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你还…”柳木白眸子一紧,“我不许!”
看他言语激动,石曼生默默伸手,将袖子在柳木白的面前挥了挥。
无色无味的烟气乍起。
“石曼生,你!”
眼皮突然重了起来,柳木白听到门外有人倒下的声音,他努力睁着眼,透过烟气死死看着她,却只看到了她缓缓压平的嘴角。
“为何…”
之所以没有收走她身上的东西,只因他从未想过,此次见面会是这般状况。那一夜,她明明说过不再怪自己了,她明明就是喜欢他的。
可为何又这般要推开他?
再也坚持不住,沉沉的困意叫柳木白终是闭了眼睛——石曼生!你好得很!
烟气之中,石曼生也觉得有些眩晕,但很快便消了下来——她这个身子,越来越禁不得毒了。
看着已经昏迷的柳木白,她微微叹息,而后将他扶到了屏风后头的躺椅上,又为他盖了薄毯。
正准备离开之时,她瞥见了缩在矮榻上的一团灰毛。
石曼生走过去将那东西抱了起来,转身走了出去——过去的事就过去了。
…
走出屋子,她所在之处是留云阁后头的一个院子。如今,院子里的人都睡倒了,石曼生便光明正大地抱着狐狸走了出去。
刚绕过一个巷子,走上大道,她便见到了在留云阁门口的回生等人。除了回生,梅子倾他们的脸色都看着很不好。
不过…抬头看看天色,她应该离开没多长时间。
“小姐姐!”回生立马跑了过来,使劲对她眨着眼,“小姐姐,你散步回来啦!”
“嗯。回来了。”石曼生很快便反应了过来,“还捡了只小狐狸。”
“好可爱!”回生羡慕地睁大了眼睛,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回生这丫头一直对自己提及沐流云,看来他在留云阁的事情,她也是知道的。
“石头。”梅子倾紧随其后地跟了过来,“你去哪了?”
“就随便走走。”她笑得很平常,扫了下一旁的老张等人,“刚才这儿太闹腾了,我便想去别处逛逛。”这话分明是将事情引去老张等人的身上,平日的石曼生并不是这般“嫁祸于人”的性子,只是今日特殊了点。
话说到这里,她没再过多解释,一行人整理整理,便往鬼医谷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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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山脚,日头已西。
刚下马车,梅子倾唤住了石曼生欲要上山的步子,“石头,我有几句话,想要单独和你说。”
石曼生将手中狐狸递给回生,“你先回去,我过会儿就来。”
回生明显有几分不情愿,但梅子倾已经明明白白说了“单独”儿子,她再赖着就不大好了。
“小姐姐,可我还等你教我怎么磨小白米呢。”回生煞有其事地抱怨了一句。
石曼生摸了摸她的脑袋,“好,我会快些回去。”
梅子倾的视线轻轻扫过回生,带了几分别样含义。回生装没看到,加了一句“说定了!你要快些回来。”便抱着小狐狸蹦蹦跳跳地上了山。
“回大夫倒是粘你得很。”见她离开,梅子倾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
石曼生扬扬嘴角,“也许我比较讨小孩子欢喜。”
…
两人一路走到了一棵大香樟下头,离马车和老张他们稍远。
“石头。”梅子倾站定后,似乎有些犹豫该如何开口。
石曼生心里大约知道他要说什么,一直避着还不如摊开来讲清楚。
“梅公子但说无妨。”确实无妨,因为她并不在意。
111.一一一
“你的相思阎罗…是解了吗?我看到你左手没有了痕迹。”
这是梅子倾抛出的第一句话, 石曼生心里一顿——倒是会挑话头。
她点了点头,模样很平静, “解了。”
“那你…都记起来了?”梅子倾问得很小心, 浅褐的眼睛被树荫透过的阳光照得有些透明。
“是。”
听到肯定的答案,梅子倾却没有意想中的松一口气。
“石头, 关于盘根蛊和舒林的事…我没想到会是素西…对不起。”说这些话的时候,梅子倾的表情有了几分难堪与愧疚。
“她做错的事, 你来道歉?”石曼生轻轻一笑, “放心,我会自己从她身上讨回来的。”
“我…”梅子倾略略低了头,声音也低了下来,“对不起…但我和她不是你想的那样。”
石曼生眨了下眼, 没有说话——她想得哪样?
