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谢三郎。
刚开始,她就是因为身材瘦小,手无缚鸡之力,被扔在倒数几排,后来经过一次次训练,如今谢三郎人就站在霍显亲兵阵列后第一排的最右侧。
相比起周围那些高大强壮的汉子,她的身高体型自然不能相提并论,但是手中长枪一刺一提里充满灵活,更不论马上功夫她也身轻如燕,学得最快。
霍显背着手巡视调整士兵动作,来到她面前见她篝火火光之下白皙的侧脸,确实不如一般男人只有柔和,这才恍惚想起姬廉月之前跟他说过“谢三郎是女人”这样的话——
眼前的银头枪刺出,因为握枪人肩膀前倾而显得力道不足。
在前面一个士兵有同样情况的时候,霍显经过他,大手握着他的肩膀和腰部用力扳直,冷冰冰地评价:“驼背。”
到了谢三郎这,看了眼她同样的问题,正欲伸手去握她的肩,又想到早晨姬廉月抓着他的袖子说的话……
停顿了下,他伸手,两根手指夹着那银色枪头往后推了推:“肩膀向后,腰部力量。”
他嗓音平淡,点评完就目不斜视前往下一个。
谢三郎愣了愣,目光不自觉随着那从她身边擦肩而过的男人而去,总觉得今日霍显对她似乎往常不一样——
更加冷漠。
想到昨日她沐浴时,那摇晃的野草,起初她以为只是路过的野狐或者别的动物,莫非真的是有人看见了?
谢三郎心中惶恐不安起来。
……
儿女情长都是小打小闹,北方边境战事不断,人人自危。
眼下霍显他们守着的这座城,刚从外族联军手中夺回,城中地势情况他们一清二楚,再加上城中只留了二万朝廷精兵以及一万民兵,战力算是薄弱口,若外族卷土重来,这里大概就是他们的突破口。
霍显深知这点,却在被要求留下后也没说什么,二话不说留了下来——
世家的人想要他战死沙场,秦明月欣赏他不错,但是这座城攻下来总有一个人要来守着,更何况他也想看看这霍显是不是真的能用之人。
这些日子毛坦族的人三不五时派个几百人小团在周边骚扰,扰得路过的商队再也不敢走这条官道,宁愿绕路也不肯冒险进城……小小的北方边城成了黄沙的一处孤城,百姓怨声载道。
秦明月看这样不是办法,下令霍显无论如何至少再把战线往前压回十里地,确保商队正常通行,霍显得了命令后,就像是住在了挂着地图放着沙盘,用来商议战事的帐子里,晚上闭上眼都是边防图。
姬廉月对此没说什么,每天晚上睡得迷迷糊糊感觉被子被掀开一角,他便闭着眼上去摸摸 男人精壮结实的腰,心满意足地继续睡他的。
荒唐事倒是再也没怎么做过。
大约半旬之后,霍显开始整兵,虽然明面上没说,但是大家都知道这是要真的去打仗了——
这批民兵强征来后没来得及上战场,朝廷派来的援军就到了,战场对他们来说是非常近又有些遥远的事情,所谓的伤亡也不过是个笼统的数字。
然而事实摆在眼前的时候,面对家人洒着泪的家书,这些原本只是种田耕地的人,好不容易被培养出的一点点血性和家国大义,一下子缩成了很小的一个圈,就像是家书上那一团被眼泪侵染的模糊墨点。
出征前三天,军营里陆续抓了七八个临阵逃脱想要偷跑的士兵。
这些人哭爹喊娘地被拖到霍显跟前,都是上有老,下有小,霍显却大手一挥,全部军棍杖毙,之后按照战死沙场安排抚恤金送还家人。
——都是死后拿几两银子,是要在这里背着孬种的骂名被军棍杖毙,还是滚去战场上拼死一搏,活下来升官加薪,死了得个保家卫国名头光宗耀祖,自己选。
几波杀鸡儆猴后,总算在出征前,惶惶人心稍有安定。
反而是霍显,在杖毙那些逃兵之后,内心其实并不如表面上显得那样平静。
他本江湖中人,快意恩仇,从未因为某人胆怯或眷顾亲情便取人性命,杖毙第一个逃兵的时候,他一晚未睡——
闭上眼都是那瘦弱的士兵挣扎咆哮“我在家好好的,你们硬是要我来,如今我想走想活有什么错”。
最糟糕的是,其实霍显也觉得这人没错。
男人连续几日未曾安眠。
姬廉月将他眼底越发浓重的淤青看在眼里,却什么也没有说,选择性眼瞎似的任由霍显自己去纠结,去失眠……
冷眼看着男人赤红双目杖毙一个个逃兵,直到一切安定下来。
出征前夜。
霍显难得早早回到了帐子。
正欲掀开帐帘,却感觉到立在帐边那士兵身形动了动——这些天精神过于紧绷,男人见其动作有异,几乎是立刻拇指顶住刀鞘要抽腰间配剑,浑身气场戛然变得阴冷!
