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曼生忍不住看了看自己,又看看了几乎缩在棉衣的回生,忽然想起了当初与柳木白石洞遇险脱逃后,那农户猜柳木白是贵公子,而她是侍卫的事情来…
一行人慢悠悠往洞里走,越走越冷。
渐渐的,眼前出现了切削整齐的冰块。石曼生有些诧异——这里是冰室?
113.一一三
什么东西非放在冰室不可?
石曼生心里有些异样。
走到冰室中心, 竟然看到中心的石台上躺着一个身形不高的人。
柳木白被背着他的人小心地放了下来,裹着棉服慢悠悠坐在了屋内仅有的一张方凳上。
“石头, 你要不要猜猜此人是谁?”他看着她, 显得有些高深莫测。
猜?既是让她猜,且定要她来看, 必然与她有渊源。
石曼生走近了几步,看清了那石台上躺着的是一位脸色青白的老妇。老妇脸上全是褶皱沟壑,瘦若枯枝——是具尸体。
她仔细辨认了一番, 确认自己并不识得此人。
柳木白紧了紧身上棉衣, “再仔细看看。”这冰室,穿再多都有些冷。
石曼生的视线从老妇的脸上慢慢下移到脖颈,最后停在了她交叠摆在腹部的一双手上。左手在上, 右手在下。左手看上去并没什么奇特, 但那右手…
“能动吗?”
“可以。”
“阿弥陀佛。”小和尚已经开始闭目念起了经文。
石曼生稍稍抬了老妇的左手,看清了她的右手——灰紫坑洼, 坚硬如石。
这般模样十分眼熟…
对了!师父!
当初在黄家药铺,师父被蛊噬之后的手也是这个模样。
见石曼生看出了些端倪,柳木白轻轻咳了一声,“如何?”
“她与百里宫有关。”这是石曼生的结论。
“不错。”他点了点头, 却没有继续。
“还请沐门主有话直说。”
对上石曼生已经稍稍拧起的眉头,柳木白微微一笑, 这才缓缓说了缘由。
此尸, 是从一伙盗墓贼从离百里宫不远的一处古墓中掘出。
据古墓周围百姓所言, 那墓在百年前就有了, 也就是说,这名妇人死了起码百年以上。
“百年?”石曼生表情有些诧异,此人明明看上去是刚死不久的模样。
“那群盗墓贼见尸体诡异,便想着说不定是个宝贝也能卖钱,这才辗转到了在下手中。”柳木白讲了尸体的由来,“我请仵作验过尸身,是被利箭穿心而亡。死时,应该已是七十高龄。”
七十?石曼生眼睛不由微微张大。
此人与百里宫有关,又被蛊噬,竟能活到七十?据她所知,百里宫的人都没有年过五十的。
慢着…利箭穿心?
石曼生眼中一沉——当初师父说过,南诏的最后一位大巫,百里宫始祖的师父,正是身中流箭而亡。难不成…这老妇便是当初的大巫?
见她眼神变化,柳木白便知石曼生应是猜到了此人身份。而他之所以知道,全是因为棺中的一幅祭文。当时的南诏大巫确实是天人一般的存在。
“自从和蓝大夫长谈了一番,我便觉得,你也许会用得上。”柳木白笑着看向她,“古华寺这处冰室将它保存得很好,在下怕换了地方会出纰漏,这才邀你来看。”
石曼生的心里有些闷,“你是何时与蓝末谈的话,又是…何时寻得了这具尸身?”
“五日前与蓝末谈话,四日前知道有这么具奇尸,昨日晚间刚运到古华寺。”末了他又加了一句,“以后,便交于你了。”
看着他眼中带着温度的笑意,石曼生忽然觉得眼眶发酸,他猜到了她身体出了问题,仅凭这个猜测就开始为她寻求方法…原本故作无碍砌起的墙垒,在柳木白略带邀功的话语面前统统碎了一地。
“多谢…沐门主。”
“应该的。”他的笑越发灿烂——石头,你这般聪明,定会比这老妇活得更长更久。
鬼使神差的,石曼生也牵了嘴角。
回生在一旁偷偷捂嘴无声而笑——哟~小姐姐笑了!
