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他豁然一省,再对上秦绾一双盈满了笑意的眸子,不由得在心底一声低咒。
上当了,竟然被试探出来了。这个女人,还真是一句话都不能掉以轻心!
“那么,开始吧。”秦绾悠然道,“早点结束,也好让太子殿下回去休息。”
夏泽苍一声冷哼,这时候他也不能分辩自己没事,只能回头道:“把盟书拿上来。”
“是。”两个内侍恭恭敬敬地捧上两个一模一样的匣子来。
匣子是沉香木所制,描龙绘凤,十分华丽,只是显得十分陈旧,明显是有些年头了。
说是签署盟书,但总不能两国各拿出一份条约来,若是条件相差太大,甚至根本南辕北辙,只怕多少天都谈不拢。所以,这次会盟是以当年签订的盟书为蓝本,随后两国各自提出修改意见,再进行商谈的。
一时间,大殿里就只剩下纸张翻过的声音。
其实,西秦和东华世代结盟,对于盟约,双方都是有诚意的,这点他们也都心知肚明,要商谈的也就是细节问题。
李暄迅速翻阅完不长的盟书,转头看了秦绾一眼,正好,秦绾也抬起头来。
目光交汇,两人微微一点头,有了默契。
虽然要修改的地方不少,但真正有问题的也就是两点。
第一,边境贸易。西秦缺盐,年年都要从东华和南楚采购,南楚的井盐产量少,能采购的不多,大部分还是依赖于东华的海盐。西秦希望增加采购的量,去年夏泽天来东华也商讨过这个问题,只是被太上皇搁置了,如今夏泽苍又旧事重提。
第二,就是联姻。去年夏泽天想向东华求娶一位世子妃,不过因为实在没有合适的人选,被拒绝了。如今,夏泽苍代堂弟求聘东华舞阳长公主为镇南王世子妃,同时愿意将嫡出的兰芷公主许给东华的一位郡王世子。
交换联姻算是结盟最常见的一种方式,只是这次要联姻的两位公主身份高了点儿。
“西秦需要的海盐,本王可以答应,只是,多余的那部分,需要用精铁来换。”李暄开口道。
东华产盐,西秦却有最大的铁矿矿脉,一为民生,一为军事,实在说不上哪个更重要。
“但是,这个数量太多了些。”夏泽苍皱眉道。
“所谓漫天要价,落地还钱嘛,数量多少,自然是可以商量的。”秦绾不经意地道。
“…”夏泽苍抽了抽嘴角,心情很难以形容。
明明是严肃至极的两国会盟,被秦绾这么一说,怎么倒像是在谈生意呢。
不过,他们坐在这里只是商定一个方向,像是数量多少这种问题,自然有随行的官员去扯皮,堂堂太子和摄政王真没有这么闲。
“至于联姻…”秦绾沉吟了一下才道,“舞阳长公主未婚夫新丧,断然没有这么快另许他人的道理,夏世子年纪也不小了吧。”
“据孤所知,那一位…不是牵扯谋逆吗?”夏泽苍隐晦地道。
“殿下慎言。”李暄沉声道。
“联姻,也算是惯例了,不是吗?”夏泽苍往椅背上一靠,带着一丝笑意。
“可是,兰芷公主似乎也不是很乐意。”秦绾淡淡地道。
“小女儿家的,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想通了就好了。”夏泽苍不在意地道。
“这件事…”李暄沉吟了一下,慢慢地开口。
然而,他才刚说出三个字,猛然间,心中一凛,似乎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让人毛骨悚然的危机感涌了上来。
几乎与此同时,秦绾一把掀起了长桌。
红木沉重,这张特制的长桌更是足有百余斤重,常人想要推动也难,秦绾用内力掀起桌面,也被反震得手臂一阵酸麻。
夏泽苍脸色大变,但他开口之前,也察觉到了不对,整个人迅速往后一仰。
“轰!”碎木纷飞中,盟书的纸张如雪片般从半空中飘落。
“有刺客!”连殿门口的侍卫都楞了一下才大喊起来。
秦绾蹲下身,从碎成了十几块的桌子残骸中捡起一支箭。
要说这箭她并不陌生,这不是普通弓箭使用的那种羽箭,而是攻城弩的配箭,整支都是精铁铸成,在战场上甚至能击碎城墙,威力无比。当初在江阳城下,被风衍烈随手甩上来的,便是这种箭。
不用查也知道,这绝对是军械。
“至少是从一里外射过来的。”夏泽苍也是上过战场的人,立即判断出来。
李暄和秦绾对望了一眼,微微皱眉。
一里外,那就是行宫外了,可这座大殿虽然大门敞开,但并不对着大街,外面还有几重殿宇,从一里外根本看不见目标,那刺客是怎么才能准确无误地把箭射到这里的?
“殿下!”西秦的禁军队长一头大汗地跑进来,看见红木长桌的模样更加骇然,直到确认自家太子和贵客都安然无恙,这才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要是在西秦的地方让东华的摄政王夫妇出了事,恐怕结盟不成,立刻就要打仗了!