梅子倾的手在袖下微微捏成了拳, 似鼓了勇气一般, “那时候,易先生答应我的条件便是让我把你送走。所以, 我给你服了相思阎罗。”
“那之后, 我其实一直就待在你屋子外头。第二天,看你一早醒来, 推门离开。你从我身边走过的时候,就和陌生人一样, 甚至没有看我一眼。”
石曼生朦朦胧急得这一幕, 当时确实有个人站在走廊, 原来是他。
“看到你走出客栈, 我就后悔了,想立时追出去…”梅子倾仿佛回到了那天的场景,直到现在,他还清楚地记得自己当时心里那铺天盖地的恐慌。但他到底还是没有拦住石曼生。
“是易先生拦住了我。她和我说——这是一场交易,把你排除在外的交易。”
石曼生默默听着,心里好笑——最后不还是把她拖了进来?
“所有人都告诉我,我的选择是对的,我们需要易先生。可偏偏,我过得很不好…那段时间,做任何事都很恍惚。”梅子倾的声音有了几分干涩。
“再后来…李长老便把素西派给了我。他与我说,他们需要的不是一个只会拘泥于儿女情长的主公。”说到此处,他停了一下,很难开口,但还是逼着自己继续说了下去。
“再然后…那一日,是我生辰。就在三个月前,你还说要届时与我庆贺一番。可我却已亲手喂了你相思阎罗。那天晚上,我记不得自己喝了多少酒。然后…就在恍惚之中看到了你…可是第二天醒来,我才知道…我认错了人。”
一错百错。
“是我的错。”梅子倾不敢看她,“但那之后,我再也没碰过她。我发誓!”
碰没碰过,于如今的石曼生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可对于他能如此坦白地和自己谈及素西的事情,石曼生的心里涌上了些复杂感觉。
脑海中浮现出两人在一起时的场景,那个时候的梅子倾总是宠着自己,不让她受一点儿委屈。可最后,他却是下手最狠的那个。
“我当初帮你备了生辰礼物的,是个剑坠。”她忽然开了口,“不过,没来得及送。”
梅子倾猛地抬了头,有几分不敢置信,“石头…”
“然后,我醒来的那天就把那东西给忘了。”石曼生笑了笑,带着可惜,“说起来,我还付了五两定金的。”
当初,她找了家玉石铺子亲手画了剑坠的式样,下了定金,却一直忘了去拿。
没记错的话,她还特地让工匠师父在剑坠上刻“木头”两个字来着。
木头、石头…
梅子倾定定注视着她,良久,忽而上前一步,语气有些紧张,“石头…经历了这么多,现在一切都雨过天晴。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这一次,我绝不半途而废。好不好?”
她打量着他,心里有些闷。
其实,梅子倾是个很容让人有好感的翩翩公子,他道歉的样子让人很不忍。
只可惜…她见过比他更厉害的柳大人了。柳大人道歉的时候,明明说着对不起,却还能理直气壮地说绝不放手,仿佛拒绝了他就是天大的错事一般。
想到这,石曼生的面上不由浮现了一丝笑容。
柳木白生硬地挤到自己面前,气势汹汹赶走了她心底的其他人。
论难缠,这天下,柳木白排第二,就没人敢排第一。
所以…哪怕解了相思阎罗,哪怕恢复了记忆,对她都没多大影响。
站在梅子倾的面前,听他说着这些话,石曼生平静得出乎意料,甚至还有些漫不经心。
过去的,真的就过去了。
“梅公子。”轻轻叹了口气,“答应师父的事情我会做到,但除此之外的,我觉得…就不必了。”她不需要他的重来一次。
听她拒绝,梅子倾脸色白了几分,“石头…”
“话也说得差不多了。回生还在等我,我就先上去了。一有好消息,定会及时知会梅公子。”她很客气地开始道别。
“石头!”见她要走,梅子倾侧身拦住她的去路,“你是不是一直在怪我?当初我也是迫不得已,这些年,我对你一直都…”
“梅公子。”她笑得很淡,“真的不必了。”
梅子倾因为她这句话,整个人都暗了下来,但很快又在脸上挂了笑意,“是我太心急了。”勉强扯了嘴角,“我不会让你为难。但是…你不要急着否定。”
石曼生眨了眨眼,“在下言尽于此。梅公子留步。”她说得已经很明白了。
默默看了会儿石曼生离开的背影,梅子倾渐渐沉了脸色——他必须留下她。无论如何。
…
石曼生踏上登山的石阶,不期然又想起了柳木白。
今日见到他,她其实很高兴。她从没想过他还活着,直到现在都还有些恍惚。
沐流云,沐流云,回生提过很多次这个名字。
柳木白,沐流云…真好,他还活着。
可是,她不能再招惹他了,和她一起,他总是会特别倒霉。
轻轻叹了口气,石曼生缓缓又上了一级石阶——接下来的时间,她就不准备再下山了。自然,也就不会再见他了。
鬼医谷四周有特意布下瘴气,若没有特制药物,寻常人也是近不了的。当然,这瘴气与百里宫先的相比还是差得远了去的。毕竟,百里宫的七绝毒障,石曼生都已经上不去了。
可是,柳木白若是那么容易就此让石曼生逍遥在外,就绝不是柳木白了。
仅仅过了两天,回生就神秘兮兮地塞了一封信在石曼生枕头边上,可她刚准备溜出屋子就被石曼生捉了个正着。
“小姐姐…”回生表情有些尴尬。
石曼生一眼就看到床头的那封信,“沐流云?”
