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若瑾说着话,便快步的朝向外院赶去。
烟玉愣在原地傻了片刻,春草看她,“怎么不跟着?”
“没事。”烟玉簇步跟上,口中嘀咕着:“只是没想到四奶奶的心思这么简单…”
春草没有答话,只莫名其妙的看她一眼,便快走几步跟上徐若瑾。
烟玉摇了摇头,四奶奶的做法的确颠覆了许多她心中的框架,更是与嫣儿小姐完全不同。
似乎,她已经分不清谁高谁低、谁能更胜一筹了!
徐若瑾赶到外院时,张纮春的嗓子都已经喊哑了。
“你这个贼心的杂碎,到底是谁给了你好处,让你把我的脸毁成这样?”
张纮春指着大夫便骂,“衙役呢?袁县令呢?怎么还没有请来?把这个人抓起来好好审问,欺辱朝廷命官,你有几个脑袋!”
“老夫行的端、做得正,休想拿官威来压我,莫说是县令大人,哪怕是知府大人、巡抚大人到,老夫也是这个说法!”
王大夫一甩衣袖,“随你的便!”
“你…你这个老贼!”
张纮春说着话,余光睹见徐若瑾正在旁边看着热闹。
他颤抖着手,摸摸自己疼痛的脸,“四奶奶,您瞧够这笑话了吗?哼!”
徐若瑾对此并不在意,缓缓的走过来,一副不明发生什么事的模样,“这到底是怎么了?张主事,您…您的脸怎么又肿了?前些天不是好好的么?”
徐若瑾拿出一张请柬,“那、那这姜家老太爷过寿,您还去吗?”
请柬是前一日姜家派人送来的,这也是徐若瑾提前与姜三夫人打过招呼,否则姜家根本不想理睬张纮春。
徐若瑾一脸为难的举着请柬,请柬的大红色看入张纮春的眼里是那般的刺目如血,原本就暴躁的脾气如同再加了一勺油,眼睛立即涌起一片红色!
“完了,我完了!”
张纮春抢过请柬,哆嗦的退后两步,再看向王大夫,疯了一般的冲过去,“我掐死你个老匹夫!”
“放手,张主事,您要注意身份!”
徐若瑾一声厉喝,张纮春僵在那里,转头看着她,“对,应该是你搞的鬼,是不是你让这个老匹夫治不好我的脸?是不是你?”
“张主事,我知道您心中伤感,刚刚这一句我便不怪您了,可若您不依不饶,我也是要讨个说法的!”
徐若瑾的脸色当即撂了下来,“伤是你们张家族人咬的,大夫也是您的长随亲自请的,怎么就能怪罪到梁家的头上?怪罪到我的头上?”
“您是不是觉得,您是皇上派来的礼部钦差大人,我们就真的惹不起了?都要听着忍着了?”
徐若瑾的厉声怒吼,让刚刚赶来的袁县令也听入耳中。
张纮春刚要说话,便看到袁县令的身影,朝向徐若瑾冷哼一声,便转头去迎袁县令,指着王大夫便道:
“袁大人,这个人快抓起来,纵使无人指使,他也是个蒙人骗钱的贼子,这等祸害怎能留在市井欺骗百姓?一定要治他的罪!”
张纮春已是不分青红皂白,只想找出法子来发泄他心底的怨恨!
袁县令安抚的拍拍他的肩膀,“张大人,稍安勿躁。”看向徐若瑾,袁县令的眼神十分复杂,“梁四奶奶,您看这事儿…”
袁县令其实对徐若瑾是十分痛恨的。
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讲,他都不愿与梁家再多接触。
可这件事涉及到张纮春,他也不得不亲自前来,可既然来了,他便不能不定出一个结果。
至于这个结果公平不公平,他相信,徐若瑾也无法左右,因为判决者是他。
徐若瑾看到袁县令眼中划过的那一分阴色,倒是毫不在意,更不畏惧,“县令大人能亲自到来,倒让我很是惊讶,张主事真是有福之人呢!”
“少废话,袁县令,你把这个人抓起来,一定把他抓起来!”
张纮春已近歇斯底里,王大夫一身正气,不肯屈服,“老夫无错!”
袁县令也一头雾水,“要不然,回县衙再说?”他只想把人都带走…
带走再审,那就不是梁家人的地盘,他也可做点儿文章。
徐若瑾当即立断,“不行!”
第353章 请!
“梁四奶奶,您这是什么意思?您不让县令大人带他走,难道这事情与您有关不成?”
张纮春的眼睛好似贼狼,审度的目光在徐若瑾身上扫量。
徐若瑾看向王大夫,又与张纮春道:
“张主事,难道您忘记刚刚的话了?”
徐若瑾的脸色格外深沉,“一口一句谩骂,您还是礼部的大人吗?我倒是要看看这个礼字怎么讲了!”
张纮春被噎在当场,脑中瞬间清醒,这里容不得他继续发飙,因为身旁有徐若瑾这个女人在挑事,“梁四奶奶,您这是胡搅蛮缠!”
“无论何事都要讲个道理,张主事,您不讲道理,我便不依!”
徐若瑾的硬气,让袁县令也觉得不太好办。
“您二位都先少说一句行吗?”