…
一行人走出石洞,站在阳光下,棉衣变得有些多余,大家纷纷脱下交还给了小和尚。
看完古华寺的“宝贝”,石曼生暂时也做不了什么,毕竟她得有工具才能好好研究一番。
本想将尸首运回鬼医谷,可在问过回生后便打消了这个主意——鬼医谷没有冰室。已经见光的尸身还是谨慎点好。但自己以后怕是要往返古华寺与鬼医谷…
“小姐姐放心。梅公子那边只要说是鬼医谷的安排就行了。”回生似乎是完完全全站在柳木白这边的。
柳木白在场,石曼生压抑住了自己想要拉住回生一问究竟的想法。她很好奇,究竟柳木白给了回生什么好处,怎么鬼医谷随意进出不说,还帮忙遮掩行踪?相较一下,梅子倾完全没有如此待遇。
算了,以后再问回生便是。
“沐门主,不知丁泽…在哪?”这才是她今日来的重要目的。
柳木白有些可惜地说道,“丁小哥受了风寒,现下正在休息。若是相见,就随我来。”
“风寒?怎么回事?”石曼生跟上柳木白的轿椅,语气满是担忧。
柳木白无奈一笑,“本以为你昨日会来,他在那石洞门口等了许久,仗着习武之人身强体健,不穿棉衣,结果染了寒气。”
石曼生:…
随着柳木白一路去到古华寺的厢房,石曼生见到了病中的丁泽。
“小泽。”石曼生许久没见他了,此刻心里就和见了亲人一般,有好些话想说。可对上他红红的鼻子,还有那无精打采的双眼,心底不觉有些愧疚。
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丁泽虽然面上有些嫌弃模样,但到底还是没有躲开。
——还好,现在不发热。
坐在桌边的柳木白看到这一幕,不经意抬了下眉头。
“这几个月,你都在青州?”石曼生的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上次在百里宫山脚,她让丁泽去青州等自己消息,可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
“我听到柳大人身亡的消息便去了京城。后来遇到了蓝大夫和阿乙。等柳…沐门主身子好了,我就随他一同来此处了。”因为生病,丁泽的嗓子有些哑,但还是很清楚地说了来龙去脉。
听他这么说,石曼生放心不少,下意识地就觉得柳木白不会亏待丁泽。
“小姐姐,我帮这小哥哥把个脉吧。”回生凑了上来,眼睛亮亮看着丁泽。这小哥哥长得很对她胃口啊。
石曼生笑了一下,“麻烦了。”
“不会不会。”回生乐呵呵坐在了床边,牵过丁泽的手就像模像样地把起脉来,“小哥哥,你习武的呀。筋骨不错。”她把脑袋凑近丁泽瞧了瞧,露出了几分疑惑——就算着了凉,照理是不会这么容易染风寒的。
丁泽不动声色地收了手,“我昨日确实穿得少了些。”
柳木白也搭了一句,“以后切莫如此了。”
回生闻言挑了挑眉,眼珠一转,“那确实是挺不小心的。我帮你开些温性的药来,有病治病,没病强身吧。”
“多谢。”丁泽一如既往地木着脸,却有了几分疲倦之意。
“会不会缺药材?”石曼生问道。
“放心,都是些常见的。一般寺庙都会有的。”回生信心十足。
“还有些头晕。”丁泽说话带着鼻音,很不精神。
“小姐姐,小哥哥刚退烧,得多睡睡。”回生立马接道。
“要不要吃些东西再睡?”石曼生不放心。
“醒来后,已经喝粥了。”
“那好…你多歇歇。”石曼生怕打扰他,决定先离开,等他好些再来看看。
离开丁泽的屋子,回生看着石曼生的背影心里暗叹——小姐姐,所有人都在帮大人啊。连着小哥哥都为了大人故意病了。啧啧啧。
…
因为丁泽还在病中,在听到柳木白在古华寺住一晚的提议后,石曼生犹豫了一下,便应了下来。
她还想等丁泽身子好了,带他一起回鬼医谷去,成天跟着柳木白毕竟不是个办法。
可石曼生万万没想到,就住这么一晚上,还偏偏生出了事来。
古华寺专供香客住的地方分了男客、女客两处院落。
石曼生和回生自是住在一个院子,但却不同屋子。
晚饭后,石曼生闲时无聊便想着再去那冰室看看大巫的尸体。本想叫上回生一起,结果这小丫头不在屋里,还不知跑哪处野去了。
——算了,她自己去便是。
这般想着,可一时有些忘了该怎么个走法,石曼生便提着灯笼先出了院子。等会儿见到人问个路就是了。
刚出院子,石曼生没遇见和尚,却见到了今日与他们一同上山的柳木白侍卫之一。看来应该是派来守夜的。
“这位小哥,我想去白日里的冰室再看看,可否领个路?”