没想到那士兵抬起头望向他,却是谢三郎。
“怎么是你?”霍显冷漠道,同时已经露出一截雪光剑身回鞘。
“今日我当值。”她嗓音是刻意压低的沉,“明日即将出征,兄弟们见将军这几日奔波劳累,为安定军心费尽心思……”
她停顿了下。
“我们都看在眼里。”
霍显不置可否,他知道这些逃兵里有一个五短身材的叫李黑,是谢三郎他们一个营帐的,平日总跟在谢三郎屁股后面“谢哥”“谢哥”地叫,同他关系很好。
他冷眼看着谢三郎,琢磨这还跟他讨债来了不成?
“自古临阵脱逃,被抓着都是个死,”霍显冷冷道,“要怪就怪他们贪生怕死,却连贪生都贪得不好。”
谢三郎闻言,苦笑一声:“我们知将军也不想,平日将军对我们住多关照,从未以身份相压——军前杖毙,定是逼于无奈。”
没错。
她说对了。
只是被她说中后,霍显的心情更不好了。
短暂沉默后,黑夜之中,繁星之下,只见立于帐前身作士兵打扮女子抬起那张素白之脸,繁星如同映在她的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
“我们不会因此埋怨将军,也会追随将军直到战事的最后一役或者是生命的最后一秒。”
她嗓音低沉——
“阵前敌后,绝不做逃兵,誓死追随。”
……
眼前的女人宣誓掷地有声,坚定的宣言让将领出征前有些踌躇的 心稍定。
霍显停下了继续谈话,眉眼稍放平和,无论如何他确实感谢谢三郎今日守着他说的这番话,多少有一些安慰作用。
虽然不多。
掀开帐子步入,却见姬廉月已经背对着帐门像是睡了,他心中轻叹一声,心想到底是养尊处优,无忧无虑。
心中百转千回,他洗漱脱衣未免放轻了动作。
只是掀开被褥上了榻子,那原本背对着他的人却转了个人来,柔软的手顺势搭在他的小腹上……霍显愣了愣低下头,却发现靠着自己的人双眼清明,哪里有半分要睡的样子。
“还没睡?”男人嗓音低沉沙哑。
“没有,”姬廉月淡淡道,“而且我还知道这几天你基本没怎么睡。
霍显微诧异,但是很快他又恢复了平常,姬廉月素来喜爱无中生有,这点观察力都没有的话,自然也没那本事把人搅得人仰马翻。
姬廉月自然是听见了帐子外那番“深情表白”,并且在心中白眼都快翻上了天,恨不得找个盆子抱着吐一吐。
但是他知道这番话说出来其实对霍显没什么坏处,翻了个身凑近男人的下巴,他盯着男人那双连续熬夜赤红的眼看了一会儿:“嗯,霍将军的纠结之心,可是把下头的士兵人心都收敛了过来……这就急着跟你表忠心了。”
霍显听他这意思,还以为又是踢翻了醋坛子。
微微蹙眉,有些不耐地推了他一把:“明日出征,早些睡。”
姬廉月打了个呵欠,亲了他下巴一下,便顺着他的力道躺回了自己那边,躺好了,直到霍显因为身边那依偎着的暖暖一团有了丝丝困意……
才听见身边人道。
“别听那些人胡说八道,你不需要任何人的谅解,因为你压根没做错。”