“到底怎么回事!”夏泽苍怒道。
这里是西秦的地方,结果却出了这种纰漏,就算李暄没有指责什么,他自己也觉得难堪,就像是当面被人扇了一巴掌似的。
“启禀殿下,已经派人去追刺客了。”禁军队长答道。
“怎么追?你们看见人了?”夏泽苍怒道。
“从箭矢来的方向去找,至少能找到凶器。”李暄插口道。
如果按照夏泽苍的判断,箭是从一里外射过来的,那就绝对不是像风衍烈那样徒手抛掷,任何高手都做不到这一点。而普通的弓无法承受箭矢的力量,只能是攻城弩。
攻城弩这么沉重的器械是绝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被移走的,所以,现在去追,就算找不到凶手,至少可以找到被遗弃的攻城弩。
“简直混账!”夏泽天实在忍不住,顾不得李暄和秦绾还在,就骂了出来,“攻城弩这样的大家伙,究竟是怎么被运进西京城的?不是说已经加强了守卫,万无一失吗?”
“也许…是分拆之后,一点点将部件偷运进城后再行组装的。”禁军队长小心翼翼地答道,“守门的士兵不认识那些零件…”
“这不可能。”秦绾打断道,“将一台巨大的攻城弩拆成士兵都认不出来的零碎容易,但要把这些零碎再组装起来,可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就算是制造攻城弩的匠人也不行。”
夏泽苍点点头,同意她的判断,脸色也更难看了。
攻城弩的制造图纸是机密,就算是军械作坊的熟练工,也只是负责自己制作的那部分,最后负责组装在一起的,都是世代在作坊干活的,其中还有不少人都有人质握在军方手里,更不可能背叛。
若是攻城弩的图纸泄露,那可比出现一个刺客更严重多了!
“两位不如先回行宫休息?”夏泽苍道。
“殿下,那支箭的方向,可是冲着本王来的。”李暄道。
“孤定然会给东华一个交代。”夏泽苍沉声道。
“既然如此,便一起等等吧。”李暄反而又坐了回去。
夏泽苍无奈,然而出现刺客,不管刺客是哪方的人,都是西秦理亏,他也不能硬是不让东华参与,只能吩咐内侍进来收拾了一地的狼藉,又送了茶水上来。
半个时辰后,几个禁军士兵推着一架沉重的攻城弩进来。
夏泽苍的脸色黑得几乎能滴出墨汁来,还真是攻城弩啊!
秦绾绕着攻城弩转了一圈,“啧啧”两声,赞叹道:“工艺不错,保存得也很完好,不像是旧物呢。”
“没抓到人?”夏泽苍不带希望地问了一句。
“没有。”禁军队长抹着汗答道,“早已人去楼空,这攻城弩是在观天阁的顶楼被发现的,根据老板说,这几天观天阁的顶楼都被一个外地富商包下来了…”
“废物!”夏泽苍气得直接将手里的茶杯砸了过去。
“呯!”禁军队长挂着一脑袋的茶叶,全身湿漉漉地往下滴水,却也不敢再擦。
“观天阁是什么地方?”李暄插口道。
夏泽苍没好气道:“摄政王问你话,说就是了!”
“是。”禁军队长赶紧道,“观天阁是西京最有名的茶楼,最初是一位权倾天下的王爷的产业,将观天阁建造了足有五层,在顶层能俯瞰大半个西京的景致,一向是达官贵人最爱的地方。”
“也就是说,从观天阁顶楼,可以毫无阻碍地把箭射到这里?”秦绾问道。
“是的。”
“比皇宫都高的建筑,如此大逆不道,居然没被拆除,太子殿下倒是大度。”李暄道。
“若是皇宫之外,自然是要拆除的。”夏泽天有些尴尬地道,“只是,当初那位王爷建造了观天阁后不久,就暴毙身亡了,随即皇帝下令迁都,自然就没人管这建筑是否违制了,后来观天阁几经辗转,变成了西京一景,就更没人想去拆了。”
“咦。”秦绾忽然叫了一声。
“怎么了?”李暄走过去。
秦绾站起身来,拍拍那架攻城弩,脸上的笑容隐隐透着杀气:“这攻城弩上的印记,和上次行刺王爷的刺客用的弓,是一样的啊。”
李暄一怔,那把弓上可没什么印记,但他随即恍悟过来,沉声道:“西秦军备库?”
“所以,太子殿下是不是能解释一下。”秦绾柔声道。
更新晚了,又码字到天亮不小心睡着了…泪奔
☆、第七十一章 毒舌夫妇
攻城弩的侧面,刻着一个印章似的印记,那是军械完工之后刻上去的,不像是当初那张弓,印记被人为抹掉了,这个却不知道为什么,被留下了。
“本王觉得,太子殿下要好好解释一下这件事。”李暄放下茶杯,慢条斯理地道,“不如,本王可会误会殿下无意结盟,想把我们都留在西秦呢?”