那侍卫点了点,走在了前头,“石姑娘,这边。”
古华寺占地不大,但结构倒挺复杂,石曼生随着那侍卫兜兜转转了好一会儿,才看到稍稍有些熟悉的后山。此时,他们的眼前出现了两条道路,那侍卫指了右边一条,“石姑娘,从这儿往前走就是冰室了,那里一直都有僧人看守,不远的。我须回到原处当值去了,柳大人吩咐过,任何人不能离开预定位置超过一刻时间。”
听了他的解释,石曼生这才放下了疑惑——哪有领路领到一半离开的。但若是柳木白对整个古华寺的守卫都有森严布置,这样倒是说得通的。
见她点头,那侍卫立刻就使了轻功往来时路奔了回去。
剩下石曼生一人,提着灯笼沿着小路往前走。
走着走着,她心底有些嘀咕:怎么还没见到僧人和冰室?而且这环境看着有些陌生?
——水声?
她好像听到了水声,眼前似乎也有了些水汽。
前头不远,就是一处拐弯,石曼生不觉放慢了步子。今日去那冰室的时候没见到这样的拐弯,难不成是另有一条路能到冰室?
正当她犹豫之时,忽然听到了有人轻咳的声音。
是僧人?
探出步子,转了弯,石曼生终于看清了眼前情况。
这…!
水汽缭绕,此处分明就是一个天然温池。
而那温池之中,有一男子身穿白衣,下半身泡在水里,上半身趴在池边的一块圆石上正在咳着。
只一眼,石曼生就认了出来——柳木白。
当机立断,她转身就走。
可就在她将将走出三步不到,身后突地传来“噗通——”一声,柳木白咳的声音也没了。
鬼使神差回头看了一眼,原来趴在石头上的人已经没了踪影。
徒留水面泛着的点点波纹,正是有什么落了下去。
…
石曼生皱眉看着那水纹,心里一遍遍对自己说——这厮一定是故意的。
一咬牙,她提着灯笼就往回走。旁边一定有他的暗卫,自己离开就是。
可明明已经走出了十几步,她的身后还是毫无动静。
石曼生忽然意识到,柳木白这厮分明就是个“你敢不救,我就敢死”的死硬性子。
不然,百里宫山脚,他不会连棺材都让人用钉子封了来逼自己。
…柳木白,你狠!
身子比思绪的反应更快,石曼生风一般往温池边跑去——明明他的身子刚刚才有了好转,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若是…
算了,她认了。
跳下水池的瞬间,石曼生看到了脸色苍白半沉在池底的柳木白,却惊得差些呛了水。
清清温水之中,他的身上除了那件敞怀白绸长袍…再无其他。
乌黑的长发丝丝缕缕朦胧了他的面容,却幻出另一番妖异之美。
儒白的长袍在水中轻浮微微透明,她能看见他身上的每一处狰狞伤痕,也看得见他白到发腻的肌肤,纤细的腰肢,修长的双腿,以及…
石曼生的脸顿时就烫了起来,说不清究竟是那温泉的水烫,还是她通红的脸烫。她的心脏不受控制地跳得越发响亮。
——柳木白!你混蛋!