袁县令看向王大夫,“张主事,本县之所以亲自前来,也因事涉您这位主事大人,可您说这位大夫受人指使坑害您?证据呢?说他糊弄事蒙骗您?又为什么?总该有个理由吧?”
张纮春看向袁县令,二人对视的目光只有片刻的交流,便不约而同的站了一条战线上。
袁县令貌似公平,在对着他问话,这无非也是给他一个机会…
张纮春沉默半晌没有说话,马彪递来一个凉帕子,他拿在手中背过身去擦拭下,也是冷静思忖。
转过身来,把帕子递还给马彪,张纮春似变了一个人。
没有了刚刚歇斯底里的疯狂,阴沉的格外可怕。
“那一日,家中出了两个逆贼,也是县令大人您公正严明,识破了他们的阴谋手段,可我遭受其中一人重伤,您也知道。”
张纮春沉闷一叹,“那时就找了这个大夫为我诊治,他口口声声说能好得快,我也便信了,可您看?如今这已经过去了多少天?喝了药,反反复复,反倒疤痕无法消去!”
“袁县令,他这不是故意糊弄我又是什么?”
“我与他无冤无仇,更是给了大笔的银子,若没有人指使,他又何必这般待我?”
张纮春余光扫了一眼徐若瑾,“刚刚鲁莽之言重伤了梁四奶奶,张某向您赔罪,可张某也希望您能秉公办事,不要刻意的偏颇,以免有失公允!”
句句指向王大夫图谋不轨,徐若瑾倒是佩服张纮春,能够这么快就缓回神。
袁县令此时对张纮春倒有几分赞赏,他也看向了徐若瑾,“冒昧的唤你一声侄女,也不算过分,既然此事与你无关,你这又是何必呢?”
一个说她不要偏颇,一个苦口婆心的劝她就此罢手。
徐若瑾若是再强硬的不允带走王大夫,便是真的承认这件事与她脱不开干系了。
烟玉在一旁静静的瞧着没说话,她一直都在思忖若是换成嫣儿小姐会如何处置。
只是她暂时没想出来,徐若瑾却笑的很是平和,“家父未离开时,还在县令大人麾下,若瑾倒乐得您称一声叔侄,只是这事儿不是我偏要出手,而是觉得闹出了梁家宅门,去县衙?”
“张主事您可是皇上派来主涪陵王世子与梁家大婚的主事,所谓关上门是一家人,说句不中听的,闹去县衙,这个事可就传开了,您在梁家府上出事,我也乐意担这一份责,可张主事的脸上可就不好看了。”
张纮春倒吸一口气,他其实不过是为了吓唬吓唬王大夫,真让他离开梁家门,他也要斟酌。
袁县令一副无奈的模样,“可这事儿…我是不知如何办了!”
“依着我说也好办,我们也听听王大夫怎么说?纵使问罪,也要给个解释的机会,何况,王大夫是中林县的熟人,可不是那些糊弄事的草野郎中,他的水平百姓皆知,我也是信的。”
徐若瑾没有去看张纮春,而是看向袁县令,“袁叔父,您说呢?”
二人一口一个侄女,一口一个叔父,纵使张纮春觉得袁县令偏颇自己,听在耳朵里也格外的不舒服。
袁县令看出张纮春脸上不满,倒讶异徐若瑾思维转的太快。
可既然是问他,他也只能给个合理的说法,点了点头,“说的有理,王大夫,那你就说几句吧?”
王大夫年纪也不小,更不畏惧什么县令、主事这些官。
他私下是跟随梁家多年的人,哪里会畏惧这等小事?
何况,此地还有梁四奶奶一唱一和,他自当明白该怎么说。
“伤口颇深,而且当日治疗时就已经有了烂皮肉,连敷药都是废了很大的力气!”
“张主事又着急期望伤口快些好,能出屋见人,老夫便特意的重新配药,更是说了禁忌。”
“说我骗人,我不认,说我受人指使,我更不认,我行医多年,好人治了无数,我还差你那点儿银子不成?”
王大夫口中的“好人”,徐若瑾心底暗自发笑。
这一个词可谓是把马虎眼打了过去,哪怕是起誓都毫不畏惧,因为张纮春不是个好人…
“我也不知为何张主事的脸会肿了起来,还不知您是不是急着伤疤快好,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你…”
张纮春又有些起急,“你胡说八道,我吃的都是依照你方子上叮嘱做的,怎么可能误事不该用的?”
“那便是您体质差,愈合能力差!”
王大夫也没了好语气,说话间也丝毫没有恭敬之意。
“你个老东西!”
张纮春又要发火,袁县令连忙拦住他。
他看向了徐若瑾,“你看该如何办才好?这里是梁家,本县也不好做的太过分…”
话语中有威胁,更逼着徐若瑾拿出法子,他倒是不得罪人。
徐若瑾看向王大夫,二人目光交流之间,徐若瑾倒是定了个主意。
“张主事怀疑的也不无道理,王大夫说的也自有可能,若依我来看,不妨把中林县的几位名医都请来,看看王大夫的方子对不对,不对,那便是王大夫的错,其次也来看一看张主事的伤情,能不能有个好办法痊愈。”
徐若瑾看到王大夫目光示意可行,她才看向张纮春,“张主事不也是为了伤能愈合得完好如初么?您看这个法子行不行?”
又看向袁县令,“还算公允吧?”