回生艰难地点了点头,“小姐姐,我只是个跑腿的。”
“嗯。”
见石曼生没说什么,回生忙跑出了屋子——她真的只是个送信的!就收了点跑路费而已!
石曼生拾起了床头的信,信封上什么都没写。
打开信封,纸上只有一行字。
四月十七,古华寺,恭候大驾——沐流云。
是柳木白的笔迹,她认得出来。四月十七就是三日之后,而古华寺就在鬼医谷的西边,是个小庙。石曼生默默将信放到了一旁的柜子上头。
——她并不打算去。
随手拿起了一本蛊书,石曼生刚准备好好看一会儿,突然腰上传来一阵钻心刺痛,但眨眼就消了下去。可就这一瞬间的疼痛让她整个人都蜷了起来。
这是…
关上门,拉好窗,石曼生拿了铜镜坐到床边。
脱下外衣,掀起里衣,她把铜镜架自己的后腰位置,朝着痛的地方,低头看了过去。
一处铜钱大小的紫癍,深紫的颜色入皮入骨,这是蛊噬的痕迹。
伸手触了触那块紫癍,除了颜色不同,摸上去与周围皮肤毫无差别。
若不是一个月前也突然痛了那么一下,石曼生根本就不会发现。所以,这个痕迹出现了至少有一个月的时间。自打发现,她一点点看着那紫癍从指甲盖大小长成了铜钱大小。
石曼生早就知道,百里宫的人都会有这么一天。
只不过,她的这一天似乎来得早了些。比师父、师叔当年都来得早了些。
自从来到鬼医谷,梅子倾已经将当初由南诏皇室保留的蛊学方面的书籍以及珍贵材料通通给了她。也许她能从中找到解决的法子,但也许…会和师父一样都来不及。
放下铜镜,石曼生默默穿回了衣服,面上平静如水。
这样的她,已经没有资格再去拖累旁人了。
…
眨眼便过了三天,今日便是四月十七,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回生一早便来寻了石曼生,“小姐姐,你会去吗?”
“不会。”
“可是…”回生欲言又止了好几次,最后一跺脚跑走了。她这一走,直到太阳下山,石曼生都没再见到人影。
——这丫头,心野了,以后得给她多布置些事。
中午的时候她跑去“逗了逗”素西,可能是因为时间长了,现在的素西已经不怎么骂人了。因为无论她怎么骂,石曼生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有本事你就杀了我。”现下,这句话变成了素西最常挂在嘴边的词。
“你死了我还能做成药人。”
素西:…
瞎忙活了一天,眼看太阳就要落山,石曼生弯腰收起了晒在地面的苦草根。
忽然,院门口传来了脚步声。
“小姐姐,小姐姐!你快看,谁来了?”
回生的声音响起,石曼生心里突地“咯噔”了一下。
112.一一二
“小姐姐!”回生一路冲到石曼生的身边,拉着她的胳膊兴致冲冲地朝院门口指着, “快看!”
两人轿椅, 支着遮挡的深色布幔,修长的指尖掀起布幔, 露出一张俊美如玉的脸庞,男子温雅轻笑地望着石曼生,可眼中分明带着几丝得意神情,“石姑娘, 我们又见面了。”
眼睁睁看着那两人抬的轿椅一路进到院中,石曼生的表情变得难以言喻——怎么他什么地方都进得来!此处不是鬼医谷吗?
怎么梅子倾进得, 他柳木白…不对,是沐流云也进得?江湖不是传言鬼医谷生人难进的吗?
来人施施然从轿椅上走了下来,“山不就我, 我只得就山了。”虽然动作还有些缓慢,但那风流身姿确实一如既往,“真是一日不见, 如隔三秋。”暧昧话语从他口中说出反倒有了几分惆怅相思之感。
回生乐呵呵地从一旁搬了椅子给柳木白坐,“大人,快坐着, 快坐着。站久了可不好!”