114.一一四
此时的柳木白就像是水中精灵, 隔着层层水幕, 他的每一寸都散着诱人的气息。脆弱无助, 却又带着别样之美。
不是没有见过男子身躯, 当初在百里宫, 石曼生与余夏学习之时, 见过的不止一个, 可从未有一个人能像他这般…扰人心神。
——不能再看了!
狠狠一闭眼,石曼生伸手捞住了那个沉在水中一动不动的人。
入手肌肤柔滑温热,叫她心尖不由一颤。
左手不便,石曼生只能一手固住了他的腰身往上提, 不可避免地与他的身子紧紧相贴。
明明自己衣衫整齐, 可在这温水之中,所有衣服都被水浸湿,仿佛真真与他触到了一般,让石曼生差些就要忍不住丢了怀里的麻烦。
可一想到柳木白已经苍白的脸庞, 便不觉又紧紧了胳膊。
怎么每一次被算计的都是她…
好在温池不算太深,石曼生很快便拉着柳木白浮出了水面。
出水后的柳木白仍是一副无声无息的模样, 湿透的乌发贴在面颊,衬得本就白皙的肤色几乎如纸。若不是能感到他脉搏的跳动, 怕是真以为人已经失了生机。
一路拖着柳木白趴到池边, 石曼生努力让自己的视线停留在他的脸上, 连余光都牢牢收好。
“喂!醒醒!”
伸手压了压他的腹部和胸口, 一口水被吐了出来。
又使劲掐了掐他的人中, 终于看到他的眼皮微微动了一下。
见人要醒, 石曼生一下跳了开来,双眼胡乱在池边扫了一圈,找见了他的衣服和布巾,赶忙别开视线,一股脑儿都盖到了他的身上。
“咳咳咳…”柳木白醒过来就是一阵咳,微微睁开的双眼还泛着几分迷离。
石曼生一直侧着脸有些不敢看他,脸上通红通红的,“你、你快些把衣服穿上。”
“我…”柳木白的声音还有些气虚,视线循着她的声音转了过来,“没力气。”
依旧转着脑袋看向别处,石曼生有些手足无措,“你的暗卫在哪,快些叫出来。我…我就先走了。”
见她要走,柳木白低低又咳了几身,吃力地撑着身子就要坐起来,那些本来盖在他身上的衣服随着他的动作又落了下去。
石曼生赶忙伸手捂了眼睛,脚下也跟着退了两步,“你…你别乱动!”
“没有暗卫…咳咳咳。”柳木白边说边坐直了身子,露出的胸膛还沾着水滴,“他们都在外围守着,近的…一个都没。”
“你是故意的!”捂着眼睛,石曼生恨恨地咬了咬牙。
柳木白没有针对她的控诉给出回答,“你右手边的假山后头就有一间屋子…能麻烦你扶我过去吗?”
