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族未灭,将军要走?”谢三郎一愣。
霍显也是略微头疼,从表面上看,京城里大概是觉得初授武略将军时候他不在京城,就有些过于随意……这次也许会给他升授同品级武毅将军,是想好好嘉奖正式封授,加上北边这边刚夺回主要通道情势大好,有秦明月坐镇,唤他一个小小从五品将军回京问题不大。
但是霍显也是从这背后看到了点某人作妖影子。
毕竟前两日他曾经收到家中“贱内”一封“家书”,上面连“夫君展信佳”这种为数不多客套话都省了,就剩下墨透纸张几个大字——
【真被人救了?你给我回来!】
思及此,男人唇角轻抿,那巍然不动面瘫脸终于龟裂,露出一丝丝无奈神情。
“将军?”
谢三郎捏紧了手中被单,看着霍显没有焦距显然是陷入沉思并且伴随着思考事情情绪出现波动模样……
无论如何,她都有些羡慕他这会正在认真烦恼人。
然而很快就压下了心中那淡然失落,她清了清嗓子,发出爽朗笑声——
“从军出战,刀剑之伤在所难免,我只需要在这静养几天自然活蹦乱跳,有什么必要还要跑到京城那般富贵地方养伤,都像我这样,军营里头还不乱了套?”
她这话说得实在懂事。
霍显难免多正眼看了她几眼,这小姑娘看着还比姬廉月年幼几岁——
怎么公主殿下还不如个山村长大姑娘懂事?
霍显未免生出一丝丝“嫌弃自家小孩愚笨”心思,放在腿上手指无奈地敲了敲:“可以话我也不想回,奈何……那我不日回京,已经交代下去今后你伤势换药皆有白军医负责,他是我人,不会对你情况说三道四,你且安心养伤。”
谢三 郎苍白着脸,冲男人笑了笑。
这张女扮男装脸蛋面无粉脂,这虚弱一笑却又让霍显晃神,只觉得眼前出现却是另外一张笑容飞扬跋扈,艳丽霸道精致面容……
他叹了口气:“哪怕他有你半分懂事……”
后面话不说了,似乎又游神去了。
得了这句话,谢三郎心头一松,也是露出一点笑意。
眼前男人要暂时离开军营带来不快瞬间烟消云散。
无论个人喜好有何不同,哪怕是一时上头喜欢上了那些个活蹦乱跳,惹是生非……最终他身边位置,还是总会留给能够齐头并进,善解人意解语花。
这道理从古至今总不会错。
……
京城。
姬廉月想了一万种霍显接下来会做什么可能,他可能会带那个女人回京,可能会给她最好照顾,也可能为了她“哪怕与全世界为敌我也要守护你”……
脑内补出一场戏,姬廉月越想越气。
最气时候,他甚至命人准备鹤顶红——至于是自己喝还是灌霍显喝还是灌那个女人喝还是大家一起喝还没等他拿定主意,这事儿就先叫观月帝知道了,把他拎进宫里骂了一顿……
然后。
——有内鬼,终止交易。
内鬼就是姬宴月那个女人。
姬廉月从宫里出来,顶着一脸观月帝恨铁不成钢口水直接杀去邀月楼讨公道,说霍显故事也说他梦,试图得到一点同情和理解,然而他得到只是嘲笑。
霍显到家那天。
姬廉月脑补达到了峰值,午睡惊醒梦中那个女人和他驸马爷共乘一骑,居高临下冲着傻了吧唧抬头看他们人笑,梦中男人揽着那女人腰,指着姬廉月对她温柔道:“从今往后你俩平起平坐,叫姐姐。”
叫你大爷姐姐。
姬廉月差点没被气死梦中。
午睡醒来姬廉月已经分不清梦境和现实,正一肚子火,并没有再去街边跟九千万少女挤来挤去迎接他们将军驸马爷——
有什么好挤啊,有本事他述职完毕也别回驸马府。
令他万万没想到是,霍显不仅回了驸马府,而且是连宫门都没进,马掉了个头直接回驸马府。
当时姬廉月正坐在桌边,开始新一轮起草合离书,正写到“愿娘子相离之后,重梳婵鬓,美扫娥媚,巧呈窈窕姿,选聘高官之主”……
(唐代合离书反)
屋中什么时候进了人都不知道。
直到身后贴上个火热结实胸膛,一只大手从后面伸出来,指了指他合离书,低沉平静得嗓音在他耳边响起:“聘字写错了,耳字旁,不是月字。”
姬廉月看了眼,哦,还真写错了。
直接把这张纸废了,拿了张新纸准备继续,忽然感觉到好像哪里不对,愣了下,抬起头,望入身后男人漆黑如墨,看不出多少情绪眼眸里。
姬廉月:“……”
霍显:“选聘高官之主?”
