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起,石曼生被囚禁了。
在点穴的效用褪去之后,柳木白没有让人再封她的穴道,石曼生可以下床在屋里活动。但,屋外有好些人在把手,没了毒蛊傍身的她插翅难逃。
其实,囚禁的日子并不算难过,一日三餐,菜品丰富。热水、熏香也是日日不断,还有专人洗衣打理。除了…柳木白每日都会来见她。
她不说话,他就会安静地坐在另一边看书写字。日日与她一同吃饭,倒是一顿都不曾拉过。
石曼生忍不住想——废了腿的柳大人,如今可真是闲。
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无聊了,她就在屋里多走走,但再也没对柳木白说过一句话。
他要囚她,囚着就是,住哪儿不是住?

日复一日,这般消磨之下,柳木白先沉不住气了。
每次去看她,石曼生都是淡漠表情,不发一语,把他当做屋中的摆设一般。她的无声漠视让原本信心十足的柳木白,渐渐烦躁起来。
他越来越不确定,自己的那些结论是否正确,她的一言一行中都写着满不在乎,丝毫没有松动的痕迹,反而越发冥顽不灵。
眨眼间已经过去了七日。
好吃好喝的石曼生看着还圆润了一些。
“你究竟想如何,才能解了我腿上穴道?”这一日,柳木白再次摆明了话头。
石曼生靠在窗口,看着院中景色,对他的话毫无反应。
又是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柳木白有些控制不住情绪,声音冷了下来,“石曼生,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然而,靠在窗口的人只是换了只手托着下巴,连头都没回。
木轮滚动的声音,带着急躁,下一刻,她被人拉住手狠狠拽过了身子。
“哑巴了?你以为你不说话我就拿你没办法吗!”
强制被转过身子的石曼生,视线依旧漫不经心。
死死扣住她的手腕,柳木白脸色越来越沉——明明是她在弱势,可为何却是他有无力感。
“你还想不想见那个姓丁的小子了!”
石曼生脸上终于有了表情,满是嘲讽地看向他,仍然一言不发——柳大人不过如此。
被她这般看着,柳木白心中一刺,脱口而出,“我没对他怎样。”说完立时又加了句,“若你再这般下去,本官不担保会如何对他!”情急之下,这是他这些天来第一次自称本官。
瞧见他面上复杂神色,听着那句似是解释的话语,以及亡羊补牢般抛出的狠话,回想着这些天柳木白的所有奇怪举动…虽是有求与她,但这般举动,着实不大符合柳大人那高高在上的性子。
石曼生脑海中突然升起了一个念头——该不会…
挑挑眉,她凑近了些,对着柳大人说了这些天的第一句话,“堂堂柳大人…该不会是…又喜欢上我这个妖女了吧?”
霎时,柳木白整个人都僵硬了起来,扣住她手腕的指尖骤然一紧。
81.八十一
就在柳大人愣神的这一瞬间, 石曼生从他如墨的眼眸中看到了来不及掩饰的惊慌。
“哦?被我说准了?”扬起的尾音稍稍发软。
她凑近带笑的模样, 莫名有着几分妖魅, 似乎要蛊惑他点头承认。
…我…
视线移到她的嘴角,那里, 笑容忽然诡异地上翘了两分,带着淡淡的讥讽。
柳木白立时清醒, 被烫到般用力地甩开了她的手腕。“荒谬!”
他很快就恢复了镇定,直直仰头回视着她, “石姑娘倒是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贴金?
石曼生笑了笑,复又靠上窗框, “柳大人说是就是吧。”
无所谓的语气在柳木白听来满满都是嘲笑——你说是就是,你说不是就不是。与她无关。
“石曼生!”厉声唤了她的名字, 他不知道自己心中的怒意是因为她说自己喜欢她,还是因为她后一句那事不关己的态度。
稍稍偏过头,她看着他,眼中水波不惊——怎么了?