这话一出口,他身后的莫问已经按上了剑柄,警惕地盯着对面的夏泽苍。
“这绝对是误会,我们两国开战,没有任何好处。”夏泽苍一脸诚恳地说道,“摄政王是理智的人,想必不会中了某些人的挑拨之计的。”
这绝对是夏泽苍的真心话。东华就算乱了,也是北燕和南楚反应更快,不接壤的西秦捞不到多少好处。尤其是如今还占据这嘉平关的北燕,大军可以迅速席卷半个东华。
“西秦的军械库印记也是误会?”秦绾一挑眉。
“孤一定会将此事彻查清楚的。”夏泽苍沉声道。
“怎么查?”秦绾一声冷哼,毫不客气道,“之前我家王爷遇到了两次刺客,用的凶器也出自西京军备库,原本呢,这事是不想说出来引人误会…毕竟缴获的凶器也没带着身边。不过…”
她的话没有说下去,但夏泽苍的脸色已经难看得无以复加了。
东华摄政王遇刺这么大得事他当然是知道的,尤其第二次发生在京城众目睽睽之下,瞒都瞒不住。不过,要是之前秦绾说刺客和西秦有关,夏泽苍只会嗤之以鼻,但现在他却无力反驳。
眼前的这台攻城弩,真真切切出自西秦军备库,绝对做不了假。
若是刺客都能造出这般精密的攻城弩来,整个西秦恐怕都要乱了。
“三天。”夏泽苍咬牙道,“三天之内,孤一定会给出一个满意的解释。”
“这恐怕不是西秦一家之事。”李暄摇头道。
“那依摄政王的意见呢?”夏泽苍隐忍道。
“协同调查。”李暄毫不犹豫道,“一家出一半人手,毕竟,被行刺的是本王,刺客没有抓到之前,本王可不信任西秦的守卫。”
一句话说得在场的禁军都脸上火辣辣的,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地里去,可谁叫确实是他们的疏漏,竟然让刺客在两国会盟的时候行刺了盟国的摄政王,没有马上让他们脑袋落地,还能戴罪立功就是宽容了。
“好。”夏泽苍咬牙切齿地同意了。
被刺客这么一搅合,原本的内容自然是谈不下去了,不过好在除了联姻的事之外,其他的两国已有默契,只要派遣官员继续讨价还价就可以了。
“那么,事不宜迟,就从攻城弩的来历开始查起吧。”秦绾微笑道。
“孤现在就去西京军备库,不知两位是否同行?”夏泽苍皮笑肉不笑地道。
“太子殿下友情,本王当然恭敬不如从命。”李暄欣然道。
“殿下!”倒是那禁军队长脸色一变,叫了一声。
军备库是何等重地,就算是盟国,可世上哪有永远的同盟,也许十年后就是敌国呢,让他们进入军备库,是不是不妥?
“摆驾。”夏泽苍瞪了他一眼,挥挥手,心里暗自磨牙。
也不是他愿意的,只是在这件事上,实在是西秦理亏,无法拒绝,要是等人家提出来,还不如自己大方点算了。最机密的地方自然是不会带东华的人去的,只要技术不泄露,至于表面上的,被看到了也没什么。
李暄也没多带人,依旧只有莫问和秦姝两个跟着他们,就和夏泽苍的禁军一起出发了。
因为刺客事件,西京戒严,大白天的,街道上也看不见一个人影。店铺都已经关门歇业,路上还洒落着一些菜叶和打碎的鸡蛋,大约是跑得太急的百姓不小心丢下的。
军备库建立在城西,那一带是官府专门划拨出来的,居住的百姓也大多是在军械作坊的做活的工人极其家属,连外人进入都要经过盘查,可谓守卫森严了。这里的居民世代生活在这里,彼此之间就没有不认识的,混进了一个外人,一眼就能认出来,更别提,是带出来一架庞大的攻城弩了。
想想就觉得天方夜谭。
“末将林坚,参见太子殿下。”军备库的守将得到了消息,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出来迎接的。
这么大的动静,他就算不想知道也不可能。
军备库失窃,或者是监守自盗,不管是是哪一种都足够他小小一个六品参将掉脑袋的了。
“两位,请。”夏泽苍没理他,径直对着李暄一摆手。
林坚跪在地上,眼睁睁看着一行人从面前经过,却不知道该追上去,还是继续跪着。
太子殿下没发话啊!
“蠢材,还不跟上!”还是禁军队长小声提醒了一句。
“是是。”林坚赶紧爬起来,一溜小跑地追上去。
“数量核对清楚了?”夏泽苍仿佛知道他会跟上来一样,直接问道。
“这个…”林坚忍不住擦了把汗,喏喏地道,“启禀殿下,时间太短,目前还在核对清点中。”
“这就奇怪了啊。”秦绾一声冷笑。
林坚一愣,疑惑地看着她。
若非这会儿他正事犯了大错诚惶诚恐地时候,恐怕还要质疑怎么一个女子竟然抢在太子前面质问他了。
“王妃觉得,哪里奇怪?”夏泽苍问道。
“若是少了一把弓什么的,这点时间的确不够清点清楚,不过少了一台攻城弩…”秦绾一脸不解地道,“原来本妃今天才知道,西秦军备库的攻城弩竟然是像是垃圾一样堆放的?”
夏泽苍忍不住黑了脸,他也只是一时没想到,秦绾只提了个头,他就反应过来了。
像是攻城弩这么大型的器具,本身又是方方正正地,自然是一排一排放整齐的,要说少一排也罢了,可少一台,这连清点都不需要,一眼就看出来了。
然而,想到了这一点,他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刺客用的攻城弩显然不可能是临时才准备的,如果库房中的攻城弩一台不少也罢了,也能证明此事和西秦无关,可要是真少了…这种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事,可林坚却没有发现,这玩忽职守的罪过就大了!