霍显被那徒然响起的清冷声音说得一愣。
“临阵逃脱,自古放了哪个朝代都是军前杖毙,为什么?因为这些胆小鬼王八蛋,动摇了军心。”
霍显眼神微动。
“你一逃,不用死,那自然我也想逃,出了一个开端,便人人都琢磨着要苟且偷生,不想着如何打仗只想着如何保命脱逃,军心涣散,到了战场上,就是一盘散沙,”姬廉月双手放在小腹,盯着帐篷的顶,目光平静,“战场刀枪无眼,死神的催命符却容不得三心二意之人,到时候只会死更多的人。”
战场上,只有毫无退路,拼死一搏以求生存之人,才能真的活下来。
霍显心中忽如顿悟,坐了起来,一把扣住身边躺着那人的肩膀:“姬廉月……”
“前几日不说,只是因为觉得你的恻隐之心若能打动这些人,让他们心甘情愿为你所用也算不错,毕竟也不能说服这些书都没读过几页的人,指望他们懂这些道理。”
姬廉月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
“如今出征在即,你再无须背负这些……那些人本就该死,你并无错。”
他的声音冷静中带着一丝丝的漠然,但是却比任何带着个人感情的安慰或者誓言都更具有说服力。
霍显第一次听见姬廉月这样说话。
也是第一次愿意被他说服。
——你没有做错。
心中豁然开朗,就像是连续压在胸腔之上的巨石终于被一双手大发慈悲地挪开。
这是霍显五日来头一回睡了安稳觉,梦中再无那些逃兵的眼泪和哭喊,一夜安眠。

☆、第66章

第二天出征前, 人们都觉得今儿将军精神气不一样了。
大约是不知道怎么得了一夜安眠,一扫前几日颓唐,如今霍显便又是那个英姿勃发,气势凌然武略大将军了。
他骑那匹跟着他几进几出, 立下赫赫战功黑色战马, 立于阵前, 听副将点兵, 居高临下, 当天边第一缕阳光洒下照在他银色铠甲肩头,泛着冰冷金属光泽。
犹如战神降临。
“谢三郎, 还是你有办法。”
队伍中, 洪瘦子用肩膀顶了顶身边那纤细士兵肩膀,挤眉弄眼——
“也就你昨天跟将军在帐前说了那许多,将军才又有了精神气……你说说,这人心呐果然都是肉长得, 我们都没发现将军哪里不对, 就你发现了。”
洪瘦子话语一落, 谢三郎没来得及说话,站在他们身后徐二虎也跟着笑了起来:“谁说不是呢, 可惜了咱们谢三郎不是女人, 否则将军可不非娶了他不可!”
“徐二虎!说什么呐!”
这番调侃, 可真是说得谢三郎霞飞双颊, 一张白皙脸蛋红了半边天——
再抬头慌忙看了眼大阵前方儿郎, 身材魁梧, 高大英俊,前程似锦,又有哪个女儿家能面对如此好男儿不芳心暗许?
眼瞧着霍显目光似乎要扫到这边来,谢三郎慌慌张张收回目光,低声呵斥:“都快别笑了!什么场合!嘻嘻哈哈仔细被将军抓着又要吃军棍了!”
“嗨呀,吃了军棍,将军转头怕不是就要给你亲自送跌打损伤药了呗!”