“劳烦回大夫了。”柳木白笑着道谢, 那回生乐得眼睛都快成一条缝了。
“哪里哪里,应该的。”
石曼生沉默地看着自家狗腿的小回生, 心里重重叹了一口气。
“有人来了?”一旁屋子里的素西听到动静立时开始叫嚷, “救命!石曼生就是个妖女!她要杀我, 救命啊!!!!”
回生面色一变,冲着柳木白笑得很谄媚,“你和小姐姐慢慢聊,我去解决点小问题。”说着,她便一溜烟去了素西的屋子,砰地一声关了门,没一会儿就安静了。
从头到尾,石曼生一直安静地站在院子中央,手心里先前拾起的几丝苦草根已经快被她碾成末末了。与柳木白一同上山的人都已经识趣地站到了远处,夕阳西下,一片红霞在顶,这茅屋小院中,两人一站一座,视线轻轻对上。
她拧眉,他轻笑,一时无语。
真是难缠。
半响,石曼生把手中的苦根草末末丢在了地上,“天快黑了,你还是早些下山的好。”
柳木白“不急,回大夫说还有空屋。”
空屋?回生这丫头!
石曼生一口气提到喉咙口,复又重重压了下去,“院里住的都是女子,不便留宿外人。”
柳木白稍稍歪了脑袋,显然对她话中最后两个字不满,“外人?很快就不是了。”
石曼生头也不回就往屋里走——对付此种人,最好的法子就是不理不睬。
见她要走,柳木白这才收敛了肆意模样,说话正经了几分,“石头,我是有事相商。”
石曼生的步子没有停,眨眼已经到了门口,正要推门进屋了。
“丁泽也来了。”
伏在门上的手顿了一下,石曼生眼中带了几分欣喜,可面上还绷着,“人呢?”
见她回头,柳木白微微一笑,“正在古华寺。”
——所以…他今日就是想让自己去古华寺?
石曼生略带疑惑地看向他,问得很直接,“古华寺有什么?”
“你去了就知道了。”柳木白没答,却也表示了古华寺确实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卖关子?
石曼生轻笑了一声,转头径直推开屋门走了进去,她偏就不去!丁泽,过两天她自己去看。
“砰——”
柳木白看着被她狠狠关上的门,眼中有了几分深意。
…
一直在偷听动静的回生适时走了出来,“大人,我先带你去客房安置吧。”
柳木白刚要回复,石曼生的声音传了出来。
“回生,送他离开。”她已经有了几分怒气,这丫头真是越来越不听话了!
“不然,剩下那半本《灵蛊》你便不用再看了!”
回生脸色一变——小姐姐好像真发火了。
柳木白冲回生轻轻摆了摆手,自己站起身,一步一步往石曼生的房门走去,边走边说,“丁泽正在古华寺等你,若你想以后再去,自是可以。但没了在下,怕是也见不到人的。”
“你说什么,我就得信吗?”
“信不信在你。”走到门边,柳木白扶着门框,有些难受的皱了皱眉——双腿还是不大适应。
回生赶忙把凳子又摆到了他的身边,压低声音,“大人,您坐。”
柳木白顺应地坐了下来,并向回生报以感谢的微笑,小姑娘立时又乐得开心了。
他又对她做了个不用担心的手势,让回生进隔壁屋去了。
石曼生此处,他须得亲自解决。
…
“你说不过不会再用丁泽威胁的。”石曼生站在屋中,语气已然不大好。
“在下并无威胁之意。”柳木白坐在椅上,隔着门与他说话,面上一直带着笑意,边说话他边揉了揉腿,“只是想请你一同去趟古华寺。”
“若我不应呢?”
“那在下只好叨扰几日了。”
“你休想住进屋子!”不让他住下,她的方法也多得是。
“可是这山间夜寒,没了屋子遮风挡雨…”柳木白低低叹了一声,“罢了,那我在院中将就便是。你何日想去古华寺,还请告知在下。”
石曼生觉得自己不能再与他说话了,她才不会被苦肉计所骗。
…黄昏很快就过去了,黑夜袭来,山间骤然降了温度。
柳木白在院中挨到月上中天,就坐在石曼生的门外,夜风一吹,就忍不住咳了起来。
他咳的声音其实并不响,还压着喉咙掩着,但在静夜山中,还是叫人听得很分明的。
石曼生越听越烦闷,终是拉开门,面带怒气地看向那个坐着的人。
“沐门主,苦肉计使多了小心把命赔进去。”
见她出来,柳木白咳得有些发红的脸上立时绽了笑容。
“无妨,这条命都是你的,赔不赔你说了算。”
这话说得石曼生眉头又是一皱,“沐门主这般死缠烂打,不觉有**份吗?”