石曼生往右边看了看,确实看到了一间屋子,“你先把衣服穿上!”听他现在的声音,比刚才已缓和很多了。
…
耳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应该是他正在穿衣。
“好了。咳咳…”
石曼生一睁眼,脸又红了几分。他这哪里是穿完,分明就是胡乱把衣服套在了身上,连腰带都没扎好,若隐若现的白色肌肤与锁骨反而更易引人遐想。
再一次慌乱地转开视线,却瞥见柳木白之前身上那件湿透了的白袍正丢在一旁的地上。
——他刚才就在自己身边全脱光了再穿的衣服…
这个念头一起,石曼生脖子都红了。虽然那白袍穿了和没穿也没多大差别,但…
“你穿穿好。”
柳木白边咳便苦笑,“我已经尽力了…”他现在站都站不起来,双手也发软,“那屋里有干净衣物,你也可换一换。”
被他这么一说,石曼生才意识到自己的衣服也都湿透了,被风一吹还有些凉意。
“你…”
“咳咳咳…”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音。
——算了。
她大步走上前,板着脸,拿起拖在地上的腰带狠狠一系,而后从一把扶起人就往那屋子走。
柳木白顺势将自身重量都靠在了她的身上,在石曼生看不见的地方,微微扬了嘴角。
她的身子真舒服,靠着就不想起来了。
走了十几步,两人便进到了屋里。
屋里点着暖炉,有一张软榻,一个衣柜,还有一扇屏风。
倒是泡温泉之后的好一处歇息之所。
石曼生把柳木白送到软榻上就准备离开,却被他轻轻拉住了衣袖,“你的衣裳都湿了,若是这么出去,会病的…咳咳咳…”
虽然他说得没错,但她却是恨不得立刻离开此处。
柳木白拉着她的袖子不松手,“附近都没人的。你走回去很远…不如先换了衣服。衣柜里头就有,可以在屏风后头…咳咳…不要为了与我斗气坏了自己身子。”
石曼生看了看那衣柜和屏风,心里又是一跳。
“放心,在下如今模样,就是想做什么,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暧昧无边的话被他说得有了几分可惜。可石曼生听罢,却真的想了一下,而后觉得换衣还是可行。
甩掉柳木白的手,她走到衣柜那处,打开一看——里头摆了一套素色新衣。正是她的尺寸,从最里头的到最外头的,甚至是鞋袜都有…这让她不得不怀疑柳木白的用意。
余光投向榻上,柳木白虚弱一笑,躺下身,背对她裹进了被子里。
湿漉漉的衣裳穿在身上实在是太难受,确认了好几次他看不见,石曼生这才取了衣裳去了屏风后头。那屏风的后头还有一张椅子,椅子上还有干的布可以擦头发。
——真是想得好、生、周、到。
石曼生咬牙切齿。
换好衣服,她散了头发,把发簪别在了腰间。
确认自己已经穿戴妥当,石曼生从屏风后绕了出来,“我先走了。”
榻上的人半响没有反应。
“睡着了?”依旧没有回答。
视线瞥到他还未擦干的头发,石曼生不由走近了几步,“柳…沐门主?”
…
柳木白裹在被中,湿发散在暖玉枕上,脸色有着不正常的潮红,正闭着眼似乎很难受的模样。
“沐门主…”她伸手推了推,他这才睁开眼,显得有气无力的模样。
真的病了?“我去找回生。”石曼生果断就要往外走,却被他一下拉住了手腕。
“我没事,就是有些累,你看,没发烧。”牵了她的手搭在自己额头,柳木白笑得很轻,“你能帮我擦擦头发吗?我手有些提不动。”
“你…”
“好不好?”他眼中有着小心翼翼的期待,微微抬了下颌看着她。
…
布巾一点点吸去他发中湿意,柳木白坐靠在榻上,双眼一直看着她,嘴角始终带着笑意。
石曼生加快了手中速度,想快些擦好就离开,可柳木白却突然说了句叫她尴尬不已的话来。
“石头,你看了我的身子。”
她的手一顿,脸色又红了起来,慌乱中把布巾往他头上一丢,“自己擦。”
她就不该心软为他擦什么头发!
可他却拉住了她手不让她离开,“我是故意的。”
她刚要发作,却被他死死扣住了手腕。
“故意让人领你来,故意激你救我,故意让你瞧见。”他说得光明正大,一点都不愧疚。
“你就不怕我见死不救!”石曼生来了气。“一次又一次,每次都是这样。柳木白,你玩够了没!”