姬廉月:“……”
霍显:“你又看上谁了?这次是文官还是五官?曹沿庭?”
陆 家倒台后,探花郎出声,面俊丰朗,身高八尺,年方三十有四曹沿庭曹大人捡漏上位,成了本朝立朝以来最年轻首辅大人。
姬廉月:“……你个从五品官员敢直呼首辅大人大名——”
霍显挑眉。
姬廉月闭上了狗嘴。


☆、第68章

但是姬廉月的狗嘴并没有闭上太久。
因为他这辈子在女人堆里长大, 所以最会的就是颠倒黑白和搬弄是非——
被抓到写合离书的尴尬一瞬间烟消云散, 他没怎么费力就找到了强词夺理的借口:“还要纠正我的合离书,霍显, 看见合离书你是不是心花怒放?要不笔给你,你来写?”
霍显看他一脸飞扬跋扈, 一点没有联合观月帝把他强行哄回来的心虚, 心想这人大约是永远长不大了, 能怎么办啊, 大不了以后多分只眼睛看着他, 也不至于被人害得掉了脑袋。
理都懒得理会他的挑衅,伸手捏了把他的脸,把那张软得像泥巴的脸捏出红色指印来男人才放开他, 转身进屋,准备换衣服进宫述职。
姬廉月揉了揉脸, 不要脸地跟在他屁股后面。
男人掀起衣服露出底下的腹肌,他就站在远处品鉴了下:嗯, 肌肉轮廓更清晰了, 沟壑变深了, 也晒黑了。
眼睛品鉴完了就上前顺手摸了一把,又男人不怎么温柔地拍开了手——自打他头也不回离开北方,霍显军中打仗又是素了将近两个月, 三十多岁的男人谁是谁知道, 现在他就是一块易燃物, 一碰就能烧起来。
……自燃也是有可能的。
姬廉月瞥向他的裤、裆, 轻轻一笑:“救你那人怎么样了啊?死了没?”
自然是没死的。
好吃好喝供着,最大的秘密好生捂着。
霍显回去可能她也会升职,做什么要看霍显,总之不会再是掉在人群里找都找不到的大头兵。
“人没事,只是皮肉伤,那毛坦族大刀二十斤,险些敲碎了脊梁骨,”霍显淡然回答,“我让她同我回京治疗,她不愿意。”
收了本来就没多少的笑意,姬廉月看着他:“回京?你准备把她带回来后往哪摆?”
霍显系了腰带,回看他,面无表情道:“我霍显亲兵百十人拖家带口都安顿下了,找不到一个地方给她落脚?”
姬廉月依然是没有表情的——
虽然听见他并没有打算把人往驸马府或者隔壁王府里塞,他心情稍微好过一些,但是想到那些“将军衣不解带伺候救命恩人”的传言,他就浑身不舒坦。
扫了眼驸马爷,这会儿也没了刚才的好脸色,霍显是何等聪明的人,之前在京中做闲职被人嘲笑,也只是嘲笑没有被人真的拿捏了去……
如今他已经有了武勋职在身,锋芒毕露,再也不用遮遮掩掩。
这会儿看出来是姬廉月在旁敲侧击问他同那个谢三郎的关系,言语之中好像他们曾经有过什么,刚才被拨撩出的那团火瞬间熄灭了,他不耐烦地微微蹙眉。
“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人脑子里就不能想点有用的东西?