“进去再说。”夏泽苍冷冷地道。
“是。”林坚颤抖着声音,小跑上前,小心翼翼地打开门上的挂锁,揭开封条,打开沉重的大门。
“原来西秦的官员是从屋顶爬进去清点的,本王今晚算是长了见识了。”李暄淡然开口。
“军备库这种地方,屋顶应该也有铁条封堵,不可能爬进去吧?”秦绾疑惑道。
“西秦…没钱。”李暄歪了歪头,想了一会儿,才给出一个答案,又补充了一句,“大概。”
“哦。”秦绾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夏泽苍听着嘴角抽搐,你们夫妻俩要不要都嘴巴这么毒,怪不得狼狈为奸呢!想着,他又狠狠地瞪了林坚一眼,瞪得人腿一软,差点又要跪下去。
“可是王妃,就算没钱,可西秦不是有铁矿吗?怎么会缺了精铁。”秦姝一脸天真地问道。
“噗通!”确实林坚终于瘫软在地上。
虽然太子殿下一言不发,但那个眼神…实在太恐怖了。
夏泽苍看了秦姝一眼,暗自低咒。
昨天这个丫头送婉若回来的时候,一派天真无邪,可是…到底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秦绾闷笑不已,她当然清楚,秦姝问这句话真的没有任何嘲讽的意思,她就是不明白,所以就问了,不过,这个时候插上这么一句话,在夏泽苍耳朵里,只怕不是嘲讽也是嘲讽了。
所以说,最可怕的其实是天然黑。虽然,天然黑和天然白有时候只是一念之差的距离。
“两位请进吧。”夏泽苍也不想在这里继续生闷气,带头走进仓库内。
越写越少我也是醉了…又忙了一整天,最近家里没人,一个人带孩子,一会儿把她哄睡了再去写明天的,希望能把时间拉回早上更新再说。晚上10点半就停止审核不能更新了,所以只能先把写的放上来,还没修过,错别字什么的明天再来修。/(ㄒoㄒ)/~
☆、第七十二章 追踪
“咳咳…”秦绾忍不住咳嗽了两声,举起衣袖掩住了鼻子。
虽然是大白天的,但这座仓库并没有窗子,黑漆漆的一片,只看得见靠近大门的那一片。地上铺着一层均匀的灰尘,一看就知道已经很久没人进来过,而扑面而来的浑浊空气带着一股淡淡的霉味也说明了这一点。
夏泽苍脸色铁青,几乎想把那个小参将碎尸万段了。
军械和粮草都是最怕受潮的,放在这种环境下,一旦前线开战,这批兵器还能使用吗?简直是不把士兵的性命当回事!
“该杀!”禁军队长低咒了一句。
“让两位看笑话了。”夏泽苍的脸色几经变换,终于还是一声长叹。
不过,他这般坦诚地示弱,秦绾反倒不好嘲讽了,只是耸耸肩,算是放过了这个话题。
“进去看看吧。”李暄道。
“还不带路!”夏泽苍喝道。
“是!”林坚赶紧跑过来,现在他已经不求能活命了,只求表现好点,不牵连家人就好。
很快的,仓库内墙上的油灯都被点亮,里面亮如白昼。
不需要再清点数目,所有人都看得清楚,整整齐齐码放的攻城弩,在最角落的地方缺了一个口子,显然是少了一台。
“你干的好事。”夏泽苍的声音反而平静了。
“末将有罪、罪该万死!”林坚几乎是趴在地上,不住地磕头,直磕得脑门上一头的鲜血。
“给孤彻查!”夏泽苍喝道。
这已经不是盟友遇刺的事了,西秦最大的军备仓库竟然连攻城弩都能失窃,那其他东西呢?兵器都是成捆堆放的,少上一些课不像攻城弩这么明显,不仔细清点数目是不会被发现的,只要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那些弓箭,殿下也派人好好清点清点数目才对。”秦绾微笑道。
“王妃说的是。”夏泽苍咬牙,又转头喝道,“听见了没有?”
“遵令。”禁军队长苦着脸答应了。他是保护太子,从京城随行而来的,西京的事跟他八竿子打不着边,连这座军备库都是第一次进来,可以说是两眼一抹黑。
交给他?怎么查?
