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恨意甚至都跟李氏没什么关系,她才不关心李氏到底死不死,反正就算李氏不死,自己也不过就是名声上好听一点罢了,李氏平日里又没做到过一个慈母的责任。
她恨的,大概是站在宋楚宜身边的任何人-----明明她就是比宋楚宜强,哪里都比宋楚宜强,可是他们却偏偏不长眼要为了宋楚宜跟她做对......
方夫人觉得自己胳膊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一时竟没什么话好说。宋楚宁这个披着羊皮的狼,一旦卸下那张温婉可爱的皮,底下就是一双绿莹莹的仿佛要吃人的眼睛和张开的血盆大嘴,实在没法儿不叫人害怕。
宋家怎么尽出些这么奇怪的姑娘?她心里腹诽,面上却并没有露出来,叹了口气道:“可是还是那句话,经过了太子的事,只怕你祖父那边对我们的忌惮会更甚。要是宋珏再出点什么事,他肯定猜都不用猜就会认定是王爷做的......”
“怕什么?”宋楚宁冷笑:“我已经找好替罪羊了。”
方夫人看着她从匣子里拿出一卷布帛来,有些好奇的指着上头的那些红点问她:“这些又是什么?”
“得罪过我的,该死的人的名字啊。”宋楚宁说的理所应当,指着那些同红点相对的黑点告诉方夫人:“这些......是该生不如死的。”
方夫人觉得自己大概是真的撞上了一个百年难得一见的疯子,还是个头脑清醒得让人害怕的疯子。
“你找的替罪羊是谁?”方夫人勉强定住了心神:“瘴气啊。蜀地多瘴气,这不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吗?他若是迷了路进了哪座山里没出来,被瘴气熏晕了被野狗野狼分尸了,能怪得了谁?”
方夫人就又有些释然了-----虽然是个心思怪又狠毒的小姑娘,可到底还是个阅历不足啊。她扯了扯嘴角问她:“他是长宁伯府的世孙,身边至少也会带着不下二十个护卫。这样一行人,全都要被野狗野狼叼走?也只有傻子才会信,像你祖父跟六姐那么多疑,恐怕都不用再动脑子,就会把这件事直接盖章定论,认定是王爷下的手。”
“那又怎样?他们有证据吗?”宋楚宁坐下来老神在在的看着方夫人:“何况他们摆明了绝对不会站在你们这一边的。兴福跟这次的事,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她小巧的耳垂在光线下米分嫩可爱,上头戴着的一点淡绿色珍珠更是衬得她整个人都赏心悦目。
“听我的吧。”宋楚宁循循善诱,像是一个见多识广的长辈那样耐心的去劝小辈,语气温和却又带着不可拒绝的坚决:“宋珏要是死了,宋家上上下下都会乱成一团。别的不说,魏延召的事,你总不能一直靠宋珏的不忍心吧?若是有一日宋珏就不再不忍心了呢?”
方夫人豁然站起,双手紧握成拳瞪着宋楚宁,仿似随时能把她拆吞入复。
屋外门被敲响,宋楚宁屋子里的管事嬷嬷老成持重的声音就响起了:“小姐,老爷在书房呢,让您过去一趟。”
“你瞧,我才刚说什么来着?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宋楚宁探着身子将方夫人捡起来的棋罐放至一边,撑着棋盘站起了身。
绿玉跟翠果早已经拿了她的鹤氅出来,默不作声的等在一边。
第二十一章 嫌隙
南方的冬天比北方还是要叫人难以忍受得多,宋楚宁脚踩在有些滑溜的石板路上,不一会儿就觉得脚趾冻得都黏在了一起。
可是她并不像之前那般心烦意乱了-----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滋味是很不好忍受的,她已经让方夫人过了十足的掌控瘾,如今也该反客为主了。
不然日子这么过下去,方夫人还真以为她是个可以掌控利用,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木偶,她嘴角牵起一抹轻微的弧度,心里涌起事情尽在掌握的得意与兴奋,走路都比之前快上了许多。
方夫人立在檐下冷眼瞧着她越走越远,脸上神情莫测。
提着提匣的小丫头在她身后站了一会儿,见她许久都没说话,就有些忧心的问了出来:“夫人,这位宋八小姐似乎也不是咱们想象中的那么容易掌控......连公子的事她都似乎一清二楚......”