“你…!”握着轮椅把手的双手已经泛白。
见他半响没有吐出除了这个你的第二个字,只是略带凶狠地看着自己,石曼生嘴角一勾, 又转回脑袋看向了窗外的花木。
窗外, 有一从开得很盛的白色茉莉,间或还有蜜蜂停顿飞舞。
茉莉极香,怡人悦夏, 清爽的白色更是讨人喜欢。
“来人!”胸中闷意无处发泄, 柳木白的声音因为怒意有些发颤。
“大人!”应声而入的侍卫神色恭敬。
“把这窗户外头的花, 统统都给本官拔了!”
“是…”
这是继捉知了之后,这段时间以来,柳大人的第二个奇怪命令。
拔花?
石曼生略带可惜地叹了口气——何必迁怒?就算拔了这些花草,又能证明什么呢?
花丛里本来只有几株茉莉,数量不多,不一会儿就被拔了个干净。拔下来的花就地扔在了草丛中。石曼生靠在窗口饶有兴致地看着,反正她也不是什么爱花惜花之人。
见她仍然瞧着窗外,柳木白恨不得再叫人把那窗户全部都给钉上。
但到底还是没这么做,拔了那些花,已经摆明了他的态度。
——他很愤怒,而且对她…一点都不喜欢!
然而,面对柳大人如此的“官威”,石曼生还是一副冷淡模样,除了刚才那两句激得他差些失态的话语,她又变回了“哑巴”。
毫无办法的柳木白最后只得离开,黑着脸留下一句“我再给你几日时间考虑。”
石曼生想,若是双腿能行,他此刻一定会“摔门而出”。难得见到他这么生气,倒是挺有趣的。
视线转向窗外的一片狼藉,白色的花朵依旧鲜嫩,失去了泥土的养护,怕是过几日就要泛黄枯萎了。想到柳木白先前眼中的惊慌,石曼生的嘴角若有似无地勾了起来。
——柳大人,这次,可没有相思阎罗能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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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自己屋里,柳木白只觉浑身都不舒坦,看屋里一切都很碍眼。
“大人。”
在他生气的当口,还有人敢进来,看来一定是要事。
“说!”语气自然不好。
“外头那个少年又来了,打伤了我方三人。”阿丙说话的时候,脑袋很低。
“怎么打起来的?”柳木白扶额,只觉心力交瘁——他不是吩咐了不要理丁泽,若是靠近便用短箭逼退就是。怎么还打起来了。
“因为…”阿丙有些犹豫。
柳木白本就烦躁,听到这般不爽快的说话,一个眼风就杀了过去,“说!”
“短箭都用完了。阿丁出手将他逼了回去。”
“逼了回去?”柳木白转过头,“可曾伤到他?”
阿丁尤其擅长内家功夫,丁泽虽然剑势凌厉,但毕竟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很容易吃亏。再加上一旁肯定还有助阵的人,不然也不会说伤了三个…
阿丙头越发低了,“伤得不太重。”
不太重?那就还是伤到了。
本来柳木白还打算挑个合适时间,让丁泽见一见石曼生,石曼生的态度也说不定会软化一些。
可现在这个情况,还谈什么见面。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柳木白觉得自己气得都要笑了——统统都是废物!
“丁泽现在在哪?”
感觉到柳木白浑身上下散发出的阴沉气息,阿丙硬着头皮说道,“那少年自己离开了,不知去了哪里。”因为受伤,离开前丁泽还吐了口血…当然,这点阿丙没敢在这个时候提。
柳木白很无奈,“那阿丁呢?”
“他正在院中跪着,等候发落。”
“那就跪个一天吧。”
毕竟不可伤了丁泽是他的吩咐,如今阿丁带头违背,哪怕是逼于无奈才出手,责罚还是要的。
“是,大人。”阿丙退下了,临出门的时候,按照柳木白的吩咐关上了屋门。
一人在屋中,想着石曼生那边,还有刚刚丁泽受伤的事情,柳木白眉头忍不住又皱了起来。
——堂堂柳大人…该不会是…又喜欢上我这个妖女了吧?
