能在临安的。
“公子,有什么不对吗?”暗卫统领看他的脸色变来变去的,有些紧张地问道。
“啊,能查查刚刚那位夫人住在哪家客栈吗?”上官策问道。
“您…想做什么?”暗卫统领迟疑了一下。
“当然是去亲自道谢啊!”上官策一脸的理所当然,“刚刚忘了这事真的不对,去道个谢,就返回京城吧。”
暗卫统领本来想说自己已经谢过了,但听到后半句,又把劝阻的话咽了回去。
那对男女如果有恶意,就不会这么容易就走了,眼下可是最好的机会了。若是如此就能让这麻烦的世子乖乖听话,也不错吧。想着,他点了点头道:“属下命人去查,相信很快就会有回信,公子先回王府吧。”
“好吧。”上官策叹了口气,一脸怏怏的表情,但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便也不想节外生枝。
另一边,回到客栈房间里,秦绾在荆蓝的服侍下卸下脸上的易容,还有些遗憾:“听说烟雨楼的青梅酒是临安一绝,本来还想尝尝呢。只是这么一闹,烟雨楼怕是要歇业一段日子了。”
原本酒楼里,江湖人斗殴什么的时有发生,死个人之类的事也不是没有,只不过烟雨楼比较倒霉,别说被刺的是临安王世子,就光说那两个死人,被砍成四段,内脏流了一地的那种死法实在太过惊悚,就算开门迎客,只怕也没几个客人敢上门了。
“我记得去年冬天你在院子里埋了几坛梅花酒,这次回去正好起出来。”李暄笑道。
“不知道赶不赶得上过年。”秦绾叹了口气。
“差不多吧。”李暄算了算时间。
南楚气候温暖,很少下雪,冬天也不是不能打仗,但若是可能,他自然是希望在入冬前结束战事的,毕竟冬天行军对军需的需求更大,棉被棉袄之类的,转运起来也不容易。
“白鼎是个人才,崇州这边急切间怕是难下。”秦绾道。
“无妨,只要楚京平定,白鼎也不能仅凭一州之力负隅顽抗。”李暄不在意道。
“你觉得…可行?”秦绾沉默了一下才道。
“试试无妨。”李暄敲着桌子,脑中又掠过一遍之前收到的秦绾来信的内容,随即笑道,“不过,让唐少陵去坑西秦,不会连累鸣剑山庄吗?”
“这怎么是坑西秦呢?”秦绾睁大了眼睛,一脸的无辜,“我明明是叫他帮西秦去攻克顺宁郡,夏泽天不感谢就算了,还敢怪鸣剑山庄?”
李暄笑着摇摇头。
成功了固然好,不成功,左右也就五千兵马,还未必会都折在那里,风险低收益高,为什么不试试?至于西秦那边,顺宁郡毕竟是南楚对西秦的第一防线,就算被破,西秦军也要元气大伤。
当初和夏泽苍的盟约,谁打下来的地方就是谁的,李暄想要的是湖汉平原以南的粮仓,以及,楚京。至于其他的,让给西秦也无妨。南楚西南那块地方可是百越族和南蛮族最大的聚居地,南楚数代皇帝头疼了几百年都没解决这个问题,正好让西秦接着头疼去。
“这张脸真不怎么顺眼。”秦绾起身,拉了拉李暄的脸颊,叹了口气。
“我在这里不能久留,就这样吧。”李暄也无奈。
不是他不想先撤了易容,但这张面具是一次性的,要用专门配置的药水才能洗掉,他并没有带上,荆蓝这里也没带着这些不常用的东西。
秦绾撅了噘嘴,用一根手指戳着他的脸颊,却有些意兴阑珊:“对着这张脸,怎么亲得下去。”
正在收拾东西的荆蓝闻言,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闭上眼睛?”李暄想了想,建议道。
秦绾一愣,随即笑弯了腰。
☆、第三十五章 所谓天作之合
闹了一阵,荆蓝送来了丰盛的午餐,摆好后就退了出去,没去打扰他们久别重逢。
李暄挽起衣袖,把一个白瓷小碟子拿过来放在自己面前,夹了一段鱼过来,开始挑刺。
“南楚多水,河鱼特别多,不像我们东华,很多地方鱼都是冰冻的。”秦绾一手手肘支撑在桌面上,托着下巴,很有兴趣地看着李暄的动作,“尤其是这六鳍鳟鱼,只有临安附近才能吃到。”
“你若是喜欢,以后叫人从临安送过来便是,多大点事。”李暄不在意道。
“能活吗?”秦绾眨巴着眼睛。这可是鱼,活鱼,还特别娇贵的品种…要是其他地方养得活,也不至于是临安特有了。