姬廉月换了个站姿:“你也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她身份特殊,又得你青眼相待,我有些在意你就要跟我翻脸么?”
此时男人换好了朝服,正用帕子擦脸,闻言帕子一丢大步走过来,大手一把卡住倚在旁那人的下巴,眉间紧蹙:“我能同她有什么?”
“她是个女人,你又要替她捂着,更衣换药,擦身日常,伤在背上,她动弹不得,你还能假借别人的手?”姬廉月伸手握住男人的手腕,“该看的,不该看的,你都看光了——接下来是不是应该为自己的眼睛负责娶回来?你非逼我说出来?”
男人眼中瞬间阴沉下来,他盯着手中那人,无所畏惧一般与自己互瞪,脸上的质疑理直气壮得很……
忽然觉得心累得很。
早知道回了京城直接入宫述职,倒比转成回府一趟来吵架的强。
在边境面对外族联军几万精兵,踏着血海战争沙场, 又或者是以身犯险稍粮草有可能有去无回时,他都没觉得这么累——
放开了他,男人挥了挥手,讽刺道:“公主殿下提醒得是,如今她背上疤痕想来也是难题,看来霍某还真该好好想想这般处境该如何处理才是妥当。”
“霍显!”
姬廉月抓过床上的枕头扔他。
霍显一把接住,冷冷扫了他一眼,:“你先开始的。”
“我他娘的表示一下担忧也不行!我怎么不去担忧路边的阿猫阿狗?”姬廉月相当委屈,并不懂这个人怎么说翻脸就翻脸,“我之前同你讲过我梦见咱们合离——”
“你现在是连梦里东西都要拿出来折腾人?”
“谁?我折腾谁了?你吗?”
霍显听他吼得隔壁院子都快能听见了,嘲讽地掀了掀唇角,把枕头扔回床上,扔下一句“你还真当自己是个无依无靠弱女子”,头也不回地转身大步离开。
两人不欢而散。
……
霍显前脚走了,后脚姬廉月就奔去邀月楼找姬宴月嘤嘤嘤。
照例进了邀月楼,冷着一张俏脸冲到姬宴月面前掀她的裙子,确定她裙子底下没人,才坐下来要同她讲话——
那自然是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包括对霍显无比的堪忧和对自己生命的担忧。
话刚落,额头就被狠狠戳了戳,尖细的指尖点着他的脑袋:“你啊啧啧啧,怎么这么作啊!姑姑怎么教你的!没影的事儿就开始狗急跳墙,惹你那夫君不高兴,你这不是把他往外面推吗?!”
“他要不走我推得动吗!”姬廉月也横了起来,“是你你不担心吗!让你的……那个谁!”
他一指姬宴月身后肃脸站着的侍从:“把他扔到黄土朝天的地方素两个月,再宽衣解带去照顾个整片背都受伤想穿衣服都穿不了的女人,你怎么想?”
姬宴月眼珠子一转,回过头眼角含笑看着那侍从。
那侍从低头看了她一眼,冷冰冰道:“山珍海味吃惯了,吃不惯清粥小菜。”
求生欲那么强,姬宴月“嗤”地笑出声:“我若跟你闹呢?”
侍从扫了她一眼,抿抿唇:“既都背了锅,草也要硬啃一口。”
姬廉月面色大变,姬宴月咯咯地笑,伸手将他那侍从拉过来在他唇边亲了口。
“你看看,这男人最是激不得,更何况你家驸马爷,男人中的男人,”姬宴月懒洋洋道,“你自己都炮仗似的一点就炸,就么同为男人又不懂驸马爷了呢?”
姬廉月道:“哼!”
姬宴月用手戳他的肩膀:“晚点跟人家道歉。”
姬廉月露出个觉得自己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的表情。
……
然后,晚上。
爬上邀月楼门前的那匹高头大马,他搂着男人的腰:“我才不跟你道歉,你也别嫌我激你是在将你往外推,不想走的人推都推不走!”