一想到石曼生说这些话时的神情,他就有些烦躁。
她为什么这么问?她凭什么这么问!
明明是她先解了自己的两处穴道,反倒质问于他?
自作多情的妖女!
恨恨地拿起桌边茶壶,他给自己满了杯水,一口就闷了下去。
可这一口,差些烫得柳木白砸了杯子。向来斯文的他忍不住直接骂出了口。
“混账东西!谁备的茶!是要烫死本官吗!”
伺候的小厮连滚带爬地进了屋子,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是小的疏忽,大人恕罪!大人恕罪!”
柳木白的闷气已经堵到了喉咙口,被这么一烫,差些就要喷涌而出了。
其实刚刚那茶的温度只是稍微有些烫,但平常他喝茶并不会囫囵牛饮,自然觉得温度适宜。可在心烦的时候想要灌茶降火,就着实有些过了…
“求大人恕罪!”
看着那小厮不停发抖磕头认错的模样,柳大人觉得被烫到的喉咙更加难受了,整一个心烦气乱。
不耐地挥了挥手,“还不快去换,就会跪在这儿碍眼。”吵得他脑仁疼。
“是,是是,谢大人。”小厮忙不迭地拿了茶壶出去换,生怕走晚一步就要被叫回来重罚。
——一个一个的,怎么都这么让他不顺心。
说到不顺心,刚被烫到喉咙转了注意力的柳大人又想到了石曼生。
——尤其是那个不识好歹的妖女,尽给自己添堵。
有了今天这一遭,柳木白接连消停了几日,连石曼生那间屋子都不去了。
这几天,阿丙每日都会例行公事般去到石曼生面前问一声,“姑娘,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看着阿丙那张有些板正的面容,石曼生明白——柳大人这是“不屑”来见自己了。说不定也是怕来见她。
慢悠悠地答,“考虑?还用考虑?自然是…不治。”
阿丙也每一次都尽职尽责地将石姑娘的话转达给一日比一日脸黑的柳大人。
一开始是——不治。
后来是——当然不治。
再后来是——绝对不治。
事情正朝着与柳木白所想的状况完全相反的方向发展着。
如今的柳大人,脸黑得都可以滴墨了。

时间过得很快
这一日,已是石曼生被囚于此的第十七日。
秋高气爽,天气晴好,百无聊赖的石曼生正趴在窗沿看落叶。
“咚咚咚。”门响了。
这个时候,该是那个阿丙来“例行公事”了。
“进。”她眼睛盯着那最后一片将掉未掉的黄叶,随口唤了一声。
然后,门开后,传来的却不是步子的声音,而是木轮的滚动声。
为了方便柳木白,所有的门槛、石阶都被敲掉、铺平了。
柳言之来了?
石曼生没有回头——这片叶子就要掉了。
“考虑好了?”
这次柳木白的声音没有急躁,没有慌乱,取而代之的是言语之中渗透的点点寒意。
考虑?她从来就不需要考虑。
石曼生懒得回答,继续看着那叶子。
“呼——”
又是一阵风吹来,已经了无生机的黄叶挣扎了好几下,每次都看着要掉,却依旧死守在树梢。
“你是故意在拖时间,等他来救你?”柳木白移到了她的身边,两人之间不过半丈距离。
他?丁泽?
说实话,石曼生不是很抱期待,毕竟柳木白手下强者如云。死了个阿乙,废了个阿甲,还能冒出阿丙、阿丁。说不定后头还有阿戊,阿己,阿庚,阿辛…
柳木白继续问着,“千里迢迢…他都能寻来。你是一早就想和他在此处见面?”
千里迢迢?
石曼生听不明白了,从时间上看,柳木白并没有带自己离开那镇子多远,怎么就千里迢迢了?