袁县令面露惊诧,又急忙收敛回来,看向了张纮春。
张纮春心底犹豫了下,也惊愕徐若瑾会提出这样的法子,难道这件事真的与她无关吗?
心里记挂着自己的伤,他又看了看姜家的那一封请柬,张纮春咬着后槽牙,吐了一个字:“请!”
第354章 挑错
有县太爷亲自下令,一个时辰内,中林县的几位名医全都来到梁家。
其中自当也有岑大夫。
岑大夫看向徐若瑾,待见她和煦般的微笑,岑大夫心底无奈的苦笑摇头。
好似自从徐若瑾落水被救活之后,她的周边不断的出现各类问题,从没有闲着的时候。
如今只是这位主事的脸上破了伤疤,都会闹到县太爷把所有大夫全部请来梁家。
估计又有乐子看了。
只是岑大夫的心底还是偏颇于徐若瑾的,哪怕那一方是县太爷和这位京都来的张主事。
因为徐若瑾对医勤学好问,二人之间也交流不少,另外一个原因则是他们在指责王大夫的品德。
这是所有大夫都嗤之以鼻的。
袁县令自当知道请来的这些人都是在中林县颇有名望的大夫,也不愿戳破他们之前的矛盾。
指着王大夫的那个药方,还有张纮春,袁县令编了一套圆场的话,把事情说了。
“今儿请各位来,也是无奈之举,众位也都知道,张主事乃是京都的礼部主事大人,前些时日遭奸人所害,受了伤,王大夫给了方子也配了药,可养了这么久,还是没能完全治好。”
袁县令清了清嗓子,满是无奈的表情,“所以今儿请各位来,也是请众位商议商议,还有没有更好的法子?王大夫这个方子,能不能再改进一番?袁某在此拜谢诸位了!”
说着话,袁县令便拱手行了礼。
众位大夫还了礼,却都没有做声。
都不是草野郎中,而是在中林县扎根多年、更是被各个府邸时常请去诊治的名医,谁能没个玲珑心眼儿?
见惯了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更是明白这些官老爷们最看重的便是那一张脸。
如今那位张主事的脸破了相了,恐是吞掉王大夫的心都有了,否则也不可能把他们全部都找来!
众人互相的看了看,都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袁县令只觉得面子上挂不住,张纮春更是急了,忍不住道:“各位大夫,怎么不上前看方子、看药啊!张某的伤可就指望你们了!”
“主事大人言重了,我等都是偏野小民,靠着行医混口饭吃,也只能尽力而为。”
年纪最大的发了话,张纮春还要顶几句。
徐若瑾笑着开了口,“这事儿也怪我了,诸位来了还没吩咐人倒茶,事情一急招待不周了。”
看向春草,她立即吩咐:“去煮上几壶好茶,再告诉大厨房备上两桌席面,能把中林县的所有杏林高手都请到,这可是难得的,母亲知道了也定会高兴!”
不等诸人推辞,徐若瑾笑着道:“备上最好的酒,可都不能走。”
“有梁四奶奶这番话,还有什么可推辞的?”一位年轻的大夫笑道:“今儿既然已经推了诊了,就放肆一日,留下一醉方休!”
“一醉方休,可是多少年都不敢做的事了,不然大半夜还时常被人揪起来出诊,怕误了事,误了人命,戒掉多年了。”
“今儿倒是拖了袁县令的福了。”
众人七嘴八舌,倒是把尴尬的气氛圆了过去。
张纮春气的脸色发绿,还说不出什么话!
明明是找这些大夫来定王大夫的罪,怎么说着说着,反倒成了梁家宴请了?
他看向了袁县令,袁县令示意他稍安勿躁。
“吃酒是急,可这位主事大人也急,不妨诸位先帮着想想法子?”
徐若瑾看到张纮春快忍不住发火,便指了指桌案上的方子。
这里是梁家,她是不会让张纮春借着梁家的脸把所有人都得罪了的…
张纮春提到嗓子眼儿的话又咽了回去,只压抑着静静的等。
岑大夫率先上前拿起了方子认真的看起来,也念出了声,给各位大夫们听。
另外几位则拿了药,细细的舔了两口唾掉,又看了药渣子,再仔细商讨。
若是寻常,王大夫也会参与其中,与大家一同商议是否有更恰当的办法。
可今日面对的人是张纮春和袁县令,为了撇清他不拉拢关系,他一直站在旁边不动声色。
如此一来,众人更知道王大夫是为了避嫌,那还用推敲发生了什么事吗?
一定是那位张主事怪罪王大夫没能医好了啊!
其实事情根本不算太大的事,也用不着商议太久,可大夫们心里也有着气不能洒,只能以拖延时间和无声的抵抗,来表达他们内心的不满。
单是县太爷的一道令,便把他们从各个病患的家中召了出来,而且还限时必到。
说是“请”,其实是“抓”,光想着张主事的这一张脸伤,为何不想想其他病患的痛?
索性今儿也做不了什么,那便是个拖吧!
众人心领神会,不约而同的开始聊起了医道上的话题。
开口闭口都是医药之理,张纮春和袁县令也根本听不出来,只在一旁干着急。
可徐若瑾是个懂医的,自当看出他们是什么心思。
吩咐丫鬟沏茶,又让他们拿来了点心。
吃吃喝喝,随意的聊,转眼便已一个时辰过去了。
张纮春有些等的不耐烦,袁县令也看出几分不对,但却不能说。
他虽是此地的县太爷,但惹谁都惹不了这些大夫,因为他们最怕的便是病,最惜的就是这条命,惹了他们?