可是太子殿下都发话了,这个差事他想不接都不行。
话说回来,这事还能交给谁?林坚?他要是清楚,攻城弩也不会失窃了,何况,这个人已经和死人无异了。
“此地脏乱,我们外间叙话吧。”夏泽苍又道。
“今天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想必是无法继续商谈了,王妃也累了,本王先回行宫了。”李暄摇了摇头。
“若有进展,自然知会摄政王。”夏泽苍也松了口气。
李暄点点头,带人离开了。
夏泽苍虽然有些意外他们的知情识趣,和之前的咄咄逼人的态度大不相同,但这会儿他确实感觉到了焦头烂额,也没心情再想那么多,东华的人愿意不插手,他自然是求之不得。
而李暄一行人出了军营重地,便回绝了带路的禁军士卒,自行散步回去。
那士兵无法,只得返回复命。
“跟上去了?”秦绾忽然道。
“嗯。”秦姝笑眯眯地点头,“哥哥轻功比我好,那些人保证发现不了他。”
“那就好。”秦绾满意地点点头。
秦诀一直跟着李暄,可就连他们,也经常感觉不到秦诀到底藏在哪里,夏泽苍身边不应该有更高明的高手了。
“你觉得,更西秦真的没有关系吗?”李暄若有所思。
“至少…跟夏泽苍应该没有关系。”秦绾想了想道,“现在和东华撕破脸,并没有任何好处,夏泽苍虽然是太子,也是唯一的嫡子,但下面也有几个野心勃勃的弟弟等着他犯错,若是这次结盟不成,夏泽苍也要承担责任。”
“我也是这么想的。”李暄点头,但犹豫了一下,又道,“可是,还有春山图的事,总觉得夏泽苍身上还有很多秘密。”
“那个姝儿没有看清的人,到底会是谁呢。”秦绾感叹道。
“要不,让我再去探一探?”秦姝提议道。
“别,危险。”秦绾摇头否定,“何况,他不可能住在前殿,你去哪里找。”
“哦。”秦姝本来就不是坚持的性子,自然也罢了。
回到行宫,却见执剑正等在门口,虽然看上去很平静,但最了解他的秦绾还是能从他眼中看出一丝焦虑。
“王妃。”执剑迎了上来,嘴唇微微一动。
“进去说。”李暄低声道。
虽然这座行宫交给了东华使用,但总有些洒扫的宫人在的,李暄不至于连粗使宫女都带上,也不可能让士兵去干这个——那些只会打仗的粗人也干不来这个,于是夏泽苍还是贴心地派来了不少宫女和内侍,在外围活动。所以,还是要提防隔墙有耳的。
尤其,秦绾派人听了夏泽苍两次壁角,要是被人用同样的手法听回去,那可就太打脸了。
一边往里走,经过宽敞的庭院,一望就没有遮蔽不可能藏人,执剑立刻凑上去,低声道:“王妃,沈兄似乎是发现了什么,追出去了。”
“嗯?”秦绾惊诧地一挑眉,随即道,“有没有留下暗记?”
“他往自己身上洒了苏神医的追踪香。”执剑道。
“好办法。”李暄赞了一句。
追踪香这种东西,也未必非得用在敌人身上嘛。
“我去看看。”秦绾立即道。
“我和你一起去。”李暄道。
“夏泽苍那里需要你去应付。”秦绾摇了摇头。她和李暄,不能同时不在。何况,她是女子,避而不见是常理,虽然人人都知道这个常理在秦绾身上不适用,但毕竟不能当成理由来说。
“他现在没空理会我们。”李暄坚持。
“刺客要紧,但会盟也很重要。”秦绾反驳,见他不说话,又道,“放心,江湖经验,我可比你丰富多了,还有沈醉疏在,不会有事的。”
“带人一起去。”李暄终于退了一步。
“好。”秦绾一边往里走,一进房间就甩下了繁重的华服,里面是一身深紫色的劲装,随即又几下拔掉头发上的步摇拆环,用一根丝带扎成一束,几息之间,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
“你这样子倒是好像知道会出事似的。”李暄失笑。
“不知道,不过,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秦绾一耸肩,“不过,原本以为是夏泽天会出幺蛾子…姝儿跟我走,荆蓝留下。”
“是。”两人应道。
荆蓝无奈,她的长处不在武功上,对付普通人还算不错,但这种场合显然就是累赘了。
“小心。”李暄又叮嘱了一句,有些无奈,也有些骄傲。
他并不介意自己的妻子强势些,也不需要她为了自己的面子那种无聊的东西收敛性格,只是…还是忍不住会担心的,如果能再强一点…
“我会很小心的。”秦绾笑眯眯地凑过去,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安抚性地亲了一下。
李暄哭笑不得,这是把他当小孩子哄了吗?