她狐疑地转过身子,却在见到柳木白的时候惊了一下。
几日不见,他又瘦了。
眼底的青黑显出他这段时间,柳大人睡得很差。最让她惊讶的是柳木白那双眼睛——他从没用这种眼神看过自己。墨色之中似在酝酿着某种强烈情绪,冰封的脸庞仿佛是他最后的防线,只要轻轻一推就能全盘崩塌。
她定定神,“我听不懂你说什么。”
有什么在他的眼中缓缓龟裂开来,“石曼生。”他冷冷叫出她的名字,“你倒是厉害,竟然能让梅子倾一次又一次地为你而来。”
梅子倾?石曼生拧眉,“什么?他来了?”她不是明明在广陵已经甩掉梅子倾的人了吗?
“装傻?”柳木白低低一笑,“石曼生,你信不信我能抓他两次,就能抓他第三次、第四次!我到要看看,那个人能为你飞蛾扑火到什么程度!”
梅子倾近期出现,证明他早就知道石曼生在此隐居一事。这分明就是两个人商量好的!
为了躲他,一前一后到此处隐居?一想到这个可能,柳木白呼吸都重了几分。
石曼生愣了一会儿,忽然有些反应过来了,她迟疑地问道,“所以…你是说梅子倾寻过来了?而你准备捉了他,来威胁我?还是扣着我…来威胁他?”
不过,看柳大人今日这副模样,应该是暂时拿梅子倾没办法,才会来自己这处撒气。
而且,他现在不敢拿她怎样,照理说,也不敢拿梅子倾怎样——毕竟这会把她与柳木白之间的关系推得更僵,于他的双腿无益。柳大人明事理,不会这么做的。
你和他…
你和他…
凭什么都是你和他!
柳木白苍白的脸上泛起冷笑,心底涩意难忍,“石曼生,你就死了这条心!他绝对救不了你。既然你不肯解穴,本官就不介意与你一直耗下去。”
石曼生听出来了,柳大人关心的重点不是擒住梅子倾,而是他会来救自己。
这就是柳大人这几日精神如此差的原因?
“你想耗多久?”她轻笑反问。
水墨般的双眸死死盯着她,赌誓一般说道,“耗到死!耗一辈子!”
就是死,他也要耗下去!
啪嗒——
悬挂许久的最后一片黄叶,无风而落。
82.八十二
接下来, 柳木白真地开始和石曼生“耗”了。
屋外的防守人数加了足足一倍, 听他的意思, 应该还有人马正在往此处赶。自从知道到梅子倾出现在附近的消息后,整个院子的氛围都水涨船高地紧张了起来。
每一天, 除了睡觉时离开,柳木白会一直待在石曼生的屋子里, 亲自担当起看管的任务。
他不避讳地当着石曼生的面与那些下属交流着人马安排的紧张,刻意告诉着她——他要让梅子倾有来无回。
又过了两天, 柳木白甚至命人将这屋子用屏风直接一隔为二,搬来了床铺, 连睡觉都在她屋里了。
——是不是夸张了?
阿丙他们面对柳大人这些时日的种种行为,都觉得有些过。
毕竟接下来的七八日, 压根儿就没什么动静。但他们都知道,现在,凡是牵扯到石姑娘的事情,柳大人都表现得格外异常。
所有人心里都在默默怀疑:大人是真的只想治腿,还是…看上人家姑娘了?
当然,对于后一点, 目前的柳大人是宁死都不承认的。
他暗暗对自己说——他只是担心梅子倾会钻空子带走石曼生, 那样的话,他的腿就再也没机会了。这次能找到石曼生也是凑巧,如果再来一次, 他可能就找不到了。
所以, 绝对不能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柳大人如此行事, 让石曼生越发不自在。
每天都要与他共处一室,日子仿佛有几分回到石洞中的情景。睡觉时还都能听到柳大人清浅的呼吸声。不对,那呼吸算不得清浅…
柳大人近期的睡眠情况着实算不得好,想要辗转反侧,可偏偏双腿不能动弹,翻个身的动静都挺大。往往几个动作下来就已经气喘吁吁了,很容易就把睡着的石曼生也弄醒过来。
——这又是何苦呢?既然觉得此处已不安全,为何不索性带着她回京城看管?