那纯是与自己过不去。
徐若瑾在一旁静静的陪着,静静的等。
烟玉已去向梁夫人回禀晚间留众位大夫吃席的事,也简单说了几句张主事闹事。
原本以为梁夫人会斥几句四奶奶胡闹,却没想到梁夫人没说什么,便让她走了。
那份待人的冷漠让烟玉心底发颤。
烟玉明白,因她是忠勇侯府留下的人,所以才受这般对待。
张纮春终于忍不住了,站起身看向众人,“只是一个药方子,需要看这么久吗?还有那些药,到底有没有错?好歹先给句话!”
最年长的那位老大夫转过头望他,深邃的目光让袁县令都一颤。
他乃是岑大夫等人的恩师。
惹谁,都不能惹他…
老大夫轻咳几声,低声道:
“这方子没错,药也没错,难道张主事非要逼着我们挑出错吗?”
第355章 闹剧
“怎么可能!”
张纮春听了此话立即蹦了起来,“若不是方子有问题,我的脸为何没有痊愈?为何还会肿?”
他突发暴躁,让所有大夫都纳罕的看过来。
虽之前便已想到是他怪罪王大夫诊治不利,但这副怀疑的嘴脸面对他们这么多人,仍旧这般刁钻苛刻,着实不能让人容忍。
“方子没有问题,若依我来诊治,想必会是一样,亦或许会比王大夫更少上几味关键的药。”
另一大夫马上接道:
“药我也仔细分辨的尝过,没有任何问题,药渣子里也没看到意外添加别物的痕迹,不会有错。”
“理应如此。”
“实在找不出错。”
“依我来断,恐怕开不出比王大夫更妥当的方子,至于为何不能痊愈,我也实在很想知道。”
“会不会是环境的关系?”一位大夫四处打量起张主事所居之地,而此地乃是梁家人特意布置,没有半分纰漏。
“实在找不出原因,真是个奇事!”
众人一言一语的议论起来,彻底的把张纮春抛弃一旁。
徐若瑾看了一眼王大夫,却见王大夫气定神闲,仍旧一句不发。
难道不是药的问题?
徐若瑾对此也格外惊奇,她原本以为张纮春有今日这番下场是因王大夫当初听了自己的吩咐,在药上做了手脚。
可这么多大夫都来看了方子,更是连药都细细的品了,药渣子也捡着查了,都说毫无问题,那便真是没有问题。
可张纮春的脸到底是用什么法子弄成的?
她又看向王大夫,带着好奇的询问,王大夫看在眼中,倒是把嘴闭的格外严实,满面自信的微微点头,示意他的确是动过手脚…
徐若瑾的探奇心理被彻底点燃,她很想知道王大夫是用了什么手段,只是现在不能问。
这种抓心挠肝的感觉实在难受。
大夫们得不出结论,袁县令也微有失望。
因为这些人他太过了解,都乃医德至上,不会因情绪的偏颇弄虚作假。
“张主事,您看?”
袁县令看向了张纮春,示意他此事就此作罢,或许真的是他自身的问题,才造成伤口没能完全愈合。
张纮春此时哪还顾得了那么多?
心中的怨气没能发散出去,而他折腾到这个份上,若是就此不了了之,颜面何在?官威何在?
他冷冷的看向那些大夫,语气略微威胁,“是真的无错?还是你们不肯揭穿?可要小心斟酌,不要一时昏了头脑,让奸人得逞!”
“胡说!”
洪老大夫当即厉喝,分毫不顾张纮春的官家身份,“老夫一言九鼎,从无虚假之言,主事大人这般说辞,是侮辱,是诽谤,是污蔑!”
其他大夫没有说话,可看向张纮春的眼神连之前的恭敬都没了。
张纮春没想到他们反驳的如此强烈,余光睹见徐若瑾和王大夫,他冷哼一声,看向袁县令,“县令大人,还是把王大夫带回县衙审一审才好!”
袁县令感觉无数道强烈的目光望向他,连忙道:“主事大人,这不好吧?”
“怎么不好?我觉得此事实在蹊跷。”
张纮春阴损的双眼扫过每一个人,“即便是王大夫的药方无错,可这么多人,为何没有一个人提出不同的意见?哪怕是添一味药、减一味药,亦或给出不同的治伤的法子,难道所有人都会开一模一样的方子?”
大夫们面面相观,答不出话来。
因为他们只挑了方子和药没有错,并没有认真去想能开出比这更妥当的方子。
何况,看着张纮春那副嘴脸便没有心情诊治,那股隐藏在面具下的虚伪,所有人都看得清楚。
场面颇有尴尬,袁县令只装听不见,在一旁伪装聋子。
徐若瑾适时的站了出来,看向张纮春道:“张主事,您这话可是冤枉了各位大夫了。”
“梁四奶奶,您又要站出来偏颇王大夫?”
张纮春已压不住心头的火气,脸上的红肿每疼一分,他的心便扭曲一下,刚刚恢复的理智便削减一层。
“这倒不是我偏颇。”
徐若瑾看向众人,“您也没说让诸位大夫为您诊脉瞧伤?怎么开方子下药?”