秦绾招呼了执剑一声,放出追踪的灵鸟,一路追了上去。
虽然还是大白天的,但他们三人轻功高明,就是有人感觉到异样,再抬头看时,也早就看不到人影了。
鸟儿带着他们一路出城而去。
然而,这个时间,用轻功翻越城墙也太不现实了,而因为刺客的事,西京城门早已关闭,不容人进出了。
“怎么办?”秦姝有些茫然地问道。
“肯定有办法。”秦绾沉声道,“夏泽苍的动作很快,沈醉疏来的时候,城门一定已经关闭了,他能出去不惊动人,我们也可以。”
“属下去找。”执剑立刻转身。
“在哪里呢?”秦绾带着秦姝隐藏在街角的阴影处,盯着不远处的城门沉思。
抱歉又断了一天,现在手还是抖的,霉运果然没洗干净,好好在小区的路上走,楼上掉下来一个东西,刚想投诉高空抛物,一看是个人…是个人…omg,还带着小丫头,别有心理阴影才好了。/(ㄒoㄒ)/~
☆、第七十三章 卿本佳人
西京城外不远,正好是流过的雍渠,这是一条耗时三十年,花费无数人力物力建造得宽达百丈的人工河,已有千年以上的历史,虽然当初的前朝皇帝劳民伤财,但不可否认,在路途不便的秦地修建出一条宽阔的河流,大大有利物资运输,确实是造福后世了。即便是千余年后的现在,有些河段已经被堵死了,但留存的几段也依旧是西秦重要的运输通道。尤其是从西京到京城的一段,更是年年翻修。
如今的雍渠之上,因为两国会盟的关系,这几天封了航道,大型的货船都不允许在西京靠港,而人造河上也没什么玩赏的景致,也就只有几只小客船经过。
所以,显得一艘在距离河岸不远的水面上下锚的画舫有些奇怪。
看起来,这像是富贵人家游湖用的船,偶尔也会做短距离的出行用,但在雍渠之上,还是很少见的。
沈醉疏踩着水面跨上画舫的船头,把玄铁箫挂在腰上,推门走了进去。
舱内的布置也是清雅中带着淡淡的富贵气息,显示出了主人不仅仅是有钱,还很有品味。
然而,这一切都比不上舱中的矮桌前,席地而坐动手沏茶的青年来得引人注目。
那淡然的气质,举手投足间的优雅,任谁看到都要赞一句,公子如玉。
“你怎么会在西秦?”沈醉疏开口问道。
“你不是也跑到西秦来了,何必问我。”那青年微微一笑,悠然道。
沈醉疏以皱眉,走过去,将玄铁箫往矮桌上一拍,随即在他对面坐下来。
杯中的茶水因为他的动作被震得溅出来不少,清澈碧绿的茶水在白瓷的杯子里泛着一圈圈的涟漪。
青年也没有着恼,只是笑道:“你倒是越来越不拘小节了。”
“你可以直接说粗鲁,我不介意。”沈醉疏斜睨他。
“好吧。”青年放下壶,将一杯沏好的茶放到他面前。
“下毒了没?”沈醉疏问道。
青年楞了一下,随即一声轻笑,端起那杯茶自己喝了一口,又把自己面前那杯推看过去:“放心了吧。”
沈醉疏一撇嘴,如他所愿,端起茶喝了。
眼前的人并不是会下毒的人,何况,就算真有毒也不怕,跟秦绾在一起时间久了,身上还少了苏氏出品的清毒丹?
“算起来,有两三年不见了吧。”青年感叹道。
“你不呆在南楚,跑到西秦来干什么。”沈醉疏问道。
“你呢?好好做你的大侠,逍遥自在不好吗?何必来赶这浑水。”青年反问道。
“欠的情太多,还不起。”沈醉疏淡淡地道。
“和你一样。”青年完美的笑容里露出一丝苦涩。
“不一样。”沈醉疏摇头,一针见血道,“你不甘愿。”
“嗯?”青年一怔,没明白他的意思。要是他真的不愿意,这会儿也不能出现在这里了吧?
沈醉疏放下茶杯,猛然出手,隔着矮桌探过身去,一把扣住他的右手。
习武之人的脉门当然是不能随便落在别人手里的,但青年只是迟疑了一下,竟然没有反抗,任由沈醉疏把他的手拉过去,“唰”的一下拉高了衣袖。
却见原本应该光洁如玉的手臂上,一片片浮出诡异的乌紫色,还带着细小的血色斑点,看起来极为可怖。
“就说堂堂一派掌门,做就做了,不至于苦主找上门来,连倒茶的手都会发抖吧。”沈醉疏冷笑。
青年轻轻一挣,而沈醉疏也没使劲,任由他脱出身去,慢慢放下了衣袖,掩饰伤痕。
“世人都以为飞花谷弟子一手流云飞袖功夫,拈花摘叶商人,风流彻骨,但实际上很少有人知道,飞花谷的镇谷之宝,是前朝第一名将穆连城的宝弓射日。”沈醉疏道。
“这你也知道?”青年哑然道。
“皇宫大内多的是书本古籍,毕竟是前朝末年最后一位名将,他的下落,还是会有不少传说记载的,拼拼凑凑也能查到个大概。”沈醉疏淡淡地道,“再看你手上的伤就知道了,射日弓没那么好用。”
“比起先祖,我还差得远。”青年苦笑道。
“你是…穆连城的后人?”沈醉疏这次是真的有些惊讶了。
“先祖的夫人姓容,前朝分崩离析后,他的后人移居楚地,为了隐藏身份,便以‘慕容’为姓。”青年一声叹息,缓缓地道。
“为什么?”沈醉疏认真地问道,“你是穆将军的后人,就更不该涉及两国政事纠纷。飞花谷一直以来隐居避世,不问世事,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我没有骗你,真的是欠人情。”青年无奈道,“不过,不论成败,我只答应出手一次,既然事了,之后便与我无关了。”
“你在两国会盟上行刺东华的摄政王,你说事了便事了吗?”沈醉疏无语。
“沈兄就不能当做没看见吗?”青年一脸诚恳地道。
“晚了。”沈醉疏摇摇头。
“我知道你来的一路上一定留下了可供追踪的暗记,但是到了雍渠便就断了,这会儿工夫,画舫已经顺流飘出了几里地,便是找到之前的河岸也没用了。”青年说道。
“你难不成以为关上门窗,我就会没注意到画舫在动?”沈醉疏不禁笑了。
“既然知道,你不阻止?”青年惊讶道。
“因为没有必要。”沈醉疏如实道。
就在这时,船舱的窗口外忽然传来一阵清脆的鸟鸣,似乎还有什么东西,一下下轻轻敲击着窗子。
沈醉疏慢悠悠地起身,打开了窗子。
瞬间,一只拳头大的小鸟冲了进来,不由分说就对着他的脑袋一阵乱啄。
“喂喂喂!”沈醉疏一头黑线,又生怕不小心震死了苏青崖养的鸟回去被他毒个半死,狼狈地喊道,“管管你家的鸟!”