霍显当即就想把他扔下马去。
奈何怀里那人缠着他的腰缠得紧,只好牵过缰绳淡道:“在邀月楼浪费一下午你也没学着什么,看来以后可以不必来了。”
姬廉月双手从男人腰上攀上他的脖子,被另一只大手不耐烦地拽下来。
“我有什么办法,”姬廉月不满道,“我就是没安全感。”
这话一出,他只感觉男人的表情更冷了,连带着心也被他这话刺了下般——
他都不知道姬廉月到底想干什么。
虽然刚开始两人结亲便是强拧的瓜,他虽说不愿,但也给足了姬廉月面子,连带着他的那些小性子便是也纵着……
有时候由他闹着,他觉得两人不圆房就是要分开,他也干脆闭着眼和他乱来。
跟在他屁股后面收拾烂摊子面对那些他闹出来的流言蜚语,无力之中他也如温水煮青蛙地觉得,要不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也成。
下午出了宫,听到下面的人报道姬廉月在邀月楼,想也不想便推了别的武官相邀,径直打马来邀月楼前接人——
因为他知道如果不是他亲自来,姬廉月怕是不会乖乖回去的。
今天他还在琢磨以后怎么给他兜着这种想一出是一出的日子。
这些潜移默化都成了习惯。
除了初婚那段时间,后来可能也是忙,可能也是别的原因,原本他再也没有想过合离这种事……
他不知道姬廉月到底有何不安,没有安全感又从何说起——
就因为一个谢三郎?
为什么?
霍显真的不懂,所以也生出了无力感。
一路沉默回府,到了驸马府,两人下了马,姬廉月正琢磨应该开口说什么缓解一下气氛,却听见还端坐在马上的男人问:“姬廉月,谢三郎到底有何不同,让你如此放心不下?”
姬廉月抬起头看着他,月色之下,那双瞳眸显得深黑不见底。
“霍显,”他听上去难得跟“安静,优雅”占了边,“你喜欢男人么?”
他盯着男人的脸,在看见他下意识蹙起眉时,心先凉了半截。
“哪怕我喜欢女人,也不代表是女人就行,我会喜欢谢三郎,她是女人,不过也就是一个普通女人。”霍显淡淡道,“你脑子里都想的什么?”
她才不是普通女人,她是你手底下的士兵,与你同生共死,同赴沙场,你们吃一样的饭,用一样的兵器,住一样的营帐……
而你甚至不喜欢男人。
那你会喜欢我么?
姬廉月甚至连这个问题都问不出口。
转身走回自己的院子。
冷清月色将他过于挺直的背影拉得很长,他并不知道身后马背上男人微蹙眉看着他走了很远亦一动未动,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男人这才转身打马离去。
……
七月,盛夏。
观月帝追加封授驸马霍显武毅将军,官至从五品,命其率五千朝廷精兵,三人后返回北方边境,与秦明月一同彻底击溃外族联军。
第二日,驸马府内还在风风火火做出发前行装整理,从前线来了战报——
外族联军瑕疵必报,对于粮仓被烧毁一事怀恨在心。
三日前,毛坦族最年轻的战神、精武大将卑弥略率领二万外族大军,半夜偷袭民兵营,踏平营帐,俘获战俘数百。
其中便有在主帐附近单独帐子的谢三郎。


☆、第69章

一万多民兵的营帐被外族联军踏平, 这不仅是大事,还是奇耻大辱。
听说每天挤在正规军营外请命,哭诉的民兵家属已经快要把城墙踏平,秦明月都有些招架不来——民兵也是兵,在自己的手上出了这种大事, 只怪自己一时放低了警惕。
霍显接到消息当即就扔下了在收拾的一切只身打马进了宫,姬廉月追都追不上;