“难不成只悄悄王大夫的方子和药,便能说出更妥当的法子?”
徐若瑾面带嘲讽,“您还真是把所有人都当神仙了,若是能吹口气便能让您完好如初,花多少银子我都出了!”
张纮春被噎在当场,又觉得下不来台,他看向了袁县令,示意袁县令说句话,让这些人来为他诊治。
不等袁县令开口,洪老大夫一声冷哼,“老夫累了,头晕眼花看不了,何况,我认为这方子没有更改的必要,这便告退!”
他欲起身,又看到了徐若瑾,改了话道:“记性不好,忘了今晚乃是梁四奶奶设宴款待,那便不走了,先去向梁夫人请安!袁县令,告辞!”
洪老大夫一拱手,他身边的岑大夫立即上前搀扶,“徒儿陪您。”
二人溜达着便离开,其他大夫也有离去之意,可宴请的是梁家,这份面子还是要给的。
“抱歉,容我休息片刻,屋里有些闷,出去走走。”
“同去同去。”
“冒昧请问,净房在何处?”
…
陆陆续续走了五六人,剩下的几人实在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又不愿得罪袁县令,只能板板整整的坐在那里等。
张纮春咽了咽唾沫,见袁县令不愿发话,则亲自上前,“哪位大夫愿为张某疗伤?若能伤愈,千两酬谢!”
他归根结底,还是期望伤愈,这才是关键!
没有人动,也无人答话。
张纮春被撂在那里,格外丢人。
徐若瑾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坐在那里陪着,该不说话时绝不插嘴,她巴不得看张纮春继续丢脸。
袁县令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几位不妨为张主事分一下忧?放心,他刚刚也是情绪激动,绝没有辱蔑之心。”
众人互相看看,又看向了张纮春,却仍旧没有人动。
“县令大人,这事儿就不要为难我们了。”
“洪老爷子都无法改的方子,我们几个又如何能敌?何况,我们认为王大夫的方子格外妥当,没有更改的必要啊!”
张纮春听着几人的话,当即急了,“怎么?那个老大夫做不了的事,你们也做不了?难道他比你们所有人都厉害?堪比御医了不成?”
“当然。”
其中一位大夫收敛笑容,轻蔑的看他,“张主事或许不知吧?当朝的医正大人,可是洪老爷子门下的大弟子,您说他的医术不灵?想必连医正大人都不敢狂妄放言!”
第356章 为何
张纮春没想到那位洪老大夫有着这般资深的地位,只觉得自己是撞了邪,怎么总惹这等惹不起的人?
他看了袁县令一眼,似在埋怨他为何不提醒自己一下。
袁县令无奈摊手,终归事情的责任都要归吝在他身上,他这是招谁惹谁了?
大夫们面面相观,话已说到这个份上,没必要再给这位主事大人留什么颜面。
略带歉意的朝袁县令行了个礼,众人不约而同的各自离开。
有几位也留下等候赴宴,其中两位则有事要走,向徐若瑾致歉告辞。
“临来时便不得不撂下那位病者,既然此时无事,还是放心不下想要过去看看,梁四奶奶莫要怪罪。”
“是啊,我也是放心不下,多年的街坊了。”
“医者父母心,您二位心慈,乃是值得敬重的人,怎会怪罪?”徐若瑾吩咐春草,“到门外吩咐好马车,将几位大夫接连送去医诊之地。”
春草立即应下,簇簇的去找车夫。
几位大夫接连感谢,袁县令也不愿失了颜面,与徐若瑾一同送众人到门外。
走的走,留的留,却没有一人愿意为张纮春再诊治开药。
张纮春有些发傻。
他没想到自己一个堂堂的礼部主事,一个五品之官,怎么在小小的中林县接二连三的受挫?
他受梁家人欺辱便罢了,如今却连治伤的大夫都搞不定。
脸上的伤处火辣辣的疼,疼的他恨不能抽自己几个嘴巴!
徐若瑾仍旧静静的坐在一旁,面带微笑着,目光在袁县令和张纮春之间徘徊。
袁县令感觉到气氛尴尬,再看跟随自己来的衙役们也闲的发慌,甚是烦躁。
他知道,自己该找个机会撤了…
“王大夫,今日的事也是事出有因,倒不是真的怪罪于您,主事大人的伤您也尽力了,不妨先去休歇一下,袁某在此替主事大人谢您了!”
袁县令主动站出来,替张纮春认错,一来是为给张纮春下个台阶,二来也是借着这个说法把事情了了。
张纮春听到他这番话,豁然冷目望去,还有不依不饶的想法!
袁县令一眼把他瞪了回去,马彪也立即拦住自家老爷。
张纮春冷哼一声,起身便回了屋子,“咣”的一声关上了屋门!
袁县令格外无奈的摇摇头,又与徐若瑾道:“大侄女,我也是实在无奈啊,今儿的事就这么算了,京官都有脾气,好歹也是为了梁家的亲事来的,还是能容得容。”
“袁叔父说的对,自当不会与他一般计较。”
徐若瑾说的客套,可下一句便转了味道,“十指连心,更何况是伤了脸?若是真的留下疤去不掉…”
后面的话她没说,袁县令的眼中闪过一抹惊愕,后背出了一抹冷汗!