“大概它把你当敌人了。”秦绾一脸悠闲地推门而入,后面跟着执剑和秦姝。
“我长了一张坏人的脸?”沈醉疏好不容易捉住小鸟的翅膀拎在手里,指着自己的鼻子道。
秦绾沉默了一下才道:“大概你是第一个把追踪香用在自己身上的人吧。”
“…”沈醉疏无言,黑着脸把小鸟从窗口又丢了出去,顺手关上了窗子。
“摄政王妃?”青年站起身,一脸的凝重。
“好久不见,慕容公子。”秦绾道。
“我…见过你?”青年一脸的惊讶。
他当然知道眼前的女子是东华的摄政王妃,但是那种熟悉的口吻,仿佛他们曾经认识许久似的,可他能确定,自己从未见过东华安国侯府的大小姐,也从未遇见过高手榜第一的秦紫曦。
“是了,我见过公子,公子大概…认不出来。”秦绾顿了一下,随即坦然笑道,“不知道慕容公子记不记得六年前,有个跑到飞花谷来偷东西的女贼。”
“偷入飞花谷的男子不少,女子却只有哪一个,自然是记得的,只是之后并未发现丢了什么东西。”青年忍不住打量着她,脸色有些古怪,“你说,那个…女贼,是…你?”
“是我。”秦绾点点头。那个时候欧阳慧蒙着脸,反正没人见过她的真面目,那么,自然可以说是她。
“为什么?”青年目瞪口呆。
连沈醉疏和执剑、秦姝都一脸惊奇地盯着秦绾。
六年前,堂堂安国候大小姐,无名阁少主,夜闯飞花谷?做贼?
“听说一向只有女子的飞花谷立了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男子做谷主,所以…我去瞧瞧,到底是男是女。”秦绾干咳了两声,但脸色却很坦坦荡荡。
青年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蓦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脸颊一下子涨得通红。
“是男是女,需要夜里去看?”沈醉疏愣愣地问了一句。
飞花谷并不是真正避世不出的门派,慕容流雪也不至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至于要夜里偷偷跑进去看么?
“不脱衣服,谁知道他是不是女扮男装?长那么好看。”秦绾一摊手。
“噗——”沈醉疏直接就笑抽了。
而眼前的青年——慕容流雪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煞是好看。
“怕什么?”秦绾不以为然道,“若是女子,看一眼也不怎么样,若是男子…亏得那个是我好吗?你一副被人强了似的表情给谁看。”
“…”慕容流雪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位摄政王妃,简直比江湖上以泼辣著称的那些女侠还彪悍!何况,六年前,她才几岁?十四,还是十五?当然,他不知道的是,六年前的欧阳慧,早就十八了。
秦姝还能忍着,执剑已经捂着嘴躲到角落里去笑了。
“你家王爷知道自己的王妃这般彪悍么?”沈醉疏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
“知道啊。”秦绾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又走到桌前坐了下来,“好茶,能来一杯吗?”
慕容流雪愣了愣,随即一声苦笑,重新坐下来,倒去冷却的残茶,重新沏茶。
秦绾托着腮,认真地看着他的侧颜。
要说当年他非要去看看慕容流雪是男是女,也着实是因为,这人长得也太好了些。尤其当年年少,还没有如今优雅自若的气度,更显得精致如画,雌雄莫辩。
即便是现在,青年沏茶的动作,依旧美如画,让人赏心悦目。
“王妃,请。”慕容流雪将一杯茶放在她面前,顺手又给沈醉疏也倒了一杯。
“多谢。”秦绾点了点头。
“王妃为什么一直看着我。”慕容流雪苦笑。
那种视线,带着点考究和试探,又含着赞叹和惋惜,在这么近的距离被直勾勾地盯着他,总觉得有点发毛,就好像自己是一件精致的艺术品,正在被买主估价似的。
“卿本佳人。”秦绾突然冒出四个字。
“…”慕容流雪整个人都僵硬了。
“噗——”沈醉疏转过头去笑。
果然,和秦绾做朋友是件很舒心的事,尤其看她折腾别人,会有一种莫名的舒畅感。
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慕容流雪沉默了许久才道。
“做任何事,都是要浮出代价的。”秦绾也慢慢收敛了笑意,认真地看着他。
“我明白。”慕容流雪点点头,又道,“不过,我也没有坐以待毙的心胸,所以,我会还手。”
这话一出,船舱中原本还算轻松的气氛立即紧张起来。
“当然。”秦绾也没指望他会束手就擒。
只是,原本她很欣赏的人,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称为敌人,总不是件让人开心的事。
尤其…飞花谷位于南楚,若是慕容流雪真有“身不由己”的不得已,无论如何都和南楚朝廷脱不了关系。
外祖父的音容笑貌犹在眼前,久久的疼爱,表弟的孺慕,突如其来而又随时会浮出水面的真相,让她更加焦躁不安,若是能痛快打一场,也是好事。
1小时3500字,感觉很久没那么顺了,终于有了写文的状态,可是10点半要审核了,只能放上来,连修文都来不及,发完了继续码字,争取明天早上就更!