没过一会儿又有人通报霍显从宫门里出来了,姬廉月受宠, 观月帝放他出宫也给他找了处就在宫城脚下一条街开外的好地方, 方便他随时进宫……所以等他收到消息从门里奔出来, 霍显也正好到了驸马府门前。
这些日子两人因为琐碎事过得有些不冷不热,平日里说的话也不多, 姬廉月自打昨日起知道霍显又要回去打仗便觉得十分后悔,正想着这三天要卯足了劲儿好好表现,弥补一下——
没想到那男人回来后, 瞧着他第一句话就是:“我回北方, 你好好在京城待着,不许跟来。”
姬廉月站在马下, 恨不得挠花他的脸。
霍显低头看着他明显皱起来的眉, 心里想的却和他不一样——
之前他就隐约觉得那个民兵营放在刚拿回来的城池中有些不妥,假以时日可能要出事……
又听闻毛坦族大将卑弥略行事作风并不是那么光明磊落, 家族历任大妇基本都是从政治或者战争的手下败将那抢来的, 所以在出征抢夺官道前, 就打发姬廉月走。
还给他拨了一千多精兵。
秦明月当时还对他行为有些不解, 说的是姬廉月再怎么名声在外也是个男的,人家不一定对他有兴趣,让霍显不必担忧那许多。
然而最后霍显还是一意孤行地将姬廉月送走了,直到仗打完了,毛坦族那边还没动静,霍显都以为是自己想多了……结果呢,最后该来的还是来了。
此时此刻,低头看着马下那张仰着脸看自己,写满了不高兴的精致面容,霍显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想,但是心中还是阴暗地滋生出了一丝丝侥幸来。
……还好不是他。
“我也要同你一起去。”姬廉月道。
“你以为打仗是去玩么?”霍显嗓子微沙哑,里头的庆幸还未散去,他没打算多做掩饰,反正姬廉月也听不懂,“不许去。”
“你才刚回来多久就要走了!”姬廉月不高兴地道,“我连话都没同你讲几句!”
霍显也想到这几日不冷不热的,本来还没觉得有什么,现在听他抱怨又忍不住抬眉嘲讽:“谁让你非要吵架,我先挑起的事吗?”
姬廉月气的踢了脚脚下的尘土,只是驸马府门前天天扫了又扫,实在没有多少尘土可踢,倒是霍显的坐骑乌云不耐烦地挪了挪蹄子,也没惊着,就是扫了姬廉月一眼——
这让本就有些心虚,又被霍显质问得火从心起的姬廉月大怒:好啊,连你的马都嫌弃我!
“我同你吵一下怎么了,本来就是夫妻情趣!”他怒起来也管不住音量,“你居然拿这个怪我么!”
周围住的都是朝中显贵,皇亲国戚,空气可不隔音,霍显不准备陪着姬廉月一起丢人,伸手将他拽上马,一把捂住他的嘴。
姬廉月钻在他怀里硬是不合作地动了两下,那双黑色瞳眸之中水亮亮的。
看他这活蹦乱跳的,结结实实搂在怀中,霍显心中再有气也散了,伸手掐他的脸:“什么夫妻情趣,嚷那么大声,姬廉月你还要脸不要脸了?”
姬廉月无语了,一把捉住霍显的袖子:“你就不能按计划两天后再走?”
霍显眼里的笑意稍收敛:“让你两天后再喝水吃饭你还行?”
那些战俘,落在蛮子手里多一天,就是多一天的折磨,这么简单 的道理没什么好不懂的。
姬廉月不说话了。
想了想才犹豫道:“又不是除了你没有带兵打仗的人了,秦明月干嘛去了?”
他因为非常不满,直呼其外祖父大名:连一万民兵都看不住,叫什么镇国大将军、北境战神啊!
霍显只好摸摸他气鼓鼓的脸:“那一万民兵如今在我手上,出了事,皇上不问责已经网开一面,我又怎么能……”
“他叫你回来的!”姬廉月思绪很容易就被带着跑,“问个屁责啊!你人都不在!”