魏延召是方夫人的亲生儿子,若是他的身份被揭开,从此就不要想再在魏家立足了-----魏家甚至不可能会放过他!若魏延召不是他们魏家的嫡子,又有什么资格凭借他们的祖荫进羽林卫?
可是这个秘密本来向来隐藏的很好的,却不知怎的被宋珏知道了-----宋楚宁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她预见的事向来没有不准确的。她既然说宋珏已经知道了魏延召的身份,那就是知道了。
方夫人面上表情从一开始的淡漠转换成了狠厉,虽然这狠厉也就是瞬间的事,可也依旧让身边的小丫头心惊胆战。
“夫人,要不要......”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看向方夫人:“这位宋八小姐性情难测且诡计多端,若是有一日咱们真的不照着她说的话做,恐怕公子的事就难以善了。可是公子的事被她知道了,就是一个永久的把柄......难以想象她会用这个逼咱们再去做什么事......”
是啊,这个宋楚宁古怪刁钻的很,方夫人教了她这大半年,自以为把她吃的很准摸的很透,把她的一切都已经掌握在了手里。可是事到如今她才恍然惊觉,是这位宋八小姐反过来把她吃的死死的,攥着她最大的把柄却不动声色,强忍到如今才摊牌......
这样聪明且又有什么大气运的人,现在所欠缺的也就是机会二字加经验二字罢了,等有一****沉稳下来,那破坏力跟杀伤力可真的就难以预料了。
可是现在她根本就不能冒险去动她,就算是想杀人灭口,也绝对不是这个节骨眼上。她闭了闭眼睛,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冷静自持,淡淡的冲那丫头摇了摇头:“不,现在还不行。”
小丫头低着头不吱声儿了,转而问她:“那咱们是真的要照着她说的去做,替她除掉宋大少爷吗?”
宋楚宁还有给她别的选项吗?提出来宋珏已经知道魏延召身份的事,不就是加了砝码逼自己不得不出手替她杀宋珏么?
“这事我会自己写信同王爷商量。”她回头看了一眼宋楚宁的院子,顿了顿交代小丫头:“你们以后多个心眼,她的事多上点心。她身边不是要添两个大丫头么?最好是咱们的人被她选上......”
小丫头会意点头,将声音压低了些问她:“待会儿我让书房那个小厮去您那里?”
方夫人含着笑意点了点头,等丫头拿了她的大氅来,才穿过了长廊出了月亮门。
书房里的宋毅见了宋楚宁就露出个慈爱的笑来,看她穿的也算厚实,就满意的点了点头,又去吩咐她身边的翠果跟绿玉:“过几日有人上门来替小姐裁衣裳,你们都仔细着些,叫屋里丫头们避着些人。”
这就是在外跟在京城的差别,伯府里有专门的针线上的人。在外头当外任却没那个闲钱去专门养裁缝。
宋楚宁等绿玉跟翠果应了是出门去了,才转头盯着宋毅,眼睛亮晶晶的问他:“父亲找我来做什么?”
她替宋毅解决了困扰长沙城多年的匪患,又将衙门后院的事也处理的井井有条,安排得叫宋毅四肢百骸无一不舒心的,因此跟宋毅感情突飞猛进,比在京城时还好了不知多少。
此刻见她这么问,宋毅就笑了笑,将声音放的越发的柔和:“京城回信了,你祖父祖母他们不逼着你回去了......”
宋楚宁心里冷笑不屑,面上却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小包子一样的脸红了红,眼睛里含着一汪眼泪欲落未落。
经过这大半年的相处,宋毅对宋楚宁更加疼爱,也更不相信这么善解人心还温柔可爱的女儿会跟宋老太爷和宋老太太说的纵火这样的事情来。
恐怕是因为李氏的事,崔家又给了压力,父母才迁怒到了这个才六岁的小丫头身上。
宋毅心里难免就更加的心疼了些,半响才叹了口气:“这半年来你受委屈了......都是父亲的不是,害你们母女俩遭受这样的苦......”