徐二虎是个嘴巴不饶人,比女人还嘴碎。
点兵重要场合,众人那是想笑又不敢笑,各个低着头盯着自己脚尖憋笑……
也实在是苦中作乐。
而此时此刻。
姬廉月就站在大阵最后方,冷眼瞧着谢三郎和那些士兵打成一片——
说什么倒是不知道,只瞧着这些人也不知道是准备去打仗还是春游踏青,那笑得叫个快活。
然而这也不是姬廉月管得着。
他瞧着这边大军差不多就要整军出发了,霍大爷终于有空往他这边给了个正眼。
好在这么多天同床共枕也不是白睡,霍显这么一个眼神,姬廉月便拎着裙摆趾高气扬地过去了,当着几万士兵面往那高头大马跟前一站。
他微微眯起眼看着坐在马背上男人——
嗯,太阳都升起来了,背着光都看不清楚他脸。
姬廉月伸手拽了把马缰:“你下来,仰着头说话我脖子酸。”
几万双眼睛看着这位”公主殿下”对自家将军呼来喝去,亏他也真说得出口……最叫人震惊是,男人闻言稍一停顿,还真一脸无奈跳下马。
“莫乱拽缰绳,仔细乌云踢你。”
男人嗓音低沉带着警告。
姬廉月松开缰绳要去抱他脖子。
霍显没有在那么多人面前秀恩爱爱好,双手一抓扣住眼前人手腕,稍微一使劲将他固定在原地,面冷心冷淡淡道:“有话说话,别动手动脚。”
“想亲你一下都不让?”姬廉月压低了声音。
“你转头看看现在多少双眼睛看着你。”霍显也跟着压低了声音,“要脸不要 了?京城妇人圈里学矜持都学狗肚子去了?”
“我他娘又不是女人。”
“那就更不让你亲了,两大男人亲亲抱抱像什么话?”
“……”
姬廉月这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拔、□□无情——你昨晚搂着老子睡得时候怎么不说“俩大男人亲亲抱抱不像话”?!
奈何压在自己肩膀上大手异常坚决,姬廉月也拿他没有办法,只好抬手给他整了下额前发鬓,难得正经地叮嘱:“活着回来。”
霍显心道,三万大军,一半留守城池一半出征去抢个官道,一万五千多个人,一人一个坑都能把那官道站满了,做什么搞得像是多大事一样——
真是严峻战场,秦明月也不敢叫他就带着这么一万民兵直接上了啊,再怎么不好用那好歹也是一万人命!
之前攻下这座城池时候情况可比这危险多了,他也没见多紧张叮嘱他要活着回去,家书里东拉西扯偶尔还要夸一下邀月楼面首有多英俊……
生怕气不死他这头顶阴山大草原驸马爷似。
最后自己收拾了东西打劫了观月帝带着粮草自己千里送来了,稀里糊涂。
敷衍地“唔”了声,男人声音刚落就感觉自己耳朵被拧了一把,姬廉月严肃声音在耳边响起:“我说真,你们人再多也是打仗,战场刀剑无眼,你可别被什么人救了闹着要以身相许地报恩……”
被他掐耳垂疼,霍显一把捉住他手腕,沉声道:“你就这些废话要同我胡说八道?”
姬廉月:“怎么就胡说八道了……”
霍显放开他:“官道争夺非一日之战,长远以来城池兵力薄弱,若还让毛坦族人知道有亲王在城池之中,他们难免不动旁心思——”
姬廉月一下就听懂了。
这是霍显让他也赶紧收拾收拾滚回京城呢!
姬廉月想了想,又想嘲笑霍显过河拆桥,自己前脚要走后脚就赶人,一方面又觉得自己留下确实没什么大用,而且霍显都不在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留在这吃土吃糠做什么,心思一动就想答应。
还是免不了戏精上身,作扯袖掩面垂泪状:“夫君这话怎么说,妾身不愿走,就要留守这座城池,待你他日凯旋站在城墙相迎;若你马革裹尸……我也能见着个新鲜热乎尸!”
霍显面无表情地听着。
将他衣袖拽下来,扫了眼完全没有眼泪那张脸蛋:“别加戏。”
姬廉月站直了。
霍显道:“这就走了。”
姬廉月笑了笑,眼弯得像是月牙:“哦。”
霍显:“会回来。”
姬廉月“嗯”了声:“在京城等你,回不来我就改嫁……被别人救了要以身相许,我也改嫁。”
有病。
霍显这次却再没骂他想象力丰富,抬起手像是对着什么小孩似拍了拍他脑袋,转身翻身上马,一拔剑,雪光剑影之下,男人声如鸿鼓——
“出发!”