霍显叹了口气,知道同他讲道理应该是讲不通了,再三承诺这波过去后一定好好在京城待着至少过完年。
……
霍显顾不上姬廉月那些小脾气,接下来一个时辰任由他挂在自己身上,清点了简单的行囊和侍从以及装好的物资,这就简装出发,就快马加鞭地赶回北境。
剩下的物资车还是按照原定计划二日后出发,连带着朝廷拨下来的粮草。
大家手忙脚乱,忙起来谁也顾不上姬廉月,所以等驸马府的女官发现的时候,姬廉月已经穿着霍家家兵服爬上火头军的马车出了城外十里地。
女官吓得心都要从嘴里吐出来了,赶紧进宫面圣告状,观月帝倒是一脸淡定,家书一封送给霍显,中心内容就是:我儿果然又去找你了,无需多言,这次你的任务便是“行军打仗看好他”。
这家书没用军机要文的信封装,只是夹在一堆军机要文里给霍显送了过去。
霍显到了北方边境已经是三日后,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一些,盛夏时间唯恐尸体堆积横生瘟疫,秦明月整日忙着就地掩埋焚烧民兵尸体,清点存活者名单和战俘名单——
一万多人,除了活着的报个名字,剩下的死人不能开口说话,只能一点点翻,工作量极大。
而外头那些家属则不管不顾要闯进来要带走自家汉子的尸身,乱上加乱。
霍显到了接手处理秦明月来不及处理的安抚事务,好歹让秦明月喘了口气,霍显忙得两脚不沾地,京城递过来的信件只捡了重要的军机,家书往盒子里一塞,居然忘得一干二净……
所以姬廉月居然也一路大摇大摆地回到了北方军营,见自己人都到了也没人搭理自己,灵机一动猜到了什么,遂修书一封给家里告知一切安好,如今正在北方军营与夫君分忧。
——姬廉月就是赌霍显没看观月帝给他写的私事家书。
他知道自己偷溜的事儿很快就被京城得知,他那父皇十有八九会跟霍显告状,霍显百分之百会派人把他强行塞回京城……而如今风平浪静,显然就是霍显没看观月帝的告状。
他只需要大摇大摆地告诉观月帝自己到了北方,那边想来是肯定以为霍显勉为其难地又接受了要给皇帝带儿子的事实。
两边信息一个误差,姬廉月顺利留了下来。
唯一不太顺利的是,姬廉月留下来后,发现跟着火头军混在后方阵营,要见日理万机的霍将军一面比登天还难……学着烧火的时候他气得要命,心想还不如伴作霍家侍从,搞不好还有机会见他。
……………………悔不当初不好好学骑马。
这天姬廉月照例抱着个盆子跟着火头军跑去河边洗菜,一边洗菜还听了些生动的八卦——
比如那日毛坦族大军破营,便直奔主帐而去,大家都知道霍显不在,所以他们的目标也不是主帐,二手主帐附近那几个大约是给副将之类的人住的帐子。
然后他们在那些帐子的某一个里发现了一个女人,那个人就是谢三郎。
单独住一个距离主帐很近的帐子,还是个女人,还受了伤,这叫人不想歪都很难——
行军打仗,军营里除了驻扎营的军 妓,剩下的就应该是高层家属。
毛坦族的人都知道霍显娶了个是男非女性别不明的生物,虽然感情不太好但是日子也勉强在过,看来也不是全然不在乎。
如今好像一切都对上了。
“谢三郎也是倒霉,她一个女人落到卑弥略手里……啧啧。”
“谢三郎居然真是女人,那会儿我们还老开将军和她的玩笑——”
“也不知道她还活着不,可惜了。”
“姬廉月真不是个东西,也真是命好,阎王爷催命符到了也被他找到替死鬼!”
“可怜谢三郎!”
姬廉月抹了把脸上黑漆漆的灶灰,心想:“?”
骂我干嘛,她被人掳走也是我的错?
“谁都知道姬廉月是个男的,”他沙哑嗓音低沉道,“那些人抓错人不应该很快认出来?”
“对,所以卑弥略让霍将军用姬廉月去换谢三郎,并承诺公主下降就立刻撤军停战,与净朝百年修好。”一个沉迷洗菜的火头军道,“用一个没有感情的公主换了红颜知己加止战,这买卖挺划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