脸上若真有疤痕去不掉,张纮春恐怕回了京都,即便不被革职,也会被搁置养老,再也没有晋升的可能!
官家最要的便是这一张脸,因为这是颜面,又怎可能用一个脸上带了疤的人任礼部一职?
那岂不是皇上…不要这份脸了?!
袁县令猛的看向徐若瑾!
此事微妙至极,他心中有很强烈的感觉,这件事与徐若瑾脱不开干系。
可药方无错,药也无错,聚集这么多名医前来也找不出半点儿毛病…
徐若瑾,她真有这么狠的手腕吗?
袁县令不免想起了袁蕙翎,自己的女儿当初便是栽在她的手上,若徐若瑾真有这般深的城府,女儿输的也不冤枉了…
又是寒暄几句,袁县令便带着人先行离去。
他没有去向梁夫人请安,因他的心里已经翻江倒海,不能平静下来。
徐若瑾看向王大夫,“一同去赴宴吧,今日委屈您了!”
“梁四奶奶正义直言,能站出来为我等说上几句公道话,王某佩服之极。”
二人寒暄的话语,各自心知肚明。
一前一后的朝正厅行去,徐若瑾一直都忍住强烈的好奇,没有问他到底是怎么下的套。
张纮春此时正气势汹汹的关起门来发泄心中的怒火!
“那个该死的袁县令,到了最后居然连他都开始向着那个贼人说话!”
“我就不信,这件事中没有奸计!”
张纮春只觉得眼前发晕,脸上的伤更加的疼。
马彪在一旁递来了毛巾为他擦脸,苦口婆心的劝道:“大人啊,您可不能再发火了!”
“我为什么不能发火?我明明是中了别人的奸计,我还要忍着吗?”
张纮春指指自己的脸,“那我这一张脸就真的不用要了!”
“您发火才是真的不要…”马彪不敢把后续的话说满了,“您可别忘了,今儿他们可说了,那位洪老大夫是医正大人的恩师,他只说了一句话,这些大夫便都纷纷离去,不肯为您诊治了!”
“就算您信不过他们,可哪怕回了京都,太医院的人知道此事,也不敢为您治伤可怎么办啊!”
马彪的话好似惊雷,在张纮春耳边豁然奏响!
眼前一黑,他险些当即便倒下去…
“我栽了,我居然栽在乡野郎中的手里,我不甘心!”
张纮春关起门来发疯之时,徐若瑾与王大夫也已经到了前厅。
宴席摆好,诸位大夫们已经按辈分就坐。
梁夫人吩咐了忠叔过来招待应酬,也替她敬上一杯酒,徐若瑾终归是女眷,在此呆的时间长也不合适。
举起酒杯,欲敬众人之后便先告辞。
只是未等她开口,便见洪老大夫先说了话,“今日的一件荒唐事,让吾等阴差阳错的聚集梁府,恶事也算变了一桩好事。”
“只是在吃酒之前,老夫还是要说一句。”
洪老大夫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停留在徐若瑾的身上,又看向了王大夫:
“医者,医德至上,纵使被这等狼头鼠辈之人误解,也要有一颗宽宏之心,因为吾等不为田地、不为银两,只为四个字,问心无愧!”
众人接连站起身,朝洪老大夫鞠躬受教。
徐若瑾也是深鞠一躬,洪老大夫若有所指的看向她,“梁四奶奶,恕老夫冒昧,听闻您也喜读医书,酷爱配方子,不知您是否知道,为何药无错,方子无错,他的脸仍旧苍肿留疤呢?”
居然问她?
徐若瑾惊诧不已,也看出洪老大夫心底已经明白这件事与她有关。
但到底是为什么呢?她是真的不知道啊!
第357章 赌约
众人都在看着徐若瑾,徐若瑾只觉得这时再随意的敷衍一句,有点儿不合适。
撂下酒杯,她仔细的思忖,一边想一边念叨,很快便真的沉入进去。
“药没有问题,方子也无问题,刚刚各位也看了屋中的环境,那想必便是破了犯忌的东西,比如饮食。”
徐若瑾说到此,看向了王大夫,“但王大夫把所有的禁忌都写了下来,我更是让丫鬟单独抄了一份,送去给大厨房专门为张主事做饭食的厨娘,应该不会出错。”
“而张主事为人很仔细,想必也不会因一时情绪喜哀而吃什么不该吃的,他身边的长随伺候的又格外到位…”
她的心底突然蹦出了一个念头,当即压了下去没有顺嘴说出来!
收敛了发现细节的那一丝窃喜,徐若瑾露出苦涩的笑,“实在猜不出,若您偏要我胡说一个,那估计便是照顾伤口太精细,反而照顾出了错吧…”
洪老大夫的一双眼睛虽因年迈凹进眼窝之中,但其中的精光却捕捉到了徐若瑾刚刚的那一丝喜。
只是这种事情,他也不会点破…
其余的大夫们没有瞧见,倒是又议论起来。
“这事儿的确是挺稀奇的,还真是初次遇见。”
“梁四奶奶说的也有可能,譬如擦洗时沾了水,而主事大人又不是长居此地之人,难免水土不服,伤口也不利于愈合。”
“也只能这般解释了,好在有梁四奶奶出面做主,不然王大夫可要吃了这个哑巴亏了!”