…
“我也不想。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拉着她的手一点都不放松,头上还顶着那块布巾,遮掩了神色,“你总是想推开我。若我稍稍放手,你定走得影都没有。”
他说得没错,这便是石曼生向来的打算。
“石头…刚才,你都看到了,我身上那些疤。那是我该还的。若你觉得不够,我还能继续还,还到够为止。但若要我放手,除非我死。”
“所以…”柳木白抬起头,布巾顺着乌发滑落到一边,“如果你真要推开我,就不要救我。这一次,下一次,下下次…只要有一次你不救,我就再也不会缠着你了。我保证。”
“疯子!”这样的柳木白让她有些害怕,她想挣开他的手,却被他再一次扣紧。
“石曼生,别怪我拿命和你赌,因为除了命…在你面前,我什么都没。”墨色的眼眸透出令她心惊的坚持,“我会与你一直赌,一直赌。然后,要么你赢,要么…我赢。”
——他若输便输去这条命。
“柳木白已经死了,之所以会有沐流云全是因为你。若你不要,沐流云便也没必要继续在这世上。”他说得很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
“你这是在死缠烂打!”
“是。”柳木白点了下头,说得坦荡,“就是如此。”
她是他的劫,哪怕万劫不复,他也甘之如饴。
这样的他,叫石曼生的声音被哽在了喉中,“可…”
她已经活不久了,他明明猜到,为何还偏偏招惹?
他似看透她心中所想,“有一日,我便与你度一日,有一月,我便与你度一月。若你能活上十年、二十年,拼着我这副破身子拖也要拖到那个时候,不能叫你随随便便丢了我。”
“石头,这辈子,你都丢不开我的。”
她眼底不觉泛了红,“你就是个疯子。”
“早就疯了。”他笑,灿若朝霞。
说不清是什么时候开始,也许就在那个小小的石洞之中,也许就在那漫山的白雪之中,也许就在那明明暗暗的火堆旁边。
…
手腕轻拉,拉得她俯了身子,仰头迎上,他径直吻上了那个心心念念的人,眼底似有碎光浮动。
唇下的柔软,熨了心肺,她仿被惊住,并未挣扎,只是红着眼愣愣看着。
“闭眼。”
他轻语,眸深如墨,在她微颤的眼睫中毫不犹豫再次覆上。
115.一一五
柳木白吻得有几分小心, 一点点逡巡在她的唇瓣, 生怕惊扰了这份美梦。
被执住的右手不知不觉中紧紧抓住了他依旧散乱的衣襟, 像是迷路的孩童紧拽引路的信使。
呼吸渐重,轻咬,舔舐,察觉到她些微颤抖的身躯, 柳木白有些压抑不住, 伸手将她搂入怀中, 轻轻压在了榻沿。
“唔…”
这一次的吻,重了许多,他的舌缓缓探入, 轻刮上壁,而后又寻了她的舌来缓勾浅吮。
石曼生脑中似是绽开了万朵繁花, 所有思绪都在渐渐消散。
——柳木白…
不知为何,原本就酸涩的眼眶越发胀了起来。
在这片熟悉的气息中,泪水忽地滑落,沿着眼角滑入发鬓,触到他的指尖,温热而又冰凉。
柳木白停下了动作, 微微支起身子看着怀中人,很轻很轻地笑了一声。
“气得哭了?”
石曼生睁开眼看向他, “不是气。”
“那…”他稍稍俯身, 靠在她的颈项, “姑娘是否和在下一样, 喜不自禁了?”
“不知。”
有些发愣地看着屋顶,此时的她脑中俱是空白。
她也不知为何会哭,仿佛长久以来绷着的弦忽地松了、断了,带着不甘,又带着…遗憾。
一个声音悄悄在她心底唤着——石曼生,你不该如此…可那声音太小太小,小得压不过她的贪心,压不过他的孤注一掷。
“我很欢喜。”柳木白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不推开,我很欢喜。”
她想说什么,可唇瓣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很乱,太乱,乱到不知从何说起。
女子的身子纤细柔软,两人这般贴近的距离,叫从未近过女色的柳木白有了几分陌生冲动。
气息渐渐加重,他忍不住凑向她的耳侧,“若是在下还想做些什么…你可愿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