宋楚宁眼里一颗豆大的眼泪顺着睫毛滑落脸庞,双手攥着帕子使劲儿摇头:“不......不关父亲的事,是母亲她做错了事......才害的祖父祖母生她的气。也是女儿不好,害的父亲跟六姐和四哥也生了嫌隙......”
说起这个,宋毅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他远在长沙,这大半年家里书信收到过不少,却没有一封是宋楚宜跟宋琰两姐弟写的-----他也知道自己当时可能是做的不够好,甚至都没想过去问一问宋琰伤的如何,就带着宋楚宁不声不响的走了。可是身体发肤授之父母,他到底是宋楚宜跟宋琰的亲生父亲啊,难道就为了这个,他们就恨上了自己这个父亲?
再或者,他们其实从李氏那件事情之后就已经恨上了自己了吧?他们肯定是觉得自己跟李氏都是凶手,逼死了他们的母亲......
第二十二章 介怀
可是这世上的事哪里能那么轻易的就分出对错来?何况若是真的只要分什么对错,那他自然是错的没错。
可难道就因为他错了这一次,宋楚宜跟宋琰就不认他这个父亲了?
崔氏确实是他们的亲生母亲,可是自己也是他们父亲啊?谁活在这个世上不犯些错误呢?他也不过是犯了男人都会犯的错而已,何况他当初根本没想过对崔氏怎么样,休妻的念头更是从未有过-----他是大家出身,晓得什么事能做什么底线不能越。
若不是后来崔氏难产死了,李氏至死也不过是他的外室罢了......
想起这些遥远的从前,再想想当初宋老太爷跟宋老太太的耳提面命,宋毅心情忍不住的低落了许多。
李氏确实做的太错了,她把崔氏害死了,还害得他成了负心汉,让他永远没办法能在儿女面前抬得起头来......
宋毅又不免觉得自己很冤枉-----这些事李氏都是瞒着他去做的,就算后来崔氏死了,他也是被赶鸭子上架跟李氏成的婚-----因为李氏毕竟坏了他的骨肉。他冒着被人数臭的危险去求了宋老太太,差点跟宋老太太闹的决裂,才算是顺利把李氏迎进了门。他自认为已经很对得住崔氏,也很对得住李氏了。
可是到头来,这两个女人一个被另一个害死了,另一个又被前面那个的子女给揭发了罪状逼死了。他好似两个都对不住了。
他想不通这里头的头绪,也不想去想。很多时候梦里梦见宋楚宜幼时被崔氏抱在怀里的样子,他都会被惊醒,惊醒之后就是长久的怅惘-----宋楚宜跟宋琰显然是恶了他了。虽然宋老太太的家书里时常说宋楚宜跟宋琰想念他,他却知道这都是宋老太太的米分饰之词。
他们两个已经恨宋楚宁都恨到要嫁祸她纵火的份上,更别提自己这个当初可以说是间接凶手的父亲了。
他沉沉的叹了口气,勉强扯出一个笑来安慰宋楚宁:“这怎么关你的事情呢?再怎么也怪不着你头上,你也是受了我跟你母亲的拖累。”
所以才会落得祖父祖母不喜,差点就要被送去家庙的下场。
他拍了拍宋楚宁的肩头,做出兴奋的样子来问她:“你四哥拜在了大儒唐明钊门下读书,这真是件极大的好事。我正不知道送些什么礼给他的师傅好,你向来冰雪聪明,快来给父亲出个主意。”
不管怎么说,他如今也还只有宋琰这一个儿子,他若是以后有了出息,也是自己的荣耀。
宋楚宁心里就嗤笑了一声,不知为何忽的觉得无趣之极-----她这大半年这么努力的在宋毅身边当个贴心的小棉袄,替他解决疑难杂事,替他将后衙处理的井井有条,甚至把他的几个姨娘们都管的服服帖帖让他舒心不已。可是就算是在这样的潜移默化之下,宋毅却还是对宋琰跟宋楚宜两姐弟挂念的很。
她不知道是不是天底下的父母都是这样,嘴里说着日后绝对不再管他们了,就当没生过他们一样,心里却口是心非的时时刻刻挂念着他们的安危。
可是面上她却只是涩涩的笑了笑,装作懵懂的样子问他:“送给师傅的礼倒是都有旧例可循的,咱们可以多添些,打听打听这位唐先生有没有什么钟爱的,尽量买来送他替琰哥儿做做人情,也叫师傅待他上心些。倒是琰哥儿有没有在信中提起自己有什么喜欢的?我记得以往他总爱缠着父亲要东西的......若是知道了他最近缺什么,咱们也好送给他,让他也欢喜欢喜。”
宋毅余下的话就不由得梗在了喉咙里,一时竟有些尴尬。
这消息说起来还是宋老太爷和宋大老爷写信告诉他的,至于宋琰,从头到尾就没写过信来,更别提跟自己说这样的事,还要什么喜欢的东西了。
他心里越发的烦躁起来,只觉得除了心虚跟愧疚之外,也有一股恼怒在心里翻腾-----他好歹是宋琰的父亲,可是这么重要的消息之前他却是丝毫不闻,不仅如此,宋琰都启程去了蜀中了,他才接到消息。
宋楚宁见宋毅许久不出声,心里就笑开了花。
宋楚宜的性格没人比她知道的更清楚,这样一个别扭的人,又加上宋毅的偏心,怎么可能还会热脸凑上来贴冷屁股?