“做大夫就是这一点难,不提了不提了,喝酒,喝酒!”
“这可是梁四奶奶的拿手药酒,今儿既然是诸位多年破了一回酒戒,倒不妨老头子出面做个庄,赌一赌这到底是哪几种药配出的酒,怎么样?”
忠叔咧开嘴笑的格外欢畅,也算是把这个话题给遮了过去。
众人也起了兴,互相看了几眼后,便纷纷的点头答应下来。
洪老大夫也被带动起来,笑看忠叔道:“忠老头儿,这些小辈们上你的当,老夫可不上,你倒说说,你准备出多少?”
忠叔竖起手指,“一百两!”
“这么多!”
“这局实在开的太大了。”
“少点儿,少点儿。”
忠叔看着众人一脸疼惜银子的模样,笑着道:“你们猜错,一人十两或者留一张酒方子给四奶奶,若是猜对,我给一百两!”
忠叔的笑透着狡诈和诱惑,“而且不需你们全部说出来,那的确是强人所难,只需说出三种,三种就可以!”
徐若瑾没想到忠叔会出这么一个局,即拉近了众人的关系,反倒也给自己的“灵阁”积攒了人脉。
“我来猜!”
立即有人跃跃欲试,喜笑颜开。
徐若瑾立即让丫鬟们倒上酒,众人便开始细细的品起来。
忠叔看着洪老大夫,“怎么样?来试试?”
“太简单了。”老洪大夫摆摆手指,“还是由着孩子们闹吧。”
辈分摆在这里,他称众人一声孩子,也不为过。
忠叔本不打算勉强,毕竟这里最老的便是他。
徐若瑾听见,笑着看向洪老大夫,“您若觉得这个局太简单,不妨我与您赌一回?还望老前辈赏脸。”
洪老大夫收敛了笑,看她道:“梁四奶奶不妨先说说。”
“仍旧是一百两的赌注,我另选一种酒,那是我用了三十种药料配兑的,您说出十五种便算您胜。”
徐若瑾的眼眸闪过一抹狡黠,“若您输了,您只需回答我一个问题就好。”
“回答问题?”洪老大夫眉头微蹙,“能不能先说?”
徐若瑾摇摇头,“不会让您为难。”
忠叔见洪老大夫还有犹豫,讽着道:“不是岁数大了,味觉退化了不敢与我们四奶奶赌吧?老家伙,我可瞧不起你。”
洪老大夫怎能不知这是忠叔故意的挤兑?
思忖片刻,他则点了点头,“好,赌!”
…
梁家中,喜乐朝天,而袁县令此时回了县衙,心情却没那般爽朗。
在梁家还没觉得,可回来之后,他总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可一时半会儿还想不出来。
坐在那里沉闷烦躁,县衙的人也不敢在这时候上来招惹,都离他远远。
“对啊,是谁请来这么多大夫的?”
袁县令当即把今日吩咐去请大夫的人喊来,劈头便问:“谁让你请那么多大夫到梁家的?而且还把那洪老大夫也请来?这不是胡闹嘛!”
没有洪老大夫在场,这件事不至于闹出这幅模样收场。
他乃县令、张纮春又是礼部主事,纵使那些人有几分行医的尊严,也不会如此敷衍,最后接连离去,把张纮春给晾了原地,让自己脸上也格外无光!
捕头听了这话,立即惊了,“那不是您派其他人去请的?”
袁县令急了,当即大拍桌案,“我只派了你一个,哪还派过其他人?”
“您…”捕头豁然怔住,立即把自己请邀的大夫的名单从兜里翻出来,呈在袁县令面前:
“属下还以为那些人是您另派人去请的,我只请了这几位啊!”
袁县令拿起单子一看,只有四位大夫的名字。
他猛的看向捕头,见他也一头雾水透着胆怯和茫然,袁县令已是快把牙都咬碎了!
“还以为能把玩别人?孰料是让人耍了,险些连我都栽进去,张纮春他活该!”
袁县令也不顾这里是县衙,破口便骂,骂过之后又叮嘱捕头,“往后单反是有来招惹梁家的麻烦事,一概都推了,无论是谁,本县都不接案子!”
“啊?为什么啊?”捕头呆住了,想不明白此事与梁家有什么关系。
袁县令也没法与他细说,冷哼道:“本县与梁家犯克,犯克!”
梁家。
忠叔的赌局一共付出去三百两。
输的大夫也自动自觉的贡献了一张独创的酒方子,而赢钱的人自当也不好意思这般离去,更是提笔一挥,贡献了两张方子,也特意承诺,但凡是梁家的事,他们都会立即前来帮忙,不再收取瞧病的诊费。
而徐若瑾这一方,正看着洪老大夫写下的药料名字。
三十种药名,与徐若瑾配料的三十种只差了一味,还是徐若瑾故意多添的一样料:红糖,洪老大夫所写乃是蜂浆。
红糖是徐若瑾自己独创出来的,此地并未有这种东西,所以洪老大夫写不出来,也是情理之中。
徐若瑾对他的医术之圣名佩服的五体投地,恭敬之心更盛。
洪老大夫捋了捋胡须,听着徐若瑾说起红糖的制法,也是眼前一亮。
“不错不错,梁四奶奶大才,这等创举可谓是造福无数人啊!”