……
十二日后。
这场战役比霍显想象中要来得久。
他们没想到是,外族联军占用此官道原来意为运送粮草物资,居然也派守二万精兵,双方大军一南一北,隔着条官道大眼瞪小眼 。
大家都是后方背靠大营谁也不虚,这么一耗就僵持了下来。
官道久攻不下,秦明月催战文书一日紧急过一日,霍显被他催得也心头起火,也不欲继续拖延,在第十三日,干脆派了几个探子出去,摸清楚了外族联军大营粮仓位置,准备一把火烧个干净,看他们拿什么再和他耗!
只是大家都知道行军打仗,除了兵器就是粮草。
那大军粮仓自然也不是他们想烧就烧,霍显就准备烧那么一两处风险最小,叫他们粮草吃紧自愿撤退让出官道而已——
成败在此一举,霍显自然亲自出马。
是夜,霍显命令副将带一万大军有模有样正面突围,打个幌子,自己则带领一百身手矫健士兵声东击西,摸黑绕后烧粮。
战鼓擂响击破夜空寂静!
前方阵线响起厮杀声震天!
起初外族联军完全摸不着头脑这净朝军怎么说来就来,直到他们后方粮草仓库亮起两道冲天火光,他们这才反应过来有诈!
大军立刻脱离战场回撤,将完成任务正欲撤回霍显等着团团包围——
此时霍显身着普通士兵衣服,并未叫敌方发现主帅在此需要大动干戈“擒贼先擒王”,战马之上男人剑若惊鸿,轻功了得,转瞬间一人杀敌数白,未见一丝挂彩!
毛坦族率兵前来乃是一武将校尉,见其那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架势,大手一挥叫来弓兵——
如雨箭矢从天而降!
霍显顺手拽过一名外族盾兵,手握其腕反手一推将他刀捅入自己胸口,肩膀一挺,先让他挡住了迎面而来两根箭矢!
待那人被射成刺猬,他这才一把从尸体手里拿过圆盾,顶在头上方,试图在兵荒马乱时寻找出路——
混乱之间,他听见熟悉马蹄嘶鸣!
睁眼一看,这才发现有个瘦弱身影骑在他战马上,从后方一路向着自己这边方向狂奔而来,不是谢三郎又是谁?!
到了自己身边眼瞧着就要擦肩而过,霍显一把拽住缰绳翻身上马——
带着汗味和血腥气息灼热胸膛贴上后背,那谢三郎还吓了一跳,抽刀正欲捅,那人一把握住她手肘,嗓音低沉:“我。”
谢三郎一下子松懈下来,下一秒路过再一盾兵尸体,霍显一记“燕子抄水”再翻身马侧捞起一盾牌塞入谢三郎手中:“你看前面。”
两人共乘一骑眼看着要突出重围——
前方毛坦族校尉见他们居然真能逃,再不敢隔山观虎,驱马向前,长刀起落之间,竟与霍显已有数回切磋!
这么个人本身只有蛮力对霍显本不在话下,奈何现在他马上还有个人让他束手束脚,几回合下来他在心里却已经把谢三郎扔下马八百回!
“你抓紧时间,看准时机下——”
男人灼热气息就在她耳际。
没等她回过神来,余光看见那毛坦族校尉长刀雪光已至,而低头在她耳边说话男人却并未注意,那校尉眼中胜利狂喜闪烁!
这一刀能把霍显手臂砍下来!
谢三郎当即心中一紧,转身结结实实抱住霍显手臂以自背相护,几十斤大长刀“噗”地划破铠甲刺入其背,鲜血腥臭瞬间沾染马上二人鼻息!
霍显双目如被鲜血染红,转身趁那校尉愣神之际一剑封喉取其性命,□□马匹黄沙之间狂奔不歇,男人手中扶着那软在自己怀里人,在重重包围之中杀出一条血路。


☆、第67章

外族联军粮仓被烧毁三分之一, 粮草车运输道路暂不通行, 几万大军一下子要勒紧裤腰带节衣缩食, 没过几日果然无声退兵。
秦明月带兵将阵线往后压进, 没怎么费力就躲回了城池旁官道,并派兵驻守。
商人们在短暂试探后发现里三层外三层守卫官兵放下心来, 当即不再绕道而是回到官道上来。
眼看着一切都回归正轨, 霍显那日以身犯险,打破战事僵局,使得他在军中威望又高几分——
会带兵打仗是一回事, 坐在营帐里指点江山和亲自上马打江山又是另一回事。
“京中来了消息, 这次争夺官道之战,霍将军又立了功劳,龙心大悦。”
“啧啧啧, 怕是又要加封受赏了!”