☆、第七十四章 女人的报复
执剑和秦姝很有默契地一人退到了舱门口,一人守住了窗子。
至于另一边的窗子,沈醉疏就坐在那里,虽然还是一副懒散的样子,但谁也不会觉得他是真的漫不经心。
“其实,也不是非打不可嘛。”沈醉疏闲闲地说道,“你不是说事了了吗?既然没你事了,你就把该说的都说说清楚就好了,比如,你到底是欠了谁的人情?”
“并不是我欠下的。”慕容流雪摇了摇头,苦笑道,“说实话,我也没那本事欠下这么大的人情。”
“是慕容氏先祖,欠了南楚皇室的。”秦绾淡淡地接口。
慕容流雪一怔,没有说话。
“很好猜。”秦绾一耸肩,“连沈醉疏这个家伙随便闲着无聊在御书房翻书都能猜到飞花谷的创始人是穆连城的后人,说明这件事虽然没有公开,但也不是什么绝对的秘密,只是当年世人迫于某种压力不敢宣之于口,久而久之,便被历史渐渐淡忘了。想必,是南楚皇室庇护了飞花谷吧?”
“王妃高明。”慕容流雪道。
“如此说来,确实是飞花谷欠了南楚皇室的。”秦绾笑笑,随即又严肃了脸色,沉声道,“但是,飞花谷毕竟是个江湖门派,朝廷也不可能派兵保护,你得罪了本妃,就算本妃派人去灭掉飞花谷,也是事出有因,对不对?”
慕容流雪脸色微微一变,沉声道:“飞花谷中弟子都是无辜的女孩子,这件事,是我一个人做的。”
“你跟朝廷说一人做事一人当?”秦绾笑道,“那是江湖的规矩,而官府的规矩,一向是满门抄斩,甚至罪诛九族!”
“飞花谷,不在东华。”慕容流雪道。
“本妃有钱。”秦绾微微垂下了眼神,淡然道。
慕容流雪沉默。
的确,天下之大,最不缺的就是亡命之徒。飞花谷只是个江湖门派,而且除了他之外,都是女子,甚至很多人连武功都不会,修习的是琴棋书画。买凶杀人,若是杀的是摄政王妃,恐怕没几个杀手组织有胆子接这样的任务。但是,灭掉飞花谷,不少组织都敢接。
只不过,他从未想过,不管是摄政王妃的身份,还是无名阁主的身份,眼前的女子竟然能理直气壮地说出买凶灭你满门的话来。
“所以,昔年的庇护之恩,今日的灭门之危,可以相互抵消了吧?”秦绾问道。
慕容流雪一愣,有些茫然地点点头。
“很好,你不欠南楚皇室的了。”秦绾干脆道。
“说得好。”沈醉疏抚掌大笑。
“王妃想知道的,是究竟是谁想要杀摄政王吧。”慕容流雪叹了口气。
“愿闻其详。”秦绾一摆手。
执剑和秦姝对望了一眼,各自一摊手,又回到了秦绾身后。
看样子,暂时还打不起来呢。
其实秦绾倒是真心想把眼前的人揍一顿的。她的男人,她自己还舍不得打呢,居然有人想杀?
不过,她现在不止是快意恩仇的秦紫曦,她是东华的摄政王妃,自然要考虑东华的利益。
“王妃这么聪慧,不如猜猜,是谁想要摄政王的命?”慕容流雪道。
“南楚这个时候并没有动机谋杀东华的摄政王。”秦绾微一沉思道,“在北燕占据这嘉平关的当下,东华一旦出了问题,受益最大的都只能是北燕。即便南楚是北燕的盟国,也不会做这种舍己为人的事。这也是我一直把目光放在北燕的原因。所以…是私仇?”
“王妃果然智慧过人。”慕容流雪表示赞同。
“王爷只去过南楚一次,并没有得罪什么人。即便有,前两次的行刺也罢了,可也不至于有人要用先祖的恩情来请你出手。”秦绾继续道,“若是私仇,只能是因我而来。”
“原来王妃自己也知道自己在南楚得罪了很多人。”慕容流雪也不禁笑了。
“不招人恨是庸才!”秦绾一声冷笑道,“首先自然是永宁王,我得罪他不说,还把他女儿送去和亲,最后弄成个寡妇,他想杀我再正常没有了,可是,因为恨我,却去杀王爷,这是女人才会用的手段,而永宁王妃那个蠢货显然没有那个能力。”
冷卓然说的不错,这确实像是出自女子之手。
慕容流雪眼中闪过一丝讶色,然而,他的沉默不语,更是说明了,秦绾的猜测是正确的。
“这天下间,能有这样权势的女子从来不多。”秦绾一声低叹,随即抬头,很肯定地道,“皇后这么做,陛下知不知道?”
慕容流雪一挑眉。
这还真的…猜中了?
“秦大小姐的妖孽程度,奉劝你还是不要去挑战比较好。”沈醉疏懒洋洋地靠墙而坐,愣是把茶喝出了酒的洒脱,闲闲地提醒道,“上一个被大小姐折腾过的人,现在还在牢里被折腾得每天数着秋后处斩的日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