洪老大夫的夸赞,其他大夫们的欣喜,让徐若瑾也跟随着笑起来。
“方子我稍后会让人写一份给各位,创举不敢当,只期望自己想出来的东西能够为人用得上,用得好,那我便心满意足了。”
徐若瑾的慷慨,让众人接连称赞。
洪老大夫连连点头,对她有了新的看法,“虽然这赌局是老夫赢了,但梁四奶奶赠这般贵重的方子,老夫也不能无赖,就容你问刚刚所想的问题。”
“您有问必答?”徐若瑾笑着把他架了上去,她之所以又说出红糖的方子,就是为了让洪老大夫觉得欠自己一个情儿。
因为这个问题,她特别想问!
洪老大夫觉出不对,却也只能点头,“只要我能答得上。”
“好!”
徐若瑾看着他,“我的问题很简单,我只想知道,四爷他身上的伤,能治好吗?”
洪老大夫的脸立即变了颜色!
第358章 良方
其他人似也没想到徐若瑾会问出这样的问题,见洪老大夫变了脸色,便俱是沉默不语,之前的那副喜乐欢庆,都因这一句话荡然无存。
气氛颇为尴尬,但徐若瑾仍旧在等候洪老大夫给予回答。
这是她心底一直颇为怀疑的谜。
所有人都认为梁霄身上有伤,所有人都认为他的伤不可治愈,甚至唤他一声废人!
可他在自己面前表现出来的却完全不是那个样子。
他身速极快,他护佑自己,尽管有几次他扛不住伤痛出现了异状,却不代表他完全不行?
之前,她并未想对这个问题刨根问底,因为这已经是自己的男人,他无论是能将,亦或真是不能再习武的废人,她都会与他在一起一辈子。
可今时今日却不同了。
因为,他已经在筹备奔赴战场,他要去为梁家的名誉拼上这一条命!
所以她必须要得到这个答案,无论他之前是藏拙,故意扮演伤者的角色,还是他真有不能治愈的伤,她必须知道答案!
而能给予答案的最佳人选,便是这位洪老大夫。
连京都的医正大人都是他的学生,他话中的权威,她愿意相信。
忠叔也没想到四奶奶会问这么一个问题!
要说四爷的伤,也是他心底的痛…他也很想知道确切的答复,可当着这么多人问,合适吗?
即便洪老大夫想说,可迫于某些潜移默化的压力,他敢说实话吗?
忠叔心底无奈一叹,却也知道这时需要有个圆场的,总不能让环境这般冰冷,让刚刚塑造出的大好局面被一句话破坏。
“年岁大了,忘性也大,诸位大夫把方子都给了,我这赌输的银子还没付呢!”
忠叔咧嘴嘿嘿一笑,吩咐手下的小孩儿,“去,把我屋中的银箱子拿出来,把赌债清了!”
“忠叔不要客套,小赌怡情,您是长辈,怎能要您的这笔银子,不要,不要了!”
“方子自当我们孝敬给四奶奶的,不收银子!”
“一两都不能要!”
“那可不行。”
忠叔当即拒绝,“不要也得要,这辈子,赌债还从未赖过,不能破了这个戒,这就好像你们行医之人绝不贪无意之才,规矩,这就是规矩!”
“去,拿银子!”
忠叔一挥手,诸人也只能笑着道谢,只等拿了银子便快些走人,以免听到些不该听的话。
所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忠叔送上赌债的银子,自当有借着不胜酒力先行告退的,也有要去为梁夫人请个安的。
剩余几人到一旁陪着忠叔喝茶的,唯独剩下三个人,便是洪老大夫、岑大夫和徐若瑾了。
徐若瑾朝身后望了一眼,春草则与丫鬟们齐齐退后三步,转身朝外,示意不听主子们的私言。
徐若瑾仍旧望向洪老大夫,亲自为他二人斟上一杯茶,“已经没有外人了,您还不肯说么?”
岑大夫露出苦笑,“梁四奶奶,您的问题可真是惊到所有人了。”
“也无所谓惊与不惊,这话或许四爷也不在意,但我很在意。”
徐若瑾叹了口气,“那毕竟是我的男人,我担心。”
洪老大夫还不开口,徐若瑾则苦口婆心起来,“其实我也没有别的目的,若是能治,那我便向您讨教方子,也不必您亲自出手,我有胆子,我来试。”
“若是您说治不得,那便司马当成活马医,还是我出手,我来试!”
徐若瑾见洪老大夫瞪大了眼睛,她抬手止住,不让他说话,“您也不要骂我是胆大包天,胡作非为,我只问您一句话。”
“真的上了战场,胜算有多大?”
“让我一个糊涂人来治伤,胜算又有多大?”
“我之所以问您这个问题,也是想给心里添点儿底气罢了,绝没有别的意思。”
徐若瑾把心底的话说出来,让洪老大夫觉得比她问出的问题更不可思议。
“梁四奶奶的胆量的确是够大的。”
洪老大夫哀叹一声,“这个答案老夫不能说,还望梁四奶奶能全老夫一个心愿,这也乃保我一家平安。”
徐若瑾心一紧,看向了岑大夫。
岑大夫偷偷点点头,示意她不要再逼迫洪老大夫了,他们也都是不得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