“在下区区一届病弱的江湖男子,又何来身份之累?咳咳…”似乎有些忍不住咳意,当初毕竟是伤了肺脉的。
病弱江湖男子?
“你要寻死,没人拦着。”门再一次被关上。
但很快,又被打开了一条缝,一床薄毯被丢了出来,正盖在柳木白的腿上。
石曼生躲在门后,连面都没露,把门又狠狠关了起来。
柳木白看着手中薄毯,眼中有了暖意。他低低又咳了几声,“石头,你有事瞒着我。”
石曼生坐在屋里的桌子边,灌了口茶,心里有些烦躁。
听她不说话,柳木白继续说道,“上次见面…咳咳…”拢了拢薄毯罩在周身,想到是她用过的就有些欢喜,“你…表现得有些奇怪。”
奇怪?石曼生哼了一声。声音很轻,外头的人听不到。
“你是故意装出一副冷冰冰的模样,想要与我断了联系。”柳木白不紧不慢地分析道,“必定有什么原因,不然…你发现我活着之后的绝不该是那般模样。”
那还能是什么!石曼生心里被他一点点分析的语气弄得有些慌。
“毕竟,你十分喜欢在下,见我死而复生,定当欣喜若…”
“砰——”
门板猛地一抖,石曼生收回踹门的脚,“沐门主未必太自作多情了些!”
“我是多情,但只对你。咳咳…”柳木白将脑袋轻轻靠在门板上,嘴角带着笑意,“好不容走到如今这个局面,在下可不会将你白白让人。”
“谁要你让!”石曼生被他信手拈来的暧昧话语搅得烦乱不已。
“嗯,没人让。只我一个,再好不过。”
气结的石曼声发现自己完全占了下风。
“石头。”隔着门,柳木白的声音忽地认真了起来,“你是不是…身子出了问题。”
屋内人眼睫一颤,“怎么?咒我?”
“我问过蓝大夫,当初你师父就是因为蛊毒反噬伤了身子。”
对话凝滞了一下,石曼生知道柳木白聪明,可她没想到,短短三天他就猜到了。
“放心,我好得很。你死我都死不了。”嗤笑一声,她有些虚张声势。
“那就好。我死你也不能死。”门外人又咳了起来,这一次竟是断断续续地停不下来了。
一直偷偷听着的回生忍不住从屋里端了茶杯跑了出来,一边递茶一边高声说道,“柳大人,喝点热水,你这身子经不住冻的。我师兄废了好大劲才把你救活,那可是收了一笔不菲诊金的。你这要有个什么不小心,万一白救了,岂不是浪费钱吗。”边说话,她边悄悄望了望石曼生屋内。
…
屋里头的石曼生不知是不是真被回生的话“打动”了,静默了好一会儿,终于松了口,“回生,带他去客房。”
“小姐姐真是好人啊!”
达成目的的柳木白,裹着毯子,慢悠悠去了客屋——不出意外,应该明日,他们就能去古华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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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上午,石曼生已经坐在了去往古华寺的马车上…
“古华寺有什么?”
“你去了就知道了。”
马车里,一模一样的对话再次上演了一遍。
古华寺算不得出名,而石曼生之所以知道这个地方,也只是因为它离百里宫不远。当然,鬼医谷离百里宫也不远。
马车走了有大半个时辰的模样,便到了古华寺的山脚。
川蜀一带,到处都是崇山峻岭,上哪儿都得爬个山。
柳木白再一次坐上了那顶二抬小轿椅。
不想被他的视线追随,石曼生慢悠悠地跟在轿椅后头走。
然后,就看到风度翩翩的沐门主忽然叫停了轿子,让他们反着抬,正面对上了石曼生…
石曼生顶着某人的目光,艮着脖子上了一百余石阶,终于到了庙门口。
还好,这山不算高。
一个小和尚开了门,一见柳木白立时姿态恭敬地将人引了进去。
石曼生心里有些怀疑——这么个小和尚庙,究竟有什么让柳木白非要拉着自己过来呢?
“丁泽呢?”
“莫急。”
一路随着小和尚左转右转去到寺庙后山,石曼生莫名觉得周身多了几分寒意。好在她一直畏寒,穿得比较多。
小和尚领着他们停在了一个山壁上的洞口前,“各位施主请稍后。”
小和尚进了洞中,不一会儿,取出了几件厚棉袍来,“洞里寒凉,还请诸位施主先穿棉衣。”
石曼生披了棉衣,她能觉出来,这石洞口的寒气非常厉害。
洞内轿子不便,二人抬去了两根长竹竿,便成了一人背。柳木白坐在椅子上,裹着厚棉衣,却扔挡不住从眉眼散发出来的华贵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