什么送礼的事,根本就是宋毅剃头担子一头热罢了。
宋毅没话好答,尴尬了半响忽而觉得有些难堪,在宋楚宜跟宋琰身上,他难堪的次数越来越多,叫他自己也觉得有些无法忍受。
没道理自己这个做父亲的还要去卑躬屈膝迎合小辈的道理,他难受了半响,也就丢开,抿了抿唇淡淡的道:“他没写信说自己喜欢什么,我估摸着也就是文房四宝之类,一个小孩子,还能喜欢什么?你待会儿去了后院,去秦姨娘房里一趟,叫她替我备好各色礼物。我派个人送去蜀中也就是了。”
宋楚宁不禁有些惊讶的张嘴:“去蜀中?四哥已经到蜀中了吗?!怎的咱们之前都没听见过消息,若是知道,早该做准备的......”
有什么好准备的?反正他们也没把自己当父亲,更没想过要通知他,若不是宋老太爷跟宋大老爷,恐怕他连这个事都不会知道。
宋毅冷然摇了摇头:“这咱们也管不着,家里自然有家里的安排。咱们做到自己该做的事也就是了。天气凉,你回去的路上小心些,晚上周同知那里递了帖子请我去吃酒,我就不陪你用饭了,你自己想吃什么,吩咐厨房做。”
宋楚宁似是还想再劝他,想了想却又无奈的叹了口气,声音哀哀的应了声是,瞧着很是楚楚可怜。
宋毅自己也替她觉得委屈,可是思来想去他也没有什么办法-----宋楚宜姐弟如今摆明了是厌恶透了宋楚宁了,不管宋楚宁怎么努力,恐怕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第二十三章 教妇(Gvghhbn和氏璧加更)
大夫人来跟宋老太太报备过几天回请崔家的事儿,一面又有些犹疑的问道:“只是这陪客的也不晓得请谁好......”
又要同宋家走得近,又同崔家人搭得上话的,可真是不好找,她这几日因为这个同宋大老爷商量了好几天,可是谁也说不出几个合适的人来,真是愁坏了。
宋老太太瞧见她眼底下一圈乌青,这些日子来的芥蒂渐渐也就消失了,想了想便道:“你哥哥这几日不还在京城?不如也给他下个帖子。另外,那日镇南王也会来,陪客的这也就有了。”
家里最近同镇南王府亲近了很多啊,大夫人有些诧异这里头缘由,可是镇南王府本来以前也同自家是通家之好,宋大夫人也就不再继续问了,转而却有些担忧起自己兄长来-----她将宋楚宜推出去当替死鬼的事宋家终究还是同黎家说了,因此黎家特意派了她的长兄黎远望来京城赔罪。
黎家虽然渐渐在朝堂没了人,可是小辈们却还多得是准备入仕走官场的,向来把家风看的一等一的重,黎远望听了这事简直气的一佛出世二佛涅槃,指着鼻子问她是不是忘记了父母十几年的教导......