“嗯…”李暄想了想,认真道,“弄个大水缸,连鱼带河水一起运过来。”
“噗——”秦绾忍不住笑出来,“只怕一堆御史要参你一个美色误国了。”
“本王为东华呕心沥血,鞠躬尽瘁,王妃不过是想吃几条活鱼而已,派几个侍卫,一个渔民足矣,算得什么劳民伤财。”李暄说着,手下的动作丝毫不慢,很快将一碟子雪白的鱼肉和醋碟一起放到了秦绾面前。
虽然秦绾是开玩笑,不过就算她是认真的,李暄也没当回事。
又不是前朝某个皇帝爱上了南楚的玲珑石来修建御花园,征调了几万民夫运送巨石,一缸鱼,一辆马车的事,算得了什么。
“好吃。”秦绾尝了一口鲜美的鱼肉,眯了眯眼睛,一脸的享受,顺手又夹了一筷子,塞进李暄嘴里。
“要说吃,的确是南楚人最讲究,回去的时候带两个南楚的厨子好了。”李暄道。
“好啊。”吃货王妃表示对这个建议非常之赞同。
李暄又拨给她一堆挑好的鱼肉,换了一盘盐水虾开始剥壳。
秦绾自己吃一口,往他嘴里喂一口,就算吃得饭菜都凉了,也挺开心。
蝶衣进来收拾了桌子,打水净手,又点上一炉淡雅的香驱散屋内淡淡的腥味,站在一边。
“南疆的事,等我们回去之后,江相就会有个章程。”李暄拿起地图铺开,开始说正事,“南疆归入东华版图,成为闵州,不过…你觉得孟寒能成为闵州第一任刺史吗?”
“这个…”秦绾迟疑了一下,想了想才道,“要说能力,他不太合适,不过他的身份能让南疆的遗民最快融入东华,政务方面,就算他一窍不通,派个副手也是使得的,全扔给副手就是,就怕本人没这个心思。”
“那就再看看。”李暄道。
“不着急的,要是孟寒真不愿意,我这儿还有个备选的。”秦绾笑了。
“你不会是想说上次那个什么公主?还是旁支?叫…孟狰?”李暄惊讶地看着她。
“想哪儿去了,选谁也选不到那两个。”秦绾一脸无语地看他,“孟珏…怎么样。”
李暄也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孟珏”这个人是谁,下意识地道:“南楚那边呢?”
“是孟珏,南疆嫡系王族孟狄之子,不是上官珏,关南楚什么事。”秦绾一声哂笑,顿了顿,又道,“何况,那个时候,南楚还有没有精力管这桩闲事都未可知呢。”
“也是。”李暄点点头,算是记下了这件事。
“夫人,公子。”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荆蓝的声音。
“夫人。”荆蓝推门而入,一脸的古怪,“世子来了。”
“他来做什么?”秦绾一怔。
“说是…来亲自道谢。”荆蓝勉强说道。
秦绾一笑,真是个活见鬼的理由,不过…
“还是太天真。”李暄摇了摇头,评价道。
“总比一个老谋深算、阴险毒辣的继承人强。”秦绾莞尔,抬头道,“请他进来吧,不过这里只有女眷,他的侍卫就免了吧。”
“是。”荆蓝转身出去转述了。
当然,若是上官策不敢一个人进来,或者他的暗卫不允许,也就罢了。秦绾原本也不是为了上官策来的,见不见,随缘。
没一会儿,荆蓝就回来禀告,上官策在院子里等候,为此还和暗卫争执了一会儿。
“我去看看吧,既然来了,刚好有点事解决一下。”秦绾起身道。
“快去快回。”李暄说着,占了秦绾的书桌,随手翻了本书看。
“是~”秦绾也有点抱歉,难得李暄不顾危险,千里迢迢来见她一面,偏还要为别人浪费时间。
“世子说,既然是女眷,不便进屋,就在院子的回廊里相见。”荆蓝低声道。
“倒是懂事了些。”秦绾点点头,缓步走出去,果然见到小少年一脸纠结地在回廊尽头的拐角处踱步。
“你…”见到她走过来,上官策想打招呼,但一时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顿时僵在那里。
“我和他谈谈。”秦绾道。
“是。”荆蓝答应一声,守在了必经之路上。
“不赶紧回京城,找我做什么?”秦绾直接问道。
“呃…”被她毫不客气的话噎了一下,上官策偷眼打量着她,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道,“表姐?”