可再一想,石曼生就明白了。
此去京城,路途遥远,变数太多,没有足够的人力物力确保安全,柳木白绝不会轻易动身。
所以,他在等,等人马全部到位,他才会做下一步打算。柳木白不知道梅子倾此次带了多少人,会用何种方法来“救她”,只有尽其所能地防范。
而事实上——来到此处梅子倾真没带几个人。
梅子倾此行就是为了来见石曼生。从风林谷一路到了广陵,待看到柳木白的人占了石曼生先前买下的院子,他心中就暗叫不好。
而后跟着当初夏近秋给他的一只回乡蛊,梅子倾一路摸到了现下这间小院。
也就是在这时,他们一行人被柳木白的属下发现了踪迹,但好在及时脱身。如今,梅子倾也正在苦恼如何能见上石曼生一面。
于是,事情算是暂时僵滞下来…
也就是在这段时间,柳大人心烦意乱日日睡不好觉。看到石曼生,他就会想起梅子倾,更会想起她手上拿到红痕就是为了那个南诏余孽。
同在一个屋檐下的石曼生,也不得不跟着睡不好了。

月明星稀,静夜凉风。
“醒着?”睡不着的柳大人,忍不住问出了声。
刚被柳木白翻身动静弄醒的石曼生依旧睡意很浓。
换个姿势,不理睬他的问话,她准备继续会周公。
“你醒了?”一想到她白日里不理睬自己的冷漠模样,柳木白就有些不快,联想到她此时可能也是故意不搭理自己…
“睡不着,不如说说话?”
安静的黑夜不知不觉拉近隔阂,他的心绪有些烦乱。
可柳木白等了好一会儿,屏风那边还是没有回应。
“石曼生?”他又一次询问。
“闭嘴!”忍无可忍,还让不让人睡了。
“你醒着。”柳木白肯定地说道,似乎完全不在意她此时的怒意,“为什么刚才不回话?”
“你不睡我要睡。”
可那个不知好歹的柳大人,还是继续说着,“可你醒着。”
——是被你吵醒的!
“我很困。能不能别再和我说话了?”这样说,他总能听懂了吧!
屏风那边安静了一会儿,可就在石曼生放下心神,准备再会周公的时候,柳木白又开口了。
“可我睡不着。”
石曼生猛地翻身坐了起来。
本来还汹涌的睡意被柳大人这么几次三番的“对话”彻底打消了下去,她睁眼瞪着那面屏风。
屋里很暗,但从窗户透过的月光依稀还能看见屏风上的花纹——猛虎下山。
她很不理解,为何温文尔雅的柳大人会选这么个屏风,孔雀开屏都比这个适合他。
借着月光,披了外衣,她走到桌边倒了杯水,压着起床气,囫囵喝了下去。
听到她喝水的动静,柳木白勉力撑起了身子,半坐在了床上,“麻烦给我也倒一杯。”
呵,倒是会使唤人。石曼生不搭理他,自己又喝了一杯。
“石曼生,我渴了。”
她狠狠放下杯子,清脆的撞击声在这屋中格外明显。
“有人吗?你家大人要喝水。”冲着门的方向,她帮他唤了一句。
外头那么些看管的人,自然有人能帮他倒水,她才不伺候。
“谁都不许进来!”柳木白紧接着就厉声说道。
屋里一下静了。
石曼生拧眉再次看向了屏风,冷笑了一声——莫名其妙!
“石曼生。帮我倒杯水。”
——他就是和自己卯上了?