也就是这些日子,看在宋大老爷面上,黎远望对她的态度才和缓了些,不至于见到她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宋大夫人叹了口气,将愁绪压在心里不露出来,点了点头又问宋老太太:“眼看着快要过年了,三弟妹肯定是不能再来回奔波。只是她既住在了家里,不如就跟以前一样,叫她管些事,也免了她整日因为四姐儿的事难过......”
宋老太太心里也沉沉的,论起来四个媳妇,唯有一个五夫人王瑾思是出自世家,可是却被荣贤太后给养的坏了性子。其他三个全都是怎么寻常怎么来......当初成化帝时候真是太风声鹤唳了,不然,的确该找门当户对的才好,不然也不至于一个个都目光短浅,把儿女们也养的不成个样子。
她将头上抹额解下来揉了揉太阳穴,仔细思索之后点了点头:“这也好,省的她一天到晚哭哭啼啼的。”
她停了停,又异常认真的看着宋大夫人,自嘲的笑了一声之后叮嘱她:“你们都嫁过来多少年了?孩子也都到了要结亲的时候了,一个个却还跟三脚猫似地站不稳走不直,一旦我跟你父亲撒手去了,你们可打算怎么办?”
大夫人被这句话说的面色就是一白,仓惶的站起身来连说不敢,紧张得手都在微微颤-----这段日子她也算是真心看明白了许多事,比如说她之前总觉得女儿是个贵妃,只要女儿高枕无忧,自己跟宋家也就能永保富贵。可是荣贤太后的事又让她这个念头彻底消散了-----若是没有宋家这个庞然大物在后头立着,宋贵妃恐怕是早就被人吃的骨头渣都不剩了,这次云家的事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她咬着唇拉住宋老太太的手,险些哭出声来:“母亲,是我的错......日后我一定谨记您的教导,再不敢了......您别提这样的话......”
宋老太爷跟宋老太太作为宋家的掌舵人,总是能顺利避开风浪知道该往哪里走,确实比她这个只看着眼前小路的人强的不是一星半点。她以往习惯了背靠大树好乘凉,此刻一听宋老太太这话,再想想宋老太爷跟宋老太太若是真的撒手了之后,简直不敢再往深里想下去......
自古以来位高权重的就难以有善终的,从成化一朝开始,死的内阁首辅就有七个,仅有一个活了下来还闹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所谓站得高摔得狠。他们还都只是因为朝中争斗而已,可是自家却还有个女儿在宫里,更是不可能脱身,若是一旦在这漩涡里陷下去了,可就直接是万劫不复的地步......
宋老太太托着她的手扶她站起来,见她吓得不轻,声音也就放缓了许多:“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一时有感而发罢了。成化一朝的腥风血雨你们是没经历过,当时老太爷上头的哥哥......也是因为掌了金吾卫......”她叹了口气,将手掌覆在宋大夫人手背上拍了拍:“说句可能你们不爱听的,也正是因为如此,老太爷才********求娶了你来做我们宋家的宗妇......你们几个,除了汀汀跟老五那个,哪一个不是普通门户出来的?可我不怕告诉你,我从未因为这个就对你们不满过,也就是这回,你真是把我气的狠了......”
宋大夫人强自忍住即将溢出的眼泪,忙点了头:“这件事是媳妇的错......”
“不管什么时候,你都要记住你是宋家的宗妇。老大虽然如今只是在礼部挂个职,可那也是因为他上头压着他老子的缘故,不是他自己没出息,他也是正正经经的进士出身,日后也是要往上走的,你若是在后头给他拖后腿,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把他跟宋家一起给拖倒了。”宋老太太耐心跟她讲道理:“夫妻夫妻,有什么事就该有商有量,千万别自作主张就瞒着对方把事情给办了,否则出了事,就悔之晚矣了。我同你公公这么多年,从未红过脸吵过架,不是因为我伺候的好,也不是因为甘心当个应声虫,而是我尊敬他,他也尊敬我,遇事都先想想自己问题,不一味怪责对方,更不把责任都推到别人身上只图自己快活。以往是我疏忽了,总以为许多事你自己也能慢慢悟出来,却忘记什么事都带着你,让你在旁边学着些。以后你就多费些心,多跟着我这个老太婆学些东西吧。”
宋大夫人喜极而泣,点头如捣蒜。
宋老太太叫玉书等人进来伺候大夫人净面,一面吩咐她:“待会儿也去开导开导你弟媳妇,我实在同她说不明白......还没开始说她呢,就一把鼻涕一把泪了......吵的人头疼的很。你同她好歹是妯娌,比我这个婆婆恐怕更说的上话。”
第二十四章 深意
宋大夫人就仔细想了想,有时候门户跟教养真是一等一的重要。以往的二弟媳崔展眉虽说性子和软好说话,可迎来送往跟人情往来却从未出过错,上面公婆满意,下面连王瑾思都挑不出她的错来,时常爱去她那里串串门说说话......