秦绾一声嗤笑道:“你要是没认出我,来干什么,难不成还真是道谢?”
“哈…”上官策得了准信,反倒是更纠结苦恼了,挠了挠头发,半晌才道,“表姐怎么在这里?”
“你要是不快点出去,怕是舅舅的暗卫就要冲进来了。”秦绾一声叹息,无奈道,“有什么话就快说,我听着呢。”
“那表姐为什么非要打仗呢?跟以前一样和平共处不好吗?”上官策闻言,心下一急,果然就问得很直接。
“我想一统天下,开创万世基业,青史留名才不枉此生——”秦绾张口就答。
“我不信!”上官策打断了她的话,生气道,“表姐才不会这么做!”
“好吧,骗你的,我随口说说,你随便听听就是。”秦绾耸了耸肩。
“表姐…”上官策无语,直觉就用了撒娇的口吻。
“呵呵。”秦绾低笑,随即又道,“因为你们南楚的皇后娘娘想让我当寡妇,偏偏没成功,所以我准备以牙还牙,先把她变成寡妇,这个你信不信?”
“…”上官策瞪圆了眼睛看着她,很想说不信,但心里却明白,这个理由比起上一个,虽然很儿戏,但对表姐的性子来说,可信度却比上一个大多了。
“嗯,其实这个也是开玩笑的。”秦绾没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表姐,不要逗我!”上官策抗议。
秦绾低眉,敛去了眼底的一丝深意。
两国战争这么大的事,哪里是她一个人,一个理由能解释清楚的呢,要是今天在这里的是临安王,就绝对不会问这么幼稚而无聊的问题。然而,这毕竟还是个孩子…
想了想,秦绾收起了笑意,显得认真了不少,随后缓缓地开口道:“去年我随使节团出使南楚,最后离开前,曾和舅舅密谈了很久,你还记得吧?”
“记得,事后我问父王,他怎么也不肯告诉我你们谈了什么。”上官策一撇嘴,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脸警觉地看着她,“表姐要是说你和父王串通的,我是不会信的!”
“舅舅和我串通打仗有什么好处。”秦绾啼笑皆非。
“哦。”上官策抓了抓头,有些讪讪的,很不好意思,显然话一出口,也察觉到自己说了蠢话。
“不过,也算有点关系。”秦绾背靠着回廊的柱子,目光却落在了屋檐上。
几只雀鸟叽叽喳喳的在屋顶跳跃了几下,又扑棱棱地展开翅膀飞走了。
上官策没有说话,安静地等她说下去。
“其实,我一直挺奇怪的。”秦绾慢悠悠地道,“安国候…我父亲这个人吧,的确算得上仪表堂堂,前途坦荡,但是…他那个性子,可是一点儿都不会哄女人啊,我母亲堂堂公主,皇帝最宠爱的女儿,到底看上他哪一点了呢?外祖父说,国宴之上,母亲在殿外匆匆一眼,一见钟情,非君不嫁,他虽然不舍母亲远嫁,但终究还是同意了——可我不信,一个在步步荆棘的深宫中,带着年幼的弟弟,一路平安走到皇帝最受宠的公主,如此心智的女子,竟然如此轻率就能一见钟情。”
“啊?”上官策怎么也没想到她说的居然会是清河公主的事,对于那位从未谋面的姑姑,他只是从父王口中听到过,因为父王对姑姑的尊敬和感情,他从小到大听得多了,自然也对姑姑很有好感,而这份好感一直延续到了姑姑的女儿身上。
可是,这和他们在说的事有什么关系吗?
“母亲出嫁的时候,舅舅尚且年幼,很多事情,恐怕也并不清楚。”秦绾接着说道,“不过,舅舅说过,当年母亲备嫁的时候,并没有开心的模样,当时他年纪小,总以为母亲是担心他,以及不舍外祖父才会如此,毕竟这亲事是她自己一力主张的,不可能不愿意。不过,如今想来,母亲的表现,却更像是急着想要离开皇宫,最好是越远越好,可以不顾一切的那种急切。”
“可是,我都听说,当年清河姑姑是最受皇祖父宠爱的,便是皇子都有所不如,有什么原因能让她连相依为命的皇祖父和父王都舍下,不顾一切都要离开呢?”上官策疑惑道。
“这个,舅舅也没有答案,所以多年来,这个疑问一直隐藏在心里,从来没有深究过。”秦绾道。
“那么…”上官策咽了口口水,莫名地觉得有些心乱,好一会儿才涩声道,“表姐是知道了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