“柳言之!你是不是有病!”起床气还没消,她的火气也上来了。
柳木白声音沉了下来,分毫不退,“帮我倒杯水。我有话和你说。”
“不倒。”
“那好。你过来,我有话说。”
“这样就能听到。你说。”她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石曼生自己没有发觉——这个夜晚,隔着屏风,她对他说的话比这两日的白天加起来的还要多。
柳木白很执着,“你过来。”
“要过来你自己来!”石曼生又喝了一杯水,二话不说回了床上,用被子捂了耳朵。
屏风那边终于安静了。
毕竟双腿无法动弹的柳木白想要下床然后过到她这边来实在是有难度。
石曼生再次闭上眼睛准备培养睡眠。

然而,仅仅过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屏风那头又传来了动静,而且是非常大的动静。
“哐当——”什么东西倒在了地上,静夜之中,闹人十分。
“你到底有完没完!”
柳木白这次没有回话,被她这么一说,屏风那边又安静了一会儿。
接着,就继续传来各种声响。
“咚——”
“砰——”
“啪——”
这次是摔落的声响,还有柳木白一声抽气。
石曼生终于按捺不住,重新披了外衣,几步绕过屏风,“柳言之,你就不能消停…”后面的话卡在了喉咙中。
屏风后,她看到了空荡荡的床铺,以及那个倒在床脚,正吃力扒着木轮椅想要坐起的柳大人…
听到她的声音,柳木白猛地回头,深墨的眸子映着银白的月光,隐隐带着被发现的慌乱,紧抿的薄唇无不显出他此时的窘迫。而那素色长袍,勾勒出了他瘦削的肩骨…
石曼生忽然发现,柳木白竟是比当初在石洞之中又瘦了几分。
他慌忙别过头,有些无措地收回扒着轮椅的双手。
散在肩头的长发垂落下来,遮去了他半边容颜。
“我只是想过去,可有些难。”
他轻轻解释着,与刚才那个厉声让她过去的柳大人,判若两人。
看着这样的他…也许是夜色惑人,也许是秋意凉心,她忽然就说不出任何一句嘲讽的话来了。
——真是麻烦。
上前一步,石曼生面无表情地扶住他的双手,“起来。”
接触到她的体温,柳木白立时紧紧攀住了她的双手,借着力,撑起了身子。
石曼生把他扶到了床上就要后撤,却被柳木白牢牢扣住双手不肯放开,两人的距离很近,她能清晰地听到他的呼吸。
她挣了挣,挣不开,“柳大人这是…”
“石曼生。”他抬头,正对着她俯下的脸庞,近在咫尺。
哪怕夜色模糊了她的轮廓,他依然能看到她微微拧起的眉头,还有那因为不满而拉平的嘴角。
柳木白紧了紧指尖,定定看着她,欲言又止。
太近了…气氛有些怪异,石曼生稍稍后仰,想要拉开距离。
察觉她要退开,柳木白这些时日积压的紧张、不甘忽然就涌到了极致…
——为什么她总是想离开!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待在他身边,好好和他说话!
手腕狠狠一扯,未及反应的石曼生直直向他扑来…
看着她眼中的诧异,柳木白心中一横,毫不犹豫仰头迎上,准确地寻找了那两片柔软,用自己的唇紧紧压了上去。
“唔…”
石曼生控制不住平衡,被他一下扣在了怀中。
不管不顾地拉着她,攀附着她,察觉她的反抗,柳木白手上再次用力,竟是将石曼生与自己一同拉倒在了床铺之上。
慌乱之下,她勉力许久,终于侧开脑袋,终于得了空隙,“你给我放开!”
一手扣着她臂膀,一手固住她的下巴,一个侧身,他整个人都覆在了她的上头。
果断低头,再次封住了她的唇。
这个吻带着孤注一掷的执着,唇下触及的柔软冰凉,让他心尖都发颤起来,他能听到自己如雷的心跳,完全不受控制…
是她废了他的腿,却又解了两处穴道给他希望…
是她救了自己,让他忍不住动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