相比起来,自己跟云氏还有后面来的李氏,确实在许多地方就比不上,光是眼界见识这一点,就差的远了......
她叹了口气,忽而觉得自己坚持替宋珏找了娘家内侄女恐怕以后也有的是要担心的地方,心里就沉沉的,也瞬间福至心灵体会到了宋老太太的无奈。
她点了点头收拾好了心情,应承下了这事儿:“论起来,三弟妹回来这么久,我确实都还不曾好好的同她聊一聊,稍后我得了空就过去找她。”
不管怎么样,在教养孩子的问题上,自己算是合格了。教出来的几个,除了二女儿是个闷嘴葫芦,其他都是好孩子。可是云氏到底是太溺爱儿女了,宋楚蜜养的很有些自私,宋玥也脾气不算很好......
算起来老太爷距离退下来恐怕最少还得有个十来年,又身强体壮的,父母在不分家,宋家至少在未来十几年里都不可能分开单过,日后三房要是出了什么事,连带着他们大房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现在这个道理,宋大夫人早已经摸得很透了。
宋老太太见她明白,心里烦躁也少了许多,点了头又关照她:“明日小宜才回来,你待会儿也使人去关雎院瞧瞧,别叫那些丫头们瞎胡闹。”
宋楚宜一大早就去了通州给涟漪的女儿贺满月,第二日才回来。
宋大夫人以往还觉得宋老太太跟宋老太爷对宋楚宜实在是太纵容了,可是经过宋楚蜜的事,她又觉得自己明白为何单单宋楚宜能得到这样的优待了-----这样一个聪明机智得过分,偏偏又还很听话孝顺的孩子,换谁都会喜欢。
就算是她自己,不也因为宋楚宜从来不把宋贵妃的事当把柄,且从不记仇而对宋楚宜感激了三分吗?
她含着笑意点了头:“已经使了金铃过去瞧过了,紫云那丫头在坐镇呢,那些小丫头们不敢生事的。说起来,我也给那孩子准备了几匹布做新衣裳,也不知道会不会太轻了。”
她给的都是适合夏天穿的江西出产的苎麻布,在京城如今可是千金都买不着的东西。宋老太太失笑摇头:“够重了,这苎麻布我记得你一共也只得了三匹,竟全给了安安,这样还嫌轻了,那要送什么才够分量?”
“本来想送自己做的衣裳的,可是又怕犯忌讳。毕竟咱们这边还有一个快生的呢。”宋大夫人见宋老太太高兴,忙笑道:“况且虽说是稀罕东西,可咱们家难道能代替它的还少了?既是小宜看重安安,我这个当大伯母的也该替她长长脸。”
宋老太太将头靠在引枕上,手里的紫金手炉渐渐的没了温度,她递给玉书,点点头沉吟了一会儿,又摇头道:“也罢了,小宜既然喜欢,由着她就是。对了,宫里传了消息出来,说是这回叫咱们带着小宜一同去。”
宋大夫人听见提起宫里,忙就正襟危坐,面上的笑意也收敛了几分,迟疑着问道:“可是咱们现在带小宜进去,会不会不好?”
虽然荣贤太后已经被拔了牙,听说也整天昏昏沉沉的,可是到底还是头老虎啊......
说起来宋大夫人对这些陈年往事也是十足的好奇-----论起来,虽然建章帝是长子,可是泰王到底是占着嫡子的名分,为什么成化帝非一意孤行的立了建章帝呢?而太后跟泰王分明也是不足的,否则也不会出现日后泰王逼宫的事了......