“那可不, 有安王爷在盯着,那赏赐还能少了咱们将军么……”
“噢对,要不是他之前带过来那些粮草,这回率先撤兵说不准是咱们还是那些蛮子呢!”
“嗳,将军呢?”
“不知道,方才好像是往谢三郎帐子那边去了。”
“噢, 救命恩人呐!”
“那可不, 现在单独给他批了个帐子, 也不用和咱们挤大通铺了……时者, 命也!”
那一日所有人都看到顺利完成任务归来将军怀中抱着谢三郎——那瘦弱身子趴在将军怀中, 脑袋耷拉在他肩膀上,面色苍白如纸,大家都以为谢三郎可能要死了。
其实死了也没什么,行军打仗死个人不是挺正常么,幸运就幸运在,听说他是为了给霍将军挡刀才受到伤……
所以那之后啊,啧啧啧。
霍显进入帐子时候,谢三郎正抓着一块布子擦身,粗糙中衣退下,身后还没愈合伤口散发着阵阵令人作呕血腥……北方边境夏日白日气温很高,浑身黏腻叫人无论如何也不能好好趴在那。
总觉得睡了个午觉就会醒不过来了似。
霍显掀帐子一眼就看见坐在榻子上人,她香肩半露,因为背上受了伤当然不可能用束胸,这会儿正用帕子擦脖子上细汗,另外一只手捞着薄被单掩住前面风景。
从男人方向看去,她皮肤经过日赛不再是单纯白腻而是偏向于健康淡麦肤色,那一把细腰不堪一握,腋下再往前微侧部有半遮盖微微隆起弧线,半遮半掩,风情万种。
听见了动静,谢三郎一惊回过头,看见保持着掀帐姿势站在门前男人,双颊飞霞,“啊”了声,整个人往被子里缩了缩。
“若是不想被别人发现,就不要随随便便就脱了衣裳。”
男人平淡声音响起,听上去毫无波澜。
谢三郎眸色一黯,垂下眼遮盖去眼中一闪而过失落,背着光她看不见霍显脸上神情,但是想来好像是没什么情绪可言……
她想起那日她替他挡了一刀,身受重伤被一路抱回军营,战场厮杀声中男人伟岸结实背和颈脖间混杂着血腥气息微汗味,让他异常安心。
回到军营要包扎她才恍然想起了自己性别,兵荒马乱之间她抬起头欲言又止,却在来往人群后对视上男人镇静 双眸——
然后他挥退了所有人,给了她单独一个帐子,叫来了他自己亲兵里随军军医……
当她退下铠甲和束胸时候,他就站在一旁看着,安静地听军医述说她伤势,伤口虽深但是好在没有伤至脊骨,缝合伤口好好上药不至于要了命。
霍显还问了句会不会留疤——
当时帐子里另外两人都沉默了。
男人行军打仗留个疤倒也没什么,只要不在脸上好像问题也不大。
只是女人就不一样了……
那军医抬头看了眼男人面瘫脸,心想您还知道她是个女人,看您一脸平静样子还以为您性别认知障碍症呢?
当时谢三郎痛得眼前一片模糊,听见他这么问,面颊上还是浮起一丝丝红晕……然而恍惚之间,却也捕捉到他没有丝毫绪乱呼吸。
就像现在一样。
那双深沉如黑夜瞳眸仿佛永远也惊不起一丝波澜。
谢三郎咬了咬下唇,也没有矫情,只是将手中帕子扔回了水盆里,小声解释:“天太热了,流汗进了伤口,有些疼。”
霍显没说话,扫了眼那变得浑浊盆子里染上淡淡血色,微微蹙眉后,态度稍微变得温和了些:“不日我可能会返京述职,京中医疗条件自然比这边要好,只是路上未免舟车劳顿,你愿不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